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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九

这几天,欧阳轩连续请了假,说是他妈病了要护理几天,这是大事。老师没辙,因为知道他的父母早就离婚了。消息传开后,大家却都在感叹老师的天真,这显然让她很不爽。

“怎么了?”班主任一脸无辜。

“您都不问问是他哪个妈?”高诗露笑着说道。

“行了,你说什么呢!”

“老师你不管不行啊!欧阳轩可是你的学生啊!如果是护理他的洋小妈,可不能同意。万一,这个万一,像宫廷戏一样,他再和他后妈谈上恋爱怎么办?”

“我说……你还很有想象力的嘛,欧阳轩哪里得罪你们了?!”班主任很是气愤。

可是事实却验证了,她的同情心果真被欧阳轩耍了。

他原来没有去搞什么护理。一个在学校附近各个娱乐场所间干无间道的老师向班主任透露,欧阳轩在一家网球场出现过一次,然后就不知去向了。有了上次程可冠的教训,她二话没说,当着我们的面就要通了欧阳轩爸爸的电话。

“喂,您好,是欧阳董事长么?”

“……”

“我是欧阳轩的班主任老师!”

“嗯……”

“您要严厉地管管欧阳轩,他跟我撒谎,请了一周假,说去医院护理他妈妈,可这孩子竟然玩去了,现在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嗯……”

“您真的该好好教育教育他了。”

“我还有事,一会给您回电……”

汗……

班主任头一次被家长闪得这么干脆,弄得她脸都绿了。

“哈哈,老师就会告状,欧阳轩一定是被他的女朋友给甩了吧!可能是失恋了,可千万别跳海啊!嘿嘿……”李泽宇嬉皮笑脸地说,“反正你告诉了他家长,就算欧阳轩真出了事,也与老师没关系了。”

“我去找找他吧,别弄出什么事来!”萧翼主动请战。

“老师,我也去吧!”王小京也站了起来,这可就奇怪了,这个家伙平时除了学习都不会跟别人说话,怎么这次大家都突然关心起了欧阳轩?不过因为事情太急,班主任也没时间好奇:“好吧!你俩到我办公室来。”

于是萧翼和王小京打了一辆出租车,先是急匆匆地赶到了海港东路外滩石像礁钓鱼场,那里空空荡荡的,只有蓝色的海水涌着白色的浪花撞击着不规则的礁石群和岸滩,四下望去,没有一个人影,欧阳轩的手机也关了。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奔驰向他们驶来,到了跟前,车子稳稳地停了下来,下来一位外国女人,鞋跟比她腿都长。她急忙看了看海滩,看样子也是在找人,神情十分焦急。

萧翼他俩已经猜个八九不离十了,但是他们的英语能力实在不够和外国人搭讪。

“Hello!请问,你们看没看见这附近有个男孩?”女人把目光从波光无垠的海面收回来,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夹着英语对他俩问道。

萧翼给王小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回答。

“……”

“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个和你们一样大的男孩子?”

“跟我们一般大的男生有的是,你指的是哪个啊?”萧翼不屑地说。

“这个……你们又不认识他。”

王小京急忙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也是来找一个男生的。”

“这么说你们认识欧阳轩?”那女人顿时很激动。

“嗯。不过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妈妈。”

“不对啊!他妈妈是中国人啊!”萧翼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

“我……我是她继母。”

“这样啊,我们是欧阳轩的朋友。”

“您贵姓?”王小京紧紧地盯着她又问道。

“我的中国名字叫欧阳夏芳……”

萧翼听后差点没笑趴下。

这里四下半个人影子都没有,当然是除了他们几个。

洋女人笑着说:“我想他现在应该回家了,我们回家看看吧。”于是她客气地让萧翼和王小京坐进了车里。

正如她所想,这个鸟人果然在家里坐着呢,而且……他身边竟然有一个女生!萧翼一时间就蒙了,感情这小子原来是在泡妞!拳头被他握得咯咯直响。那女人也很意外,只有王小京什么感觉都没有。

空气里充满了尴尬。还是那女生先开了口:“阿姨好……”这声音的含糖量实在太高,不过还是没有她人长得可爱。

“我今天带她回来是要取一点我的东西,你们别瞎想。”欧阳轩这话主要就是说给萧翼听的,“你们来找我干吗?”

萧翼怒气冲冲地说道:“浑球,我们不找,你万一死了怎么办?!”

欧阳轩没有多说什么,刚想跟他俩一起回学校,可热情的欧阳夏芳却不让大家走,她要亲自做一顿北美风味的牛排,毕竟大家都一天没吃饭了。

王小京和萧翼没出国门就吃到了一次北美风味的牛排,心里乐滋滋的,寻找欧阳轩的一路疲劳,全被这美味给一扫而光。

这次欧阳轩自然是难逃他老爸的一顿训导。原来他逃课的目的是为了和左晓茜在一起玩个痛痛快快,轰轰烈烈,尽尽兴兴。别看他勾勾手指头就有一大车女生围上来,可就是不和同校女生来往,这就叫“兔子不吃窝边草”。

他本来是有一个完整而又幸福的家的,在十岁之前是无数幸福孩子中最幸福的一个,但有一天,他的父母却突然宣布离婚了。从此以后欧阳轩就过上了有爸没妈、有妈没爸的日子,两头跑来跑去。

有一天,妈妈找到学校把他接到了家里,给他做了最后一次晚餐。

她把一肚子苦水咽了又咽,本想把家庭破裂的真实原因毫不保留地都告诉给十岁的儿子,不管他懂还是不懂。但望着儿子天真幼稚的脸蛋,她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告诉儿子,自己要出门走了,到中国南方的深圳去工作。今后欧阳轩就只有永远和爸爸一起生活,所以一定要听爸爸的话,当一个乖孩子。等爸爸有了新妈妈,还要像听妈妈的话一样听新妈妈的话。欧阳轩当时就是个情商很高的男孩,他听着妈妈的话,似乎听懂了这其中的意思。

“你不能走!我就要你!”

欧阳轩妈妈的心似乎被什么力量扯裂了一般的疼痛。

“儿子你不懂,妈妈不走,怎么办?谁能养妈妈?”

“我养!”欧阳轩天真地说。

“儿子,你还小,你还需要爸爸养活呢,你怎么养妈妈!”

“让我爸养你啊!”欧阳轩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儿子,你爸爸不养妈妈了,妈妈也不用爸爸养了!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也不是一家了……”妈妈失声哭了起来。

“那为什么?是爸爸又给我找了新妈妈,妈妈又给我找了新爸爸了吗?”小欧阳轩天真地问道。

妈妈无言以对,只能连忙否认:“妈妈没有给你找新爸爸。”她觉得找了新爸爸似乎就是大逆不道。

“妈妈你走了,爸爸也不管我了,我是不是就变成了那些在大街上要饭的脏兮兮的孤儿了?”

妈妈一把抱起儿子:“儿子,不会的,你爸爸有很多很多钱,不会让你去要饭的!”

“妈妈别哭,我才不去要饭呢,爸爸不管我,我就会上老师家吃饭,我们老师会管我的,她对我可好啦!要是老师也不管我,我就会去南方找妈妈!”

“儿子,都是妈妈不好,等妈妈在那边安顿好了就回来,把你接到深圳,接到妈妈身边去!”

“拉钩!”欧阳轩小小的心灵中,就这样埋下了一粒希望的种子。

“来,拉钩!”欧阳轩的妈妈,心头又是一阵骨肉难离的辛酸,她心里明白,这是永远的谎言,看见儿子充满期待的小手伸出来,伸成了小巴掌,然后笨拙地一根根收拢着大拇指、食指、中指、无名指,把最后一个小手指递到了妈妈的眼前,妈妈也伸出了小手指,母子俩将小手指紧紧地拉在了一起。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儿子稚嫩的童音穿透了妈妈的耳膜,继而穿透了她的心。

欧阳轩的妈妈这一夜都没有合眼,守了儿子一夜。

第二天,她就跟着一个男人离开了这座令她伤心的城市,像候鸟迁徙一样,飞向了深圳。

后来欧阳轩虽然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在爸爸和妈妈之间穿梭了,虽然固定在了自己的家中,可是爸爸工作太忙了,总是忽略他的存在。所以有时一天三餐就全都是牛奶加面包,面包加牛奶,有时他实在吃腻了,就会和爸爸发脾气:“你干脆找个奶牛来做我妈好了!”

“喝牛奶有什么不好!穷人家的孩子还喝不上呢!儿子,你知道日本吗?”爸爸的语气总是很好。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日本是一个国家,就是动画片里的日本,他们国家人都矮,后来有位首相,下令小孩上学必须喝牛奶。结果,儿子你猜怎么着?”

“切,我才懒得猜呢!”

“猜猜看嘛,好儿子!”

“是不是后来日本的小孩看见奶牛都叫妈?”

“哈哈,那倒没有!不过呀……他们一代一代的人都长高了!牛奶就在日本成了真正的国奶了!”爸爸得意地说道。

“对了,老爸接着考考你。日本的国花是什么花?”

“樱花!”

“正确,加一百分!”

“咱们中国的国花是什么花?”

“不知道!老师没教过!”(那时候欧阳轩念小学,还是个很小的小孩。)

“哦!爸爸告诉你,是牡丹花!”

“为什么啊?”

“这个么……牡丹花好看,雍容华贵,国色天香,懂吗?”

“不懂!我就知道我现在很饿!你带我去吃肯德基!”

“儿子,爸爸很累,今晚就喝点牛奶,吃包康师傅,怎么样?”“不行,不行!就不喝牛奶!”

“喝牛奶长个头呀!爸爸不是刚才说过了嘛!日本小学生都喝牛奶的!等有机会,爸爸带你去日本看看,去看看东京的迪斯尼乐园,那里有米老鼠、唐老鸭……”

“哈,有地方玩就好啦!拉钩!”欧阳轩的兴致一下子迸发出来,“爸爸,去日本,我还要买游戏机,我们班同学都有!”

“好的,只要儿子好好学习,爸爸什么都给你买!”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欧阳轩的小手指和爸爸的粗大的小手指用力拉在了一起,他那个时候的确天真得不行。

这样的情形已经成了习惯,直到有一天,爸爸给欧阳轩领回家一位孙阿姨,情况才有了好转。这位孙阿姨,也是一家公司大老板,她对欧阳轩很爱护,时不时就会带上他下馆子。可是好景不长,没过多长时间孙阿姨就走了,再也不来了。

欧阳轩问爸爸,孙阿姨怎么不来了。爸爸总是敷衍他说孙阿姨出国了。

后来,欧阳轩真的想念像妈妈一样关心过自己的孙阿姨。一次,他趁着爸爸不在家,就凭着仅有的一点记忆给孙阿姨打通了电话,孙阿姨派人把欧阳轩接到了她的公司,没想到两人一见面,欧阳轩就哗哗地流出了眼泪。

直到五年之后,欧阳轩的妈妈才从南方又回到了这座城市,她被那个男人骗去了情感,骗去了钱财,身心疲惫,憔悴地回来了,没有搭上一条命就是万幸的事。妈妈原来是追随属于自己的幸福的,可没想到,追随的却是一场噩梦。

起初那个男人对她还算可以,但后来竟变成了一个恶棍和赌徒,把她的钱挥霍一光。后来逼她卖血,她变成了他的奴隶。可事情并没有这样简单,那个男人竟然把她卖给了另一个赌徒男人,她以死抗争才跑了回来。如果不是为了儿子,她早就不会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回来后她并不想影响到儿子小轩,只是过上几天,就会跑到儿子的学校门口,从远处偷偷地瞄几眼自己的儿子。看到儿子长成了英俊少年,她心里所有的苦水,都化成了如烟往事。

她的心踏实了很多,儿子已经长大了。她决心今后只是远远地注视儿子,再也不走进儿子的生活。当初她和欧阳夏杰一同创立了公司,一起获得了第一桶金。当公司发展成中等规模的时候,自己的丈夫在外边竟然有了别的女人……

欧阳轩的爸爸妈妈离婚时,他的妈妈得到了一笔数目可观的补偿。本来这钱够她一辈子花的,但是她却痛恨这笔钱,开始赌博,把钱输了个差不多,后来在赌场上结识了那个男人,却又被骗到了深圳。

对于妈妈的婚变和遭遇,欧阳轩并不知详情,直到有一天,偶然让他知道了本不该知道的大人们之间的事情。那是他又一次去看孙阿姨的时候,在卫生间门口见到了正在做清洁工的妈妈。原来漂漂亮亮的妈妈,现在已神情恍惚,面容憔悴,看上去比四五年前老了十几岁。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眼前这人千真万确就是他妈妈!

“妈———”欧阳轩没有叫出妈妈,眼泪刷地就流了下来。

“你为什么去干清洁工?你不是说要自己养活自己吗?别干了,我把爸爸给我的零花钱省下来给你,足够你吃饭的了。”欧阳轩放下碗筷,接过妈妈递到手上的一个桃子。

“儿子,不用,妈妈能干,还不用你养活,你只要好好学习,将来有大出息,妈妈就是死了,也放心了!”

“妈,你知道你上班的那家公司,老板是谁吗?她就是孙阿姨,是和我爸在一起过的孙阿姨!”

“是吗?妈妈不知道她,她也不知道妈妈。我是从劳务市场应聘去的啊,这可真巧啊!”她故作平静地说道。

“孙阿姨对我挺好的。我给她说一说,你就是我妈,她也会对你好的!”

“儿子,你可千万别说,你要说了她就不会让妈妈干了,妈妈就会失业的。妈妈在那里一点都不累,不用人家老板照顾。儿子,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

“今后你再也别去看你那个孙阿姨了,好吗?”

“为什么?”

“都是她一手把妈妈害成这样的,她是个狐狸精,迷住了你爸爸!”

儿子和母亲是心连着心的,妈妈的话让儿子对孙阿姨由原来的喜欢一下子变成了憎恨……

欧阳轩一直没有告诉爸爸,妈妈已经回来了,只是每个星期都会找不同的理由不在家住,而是到妈妈家里陪妈妈。渐渐地他爸感觉到他变了,变得无可救药。因为爸爸一直认为,儿子和那个叫左晓茜的女孩厮混在了一起。

周日,欧阳轩带着女朋友左晓茜,一起来到了妈妈的家里。

左晓茜的嘴可真够甜的,一口一个阿姨叫着,这把欧阳轩的妈妈乐得真是合不拢嘴哩,一家人在一起吃了饺子。欧阳轩的妈妈看着儿子的女朋友,心里油然升起了当上准婆婆的成就感!

“小轩,你妈妈可真够命不好的了,本来,她是应该过富太太般生活的。”左晓茜对欧阳轩说。

“嗯?”欧阳轩很惊讶。

“可现在你看阿姨,什么都没有啦,用的化妆品都是最便宜的。”

“是吗?我以为我妈用的还是世界名牌呢。”

“不是,这个我比你懂。”

“我妈没钱……”

“你妈妈的痛苦都是你爸爸造成的。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你听说过吧?”

“没有……”

“就是你爸爸有钱变坏了。”

“将来你可不能学你爸爸变坏了。你要给我保证。”

“保证、保证,我绝对保证。”欧阳轩很认真地表态说。

女朋友说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深深刺痛着欧阳轩的心,送别左晓茜,欧阳轩决定再回妈妈家多陪一会儿妈妈,他明白,只有自己陪在妈妈身边,妈妈才会有真心的笑容。

夜幕已经笼罩了整座城市,欧阳轩要给妈妈一个意外的惊喜。他轻轻转动手中的钥匙打开了房门,妈妈正在厨房摩擦着什么,发出“哧哧”的声响,根本没听到开门的声音。

“妈,你磨刀干什么?”欧阳轩走进屋里,正好看见妈妈在厨房里正用大理石灶台的棱角磨一把尖尖的刀子。

听见声音,她吓了一跳,本能地把刀子藏到了身后。

“哦,儿子,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过一会再走。”

“那,你先坐下,我把水烧开了就进屋。”

“你磨刀干什么啊?不会是想杀我爸吧!”

“儿子,你可别瞎说,妈妈怎么会杀你爸爸呢!杀了他,我儿子不就没爸了吗?”

“哦,我猜到了,你是不是想杀那个和我爸好的孙阿姨?”

“别瞎说些没边际的话了,我杀鸡都不敢杀,怎么会去杀人呢!我是看水果刀生锈了,就磨一磨,好给我儿子剥水果吃呀!”

“妈,左晓茜说了,男人有钱就变坏,你说是吗?”

“嗯,不全这样,可是多数男人都这样。想一想,妈妈也后悔,不该帮你爸把公司做起来!”

“你别后悔了,他说了,让我好好学,念完大学就当公司总经理,将来公司也会是我的。他的钱将来也都会是我的,到时候,我就会让你享福的,你想穿什么买什么,化妆品也要全世界最好的!”

“儿子,你可别相信你爸爸这个人,他的话可没准,再说了,人家那加拿大女的,又年轻又漂亮,人家不就是图他的钱啊!你爸爸有多少钱,还不都得填给人家。”

“妈,你放心吧!儿子怎么着都会孝顺你的。”

“好儿子……我在世上就你这个唯一的亲人,妈妈可就指望你养老啦!”

欧阳轩妈妈真像做梦一样,看见懂事的儿子,母亲的天性和情感,让她战胜了即将失去的理智。

她在火炬大厦孙采凤公司打工半年多时间了,已经取得了那个女人的信任,将自己的办公室已经交给她打扫了。她的目的正一步步接近!

她要用血来教训这个夺走自己男人的女人,但是这罪恶的念头却被重新返回家来的儿子彻底打消了。

她决定辞去工作,离开那儿,试着忘掉那些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