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较而言,人本主义者更具有哲学意味,而少一些科学含义。它反对将人的性格和行为完全归结于个人经历,特别是儿童时期的经历的心理分析式说教,也反对行为主义把人的行为归结为对刺激的条件反射。人本主义心理学强调个人选择,认为人们如何行动,如何以自己的方式获得实现,是自己的权利;它认为,行为不应该用所谓的客观、科学的标准,而应该用个人自己的参考框架加以评判。如果个人认为轻松、非竞争性的生活是其理想,那么,这就是他或她的有价值的生活,而不应被视为性格缺陷;宁愿单身而不去婚娶也是这样,性自由不应只局限于一夫一妻制,其他与社会常理不一样的东西亦如此。人本主义心理学因此具有巨大的吸引力,特别是对于生活在个人主义和反叛的60年代的年轻人来说。
从这种心理学中又冒出一大批疗法。尽管这些疗法互有不同,但大都基于这样的立场:每个人都有内在的资源,可以生长,可以自救,因而,治疗的目的不是改变来访者,而是为来访者扫除更好地利用这些内在资源的障碍,比如认为自我形象或感觉较差等。治疗师不是引导来访者走向心理健康的科学理想,而是帮助他们更好地发展自我。如今,约有百分之六的临床心理学家和同样比例的其他心理治疗师将自己列为人本主义流派。
以来访者为中心的治疗法:人本主义疗法中最重要的一种,由卡尔·罗杰斯(Card Rogers)首创。卡尔·罗杰斯在中西部的农场里出生并长大,理想是做一个牧师。后来,他转向心理学,接受过心理分析培训,但几年之后认为心理分析法的效率并不高,因而又转向他自己发明的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疗法。他是乐天派,认为治疗应集中于面前的问题,而不是过去的成因。他认为,人们天生善良,因而,一旦明白他们可以控制自己的命运,就能处理好自己的问题。于是,他将这种认识发展为一种疗法。
根据这种疗法,治疗师只是附和或反映来访者——罗杰斯拒绝使用“病人”一词——所说过的话。他认为,这种做法应能传递某种对来访者的尊敬感,并对他“处理自己的心理情境及掌握自己命运的能力表达出充分的信任或信仰”。下例是他与一位感到抑郁的20岁女子的谈话过程(经删节):
来访者:有时,即使上街我也觉得费劲。这令人可恼,其的。
治疗师:即使小事情——微不足道的小事,也会让你烦恼。
来访者:呃,是的,我似乎没办法克服它。我的意思是说,它——每天似乎总是这些周而复始的琐事。
治疗师:这样的话。你非但无法取褥进展,(而且发现)事情真的不会好到哪儿去。
来访者:我多少有点跟自己过不去——总是在责怪自己。
治疗师:这么一来——你就责怪自已,根本不为自己着想,情况于是越来越糟了。
来访者:是啊。我甚至连尝试某件事情也没有想过。我认为自己将会一事无成。
治疗师:你感到事情还没开始呢,自己先气馁了。
听上去有点像学舌疗法,但罗杰斯认为,他的方法可营造出“协助性的气氛,(来访者)可在这个氛围里以她喜欢的方式来探索自己的感情,并向她所期望的目标迈进”。大部分心理动力学治疗师对罗杰斯的方法不以为然,但到50和60年代,以来访者为中心的治疗法得到广泛采纳,那些未受到治疗无意识过程培训的心理学家及其他心理治疗者纷纷采用这种疗法。此后,它的影响渐渐消退。今天,只有百分之六的临床心理学家和同样比例的其他心理治疗师使用它,部分杂家也偶尔使用一下。
格式塔疗法:此疗法与罗杰斯的大不相同,尽管它们之间在哲学意义上对人类健康和自我指导持相同的观点。该疗法由精神病学家弗雷德里克(弗里茨)·佩尔斯(Frederick Perls)首创,他称其为格式塔疗法。不过,如前所述,它与格式塔心理学没有任何瓜葛。佩尔斯的目的是让病人意识到他们不承认为自己所有的一些感觉、欲望和冲动,实际上正是他们自己的一部分;他还让病人认识到,他们认为那些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实际上却是从别人那里借来的,或是接受的。
佩尔斯实现这一目标的方法是严格意义上的面对面接触,有时甚至非常生硬,包括多种“实验”、“游戏”和“小花招”,目的是挑起、刺激并逼迫病人承认他或她的真实感觉。在记录的诊疗片断里,佩尔斯有时似乎是虐待狂,但就某些病人而言,他的方式往往非常有效。格式塔心理疗法于60和70年代流行于人本主义圈子之内,今天,在心理疗法中它仅有很小影响。相互作用分析
相互作用分析流行于60年代,以此为主题的两部书(艾里克·伯尔尼的《人生游戏》和托马斯·A·哈里斯的《我没事——你也没事》)是为数极少的在全国畅销书排行榜上畅销一年多的心理疗法类书籍。相互作用分析以动力学原理为基础,主要关心人际行为,在“理性的”基础上处理神经症问题——而不是像RET的认知疗法那样通过推理。它的治疗作用主要是通过治疗师的解释,他将对三种自我状态中哪一种应对病人的某一特定行为负责进行解释。
这些自我状态或自我,是病人在他或她的“相互作用”中所采用的方式。在任何给定的相互作用——社会相互作用的基本单元——中,每个人都以儿童(即儿童自我,很大程度上是情绪化的,始终存在于我们每一个人的身上)、父母(一套知觉和想法——“应该”和“不应该”——我们从儿童期开始已对父母的感知进行内化)或成年人(认知的自我,成熟和理性的自我)的方式来对待别人。
尽管三种自我状态都以无意识感觉为基础,但在相互作用疗法中,治疗师是在有意识的层面上处理这些自我的,他可以及时指出病人及与其交往的人是否正在进行成功交流或已卷入“交叉相互作用”之中。治疗师还设计出各种“游戏”——将真实交往意义隐藏起来的欺骗性或别有用心的相互作用——病人往往以不合适的角色玩这些游戏。病人学会辨识其在与人(包括与治疗师)相互作用时究竟处于哪一种自我之中,与其相互作用的人又处于哪一种自我状态之中。在治疗师的指导下,他们能够学会利用自己的儿童自我进行玩乐,再利用成人自我负责严肃的行为。
小组、配偶和家庭疗法
这些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治疗方法,而是一些“形式”;形式就是根据治疗的单元分类的治疗类型(个体、配偶、家庭或小组)。
小组疗法:至少存在或存在过100种这样的疗法。每年都有新花样出台,但大多为昙花一现。
在60和70年代,为迎合时代精神和集体生活的理想,“邂逅集体”之类概念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在人道主义圈子内,人们认为集体环境更具疗效,至少远胜于一对一的疗法。今天,一般的看法是,集体疗法主要用于人际和社会的障碍,尽管它也可用于内部障碍;一个集体中的成员彼此间提供支持和共情,同时也提供某种反馈,即告诉他人如何知觉其表现出来的社会自我,它的哪些方面受人欢迎或不受欢迎。
集体活动可包括的范围很广,从讨论彼此的问题与自我揭露到角色扮演,从集体支持某一受难者或陷入麻烦的成员到集体处罚某个行为不为大家接受的成员,等等。在大多数小组中,治疗师往往将彼此间的交往引入某种状态。然后积极地干预事态,以防止小组以毁灭性的办法来攻击某个成员。
小组的人数多少不一,但大多数治疗师认为8人为理想选择。他们通常每周会面一次,花费只有个体治疗的几分之一,时间长度从8周到几年不等,主要取决于他们的目标和治疗师的取向。小组治疗法此前只是美国的一个专业,现在已流行于许多国家,但治疗师的数量还是美国为最多。美国的小组疗法协会约有4000名成员,虽不在该协会,但至少部分地以此办法行医的医生数量约是这一数字的10倍。
配偶疗法:配偶疗法的前身是婚姻咨询,但今天,它所涉及的内容已远远超过了配偶,并开始咨询将要结婚的伴侣婚外恋和同性恋者,因为他们大都或多或少地出现类似的关系障碍。
治疗师在配偶中的作用有点类似于被两个配偶拉紧的绳索:如果他被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看出他偏向另一方,该疗法便告流产。因此,治疗师必须得寻找办法以避免在来访者中的任何一方产生移情,这可能导致偏移,他必须充当解释者、顾问和教师,向其强调,真正有麻烦的关系不是任何人,而是来访者自己。
治疗师恳请来访者讲出实情,然后进行解释;教会其运用交流技巧解决问题;重演配偶中的任何一方在相互交往中听起来和看上去的样子(“你是否意识到,你坐得离我越来越远了?”);将彼此尽量避免的敏感话题挑起来,但又将其置于治疗师可在办公室里进行控制的地步;然后给他们分配家庭任务,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新的和更加令人满意的行为方式。
配偶疗法通常每周一次,且大多数问题都能在一年甚至更短的时间内得到解决。在某些情况下,一些配偶知道两人或其中的一个真正希望的是结束这种关系。在这种情况下,治疗师有时能帮助他们以合作的方式,而不是以争斗的方式分开,从而将对双方和对孩子的伤害减至最低程度,如果存在着这类伤害的话。
家庭疗法:家庭疗法于50年代几乎同时在美国各地开展起来,最著名的在帕罗阿尔托和纽约。它的基本假定是,心理症状和各种障碍皆来自家庭内部关系处理不当,而非来自个人内部机制(尽管这一点无法排除)。
尽管家庭里可能会找出“问题”成员——某个替罪羊或假设有毛病的成员,全家人可将家里的所有麻烦堆在他身上——治疗师仍将整个家庭视做病人,或更准确一点,生病的是该家庭中的相互交往、规定、角色、关系和组织关系。所有这些均组成“家庭系统”;家庭疗法在很大程度上是充分利用从生物学中借来的系统理论。按照此种理论,家庭成员也许彼此干涉过多,也许交往不足;也许过严的家庭界线使成员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或反过来说,也许因完全没有家庭界线从而失去家庭归属感,等等。
治疗师利用系统理论诊断家庭问题的方法有两种,一是依靠族系图(三代以上的家庭模式图),二是治疗师从家庭里选出联盟,当然还有其他方法。家庭疗法可分为几个学派,每种学派均发展出自己的介入办法。家庭疗法在最近几年有长足发展的趋势,不仅被应用于家庭,而且还被应用于临床和社区精神卫生中心。
美国婚姻及家庭治疗协会有约10000名成员,他们来自不同的学科,并且符合该协会的要求,即为婚姻及家庭治疗师,且具有两年以上指导研究生的经验。此外还有数千名心理治疗师,他们不一定经过婚姻及家庭治疗培训,但宣称自己为婚姻及家庭治疗师——该词的使用在许多州里尚没有法律约束——也就是说,他们可以治疗一般的病人,也可以治疗配偶和家庭的障碍。
五花八门
除上述几种之外,我们还可选出多种其他疗法,至少在美国各大城市,特别是在加利福尼亚。有些疗法非常奇怪,但都建立在科学心理学的基础之上;另一些疗法更加奇怪,而且以伪科学或神秘观念为基础。下列是随机抽取的例子:
原始疗法:如上所述,它要求来访者进行长时间的吼叫,以释放婴儿期的愤怒。如果必要的话,还要求来访者在家里自己练习。
森田疗法:日本疗法,以禅宗原理为基础。刚开始时要卧床4~7天,与外界隔绝,去除感官感受。此后,病人要接受自己的感觉和症状,积极地生活在现世,将思想从自己身上转移至周围的世界。
苦刑法:由杰伊·哈利(Jay Haley)发明,病人要完成非常困难的任务,时常要处于比目前更糟的环境,比如半夜起床锻炼,夜夜如此。
矛盾指令:用以打破顽固的阻抗行为,让病人坚持自己有问题的行为,甚或加速错误行为。允许病人做一些不允许做的事情以缓解其情绪,去除里面的荒谬因素。此做法常常带来突破性进展。
Est疗法(艾哈德定期培训):风行于70年代。在一个大舞厅呆两个周末(花费250美元)。除正式的休息时间外不准使用淋浴间的设施,参加者整天接受主持人的不停辱骂(“你们全他妈是些没用的屁眼……你们他妈的什么也不是,一台机器”)。如果来访者感到精疲力竭,大受羞辱,生活的秘密也就显现出来:你的确什么也不是,就是一台机器,但能安于现状,知足常乐。
特别目的车间:持续半天或一天,有时需要整个周末,只能出去进食、上厕所和睡觉。在这里,进行座谈、小组治疗、敏感培训等其他活动,均可用以解决参加者由某问题,如儿时受虐待、乱伦、虐待配偶、害怕暴露等,所引起的感觉和情绪症状。
其他:怎么给这些其他取名字呢?好吧,我们先不管它们叫什么名字,只简单地扫它们一眼:宇宙活力疗法(病人坐在一口特制的大箱子里,据说可在里面收集某种有治病作用的、弥漫于整个宇宙的能量)、舞蹈疗法、前生疗法、奇迹疗法、幻视疗法……该停住了。我们已经超越了科学的界限,尽管许多人认为,这些边缘活动也是基于心理学的心理疗法。
§§§第六节真的有效吗?
现年七十多岁的H·J·艾森克(H.J.Eysenck)在其最近的自传中自豪地宣称自己是“有理有据的反叛者”。他的确有理由这么说。自年轻时代离开德国到英国后,他就热情洋溢地投身到各种各样的教育、政治和科学的战斗之中,对心理学的许多领域也做出过有目共睹的贡献。长期以来,他一直是伦敦大学精神病学研究院的教授和研究员,在智力、测验和人格研究等领域著述颇丰,影响甚广。和埃利斯(在更严肃的层面上)一样,他在心理学领域里一直是个坚定不移、热情洋溢的坏小子。
在他闹出来的众多乱子中,最为沸沸扬扬的应是1952年历史上著名的他对心理治疗的大肆攻击。艾森克一向对心理治疗抱着轻蔑态度,因为他认为,心理治疗没有可以支持的科学证据。为证明自己的观点,他回顾了19个针对心理治疗效果进行研究的报告,得出的结果令人震惊。这些不同的报告中宣称有所“改善”的,少则占百分之三十九,多则百分之七十七。这样宽泛的范围,他认为,自然要引起人们的怀疑,说明里面肯定存在着错误的东西。更糟的是,艾森克将这些发现累加起来,然后进行计算,结果发现,平均只有百分之六十六的病人有所“改善”——然后,他又引用其他一些研究报告,里面谈到,在有监护照顾但没有心理治疗的神经症患者中,有所改善的案例可以达到百分之六十六至七十二。他的结论是:找不出任何证据以证明心理治疗可以达到其所宣称的效果。他的激进推论是:所有的心理治疗培训应该立即废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