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心理学心理学的故事——源起与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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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前科学心理学(2)

前430年,雅典城发生瘟疫,请他去前去救治。他看到一些铁匠似对瘟疫有免疫能力,于是命令在全城各处的广场上烧起炉火。根据传说,瘟疫就这样给控制住了。在七十多篇署着他的名字的书籍中,只有少部分是他所写,余下的大多是其弟子秉承其思想撰写的。这些由其弟子所写的小册子,其中一些确有真知灼见,但另一些却荒谬不经。比如,他强调饮食营养,主张锻炼身体,不要依靠药物。然而,对许多疾病,他却极力推荐断食治疗,其理论是,我们越是给有病的身体喂食,就越对身体造成伤害。

他最大的贡献是把医学从宗教和迷信当中分离出来。他说,所有的疾病都不是神灵的作用,而是有其自然的原因。按照这个理解,他教导人们说,大多数病人的肉体和精神疾病都有其生化基础(“生化”一词对他来说可能没有任何意义)。

他的一整套对健康和疾病的解释,是以当时普遍流行的物质理论为基础的。哲学家们早就相信,世界的原始材料是水、火、空气等,恩培多克勒斯还辅以理论上更为令人信服的学说,在当时主导着希腊及后来的思想。他认为,所有的东西,都是由四种元素——泥土、空气、火和水——组成的。它们被一种他叫做“爱”的力量按照不同的比例粘合在一起,或被一种相反的他叫做“冲突”的力量分散开来。尽管具体的细节全盘皆错,可许多世纪以后,科学家们发现,他的核心概念——所有的物质都是基本的元素以单独或合并的形式构成的——却完全正确。

希波克拉底借用了恩培多克勒斯的四元素理论,并将之运用到身体上面。他说,良好的健康是四种身体流体或“体液”左右平衡的结果。四种体液对应着四种元素——血液对应火,黏液对应水,黑胆汁对应土,黄胆汁对应空气。在接下来的两千多年中,医生们将许多疾病归结为体液失衡的结果。他们通过抽掉某种过盛的体液(如放血)或通过某种药物弥补某种不足的体液,对病人进行治疗。在过去的许多个世纪里,这种治疗方法,尤其是放血,所造成的损害,简直是不可计数。

希波克拉底用同一种学说来解释精神上的健康和疾病。如果四种体液处于平衡状态,意识和思想则能发挥正常的功能。若任何一种体液过盛或不足,这种或那种精神疾病则会出现。他写道:

人们应该知道,我们的快乐、喜悦、欢笑和玩笑,以及我们的悲伤、痛苦、哀伤和眼泪都来自大脑,而且只来自大脑……我们忍受的所有痛苦皆来自罹病的大脑,目为这时候它处于不正常的高熟、寒冷、潮湿或干燥的状态……疯狂印来自它的潮湿状态。当大脑处于不正常的潮湿状态时,它会因为需要而移动。当它移动时。视力和听觉都不能安定下来,我们听到的和看到的便一会儿是这个,一会儿又变成那个,舌头则将看到的或听到的东西一一讲述出来。而当大脑处于安静状态时,人就会变得非常聪明。大脑的受损不仅仅是因为黏液,而且还有胆汁的作用。你可以这样对两者进行区分:那些因黏液而疯的人多半是安静的,既不喊叫也不胡闹;那些因胆汁而罹病的人则多半吵吵闹阉,净做坏事。而且躁动不安……当大脑寒冷,并从常规状态收缩时,病人就遭受不明原因的压抑和苦闷。这些病情是由黏液引起的,而且,引起记忆丧失的也正是这些病情。

后来,希波克拉底的追随者扩展了他的体液理论以解释不同气质之间的差别。公元2世纪的加伦认为,黏液性的人因为黏液过盛而痛苦,胆汁质的人遭受黄胆汁过盛的痛苦,抑郁型的人会因黑胆汁过多而难受,多血质的人则因为血液过多而痛苦。直到18世纪为止,这个说法一直主导着西方世界的心理学领域,如果没有心理学,这个说法可能至今还存在于我们的口头语中,如我们称一些人为“多黏液的人”或“多胆汁的人”等。

如同认为地球是宇宙的中心一样,解释性格和精神疾病的体液说现在看起来非常愚昧。然而,它的前提——在性格特征和精神健康或疾病当中的生物学基础,或至少为生物元素——却在最近得到证实。神经生理学家和脑科学家的最新研究证实,由大脑细胞产生的物质可以促进思维过程的发生。他们确认,外来的物质,如药物或毒素等,会扭曲或干扰这些过程。希波克拉底竟然与这个认识如此接近!

希波克拉底和苏格拉底以前的心理哲学家的心理冥想确实让人们感到叹服。他们没有实验室,没有方法论,也没有经验主义的证据——实际上,他们什么也没有,只有开拓的思维与强烈的好奇心——但竟辨识并解释了一系列杰出的问题,发展出一套自他们的时代起直至我们这个时代都至关重要的心理学理论。

§§§第三节“思想的接生婆”:苏格拉底

我们现在遇到一位跟前面那些有影无形的人物完全不同的人,一位真正的人,一位鲜活的人。他的长相、生活习惯和思想都有完整的记录。他就是苏格拉底(前469~前399),那个时代最重要的哲学家和一种与以知觉为基础的学说完全冲突的知识理论的倡导人。

我们知道许多关于他的事迹,因为他的两位弟子——柏拉图和历史学家兼军人色诺芬——详细地写下了他的深思结果。不幸的是,苏格拉底本人却什么也没有写出,他的思想主要是通过柏拉图的对话流传下来的,而他在这里所说的许多言论,却极有可能是柏拉图为达到某种戏剧效果而借用苏格拉底之口表达出来的他自己的观点。然而,苏格拉底对心理学的贡献则清晰可辨。

苏格拉底生活在雅典极盛时代的前半个时期(从希腊人于前480年在萨拉米斯打败波斯人时算起,到亚历山大于前323年逝世为止),当时,哲学和艺术空前繁荣。

苏格拉底是一位雕刻家和一个接生婆的儿子。他在年轻时代就着迷于普罗泰戈拉、艾利的西诺及其他人的哲学。他很早就决定终生从事哲学研究,但他跟诡辩学者并不一样,在教学时从不收费。他常常与任何想与他讨论思想的人进行对话,有时兼做石匠和雕匠。他喜欢思想和辩论所带来的快感,厌恶金钱买来的舒适。他甘于清贫,一年四季只穿一身简朴而破旧的长袍,从不穿鞋。有一天,他在集市上闲逛,突然愉快地大声欢呼:“啊,竟有这么多我不需要的东西!”

但他并不是苦行僧。他喜欢结交朋友,有时甚至还参加富人举办的宴会,而且坦然承认,当透过衣服看到一位青年的肉体时,他感到内心深处产生一股“火焰”。他长得非同寻常的难看,肚子特大,谢顶,鼻子短而扁平,嘴唇奇厚。朋友阿尔西比亚斯告诉他说,他的长相像个色情狂。

然而,与色情狂不一样的是,他是谦恭、礼貌和自制的典范。他很少喝酒,即使喝酒,也始终保持头脑清醒。他十分正派,甚至在恋爱之时。一天晚上,长相美丽但缺乏道德观的阿尔西比亚斯钻进苏格拉底的床上企图引诱他,却吃惊地遭遇一顿长辈般的训斥。“我认为自己已经受到玷污了,”按照柏拉图的《会饮篇》(symposium),他后来说道,“然而,我喜欢这个人做事的方式,还有他的自制和勇气。”

苏格拉底很会照顾自己的身体。他在伯罗奔尼斯战争中英勇作战,在战场上忍受饥寒的能力使其他战士万分吃惊。他长年教授学生,并为此被推上法庭,因为当时的雅典民主者认为他的教学使年轻人走向堕落。真正的问题在于,他蔑视当时的民主政体,并把许多贵族,即他们的政敌,列入自己的弟子行列。他平静地接受了对他的判决,并且拒绝逃跑,宁愿昂首就死。

特尔菲神谕曾宣布苏格拉底为世界上最聪明的人,可他却与这个宣告进行争辩。他的风格是,他喜欢宣称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他认为,自己比别人聪明的惟一地方,就在于他知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他宣称自己是“思想的接生婆”,一个只帮助别人产生其思想的人。当然,这只是一种姿态。实际上,关于某些哲学问题,他有着许多坚定不移的观点。

然而,跟同时代的大多数人所不一样的是,他对宇宙学、物理学或知觉没有任何兴趣,一切如其在柏拉图的《苏格拉底的申辩》中所言:“我与物理思辨没有任何关系。”他所关心的只是伦理学问题,他的目标是帮助别人过一种有德行的生活。他说,有品德的生活来自知识,因为没有人明知故犯,有意作恶。

在帮助其弟子们获取知识方面,苏格拉底从不一味说教,而是采取一种完全不同的教育方法。他向弟子们提出问题,这些问题会引导他们自己去一步一步地发现真理。这个方法,即人们所熟知的辩证法,最早是由西诺提出来的。苏格拉底可能就是从他那里学来的,但作了进一步的完善,并使其流行起来。他在这样做时,也传播了一种知识的理论。从此以后,这种与以知觉为基础的理论完全不同的观点也占据了十分重要的地位。

按照这种理论,知识即反思;我们不是从经验中,而是从推理中获取知识的。推理会引导我们发现存在于我们自身的知识[“教育(edueate)”来自拉丁语,意思是“导出”]。有时,苏格拉底首先征询定义,再将他的对话者引入矛盾之中,直到定义重新形成。有时,他提供或征询一个例证,对方最终将从该例证中形成一个概括。有时,他会一步一步地引导对话者得出一个与刚刚说过的话互相矛盾的结论,或一个早已隐含在他的信仰之中他却不知道的结论。

苏格拉底引用几何学作为理想的模型以说明他的方法。人们从不证自明的公理出发,通过假设和归纳,在已经知道的真理中发现其他真理。在《美诺篇》(Meno)的对话中,他向一个奴隶男孩提出一些几何问题,这个孩子的回答好像显示出他已经知道这个结论,而这正是苏格拉底引导的结果。这个孩子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所知道的这些结论完全是在其回顾辩证推理的过程中得出的。

同样,在其他对话中,苏格拉底往往是既不提出论题,也不提供答案。他问朋友或弟子一些问题,这些问题会通过一个又一个推论引导其发现有关伦理学、政治学或认识论的一些真理——在任何情况下,知识总是他本来就知道,可又没有意识到自己知道的东西。

生活在实证主义科学时代的我们知道,苏格拉底的辩证法尽管可以暴露一些信仰系统中的谬误或矛盾之处,或在诸如数学这类形式系统中得出新的结论,但它无法发现新的事实。在安东·凡·列文虎克(公元1622~1723)第一次在他的镜头下看到红细胞或细菌之前,没有一个苏格拉底式的教师能够引导他的弟子或亲自“想起”这样的事物是存在的;在天文学家在遥远的银河系里发现“红移”的证据之前,也没有哪一位哲学家可以通过逻辑探索,推绎出他早已知道这个宇宙正在以可计算的比率膨胀着。

然而,苏格拉底的教学法极大地影响了心理学的发展。他的观点,即知识存在于我们自身,只需我们通过正确的推理就可发现的观点,成为不同时代的伟大人物的心理学理论的基础。这些人有柏拉图、圣托马斯·阿奎那、康德,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还包括一些现代的心理学家,后者认为,人格和行为主要由遗传决定;他们中还包括一些语言学家,他们认为我们的思维里装备一种理解语言的结构;还包括一些心理玄学家,他们相信,我们每个人以前都存在过,因而可以“退回”到过去,回忆以前的生活。

我们曾活过一回的观念则涉及苏格拉底对心理学的其他影响。他认为,通过辩证法显示出来的人类固有知识的存在,证明了我们具有不死的灵魂,一种可以与大脑和肉体分开存在的实体。有了这个说法,早已存在于希腊和相关文化中的一些模糊、神秘的灵魂观念,于是取得一种全新的意义和特性。灵魂是精神,但可以与肉体分开存在,精神不因为死亡而消失。

在这个基础之上将建立柏拉图哲学和后来的基督教式二元论:世界被分成意识和物质、真实和表象、观念和物体、推理和感知两大部分,每一组的前一部分不仅看起来比后者更为真实,而且在道德上也更高级一些。尽管这些区别主要存在于哲学和宗教意义之上,但它们在许多个世纪里一直影响着人类对自我理解的探索。

§§§第四节理想主义者:柏拉图

他的名字叫亚里斯多克勒斯,可这个世界只知道他叫柏拉图。在希腊语中,plato,指“宽阔”,是他在年轻时代作为摔跤手时得到的绰号,因为他的肩臂甚宽。

柏拉图出生于公元前427年的雅典,父母都是富裕的贵族。他在青年时就是个卓尔不群的学生,男人和女人都喜欢的一个漂亮哥儿,而且还是个极有潜质的诗人。20岁那年他完成一部诗剧,就在准备上交给大奖赛时,却意外地听到了苏格拉底在一个公共场所进行的演讲。

也许是因为苏格拉底辩证法中所含的游戏成分俘获了这位摔跤手,也许是因为这位哲人思想的微妙之处吸引了这位认真的学生,也许是因为这位大师的哲学中所含的宁静与安详极大地冲击了这个充满混乱与背叛、战争与失败、革命和恐怖的时代,这位贵族世系的后裔当场烧掉诗集,矢志投身于这位哲学家的门下。

柏拉图跟随苏格拉底学习8年。他是个专心致志的学生,而且还不苟言笑。一位古代作家写道,没有人见他大声笑过。他的情诗中有极少部分得到保留,有些是献给男人的,有些是献给女人的,可其真实性都值得怀疑。没有任何有关他的爱情生活的闲言碎语,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曾经有过婚姻。可是,从他对话录的大量细节中,我们还是可以显而易见地看出,他是雅典社会生活的积极参与者,也是人类行为和状态的仔细观察者。

公元前404年,一个有其亲友参加的寡头政治派别催促他涉足公众生活,他们愿意在背后支持他。年轻的柏拉图非常聪明地加以回避,希望看清楚这个集团的政策走向,不久即对这个集团将暴力和恐怖视作施政手段而深感厌恶。可是,当民主力量重获政权时,他对他们审判他最尊敬的老师的暴行更感厌恶。他在《苏格拉底的申辩》(Apologia Sokratus)一书中宣称,这位老师是“我所认识的人中最智慧、最公正、最好的人”。在苏格拉底于前399年离世之后,柏拉图逃出雅典,在地中海一带周游。他遇到了当时的其他哲学家们,与他们一起研究,之后回到雅典,为他的城邦而战斗,然后又四处漫游和研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