书城青春文学酥,时光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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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时光记

写信女子

相邻的房间新搬进一个女子,是一家法式餐厅的经理。约定的期限是租住一年。

她刚来时拖着一个巨大的旅行包,手里拿着一个精致却不小的布艺袋,肩上还跨着一个女子常用的黄色手提小包。看起来穿的衣服应该是小店淘来的好东西,长发恣意地披着。

我听见长期安静的隔壁有了声响,便开门看一看,相见的时候,彼此微笑一下。她进门后,我也回屋关上了房门。

长久以来一个人住,甚至连相邻的房间都是空的,空气中便缺少了人的气味。那种气味似乎是我所赖以生存的,我从不敢否认这一点。公寓并不是繁华和抢手的地段,相邻的房间便空了好久。如今终于有人为伴,当晚我便决定拜访她。

开门时,她依然身着宽松的布衣,是上午见到的那件。屋里简约却已然整洁。靠着落地窗的小写字台上亮着明亮的灯,钢笔放在信纸上,一旁是关着的手提电脑。

你好,我住隔壁。

请进。她微笑一下表示欢迎,待我坐上沙发。她开始去冲橙汁。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她,清瘦而坚毅的背影,长发仍然是披散着的,便断定是个喜欢长发飘飘的女子。她很快端上两杯橙汁。

我没有冲得太浓,否则可能会影响睡眠。她说。

你很容易和陌生人说上话?

有时吧,倒不一定。我第一眼看见你觉得你是清静的,看样子你一个人在这里住了很久,能够坚持下来,应该不容易,我一贯相信自己的直觉。她笑着说。

我抱着她沙发上的深红色靠垫,告诉她说,你也一样,不过看起来是在散发着幸福的光泽的。你的男伴呢?

他一年前出国了。她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杯子,又抬起头微笑。很快就回来,随时可能到家,也许明天吧。

……

那晚闲谈约两个小时。淡薄而寂寞的人相遇,总是会容易与此寻找到话题,并彼此慰藉。而交流确实都是纯粹的闲谈,而且更接近于彼此无关的倾诉,有一种旁若无人的自私和温情。

闲谈之时,两个女子盘腿坐在沙发上,偶尔喝一口橙汁,从生计说到爱情,仿佛是很老的朋友。

闲谈之后,可以各自归宿,以坚韧而无懈可击的面貌面对周围。这本都是理所当然的道理。

她并不经常待在西餐厅。但我还是极难见到一个需应付各种场面与人的女子,可以保持自知和明朗的内心。我判断她的自知与明朗,是早在看见她第一眼的时候。

我出门回家的时候,她站在门口目送我进门,又说,晚安。晚安,我可能得写完这些信才睡。

她是写信的女子。每晚写,写信的时候从不用电脑,一笔一画地用钢笔写在信纸上。

那天清晨突然刮起大风,天色骤变。本和她约好下午去百货公司看鞋子。我窝在被子里,看着24层窗子外变脸的天色,用手机拨通了她的电话。她说她也在被子里,看着窗外。我们便呵呵地笑。

我把被子裹紧,生怕一丝风钻进,说,我们下午还去吗?

去,还是不要轻易改变计划。我们打车过去,免去停车的麻烦,那家百货公司旁边还有一家不错的红茶馆。

好吧,中午来我家吧,我有些速冻饺子可以煮着吃,芹菜肉的,我很喜欢。

那十二点见,亲爱的。

挂了电话之后,反复在被窝里面寻求温暖,蜷缩在一起。

吃饭的时候她告诉我,她要搬走了。

我问她一开始不是要住一年吗?她说她自己都不明白一年究竟有多久,从来不明白。我没有说话,转身进了厨房,又把做的水果沙拉端上来,有鲜红的西红柿。

看鞋子的时候仍然像以往的那样。她最终为我挑了一双藏青色的鞋,自己却两手空空,只在出门的时候买了一串枣泥冰糖葫芦,我们一人一口地吃完。并一直顶着大风走到红茶馆。长发在有大风的时候,是好处明显坏处也明显的。赶紧钻进红茶馆。

很奇怪的是,红茶馆居然是一个外国女子开的。来自英国,未婚,开这间红茶馆并且抽空做翻译赚钱。

她用中文和这家红茶馆老板交谈。作为西餐厅的经理,她有着极为流畅的英语,却从不愿意说。相比较之下,有一些出国数日,回来之后就夹杂着英文,借口是在国外习惯改不回来了的人,是何等可笑。

我们坐在藤编的秋千上,中间的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红茶。外国女子过来,怀抱着一个大的影集,是她自己拍摄的照片。都是细小平凡或者极为绚烂华丽的事物。一页页地翻动,如数家珍。

外国女子对我说,她的西餐厅很棒,我们是好朋友,她常来。你也是她的好朋友吧。

我面对这个可爱而淡泊的外国女子,微笑着说,是的。

外国女子时不时指着一些照片用还算标准的中文向我介绍。最后一张是一个带着帽子的年轻男子,是典型的英俊男子,站在草场上,脸上被阳光照耀着。

他,是我爱过的男人。可是他死了。过去,他已经死了。外国女子依然平静,可是她的忧伤却没有逃得过我的感觉。他死于车祸。

我一时默然,只好对她说,死亡都是必定的,不必太过悲哀了。我也只能想起这样的话,在这个时候。我想这个外国女子大概为了这个男人,一生孤独一人,不禁感到敬重与相惜。外国女子倒也很快彻底平静,又略带微笑地说,我给你们尝尝我做的中国式馅饼。转身离开,相册依然摊在那里,那个男人的照片突兀地呈现。

她淡定,又喝了一口红茶。

我说,你是有谜的人,一定是。

她沉默良久,抬起头来,眼神依然清澈而坚强。说,有些事情讲述给别人听未必有任何作用,但是你不同。你对于我来说,仿佛是一面镜子,我可以看到自己的一面。所以即便是倾诉,我想也是有它的价值。

外国女子端来中国式馅饼的时候,她仍在继续她的故事,外国女子和我一起听。我想这个异国人不止一次听过这个故事了。

她离开的时候还是拖着那个巨大旅行包,拿着精致的布艺袋,肩上却没再挎着手提包。家具和设备还是和刚来的时候一样整齐,亦已被她仔细擦净。

她要去上海,另一个深邃而繁华的城市。西餐厅早已转交给别人打理,那里承载不了她的任何东西。

我送她去机场,穿着她给我挑的藏青色鞋。一直和她坐在一起,直到快登机。她说,亲爱的,我会想你。我说,我也会想你,清晨会躲在被子里给你打电话。我们又笑,和毕业分离的高中生一样。

终究是随着人流登机了,我站在这边看着她一直到看不见为止,想起了初遇后告别她目送我回家。

哪里会是她的归宿?

她的男伴三年前于一场空难事故中死亡。那是他出国一年后,归来与她相聚的路上。她不曾忘记一年里彼此手写的纪念般珍藏的信,航班前一天晚上他的明天回家的许诺……精致的布艺袋里装的是她每晚都会写的信,有的很短,有的很长。

坚韧的相信,早已模糊了一年时间的长短概念,每晚守候。有所坚信和守候,幸福而温暖的幻觉大厦就愈加趋于真实。

她未曾后悔,亦不顾幻觉得不堪一击。

一年之后的冬天,我收到她的明信片,来自南方的一座城。一贯寂寞而坚韧的笔迹。

她告诉我要快乐。

她告诉我明天就会回家。

逃离

如果爱一个人和恨一个人达到了一定的程度,便想逃离。这样逃离的过程,理念之中应当毫无声响,仿佛瞬间升华一般。

他和她在各自做着事情。

你确定我们没有继续相爱的可能?他收拾着旅行箱,问了这么一句话。

她不想再看他一眼或者说任何一句话。继续整理自己的东西。此时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大了不少。不一会儿再次重复,仿佛咆哮。她仍然没有搭理。

他一巴掌抡了过去,她倒在地上。仍然拒绝看他一眼,说一句话。平和而坚定。

他拽住她的长发,疯狂地拳打脚踢。持续了三分钟之后停息。她仍旧闭眼缄默。她幼年丧父,受人欺凌之时总是习惯闭眼而不发出任何声响,咬紧自己的嘴唇,待一切平息之后拍拍身上的泥土,回家。

他重重卡上了旅行箱的盖子。又问她什么时候走。

缄默。

车票在茶几上,明天下午的。他说,停了一下,又说了句愚蠢的话。如果需要的话,我再送你一次。

意料之中的安静。

我明天在火车站门口等你。她丝毫不理。亲自送你回去。

她将帆布包拉紧,回房播放了一首一直没有放过的歌。Spanish Guitar。关紧房门。

他在客厅将这个支离破碎的家中一切没必要带走的器物砸烂,甩门出去喝酒。

当晚她独自乘坐飞机飞往南方的小城。他在三里屯喝到临近第二天清晨。火车票被她装在钱夹里面带走。他明知道她会选择这种方式离开。安静得仿佛肃穆圣洁。

她裹着青色大衣,围围巾,素面朝天。他吐,吐得一片狼藉。

第二天新闻报道昨晚飞往Y城的航班冲入大海,尚未发现生还者。他哭了,用尽全身力气哭。自此再无人明了究竟是爱过还是没有爱过。他是否仍旧爱着,或者她仍旧恨着。

他在她的房间里面发现一张字条。

纵使曾经爱过,然而演化为恨的爱,将会由恨代替曾经所有的价值。也愿此生再无见面。别。平安。

他一直在哭。

五年前,她在和他坐在的高楼上面看烟火的时候,她对他说,爱和恨终究是自私的东西,然而又令人难以辨别和防备。纵使得以鉴别,往往执迷不悟。

于是妄图摆脱的人选择逃离。表面是如此安静至极,深处却惊涛骇浪、天翻地覆。选择逃离,有时却满身伤痕。

次日新闻报道昨日某大厦上一男子跳楼自杀,当场死亡。

一场倾诉

她与我见面是在电影院。人极少,便一起坐在中间的两个位子上。

她说之所以选在此时的这部电影里,是因为这部电影闷人且安静,适合交谈。至今我竟然记不起那部电影里面的任何一句对白,甚至不知道它究竟要讲的故事是什么,虽然我尽量在看但什么也记不住。

她说,我随着年龄的增长,再也不敢轻易地动感情了,越老越小心翼翼,惴惴不安。自己像一个盒子,越来越封闭和警戒,无法轻易开启。再久一点,恐怕连开锁的钥匙都找不到了。

我说,我也会这样,少年时像朵绽放的红莲,对周围人好,视之为朋友,付出自己的感情。然后亲眼看着绝大多数所谓的朋友一个一个虚伪、欺骗、从未视自己为朋友、从未付出真的感情后,便毫不犹豫地将之从心里剔除,并觉得恶心与自责。剩下的少数,还会被时间冲走大半。最后,只剩下那几个了。终究也只是会消失,不留痕迹。

她说,给别人的钥匙被一个个地丢弃,自己发觉时手里已经所剩无几,仔细地藏着,不敢再交给别人。慢慢地自己都忘了那剩下的钥匙被藏在了那里。感情一定是脆弱的,经不起欺骗。渐渐的,一部分人会清醒,对自己的感情把持的牢固而有分寸。那么他们,同时也丧失了信心与热情。这是避免遭受痛苦的代价。世上没有完满的感情和内心。

我说,你是否还爱你的朋友?

她说,爱。为什么不爱?宿命关于朋友的造化,太过珍贵,他们应当是感情的接纳者与付出者。有人后半生甚至大半生,甚至一生没有朋友,一生不做别人的朋友。这简直难以置信,他们的感情世界中什么也没有。生本来就什么也不是,他们的虚空都还没有颜色,想想那是何等的可怕。

她打开一听在门口超市买的可乐,问我要不要喝,我说不要。她仰头自己喝了起来。这个坚硬却棱角分明的女子,我第一眼相见便知道她不可避免地要受许多挫折与痛苦。头发已经留了很长,不拘小节,大大咧咧。眼神透明而深邃,常常换戴各种廉价的玉石项链。喝饮料的时候,样子仍然像个小学生。每次丢手机,都急忙上网把我的号码再问一遍。

她停下,喘了几口气,说,这片子我每次看都要睡着,除非与人说话,说许多的话。

我说,你如何分辨朋友?

她说,原来靠的是时间。现在渐渐有了某种感觉,能够识别与发现朋友才会具有的默契与气息,很快便可断定出来,透过假象,一针见血。不需要每天的维持与支撑,彼此从来不会真正忘记。一旦有怎样的事情出现,马上联想起那个人的面孔、气息、话语、动作。只凭感觉与默契便可以想起,没有企图,没有目的,仿佛是自然的事情。她说完又问我,你害怕他们最终的消失吗?

我说,原来怕,现在一点都不怕。原来不懂,怕他们死亡、离开。自己承担悲伤与痛苦。后来知道,人人都会那样,如果惧怕这些,干脆坐地等死断绝一切行动,没有付出与回报,自身完满,岂不很好?实际上那却是绝不可能的。人会随着不断清醒而对感情把持得有分寸,同时丧失信心与热情,但是如果因为害怕消失而停止一切,那么感情、分寸、信心与热情便全部一起消失,没有任何意义了。这样的消失,更为可怕且令人苍白。

她说,你也在慢慢关闭自己,害怕受到伤害。

我说,我不会不动感情,却也是再也不敢轻易动感情了。

之后一起看了会儿电影,终于还是睡着了。

我醒的时候,她还在睡着,片子看样子是快完了。我摇醒她。荧幕开始放一串串英文名单,想起片尾曲。

我问她是否要我送她回家。

她说好,然后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16:33.说她还要我陪她去音像店取订购的碟。

我说没问题。

电影院的灯光突然亮起,漆黑瞬间变白。我们什么也没看进去。

仅仅完成了一场倾诉。

灯亮了,散场了。

花尘记

相爱的时候,他陪她在温暖的花店挑了一盆开了花的仙人球,以及女孩喜欢的鸢尾、矢车菊。在出了花店的时候,天空在下雨,路人纷纷躲进了路边的屋檐下。女孩抱着花,男孩一只手端着仙人球一只手搂着女孩,沿着街边的屋檐走回了家。

不爱的时候,他在一个晴好的天开车离开。话既已说明,一切感情已经全部消失,离开便令彼此都觉得自在和舒缓。微寒的天空充满了阳光,女孩从十七层的住宅往下看,街上行人游动,车水马龙,不舍昼夜。他的车混于其中,再也看不见。

鸢尾与矢车菊早已经不存在,唯一剩下了那盆开花的仙人球。

偶尔在写字楼的电梯会相遇,十分尴尬且一言不发,门开了,在某个楼层匆匆离开。

她一直照顾仙人球,却怎么也照顾不好了,几个月以后仙人球也死掉了,枯花消失不见,绿色的球体变了颜色象征生命的终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与她相遇时坦然而且轻松,微笑着问好。在12楼他出电梯,她对他说再见,他也说再见。她再与其他的同事一起往上。与同事们问好道别,没有什么不同。

时间就是这样可以冲掉一切,不容任何余地。一旦什么东西人不再愿意维持,那么时间终究会带走一切。它如此强大与可靠,是世上唯一的真理,就这样不侵犯你要维持的东西,而将另外的那些冲洗干净。永不停息,永不改变。

誓言,承诺,疼痛,摧毁……一旦你累了,不去管了,将之交付时间,便发现它们比纸更为脆薄。如果有的东西,你发现时间无法将之淡化,那就证明你依然太过在乎它。

之后最多在暗处有一个丑陋的伤疤,你难以看见,别人什么也看不见。也许就没有了,也许那天还能微微地记起一点。一点点,无关痛痒。

又是雨天,滂沱大雨。她站在大厦门口等候,然后他出现。

送你回家吧,雨太大了。

嗯,好吧,谢谢。

不客气。仍住在原来的地方?

是的。

你还养花吗?

不养了,都死得太快。仙人球也会死的。花都没有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都已经成尘埃了,恐怕。

可能吧。

她再也找不到那朵神秘的仙人球花了。也许真的已成尘埃,也便不找了。它确实都成尘埃了。但它一定仍然存在着,在某个别处。

对于她,也便真的消失了。

自白

他说,我在清晨与黄昏乘坐地下铁上班与下班,我想遇见能够爱的人,和她一起回家。但我谁也看不清楚。每次听见卖报纸的人吆喝两三声时,我才知道,一天真的又这样过完了。我和那些旧报纸上的新闻一样,一天天地作废了。有时候,也像新报纸上的新闻,被人扫一眼,也就算了。

她说,我乘坐49号空调车,想与乘客们说话,他们不理我。上车下车,每天这样,相逢又匆匆告别,没有一丝声响。转弯时的鸣笛声很吵。我见过一个女人不下三遍,却仍然不认识,下车后恐怕就辨别不出哪个人是她。我们同坐一辆车一百次,是不是仍然彻底陌生?

有一天,她误了49号空调车,下一班需要再等49分钟,便决定转乘地下铁。

他在站台上等车来,她看见了他,他也看见了她。一秒钟的相视微笑,发生在清晨7点27分。

上车之后,便再也没能看见彼此,仅仅是在7点28分。

他说,不知道是第几次这样丢失了目标,不知道丢失了多少可能。我,依然如故。

她说,再见,我不相信这个词。出门太匆忙,忘了浇阳台上的那株花。我能与它再见,但我们从来不说再见。说的时候,怕是再也见不了了。

天使一般

那天晚上下雨了,他躲在屋里看《蓝宇》。

三月末的天气仍然十分寒冷。他吃巧克力,喝咖啡,裹着军用大衣,头上戴耳麦,安静地观看。

以往他会同时打开QQ,那天电脑出了故障,QQ打不开。

以往他爱喝冰冻咖啡,那天他喝很热的卡布奇诺,热到只能用调羹小心翼翼地一口一口品尝。

是一部描写同性恋爱情的电影。很出名的两个男演员饰演,很出名的导演执导。他自始至终安静地看着电影。

蓝宇最后在工地上出事身亡,陈悍东在太平间泪流满面。陈悍东之后每次开车经过蓝宇出事的地方,都会停下来片刻。不说话不流泪,然后离开。他觉得蓝宇并没有离开。

他没有流眼泪,只觉得似乎有东西塞住了自己。闷得无法呼吸。

他觉得电影中应该出现在雨中的许多情节没有出现在雨中。可是却没有缺陷和遗憾可言。因为整个故事就是雨中的故事。

男子与男子之间的爱情神圣而不可捉摸,似乎统统浸在雨水中洗礼得干干净净,弥漫着尘土和洁净的气味。

看完电影。总觉得有些东西终该完结。

陈悍东:“人死了,什么都完了。”

蓝宇:“不,留下的记忆还没完呢。”

他那天晚上便做梦。他醒来时,是躺在温暖的床上,日光从窗帘的缝隙中进入。他可以听见他在厨房里为他做早餐的声响。轻轻下床,光脚走在被暖气浸泡得柔和的木地板上。

透过厨房的窗可看见外面大雪飘摇,覆盖住的枝丫,干净明朗的天空。这样温情的冬天。

他从背后搂住他的腰,头靠在他的背上缄默,闭着双眼呼吸,仿佛怀抱住了整个世界。

他转身抱着他的头,对他说,亲爱的,早上我们喝红米粥。

有一天,他们可以这样平凡而发光般地相爱。成为彼此的另一半,相守陪伴不再害怕。可以为对方而感到温暖,因为相爱而让自己甜美如天使一般。

一如普通相爱的假象,没有任何区别。或许这份爱和坚守更为需要承担,同时动人心弦。

是的,任何相爱,抛开一切虚荣与偏见,透过所有的表象和迷惑,从来都是相同的。令人甜美心醉,并且单纯而有所珍惜。

离开

她在毕业时,与中学时最亲密的朋友聊了整整一天,哭泣、合影、记录彼此的联系方式、出门吃了一顿聚会晚餐。她们彼此担忧分别之后的日子如何度过。三个月后,她们丢失了联系册,生活依然如故。各自做不同的事情,再也没有联系过一次。再后来,只是记着有某一个中学时期的同学或者女伴。

他们分手之后,他去酒吧,醉得不省人事。回家后将她留下的唯一一张CD反复抚摸,号啕大哭。四个月以后,他与另外一个女孩结识,一样满足与快乐。那一张CD早就不知道被遗落在哪里了。家里开始每天播放凯尔特民谣,用曼陀罗味的空气净化剂,栽种吊兰花。

他的女友是公司董事长的女儿。分手之后一年,他在另一家英国公司晋升为业务主管。与原来的公司签订了三份业务合同。在两座城市之间来回飞了近十次。

原本以为对自己再重要不过的人离开之后,都不过如此而已。

你还是那样地行走,向前,生活。谁离开,都并无什么不同。

◎袁鸿杰

第六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获得者,萌芽超人气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