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性脑脊髓膜炎)
病历摘要
患者女,40岁。因反复发热、咳嗽、咳痰、皮疹、关节痛约5个月于1989年5月7日入院。1989年5月初因受凉后出现发热、咳嗽、咳痰,少许白色黏液痰,偶咳脓痰,四肢关节痛,皮肤一过性红色皮疹,当地医院按支气管炎、类风湿性关节炎治疗,间断服用强的松及抗生素等,症状时轻时重。10月2日上述症状加重而转诊我院。平素健康,否认有肝炎及肺结核病史。
体格检查体温36.5℃,呼吸20次/min,脉搏96次/min,血压14.7/10.7kPa。神志清,慢性重病容,皮肤及巩膜无黄染,浅表淋巴结无肿大,面部有色素沉着斑,口腔黏膜溃疡,其表面覆有白苔。颈软,双肺下界正常,呼吸音清,可闻少许干湿啰音,心脏正常。腹平软,肝上界在右锁骨中线第5肋间,肝下界在肋下2cm,质软,无压痛,脾未及,腹水征(-)。四肢关节无红肿及畸形,神经系统未见异常。
辅助检查血红蛋白105g/L,白细胞4.4×109/L,中性0.69,淋巴0.31,血小板110×109/L。尿常规示蛋白(++~+++),红细胞及白细胞(+~++),颗粒管型(+)。痰多次涂片及培养抗酸杆菌(-),多次血找红斑狼疮细胞(-),抗核抗体3次(-),类风湿因子(+),IgG22.9g/L,血补体C30.75g/L,血沉53mm/h,血培养1次(-),血清蛋白电泳示A0.437,α10.062,α20.094,β0.094,γ0.312,A/G=20/32,肝及肾功能正常。10月7日胸片示两中下肺片状模糊阴影,以右侧为主。B超肝右肋下2.9cm,心及双肾正常。心电图示窦性心动过速,Ⅱ、Ⅲ、avF的ST段下移0.05~0.1mV,T波倒置,PR缩短(0.08s)。
住院经过入院拟诊:(1)肺炎,(2)系统性红斑狼疮?静滴氨苄青霉素(4g/d)6d、丁胺卡那霉素(0.4g/d)17d,每天体温在36℃~38.5℃波动,咯少许血丝痰。入院第6d考虑肺结核,加服雷米封(0.3g/d)、利福平(0.45g/d)及乙胺丁醇(0.75g/d)14d,仍午后发热(39.5℃)。入院第12d面及胸背部出现成片的红色皮疹,无痒。考虑合并SLE,静滴地塞米松(10mg/d)8d,2d后皮疹消退,但双手掌又出现皮疹。入院第14d胸片示病灶较前扩大,似有空洞形成,血红蛋白85g/L,白细胞3.2×109/L,中性0.70,淋巴0.30。血小板85×109/L。入院第17d出现高热(40℃),咳嗽加剧(仍有血痰),胸痛明显,改静滴先锋霉素V(4g/d)8d。入院第20d病情加重,全身衰竭,语言含糊欠清,高热持续不退,于当晚出现昏迷,颈抵抗,四肢强直性抽搐,持续为20s,呼吸35次/min,不规则,双侧瞳孔略缩小,拟诊狼疮性脑炎,结核性脑膜炎?静滴20%甘露醇250ml,每8h1次,共5d;加大地塞米松静滴(30mg/d)5d,改静滴雷米封(0.6g/d)4d,呼吸转平稳,但每天仍抽搐4~6次,每次约30~60s。入院第25d出现皮肤及巩膜黄染,疑抗痨药引起,故停用。入院第25d上午心跳及呼吸停止死亡。
临床讨论
甲医师本例有如下特点:(1)女性40岁;(2)以发热、咳嗽、多关节痛、皮疹、口腔黏膜溃疡、胸痛等为主要临床表现;(3)痰多次涂片及培养抗酸杆菌为(-),血沉增快,RF(+),γ球蛋白及IgG增高,A/G倒置,全血细胞进行性减少;(4)胸片示两中下肺片状阴影,以右侧为主,且逐步扩大,倾有空洞形成;(5)有蛋白尿、血尿及管型尿;(6)病情进展迅速,经多种抗生素、激素及抗痨治疗无效;(7)血培养(-)。根据以上特点,应考虑以下疾病:(1)SLE。患者为中年女性,多部位关节疼痛,面部红色皮疹,口腔黏膜溃疡,血沉增快,白细胞及血小板减少,有蛋白尿、血尿及管型尿,高球蛋白血症,有角膜炎表现,根据SLE的诊断标准(中华内科杂志,1987)临床上基本可以诊断SLE。目前最敏感的试验是在病人血清中检出ANA,未经激素及其他免疫抑制剂治疗的SLE,ANA阳性率几乎达100%,高滴定度(≥1∶64)可作为本病的诊断标准,本例入院前常间断服用激素,故可以解释为何ANA及LEC检测多次均(-)。经抗感染治疗后,症状无改善,疼痛加剧,咯血丝痰等均可以SLE侵犯肺及胸膜来解释。但文献报道大剂量的激素治疗SLE均能使病情迅速缓解(中华内科杂志,1985;8:460),但本例则日渐恶化,高热不退,抽搐,昏迷,黄疸及全身衰竭等,这些表现单用SLE是难以解释的。(2)结核病。本例有明显的呼吸道症状,血沉快,经抗感染治疗后,症状无改善,肺部病灶较前扩大,似有空洞形成,应考虑肺结核。其他如关节痛、皮疹、肝肿大及血中丙种球蛋白增高等均可用肺结核并肝结核解释,但有不支持之处:①病情进展较快,经18d的系统抗痨治疗无效;②多次痰涂片及培养抗酸杆菌均阴性。(3)恶性组织细胞病。本例有高热、肝肿大、白细胞进行性降低,治疗效果差,身体进行性衰竭及黄疸等均符合恶组。恶组可以有皮肤表现及骨病,但其皮损应是浸润性斑块、结节性丘疹和溃疡,故不好解释本例突出的皮肤表现如红色皮疹及关节病,多次查血片均未见异常细胞,若能行骨穿术及淋巴结活检术则帮助更大,惜本例未作骨穿术,故不能排除本病。(4)败血症。本例有咳嗽、肺部病灶等呼吸道症状,又有发热、肝肿大、进行性贫血等表现。应考虑感染性疾病之可能,虽然白细胞不高,血培养(-),抗生素治疗无效,也不能排除之。故最后考虑SLE合并结核的可能性大。
乙医师根据本病例临床特征,考虑SLE合并结核是对的,但入院经强有力的抗痨治疗,症状反而恶化,尔后于大剂量的激素治疗,病情日趋加重,使我们考虑到有无伴发增生性疾病的可能。反应性组织细胞增生起病是较重,但病情多呈良性,激素治疗有效,故不好解释。根据本例的病情发展经过,最后出现高热、全身衰竭、昏迷及黄疸等,可考虑SLE并恶组,恶组可有皮肤表现,而一些免疫增生性疾病如何杰金病、多发性骨髓瘤等亦可有类似红斑狼疮综合征的表现。本例诊为后者诸病的依据不足,故可排除。SLE与恶组两者之间的关系目前尚未明了。
丙医师从临床资料上看,本例符合1987年张氏提出SLE诊断标准中4项以上,即:①口腔黏膜溃疡;②多关节病;③胸膜炎;④蛋白尿及管型尿;⑤白细胞<4×109/L。但经大剂量激素治疗后症状无改善,故不好以SLE解释。故还应考虑下列疾病:(1)肺癌。但本例进展较快,全身中毒症状明显,而肺癌很少短期内死亡,故不支持。(2)变应性亚败血症。以上多数特点可用本病解释,尤其发热、皮疹、关节病对本病诊断意义较大,但诊断本病须十分慎重,特别是某些隐性感染或败血症尚未排除之前,切勿轻易下此诊断。不支持点:激素对本病治疗有效,而本例无效。(3)慢性败血症。同意内科主治医师分析,血及骨髓培养是诊断败血症的重要依据,随着抗生素的广泛应用,血培养阳性率明显下降,故1次血培养阴性并不能排除本病。
病理讨论
丁医师死后腰穿,脑脊液呈米汤样,急送涂片找到革兰氏阴性脑膜炎双球菌。
戊医师女尸,皮肤及巩膜黄染,两面部呈对称性淡暗紫色斑,右肺紫红色,切面未见干酪样坏死,镜下肺胸膜脏层增厚,可见较多的炎细胞浸润,肺泡壁增厚,毛细血管扩张淤血,部分肺泡壁坏死,伴大量的中性粒细胞浸润。脑重1550g,脑回稍扁平,脑沟稍浅,镜下脑蛛网膜下腔见大量的炎细胞浸润。以中性粒细胞为主。肝呈泥黄色,镜下肝细胞呈多边形,部分肝细胞肿胀,肝窦稍淤血,汇管区可见少许炎细胞浸润。肾间质毛细血管扩张淤血,未见苏木紫小体。病理诊断:流行性脑脊髓膜炎(慢性败血症型),脑水肿,小脑扁桃体疝,胸膜炎,肝脂肪变,慢性支气管炎,支气管肺炎。
己医师流脑一般以普通型多,暴发型及慢性败血症少见,后者病程可迁延数月之久,多见于成人,常有间歇性发冷、寒战、发热,发作时可出现淤斑、斑疹、膝腕关节疣等,需多次血培养及淤斑涂片检查方能找到致病菌,故较容易误诊。本例的深刻教训在于:(1)对流脑慢性败血症型认识不足。(2)满足于SLE结核之诊断,而对大剂量的激素及强有力的抗痨治疗不能缓解症状时仍未加分析,直至出现中枢神经系统症状时,仍认为是狼疮性脑炎或结核性脑膜炎所致,但若细心分析并无SLE活动的实验室指标:①ANA(+);②SLE阳性;③低补体血症等。(3)滥用激素,本例入院前误诊类风湿性关节炎而间断服用激素达5个月之久,入院后又误诊为SLE而用大剂量激素,严重削弱机体免疫功能,且入院后第6d起单用一种抗生素(丁胺卡那或先锋霉素V,两者均不能透过血脑屏障),终使病人发生化脓性脑膜炎。(4)入院后反复发热、皮疹,如警惕到败血症的可能,多次做血培养,必要时骨髓培养,或在出现中枢神经系统症状时即腰穿,则有可能发现致病菌。
(广西玉林地区人民医院博一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