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孙中山即将步入社会,踏上人生征途。
1892年,孙中山以名列前茅的优异成绩于香港西医学院毕业,在澳门和广州行医。此时,他已经广泛结识社会志士,有志于变革中国。那时,国难当头,内忧外患,民族危机深重。他面对“大厦之将倾”,实在无法安于悬壶济世,只为个人与家庭谋生存。于是,立志从“医人”而转为“医国”,开始职业革命家生涯。19世纪末,他开始组建革命团体,领导一次次的武装起义,发出“振兴中华”的最强音。
疾呼,扶中华大厦之将倾
孙中山生活在风云激荡的近代中国。那是一个苦难的时代,变革的时代,社会矛盾和民族矛盾渐趋激化的时代。
有学者称,从世界范围看,近代史,即资产阶级按照自己的面貌而创造世界的历史。西方资本主义,为了实现本土资本的原始积累,而向外扩充,所到之处,皆无情地进行掠夺与破坏。他国原有的、古老的、封建的、宗法的一切,无不在那严峻的形势下受到摧残。同样,泱泱大国——中国虽有五千年文明,在近代,却受到了潮水般的西方商品以及西方文化的冲击;国门被洋枪洋炮重重地叩击着。近代中国,在西方列强的强势下,面临着生死存亡的抉择!
孙中山出生的那年,恰恰是太平天国失败后的第二年。当时的中国,国力并不差,还称得上“富甲天下”。2003年出版的英国安格斯·麦蒂森所编著的《世界经济千年史》,书中有如下说法:
19世纪之前,中国比欧洲或亚洲任何一个国家都要强大。
1820年时,中国的GDP比欧洲和其衍生国的总和还要高出将近30%。
中国,西方国家眼中的一块肥肉。物产丰富,列强无不对它虎视眈眈,千方百计要敲开她的大门。
1840年,英国发动的鸦片战争,中国失败了。一直受外国朝贡的亚洲大国,竟然败给了“洋鬼子”,为什么?多少年来,人们都如此说:“是中国落后了!”人们总以为,是中国的土枪土炮,抵挡不住洋人的“坚船利炮”。事实果真如此?不!
如前所说,当时的中国,拥有比欧洲及其殖民地GDP总额高出30%的经济实力,可称得上世界经济强国。只可惜在战争中,中国向西方购来的洋枪洋炮,发射出来的不是炮弹,而是泥沙。原因何在?在清王朝的腐败。有学者明确提出,是腐败,让中国在鸦片战争中吃了败仗,断送了近代中国的前景。
腐败的清王朝,无法抵御列强的入侵。中国被迫打开国门,从此富饶的神州大地,被蚕食鲸吞、瓜分豆剖。来自内外的双重压榨,使中国广大民众生活穷困,苦不堪言。
鸦片战争的失败,《南京条约》的签订,让西方列强在中国取得了种种特权。之后,列强那一次次的武力进攻,中国那一次次的失败,一个个不平等条约的签订,中国的海关大权、国家的主权,也就一次次地失落。中国,走进了这样一个怪圈:外交愈失败——主权愈失落——国势愈衰败——外交愈失败。近代中国,在这走不出的怪圈中,一步步走向衰落。孙中山生长的年代,中国外贸一天天滑坡,鸦片战争前所拥有的“出超”地位,已不复存在。洋货,形形色色的舶来品,充塞着中国市场,外国人占领了中国市场,孙中山的同乡郑观应称之为“商战”。
“商战”,比“兵战”更可怕的“商战”,令中国一步步沦为半殖民地——丧失主权的国家,中国名存而实亡。孙中山称当时的中国是受到多个列强瓜分的“次殖民地”,是比“殖民地”更没有主权的殖民地。
事实恰恰如此,试看史料的记载:
先就鸦片而言,19世纪40年代末,每年鸦片输入为4万多箱;50年代激增,每年鸦片输入为6万多箱。每年,起码有1000万两以上的白银,被外国鸦片贩子掠走,中国,哪能不“民穷而财尽”?
就一般商品而言,19世纪70年代初,外贸每年商品输入仅为10 600万元;90年代已在上升,每年输入为219 000万元;20世纪初,辛亥革命前夕,每年商品输入高达70 200万元。入多而出少,外贸“入超”的局面,再无法扭转。
就资本输入而言,1895—1902年,外国资本输入达15亿美元;1914年,外国资本输入竟达22.5亿美元。由商品战而转为金融战,列强入侵的手段改换了,而中国人所承受的痛苦,则更加重了。
中国,这块肥肉,被列强所瓜分!国家,已名存实亡!民族,已到了危亡的紧急关头!不愿做奴隶的中国人,不得不抗争:被列强入侵首当其冲的广东,1841年爆发了“三元里抗英”;1843—1849年,在广州,持续多年发生了反对英国人进城的斗争。……
近代中国,为民族的振兴,民众曾有三次大的举动:一是,洪秀全发起太平天国起义;二是,康有为领导的戊戌维新;三是,孙中山发动的辛亥革命。
1851年,在全国各地农民揭竿而起,斗争汹涌澎湃的大潮中,广东花县(今花都)教书先生洪秀全,在南中国举起了起义大旗。声势可谓浩大,席卷大半个中国,起义军建都南京,震撼海内外。尽管洪秀全及其追随者欲掀翻清王朝那极其腐败的“天”,重建“公天下”的新天地,但他们自身存在的小生产者的致命弱点难以克服,在强敌——互相勾结的封建主义与帝国主义的残酷镇压之下,太平天国以失败告终。然而,他们以血和泪谱写的悲壮史诗,却教育和激励着一代代的中华儿女,为民族复兴而奋斗。孩儿时代的孙中山,便以洪秀全为偶像,受他的影响至深。
在近代,中华民族的抗争从未中止。19世纪末发生的戊戌维新运动,同样是近代中国变革的一个阶梯。为首者康有为借鉴外国经验,以日本明治维新为参照系,设计了全方位的改革蓝图,希冀通过自上而下的改革,能使中国走出中世纪,迈向现代化。他七次上书皇帝,甚至向光绪皇帝面陈,并密谋改革事宜,最后发动了“百日维新”。但中国盘根错节的封建专制势力,扼杀了这场“君子造反”——维新运动,六君子以血洒菜市口而谱写了悲壮的维新篇章。
失败,并没能动摇中华儿女改变中国命运的决心。失败,却加重了民族的危机。
生活在19世纪下半叶的孙中山,饱尝了时代的苦难。民族危难感和历史使命感与日俱增。他有着深切的感受,恰如在1894年11月檀香山兴中会章程的开篇所言:
中国积弱,非一日矣!上则因循苟且,粉饰虚张;下则蒙昧无知,鲜能远虑。近之辱国丧师,剪藩压境,堂堂华夏不齿于邻邦,文物冠裳被轻于异族。有志之士,能无抚膺!夫以四百兆苍生之众,数万里土地之饶,固可发奋为雄,无敌于天下。乃以庸奴误国,荼毒苍生,一蹶不兴,如斯之极。方今强邻环列,虎视鹰瞵。久垂涎于中华五金之富、物产之饶。蚕食鲸吞,已效尤于接踵;瓜分豆剖,实堪虑于目前。
这段简要的文字,凝聚了孙中山对局势的精辟评析与无限的忧虑。在孙中山和他的同志们看来,中国当时的局面,也乃“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国事的衰弱已非一朝一夕了,究其原因,一方面是统治者的昏庸、无能和腐败;另一方面是民众的愚昧与无知,缺乏远见。孙中山和他的同志们,更强调堂堂大国所以正处于无法抵御外来的侵略,实在是由于昏庸之人治国,而造成百姓平庸,致使国家无法振兴。
对中华富饶物产,列强垂涎千尺,虎视眈眈,欲“蚕吞鲸食”,如此的危局,实令国人担忧。中华民族之大厦,面临着“倾倒”的危机;中华儿女,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孙中山和他的同志们,不得不大声疾呼:
拯救斯民于水火,切扶大厦之将倾!
这呼声,是全体国民的呼唤,是全民族的呼唤,也是孙中山救国、救民的民族情怀与社会责任感的高度体现。正是鉴于这样的认识,肩负着历史重任的孙中山踏上了“医国”之路。
上书,欲走维新之路
1894年,或许是孙中山人生的一个转折。就在这一年,他迈出了为改革中国、振兴中华而奋斗的第一步。
据孙中山的战友陈少白回忆,那年春天,万木草堂开办伊始,孙中山便有与康有为见面的意向,约陈少白同去。只可惜,他俩特意赶到广州时,恰好康有为的学堂还没开学,彼此无缘相见。
此时,孙中山已立志于救国救民,欲与康有为见面,可知他也有维新的念头。其实,孙中山早有维新改革之意愿。1890年,24岁的孙中山便撰写《致郑藻如书》,提出效仿西方的社会改革方案,寄希望于有名望的退职官员郑藻如,以香山为试点,开展兴办农桑、兴办教育等社会改革;聚汇志同道合的好友,讨论时局,抨击社会的黑暗与腐败。
后来,经营广州中西医局失败,孙中山更无心于个人行医。在香港的陈少白,有一天接到广州来信,称“孙先生失踪了”,急坏了这位好友,赶紧返回广州寻人。“失踪”16天的孙中山,突然出现,原来他躲在翠亨老家起草一份上书。两人见面时,孙中山把稿子亮了出来。陈少白赶紧参与上书稿的修改,两人又商议如何呈送给李鸿章,再由李转呈光绪皇帝。
见高官李鸿章,谈何容易?森严的等级制度,使社会成了一个宝塔,身为平民百姓的孙中山,不知要跨越多少阶梯,才会见到身处塔高处的李鸿章。孙中山不得不托关系,找门路。他先求得辞官闲居广州的官员魏恒,给盛宙怀写推荐信,请盛宙怀转请他的堂兄——盛宣怀出面,向李鸿章推荐孙中山。拿到了推荐信,孙中山带着好友陆皓东,从家乡出发,奔赴上海。
在上海,孙中山先拜访同乡郑观应,又拜访当时的知名人士王韬。郑观应自然鼎力相助,给盛宣怀写了热情洋溢的推荐信。在信中,郑观应高度评价孙中山的人格与学识,希望盛宣怀介绍孙中山与李鸿章见面。初交的王韬,也给李鸿章的幕僚罗丰禄说情,希望他能帮助孙中山实现理想。
孙中山与陆皓东,又到了天津。得到诸位有社会影响的大人物相助,经盛宣怀和罗丰禄的直接沟通,孙中山的上书终于交到李鸿章手中。至于李鸿章是否阅读了孙中山的上书,人们不得而知,传闻是说李鸿章传话:“仗打完了再见吧!”其实,到甲午战争结束,接见一事全无音信。李鸿章从没接见孙中山,也不知何故。某电视剧里有如此的情节:李鸿章看了孙中山的上书,便告知他:“你革命吧!”似乎是李鸿章启迪了孙中山走上革命之路。这纯属戏说!
事情恰恰相反,正是上书未被李鸿章理会,孙中山才醒悟要走革命之路!
事实正是如此,孙中山上书,没有像康有为那样,直接上呈皇帝,而是给时任直隶总督的李鸿章。原因何在?是没有康有为那般勇气?这没有史料佐证,人们只能揣测:在孙中山眼里,当时算得上有所为的高官李鸿章,是识时务的洋务派首领之一,他有别于那些极其昏庸腐败的官员,孙中山自然对他寄予期待;期待他引领中国的改革,由洋务的物器,而进至更深层面、更全方位的改革。可是,孙中山失望了,依靠旧官员,进行自上而下的改革,绝不可能!此路不通也!
值得后人回味的是,孙中山上书李鸿章,是他第一次舒展自己的政治抱负,第一次展示自己学习西方的体会,第一次公布为社会改革而勾画的蓝图。这一切,实令人为他喝彩!
《上李鸿章书》,是孙中山以西方为坐标的改革方案。在文中,他坦言:“仿行西法以筹自强。”在文中,他开宗明义地说:
窃曾深维欧洲富强之本,不尽在于船坚炮利、垒固兵强,而在于人能尽其才,地能尽其利,物能尽其用,货能畅其流——此四事者,富强之大经,治国之大本也。我国欲恢扩宏图,勤求远略,仿行西法以筹自强,而不急于此四者,徒唯坚船利炮之是务,是舍本而图末也。
《上李鸿章书》,洋洋洒洒近八千字。孙中山十分具体地引证西方的经验,详尽地论证了学习西方的必要,提出了改革的具体策略与措施。他把改革归结为四个方面:
其一,“人能尽其才”,即“教养有道,鼓励有方,任使得法”。
在孙中山看来,西方的成功在于“人才之众”,把人才作为中国改革的关键。如何才能拥有众多的有用之才?他以为,首先是培养,不分智或愚,人人都有受教育的机会;进而是鼓励,采取多种“鼓励之方”帮助提高;最后,是视个人之所长,而给予任职,又视其资历与表现,给予优惠的经济待遇。
其二,“地能尽其利”,即“农政有官,农务有学,耕耨有器”。
在孙中山看来,充分利用土地资源,是一件与民众生死攸关的大事,政府必须设专门机构、设专门的官员管理,中国的古代和西方的当代都“特设专官”。进而,孙中山提出,土地的利用还须要有科学技术,须创办学政、学堂,学习各种自然科学。为提高农业生产效率,还须“以器物代牛马之用”,向西方购买机器,走机械化之路。
其三,“物能尽其用”,即“穷理日精,机器日巧,不作无益以害有益”。
曾接受西方科学知识教育的孙中山,深感必须科学兴国,认定“格物之学”,即自然科学,如能昌明,大自然之物如“电风水火”等,就能尽为人类所用。在孙中山看来,“物”,除了“天生之物”,还有“地产之物”与“人成之物”,后面的两种“物”,须通过“善取善用”和“采用机器”,才能发挥它的用处。
其四,“货能畅其流”,即“关卡之无阻难,保商之有善法,多轮船铁路之载运”。
孙中山认为,商品在工农业生产中产生,经过商业流通,而调剂了各地产品,解决民生之所需。商业活动在国民经济中的作用,并不亚于生产活动。在现代社会中,商业关乎“一国富强”。针对着中国几千年“重农抑商”的弊端,孙中山大胆提出减轻赋税、保护商业以及发展交通等措施。
《上李鸿章书》,那是一个非同凡响的方案。它以锐利的目光,审视了西方;它以深邃的思考,总结了西方的经验;它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批评了由政府要员领导的洋务运动;它是对“自改革”到“洋务”的“补天”运动的挑战;它以西方的新理念、新观点,提出了中国科学化、机械化的现代化方向;它既有前瞻性,又有现实性与可操作性。它突出商品经济,以及机械化在社会建设中的作用,透出浓郁的时代气息。
《上李鸿章书》,显露了孙中山超人的智慧:那观察社会,思考问题,寻觅解决走出困境的大智慧。
翻开自明代中叶以来的史册,赫然的“改革”二字,愈写愈大。至孙中山生活的年代,改革,已渐成为不可逆转的社会潮流,国人记忆犹新。
16世纪,一个偶然的机会,葡萄牙的水兵以上岸晾衣为由,登上了这古老的国土,借住的客人一住不走,从此澳门被迫开放。西方传教士,由澳门,而至广东,由广东而至北京,用手中的精美礼品,那些中国人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奇物”,叩开了紫禁城大门。“西学东渐”,西方的科学文化既让中国人大开眼界,又使中国人受到威胁,以致失去尊严。
“文战”、“商战”与“武战”,三管齐下,中国招架不住了!中国必须改革,可是改革从何着手?
敢于放眼看世界的士大夫们,龚自珍、魏源、林则徐等人,无不认为要进行“自改革”,而达到“补天”,以维系清王朝的统治局面。由曾国藩、李鸿章等国家要员发起的洋务运动,本着“师夷之长而制夷”的宗旨,学习和引进西方的“坚船利炮”,不能不说,他们的举措,在客观上启动了中国的近代化。然而,在谙悉西方的孙中山看来,洋务派“师夷”,而未能“师”到点子上,光有“坚船利炮”,中国还难以富强。于是,他以更开阔的视野,勾画了更全面的方案,并拿出来了!
应该说,孙中山走出这一步,实在了不起。可一直以来,人们却向他投去不屑、质疑甚至否定的目光:或说上书层次低,水准低;或说上书由盛宣怀转递,而盛在甲午海战后的表现,令人不屑;或说上书是为了结识李鸿章的幕僚,好取得一份出国游历的护照,动机不正;或说上书属改良主义,妥协之招数,革命才是中国的唯一出路,等等。
民国时期,没多少人言及孙中山的上书。后来,政界常常回避,而史学界的专家,大都认定,上书是改良主义。
上书,没有得到李鸿章的理会。上书,失败了!没有达到孙中山的预期目的,但失败又能说明什么?
这失败,说明孙中山是人,不是神,他和千百万年轻人一样,需要有一个成长的过程——从幼稚,到并不成熟,再到成熟。一个革命家的成长,同样会经历一个过程,或对局势的把握不准,或对人和事往往存有幻想,犯政治幼稚病。当时的孙中山,确实如此:他对清朝官员存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如少女般地天真!然而,他同其他革命家成长一样,会在失败中吸取教训,调整思路,继续奋进,不断地成长,逐渐成熟。
这次失败,使孙中山期待的以和平方式改革的幻想破灭了!一个落后于中国的邻国——日本,在明治维新之后,一跃而为世界的强国,时间之短,效应之强,令欲奋起自强的中国人,羡慕不已。19世纪下半叶,借鉴日本经验,神州大地掀起了一股维新热潮。康有为的第一次上书虽失败,但维新思潮却未有消退,孙中山上书,说明中国人的维新之梦未醒。他确也想圆维新之梦!
维新,只是改革的一种方式,一种比较温和的方式。它以走出中世纪,实现近代化,挽救危亡中的国家为宗旨。从哲学意义上说,事物的发展,有量变和质变两种不同的方式:暴力革命,固然是为了促使国家社会的质变;维新,也非只讲“量变”,而不讲“质变”,如日本的维新,便使国家走出了中世纪。
维新,它与只是对社会制度进行修修补补的“改良主义”,并非一码事,更何况,“改良主义”是共产国际运动中的一个流派,一个反对暴力革命的流派。学界多年来,把“改良主义”的帽子扣在康有为或孙中山的头上,均不恰当!
这次上书李鸿章失败,说明和平改革的道路在中国走不通,对付盘根错节的封建专制统治,非武力难以奏效。众人皆知,“一把钥匙,开一把锁”,在哲学上,这叫做“矛盾的特殊性”。“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改革之路,是“革命”还是“维新”,每个国家都会有不同的选择。日本的维新取得成功,借鉴日本的中国维新——孙中山的“上书”,以及后来的“百日维新”,皆未达目的。
维新,此路不通!欲谋求中国之变革,孙中山不得不另辟蹊径,只有革命!
革命,为“振兴中华”
现实,总那么严峻;现实,却又是最好的老师。
“上书”失败,使善于观察与分析的孙中山,醒悟到“和平之手段无可复施”。他期求“以不流血手段来夺取国家、建立政府”,已不再可能。他“不得不稍易以强迫”,丢掉幻想,调整思路,旋即放弃维新,明智而果断地选择了暴力,走武装革命之路!从组织革命团体,发表宣言,到发动起义。这一切,又一次显露了这位青年人的大智大勇。
结社,发出“振兴中华”的呼唤
孙中山“上书”未果,却获准出国,为农桑学会筹款。1894年秋,孙中山离开上海,经日本到了檀香山。
这次出国,孙中山不再是探亲访友,而是“公务”。然而,“筹款”并非为农桑学会,而是为革命筹集资金,开始从事革命活动。
抵达檀香山,孙中山旧地重游,别有一番心境。此时此地,他强烈感受到,海外华人备受欺凌的痛苦,有增无减;甲午战争接连失败,华人的反清情绪,有增无减。如此的社会环境,使孙中山的革命决心,也有增无减。在孙眉大哥的帮助下,孙中山在华侨中进行了宣传和组织活动。
1894年11月24日,孙中山成立了第一个革命团体——檀香山兴中会。成立伊始,有20多人入会,继之有90余人先后加入。至1895年,会员发展至126人。
第一个革命团体章程由孙中山亲自起草。该章程发布了革命者对时局危急的忧虑,明确提出兴中会的宗旨和性质,以及组织机构与会员职责。章程写道:“是会之设,专为振兴中华、维持国体起见。”这,便是孙中山建会的宗旨——“振兴中华”与“维持国体”,也便是“联络中外华人,创兴是会,以申民志而扶国宗”。
“兴中会”,顾名思义是“振兴中华之会”。它组织海内外的华人,以振兴中华,恢复中国,创建民主共和国为目的。
兴中会成立之时,孙中山喊出了海内外中华儿女的共同呼声——“振兴中华”,是多么的振聋发聩!它彰显了孙中山深厚的爱国情怀;它呈现了孙中山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它体现了孙中山特有的历史使命感。
人,是社会动物。社会,是人赖以生存的载体,民族与国家,同样是人赖以生存的载体。人,不能离开民族、国家、社会而孤立地生存。离开了社会,他就像鲁宾孙遇海难后那样,生活在孤岛上。人们要健康地、正常地、尊严地活着,就必须对养育和造就自己的民族、国家和社会承担起责任。“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民族情怀与社会责任感,是衡量具有真正意义的人的重要标杆。
在民族危亡的时刻,孙中山和他的同志们挺身而出,高举“振兴中华”的大旗,并为之奋斗不息,那是何等之可贵!在当今,中华民族已在世界的东方崛起,人们又怎能忘却了“我是谁”,淡薄,或没了民族情怀与社会责任感,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中国人”,那有多不该!今人,或许可以不知“振兴中华”的第一强音由谁喊出,但万万不可忘却“振兴中华”的民族使命!
檀香山兴中会的成立,标志了孙中山革命生涯的开始。尽管后人对初生的革命团体,有如此这般的挑剔。成立之初的兴中会虽然有诸多不成熟,但它毕竟标志着孙中山在革命征程上迈开了第一步。
开弓没有回头箭,跨出了革命第一步的孙中山,只有奋发向前,将革命进行到底!
1895年1月,孙中山接到上海来信,得知甲午战争中国接连吃败仗,清政府穷于应付战事。这或许是发动反清的好时机,于是,孙中山搁置了在美洲发展革命组织、募集革命经费的计划,偕同邓荫南等离开檀香山,经日本,抵达香港。
1895年2月21日,孙中山联合香港的辅仁文社,成立香港兴中会。其章程在檀香山兴中会章程基础上进一步修订,内容更详尽、具体,共10条,对“会名”、“旨意”、“志向”、“人员”、“交友”、“支会”、“人才”、“款项”、“公所”、“变通”,均作明确说明。
章程较之前有了新的内容:就宗旨而言,除了“振兴中华,维持国体”之外,补充了“讲求富强之学”,突出西方“富国强兵之学、化民成俗之经”的传播,以此进行“晓愚愚蒙”的思想启蒙。
章程还注重了“利国益民”事宜,并视之为兴中会的办会“意向”。具体提出“设报社以开风气”、“立学校以育人才”、“兴大利以厚民生”、“除积弊以培国脉”等等。这些,曾被学界称为“维新改革措施”,而这恰恰说明孙中山所兴办的革命团体——兴中会,从檀香山到香港,它的宗旨、意向,已一步步走向完善。
香港兴中会成立后,发展颇为迅速。会员由数十人增至百余人。它既有明确的宗旨,又开始形成领导核心,并制订行动计划。孙中山就这样在革命征途上,在“振兴中华”目标的指引下,奋进,再奋进!
起义,愈挫愈奋义无反顾
香港兴中会,以武装起义为根本任务。在康有为还在继续进行维新活动之时,孙中山则开始筹划武装暴动,计划在家乡省府——广州打第一枪,并由此而一发不可收拾,接二连三的武装暴动,震撼神州大地。虽然,孙中山领导的起义,共11次,前面打的10枪,皆未打响,最后第11枪,终于命中了延续了两千多年的封建王朝,开创了新天地。为中华民族振兴的武装革命,虽艰苦卓绝,但孙中山义无反顾,愈挫愈奋,再接再厉。
武装起义,欲在广州打第一枪兴中会经过半年的筹划,决定在1895年10月26日,即农历九月初九重阳节,在广州起事。方方面面作了准备:
指挥,推举孙中山为专任军务;
人员,以香港兴中会会员3000名为主力,联络外地兴中会的会员,以及广州附近的会党,驻防广州的清军;
武器,已购得长短枪600余支;
经费,募得港币2万元;
宣传,在香港《德臣西报》、《西篦西报》等报刊上,先后刊文,为起义造势;
外援,尽力争取英国政府与民众的支持;
口号,“除暴安良”;
标志,红带缠臂;……
从计划到行动,往往是一步之差。广州起义,有了起事的方案,却未跨出行动的步伐。10月25日,预期起义的前夕,孙中山已经坐镇广州,外地的兴中会会员也先后抵达。在此关键时刻,作为主力军的香港3000人,实际是400人,以及另一路主力——由汕头开来的人员,都未抵广州。更严重的是,香港的枪支也未运抵。无武器,何谓“武装起义”?无主力,谁来起义?
面临既无主力,又无弹药的局面,孙中山果断决定:“届期而不能举,事必外泄”,将人员撤回!
广州起义,在将“起”而“未起”中,流产了!第一枪,没出膛,哑了!对革命的宣传不足,对革命力量的估计不足,各种筹备尚未到位,在条件如此不成熟的情况下,草率起事,流产也乃注定了。这是对新生的革命团体——兴中会的当头一棒!这,也是对新生革命团体的一次考验和教训。遗憾的是,香港兴中会却由此而一蹶不振,再“兴”不起来了。
孙中山,作为这次起义的军事负责人,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缺乏广泛的发动、严密的思考、周密的部署,以及军事指挥者的魄力与干练。他还嫩着呢!然而,孙中山并不因此而气馁。坎坷与曲折,考验着、磨难着、成就着他——这位未来的领袖人物!
伦敦蒙难,思想升华
孙中山和他的同志郑士良、陈少白等人,在广州起义流产后,被通缉,而不得不远走他乡,流亡海外。
1895年10月29日,被通缉的孙中山,逃出广州,到达香港,转澳门旋即乘“广岛号”东渡日本。
1895年12月,在日本,孙中山剪去辫子,留起小胡子,改变服饰打扮。这,既是决心再不做大清的臣民,又为了躲避清政府的追捕。1911年11月,孙中山与伦敦《海滨杂志》记者谈话时,得意地回忆起这段经历,他说:
我从香港逃到神户以后,采取了一个重大步骤,把我从小蓄留的小辫子剪掉了。有好几天不刮脸,在上嘴唇顶边留起了胡髭。随后又到服装店买了一身新式的日本和服。当我穿戴好了,往镜里一照,一见面目全变,不禁吃了一惊,但也为此而感到放心。
好一个“重大步骤”!孙中山从此改装易服,使他“在许多危险关头”得以脱身,让他“受惠不浅”。
1896年1月,孙中山逃往檀香山,见到兄长孙眉。哥哥对弟弟的失败并无指责,反予鼓励和支持。在亲人的帮助下,孙中山开始重整旗鼓,设立了兴中会联络处,又组织会员进行军事训练,参加者十数人。
在檀香山,孙中山巧遇老师康德黎及夫人。真是无巧不成书,正是这对夫妇,后来在伦敦,拯救了蒙难中的孙中山。
同年6月18日,孙中山抵达美国旧金山。之后,由西而至东,横穿美国。他通过各种关系,联络华人,在同乡中传播革命思想。约三个月的活动,“初期之播种”收效甚微。9月23日,即在纽约乘“麦竭斯的号”海轮往英国,希冀另辟革命基地。海上航行一周,抵达英国利物浦,即转火车到达伦敦。
在伦敦,孙中山拜望了康德黎夫妇,并在老师家附近的旅社住了下来。本以为一切已妥善安排,可全力投入革命工作,但年轻的孙中山,万万没有预料到,他一直都在清政府追捕的视线之中,危险时刻存在!尽管康德黎夫人以女人特有的第六感官的敏锐,及时提醒他:“要特别小心!”别在使馆附近,让人抓了押解回国。可不幸被言中,她所担心的悲剧终于发生了。
1896年10月11日上午,准备往康德黎家去的孙中山,出门不久即被密探盯上。两个广东老乡模样的人,对孙中山进行诱捕,并将他绑架进了清驻英使馆。
在1897年出版的《伦敦被难记》中,孙中山对这次蒙难作了详尽而真实的记述,向世人公布了事件的具体过程。全书共8章:“原因”、“被诱”、“被禁时之情形”、“幽禁”、“良友营救”、“访求侦探”、“英政府之干涉”、“省释”。第八章之后,有“附录”。
从事件的经过看,孙中山在事发前,太大意,不听别人的劝告;事发后却能理智行事,显露他的大智大勇。
被禁期间,他与使馆人员周旋,对他们的质问对答如流,义正词严,绝不低头;他在严密的看管下,设法与外界友人取得联系;他用自己的机智和诚意,感化了一名英籍仆役,取得了同情,而由他向友人传递消息;他,最终得到了恩师康德黎的鼎力相助,以及英国社会人士的道义支持,从而被营救。
被禁期间,他置个人安危于度外,以革命事业为至上,认定“生命事小,政见事大”,抱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态度,珍惜生命,迂回对敌;他以现代目光,以法律为准绳而进行思考,认定在一个法度的国家里,对他的诱捕和软禁,均为非法。
事态的发展,确实如孙中山所预料。老师康德黎得知消息,即通过“禀诸政府,诉诸警署,告诸报馆”,多渠道开展营救工作。经多方努力,最后在法治与舆论的压力下,在英国政府的直接干预下,孙中山获救了。由是印证了孙中山的预测,也验证了孙中山过人的目光与思维水平。
伦敦蒙难,是孙中山革命生涯中的一次磨难,也是一种考验与认知。蒙难,考验了他的革命意志与毅力;蒙难,增长了他的见识与智慧;蒙难,令他直接感受了西方法治的文明;蒙难,使他从国外友人的支持与帮助中,感受到国际力量的强大。这,无不影响他的一生。
被营救后,孙中山继续在欧美游历。两年的短暂时光,却让他收获匪浅。在后来撰写的《有志竟成》文中,他回忆说:
伦敦脱险后,则暂留欧洲,以实行考察其政治风俗,并结交其朝野贤豪。两年之中,所见所闻,殊多心得。始知徒致国家富强、民权发达如欧洲列强者,犹未能登斯民于极乐之乡也;是以欧洲志士,犹有社会革命之运动也。余欲为一劳永逸之计,乃采取民生主义,以与民族、民权问题同时解决。此三民主义之主张所由完成也。
经历,带来观念变化。两年的欧美生活,让孙中山经历了一次思想的飞跃。
他考察了西方的现实社会,亲身领略了西方文明,也目睹了西方在物质增长中,相伴而生的贫富对立,又由贫富对立而生阶级斗争。于是,他形成了社会革命的观念,期待中国走上解决民生问题的特色之路。
他阅读了大量的书籍,接受了社会主义的各种思潮,产生了“摘”西方善果,而“避”西方“恶果”的新思路,形成了“民族、民权、民生”同时解决的主张,确立了“三民主义”。由此,孙中山产生了对社会主义的向往,完成了对西方文明认识的新跨越。
他结识了各国革命志士,都称得上“海外逢知音”,彼此激励,为日后的革命活动,争取到了更多的同情者和支持者。朋友尤多的日本,竟然成为他的国外革命基地。
蕴涵着大智慧的思想大转折,迎来了孙中山的大拐点:对西方有了理性的认识,对中国的发展之路作了新的调整,对革命主义,确定了明确的定位。经历这一转折的孙中山,他,志更坚,路更明!
十次磨难,终成正果
1897年,在欧美收获了思想硕果的孙中山,离开伦敦抵达日本,结识了一批日本友人,重新整合兴中会,开展革命活动。之后,赴台湾,建立台湾兴中会支会。再折回日本,与各界人士接触,开始把革命活动基地从欧美转到日本。此间,在日本居住了近三年。在以后的革命历程中,他得到许多日本朋友的帮助,更积极投身于暴力革命。继广州起义后再领导了九次武装起义,接受了坎坷与磨难的考验!
1900年,发动惠州三洲田起义。孙中山派郑士良到惠州策动起义,又亲自在台湾策划与指挥,后又亲临军中。10月8日,在惠州归善(今广东惠阳)三洲田集合会党八十余人,袭击新安沙湾,清军溃退,乘胜向深圳推进,直逼新安县城。起义军与清军展开激战,后因无援军,缺弹药,起义军被迫解散。失败原因主要在于指导思想有偏颇:过于信赖日本友人,依赖于日本政府的支持。而当日本的态度有了变化,起义便不能及时得到武器弹药的供应。无须讳言,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孙中山对帝国主义存有幻想,也过于高估了国际友人对中国革命的同情。
这次未能震撼全国的起义,虽不可能产生巨大的社会效应,但社会舆论却予以同情和惋惜。孙中山后来在《有志竟成》中坦然说:“经唯庚子失败后,则鲜闻一般人之恶声相加,而有识之士且多为吾人扼腕叹息,恨其事之不成矣。”惠州起义失败,使孙中山更注重军事,开始钻研军事,努力寻找合适的武装斗争道路。
1905年,为担当起更艰巨的革命重任的孙中山,在日本组建了新的革命组织——中国同盟会。同盟会的誓词明确写道:
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
这誓词,第一次提出涵括民族、民主和民生的革命主张,是比较完整的革命纲领。这标志着孙中山思想渐趋于成熟,革命目标更为明确。同盟会的成立,再一次把武装起义提到议事日程。
1907年4月,发动潮州黄冈起义。许雪秋派陈涌波、余既成前往潮州发动会党。5月22日聚集七百余人于黄冈城外起义。血战一夜,攻克黄冈,成立军政府。继而攻击驻汫洲港的清军,失利。为保存革命力量,起义军于27日解散。孙中山称,这是他所领导起义的“第三次之失败”。
1907年,发动惠州七女湖起义。孙中山派邓子瑜和陈纯等人到惠州。6月2日,集合部分会党,在城外七女湖发起攻击,缴获清军的枪械,击毙清军多人。起义军增至二百多人,攻陷附近一些地方,最后也以失败告终。
同年,发动钦廉防城起义。年初,钦州那黎、那彭、那思三墟(今皆属广西),因糖捐过重,乡民推富绅刘思裕为首领,成立“万人会”,抗捐起义,惨遭镇压。乡民派代表到河内,请孙中山援救,孙派王和顺前往援助。9月王率领二百余人攻克防城,再进军广西,攻灵山失利,取道返回后,宣布解散,部分起义军退入十万大山。
同年,发动镇南关(今友谊关)起义。1907年9月,孙中山先派王和顺负责镇南关的军事,后改派黄明堂。12月2日黄明堂率领80名起义者发起攻击,先后攻占镇南、镇中和镇北三炮台。孙中山、黄兴、胡汉民直接参与了战斗,孙中山还亲自开枪射击,亲手为伤员包扎。后因清军增援,而起义军的粮饷在河内被扣截,孙中山再返河内,设法重新筹饷,未果。起义军奋战7天,终告失败。
1908年,发动钦廉上思起义。孙中山派黄兴率武装200人攻钦州,3月29日进至小峰,击溃清军六百余人。4月2日,占领马笃山,灭清军3个营。起义初捷后,起义军纵横钦州、廉州(今属广西)和广西上思一带,坚持四十余日。后因弹药缺乏,黄兴率少数起义军进入安南(今越南),大部队退入十万大山。
同年,发动云南河口起义。4月孙中山任命黄明堂主持军事,黄于29日率领一百余起义部队袭击河口,清军400人投诚,一并攻城,占领河口城。革命军占领4座炮台缴获枪支一千余支,子弹20万发。数日后,起义者增至千余人,革命军声势大振,先后攻占南溪、新街等地。后因指挥者人选变动,又未能及时到位,群龙无首,难以坚持,“各自为战”,一些首领退入越南,起义宣告失败。
1910年,发动广州新军起义。1909年,同盟会在香港建立南方支部,着手发动以新军为主力的广州起义。1910年2月广州新军与巡警发生冲突,同盟会会员、广州新军炮兵排排长倪映典乘机带领士兵“夺枪出营”,兵分三路攻打广州城。清水师提督李准派兵袭击,倪映典牺牲,起义失败。
1911年,发动“三二九”广州起义。此次起义又称黄花岗起义。孙中山为再次发动武装起义,积极在南洋筹款、购买武器。1910年11月,孙中山在槟榔屿(今马来西亚槟城)召集会议,决定在广州起义。因消息走漏,清两广总督张鸣岐严加戒备,不得不修订作战计划。1911年4月27日,分四路突击。黄兴率领敢死队一百二十余人攻击两广督署。起义军奋战一昼夜,因伤亡过重,终被击败。黄兴、朱执信等人负伤,化装逃脱。牺牲者八十多人,5月1日,72名烈士的遗体,由善堂收敛,潘达微奔走操办,次日,安葬在广州城郊黄花岗,这便是日后著名的“七十二烈士墓”。孙中山曾为陵墓题词:“浩气长存。”又曾撰文高度评价这次起义,赞曰:
是役也,碧血横飞,浩气四塞,草木为之含悲,风云因而变色。全国久蛰之人心,乃大兴奋。怨愤所积,如怒涛排壑,不可遏抑,不半载而武昌之大革命以成。则斯役之价值,直可惊天地、泣鬼神,与武昌之役并寿。
广州“三二九”起义,是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伟大壮举,它与后来的武昌起义,有着同样重大的历史意义。广州“三二九”起义失败后,虽一度出现黎明前的黑暗,然而,黄花岗烈士们的“激扬慷慨之义声,惊天动地之壮举”,既使清朝官员碎胆,又令国民振醒,预示着新的革命高潮的到来。四川的保路运动,催化了革命形势的发展,成为新的武装起义的直接导火线。
1911年10月,发动武昌起义。起义原定于农历中秋节(10月6日),又因故改为10月9日。作战的主要目标为湖广总督署。熊秉坤以总代表兼大队长身份,发表命令,后改由吴兆麟为革命军临时总指挥,城中新军响应。晚上开始向督署发炮攻击,经一夜的激战,控制了局面。第二天,“武昌已别成一世界”,汉阳与汉口也随之光复。于是,“10月10日”,便成为人们永远难忘的日子,而被载入了史册。
这是一次连锁反应的起义,具有非地域性的成功。在那难忘的10月里,湖北、湖南、陕西、江西、山西、云南首先宣布光复。革命大潮席卷全国,先后有15省光复。
这是难忘的1911,这一年,农历是“辛亥”,史称孙中山最后一次起义为“辛亥革命”。
这,是孙中山领导的第11次武装起义,是10次不响之枪后的枪响,是革命成功的礼炮!
愈挫愈奋的孙中山,为武装起义,不辞劳苦,奔走呼号于海内外,苦口婆心宣传革命,费尽气力集结力量,千方百计筹措经费。他亲自策划,亲临指挥,经历一次次的失败;他历尽磨难,却从中磨炼增强了意志,提升了思想,铸就了大智慧。他终成正果!
共和国,在世界的东方创建
1912年1月1日,辛亥革命结出了硕果——中华民国南京临时政府成立,孙中山当选为临时大总统。
中华民国,一个崭新的民主共和国在世界的东方创立。孙中山是她的缔造者,他为中华民国之父,当之无愧;他是民主共和国之父,也当之无愧!
诚然,在共和国成立后不久,孙中山被迫让位袁世凯,后又发生袁世凯称帝,张勋复辟,孙中山再领导二次革命、护法战争、护国运动……孙中山领导的革命是否获得成功?振兴中华的大业是否已经启动?对此该当如何评估?在孙中山生前与死后,一直以来,争议不休,莫衷一是。
维新首领康有为曾说,革命,带给中国的是“乱”,“不幸而言中”。
有人说,“辛亥革命最终还是失败了”,反帝反封建的任务,没有完成,中华民国只不过是一块空招牌。
有人说,辛亥革命,有成功,也有失败;虽取得巨大的胜利,但只赶跑了一个皇帝,是半途而废。
有人说,辛亥革命推翻了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专制统治,是中国历史的重大转折。
……
千秋功罪,该有公允的评说!随着“左”的思潮的被清除,随着研究的深化,对历史和历史人物,应进行科学的、合理的评价。值此辛亥革命百年之际,针对过去一些不当评价,给予反思与评说,很是必要。
对辛亥革命的诸多评价中,最为流行的说法是,孙中山赶跑了一个皇帝,却没有建立起新的国家,反帝反封建的任务没有完成。
没错,孙中山在弥留人间之时留下的遗嘱也客观地、毫不掩饰地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确实,孙中山所预期的民族、民权、民生的革命任务,的的确确没有完成,为实现民族复兴的历史使命,仍需继续奋斗。
诚然,在研究方法上,人们应摒弃“非此即彼”的思维方式。事物总不是绝对的“是”,或绝对的“非”;绝对的“成功”,或绝对的“失败”。事物总是复杂而多元,往往在“是”中有“非”,“非”中蕴涵着“是”;“成功”中有“败笔”,“失败”也乃“成功之母”。
孙中山领导的辛亥革命,成功了;但反帝反封建的彻底革命,确是“尚未成功”!
“赶跑了皇帝”,成功了!它在民族危亡的严峻时刻,掀起革命的浪潮,以暴力终结了两千多年的封建帝制;它开创民主共和的新政体,跨出了“走出中世纪”的关键一步;它振奋了民族精神,唤醒了沉睡的大地,翻开了中华民族伟大振兴的光辉篇章。
赶跑一个皇帝的功绩,不可低估!诚如许多学者所说,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统治,君权至上,所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是一人之天下,皇帝,就是“天子”,代表着上天的意旨,统治着人间,是国家权力和利益的最高代表。
在孙中山生长的年代,人类社会已经展现了另一幅图景:专制,已成为社会发展的阻力;民主,已成为历史发展的大潮;“天赋人权”,以及自由、平等、博爱,是社会“走出中世纪”的诉求和标杆。“西学东渐”,中国人开始接受西方的新思潮,并力图付诸实践,但一次次的尝试,都未能奏效。是孙中山的高明,采取了武装暴力行动;是富于愈挫愈奋精神的孙中山,坚持了接二连三的起义,才终结了那漫长的封建专制统治!
一种新的政体——民主共和,开创了!这,在中国是开天辟地!尽管后来有袁世凯称帝,有张勋复辟,但民主共和的历史大潮,势不可挡!欲要在中国恢复“帝制”,已是“一枕黄粱”,白日做梦!“赶走了一个皇帝”,就是如此了不起!
正是新政体的创立,对社会发展,对民族振兴,具有基础性的、关键性的意义。考察了人类社会发展轨迹的孙中山,意识到人类社会的发展是:“洪荒时代”——“神权时代”——“君权时代”——“民权时代”。他决心改写“一人当皇帝”的“一姓天下”,去开创“四万万人当皇帝”的“公天下”,以顺应世界潮流。他无疑看到终结君主专制,是中国“走出中世纪”,实现民族振兴的关键。人们对孙中山“赶走了一个皇帝”的历史功绩,如何评价,也不为高。
辛亥革命,是一场改变中国历史的政治运动,又是一场振聋发聩的社会启蒙运动。它的发生,犹如一石击起千层浪,革命变革了国家的政体,催化了中国人的民主意识,唤起了民众的除旧布新:剪辫,变革服饰,行新礼仪,改革旧书院,兴办新学校,开创新的教育体制……它开启了中国的近代化,它加速了中国社会从传统走向现代的转型。
一种新政体的创建,无疑是社会改革的启端。人类社会的发展,循着这样的轨迹运行:物质生产发展和增长,社会生产力提高,进而,要求变革不合于生产发展的上层建筑,包括国家政体和思想意识的变革。这样的运行模式,是马克思的一个发现,但这确确实实是社会发展的规律,不以人的意志而转移的法则。在这其中,政体的变革有着关键的意义。
孙中山看到了政体变革的重要意义,他完成了革命的第一步——“拆房子”。他曾形象地说:革命如拆旧房建新房,旧房子拆除了,还要清除旧房子残留的东西,彻底清除了,才能在上面建新房子。这,是孙中山的明智和伟绩。人们必须充分肯定他的成功,肯定辛亥革命的成功!
然而,在民主共和国建立不久,临时大总统的位还没有坐热,孙中山不明智地“让位”,犯了“不彻底性”的错误。
孙中山让位,是迫于党内外的压力。一方面,党内有一股“反孙”的势力,认为他的“理想”太高;再不崇尚孙中山的三民主义等;另一方面,封建统治,盘根错节,封建势力,强大无比,旧官员狡猾无比。特别是,在当时,由于革命党人利用袁世凯逼迫清帝退位,而袁在南北议和中发挥了一定的作用,于是一部分革命党人即认为袁“有功”,该推他当临时大总统。
然而,事物的变化,自身的原因最为根本,外在的原因总是通过内因起作用。孙中山的失误,说到底还是自身的思想因素所主导。
第一,孙中山错以为,武昌起义、民国的建立,他的三民主义之“民族主义”与“民权主义”,便已完成,所剩的便是实施“民生主义”,因而急于进行能改善民生的物质建设。
1912年4月1日,在解职当天的孙中山,对为他饯别的同盟会会员表白了自己的心迹:
今日满清退位,中华民国成立,民族、民权两主义俱达到,唯有民生主义尚未着手,今后吾人所当致力的,即在此事。
这,无疑是一个错误的判断。事实上,赶跑一个清皇帝,怎么就算解决了民族问题?挂起了“共和国”的牌子,怎能就等于实现了民权主义?错估了形势,又如此简单化看问题,岂不是政治幼稚?
第二,在政权建立与实业发展,即政治与经济的关系上,孙中山存在片面性,过于强调“发展物力”的作用,又对政局失去了信心。
1912年8月2日,孙中山给宋教仁的信,试图说明他准备北上会见袁世凯的原因,透露了他“舍弃政事”,而“专心致志于铁路之建设”的真实想法。信中说:
民国大局,此时无论何人执政,皆不能大有设施。盖内力日竭,外患日逼,断非一时所能解决。若只从政治方面下药,必至日弄日纷,每况愈下而已。必先从根本下手,发展物力,使民生充裕,国势不摇,而政治乃能活动。
无疑,孙中山看到了物质生产发展,对改善民生、增强国力、抵御外敌的基础作用,却误以为当时的中国,要走出困境,归根到底是发展经济。
曾读过马克思《资本论》的孙中山,有如上的看法,似是接受了历史唯物论的最基本的观点——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生产力发展是社会发展的动力。然而,经济的发展,则有赖于解决政治问题,即先“砸烂旧的国家机器”,建立起新的国家政权,才有望促进生产发展。上层建筑反作用于经济基础,这同样是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观点。
本来,在民国建立伊始,应是“宜将剩勇追穷寇”,把封建专制连根拔去,彻底铲除旧政权势力,铲除旧房子的残留物,然后才建新房子。只有在新的政体真正建立与巩固了,才可以实施新的建设蓝图,建设美好家园,富民强国。这便是国家政权对经济发展的反作用;这便是人类社会发展的一般规律。然而,在拆除旧房尚未彻底,新房尚未建立的关键时刻,受“困境”与“压力”双重轰击的孙中山,头脑昏了,思路乱了,决策错了!
第三,在历史的关键时刻,孙中山匆匆“让位”,又所托非人。怎可以把企盼已久,并为之付出身家性命而来之不易的新政权,轻易地交付给一个旧官僚?让位袁世凯,不管有多少客观原因,孙中山本人都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姑勿论,孙中山对袁世凯的评价,如“精明”、“有肩膀”、头脑“甚清楚”、对天下事“明澈”、“思想亦很新”等是否恰当,仅就将百千先烈用鲜血换来的新政权,交予一名敌对营垒中的头面人物,此举实是失策!作为革命党人,孙中山与袁世凯从来未有交往,只凭短暂的见面交谈,一些表层的接触,却轻信袁世凯。始料不及这骨子里只有“专制”,而全无“民主”的袁世凯是如此狡猾!之后不久,在民主共和国的大选中,袁世凯登上了正式大总统的宝座,随即便一脚踢开了议会,旋即登基称帝。
人无完人,金无足赤。聪慧的孙中山,也有上当之时。然而有智慧的人,往往善于在错误与挫折中总结经验与教训,“吃一堑长一智”,在反思中长智慧。
主张“议会政治”的宋教仁,遭袁世凯杀害了。现实,竟是如此无情!太善良的孙中山从血的惨案中惊悟!正在日本考察的孙中山,得到消息后马上结束行程,返回祖国。他立即叫停了铁路建设重新投入政治斗争。经历了那艰辛岁月的历程,痛定思痛,孙中山纠正了原来的一些观念,其中关键的一点,便是调整了关于政治与经济关系的认识:政治革命必须彻底,决不能妥协!
孙中山已经明白:不论是“兴办实业”、“教育立国”,或“地方自治”,对“改造中国”固然重要,然而,“第一步的方法只有革命”!1919年10月,孙中山在上海给青年演讲时,便以民国初的八年为教训,认定“革命之第一步”没完成,“政治不良”,一切将难以开展。他形象地说:
譬如我们要建筑一新屋,须先将旧有的结构拆卸干净,并且锹地底,打起地基,才能建筑坚固的屋宇。
孙中山愈来愈认识到,民国初年无法进行种种改革的原因,便在于旧有的政治势力——原有的“陈土”,未能彻底清除,旧的不彻底“破”,新的“立”不起来。中国的改造,“第一步”没迈开,后面的路没法再走!
与时俱进的孙中山,晚年也愈来愈聪明起来。1924年初,依据孙中山的新思路,实现了国共的第一次合作。孙中山认真总结过去而展望未来,他坚定地说:“妥协是我们做彻底革命的大错。”“必须大家努力前进,有始有终,来做彻底成功的革命!”这是孙中山在中国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通过了《宣言》之后所作的说明,而这次大会是国民党与共产党携手,欲共同实现孙中山的主义,开创民族复兴大业的誓师会。孙中山在会上重新诠释了三民主义,确立了政治与经济的新主张,翻开了中国民主革命新的一页。
晚年孙中山,思想再次升华:找准了革命的目标——反对帝国主义和反对封建主义;找到了革命的合作伙伴——中国共产党;找到了革命所必须依靠的力量——工农民众;调整了学习的对象——从西方转向苏俄。于是,孙中山的革命迎来了大的转折。
遗憾的是,在他的革命事业有了新的转机之时,他却被病魔夺去了宝贵的生命。1925年3月12日,孙中山在北京病逝,享年59岁。在弥留之际,他仍记挂着:
他,还呼唤着:
和平,奋斗,救中国!
壮志未酬的孙中山,带着太多的遗憾,离开了人世!正要奋起的中华儿女,痛失一位领袖,举世哀悼!
为振兴中华,孙中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从维新,到革命;从发出民族振兴的第一强音,到领导武装起义;从一次次的失败,到民主共和国的创立;从妥协,到彻底革命立场的坚持;从单纯的反对清王朝,到反帝反封建目标的确立;从依靠军阀,到依靠工农……这一切的一切,昭示着中华民族的觉醒,彰显着民族复兴大业的发展;这一切的一切,记录着孙中山的心路历程,记载着孙中山的丰功伟绩,闪烁着孙中山的光辉思想,蕴含着孙中山超人的智慧。
因而,他赢得了一个个美誉,如“中华第一伟人”、“人间的活佛”、“今世如来”、近世中国革命的“初祖”、“世界的伟人”,等等。
因而,在他盖棺之时,赢得一片赞美之声;悼念他之时,人们纷纷将他与各国伟人相媲美,如一些挽联所言:
只手创共和,勋劳不让华盛顿;主义标民生,学理精通马克思。
推翻专制历史,独为革命导师,伟烈丰功,直驾秦皇明祖而上;扶持弱小民族,抵抗敌(帝?)国主义,平等博爱,当在列宁林肯之间。
伟哉,为中华民族振兴而奉献终生的孙中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