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家大宅——
“小司,你觉得筱雨怎么样?”慕老太在棋盘推动了一子。
“不怎么样。”慕清司不假思索地答道,注意力全放在棋局上。
“少来,我可不信。明明你上次都去A大观礼了……”
慕清司冷眸扫了过去,质问道:“为什么你会知道?”
“咔嗒!”又一白子被吃掉,被杀得措手不及的慕老太顿时痛心疾首。
她扁扁嘴道:“就不能让下老人家吗?”
接着慕清司的长指又将吃掉的白子原封不动地放回棋盘,让对面的老太太光明正大地悔棋再来。仿佛得到免死金牌的慕老太反将黑子吃了,一脸得意扬扬:“嘿,乖。”
还不是他给让的,女人就是宠不得。慕清司叹了口气,又往盘面放了一颗黑子。
“真的不考虑一下?我觉得你们很般配哦。”
“敬谢不敏。”
“如果我非要你和她在一起呢?”慕老太看了他一眼,他即将堵死白棋活路的一步,停住了。
他们下过不少棋,但慕清司从来都没有赢过慕老太,并不是因为他棋艺不佳,相反的,他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因为他只争取有意义的输赢。如果本就没有任何意义的胜负,他甚至懒得挣扎。
“这是命令?”如果那是慕老太的命令,只要是她所想的,就算他千万个不愿意,也一定会遵照她的意愿去做。
有时候,慕老太觉得他过分乖顺,如果他稍微像普通孩子一样,任性一下该多好?一声苍老的叹息溢了出来,慕老太如枯枝的手揉了揉他的短发:“傻孩子,这怎么能算是命令呢。我希望你开开心心的,哪怕只是谈场恋爱。”也不愿他像赎罪般一味服从,能活得更自我一些。
“我现在以事业为重。”他淡淡地说。
“唉,随你吧,我再也不插手你的事了。”
待到慕老太入睡后,他才默默退出房间。慕老太的身体每况愈下,慕清司知道她是为了尽快看到他成家立业,这些年才想方设法给他介绍各式各样的女孩。可他心里放不下的除了她这个意义上的“家人”,他还有一段放不下的过去。
经过这一次会心的棋局,他相信慕老太对物色孙媳妇一事也该消停一段时间了。但有句话叫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当他看到傅筱雨又再次出现在公寓时,嘴角不由得抽搐起来。什么叫作“我再也不插手你的事了”?才刚说过的话,难道她老人家又失忆了吗?
“你为什么能进来?”他比较在意这个。
“啊,你说那个呀。”傅筱雨瞄了一眼玄关门,笑嘻嘻地盯着他的俊颜看,“慕导的生日已经记录在我的脑海了。”
“……”他决定待会儿就改密码。
上次突然造访慕导的公寓,还没来得及细看,这下傅筱雨可是好好观望了一圈。近九十平方米的公寓,一间主卧,一间书房,对独居的慕导来说,不会略显太大吗?她还想钻入卧室参观,就被一堵肉墙挡住了去路。
“我这里可不是博物馆。”慕清司将那颗八卦的脑袋推了出去。
也对哦,她这次不是来参观公寓的,是受台长之托,来宅急送的。她献殷勤似的将保温桶送到他面前,眨了眨眼:“土茯苓煲淮山猪骨汤,合胃口吗?”
慕导一表人才,能力手段一把罩,战斗力爆表,就是胃不好。所以,在听到台长在电话里提及慕大导犯胃病而担忧的事后,她立马去菜市场买了一些食材,熬了一整个早上的老火靓汤,接着就马不停蹄地送来了公寓。
看她那闪烁着金光的期待眼神,他实在难以拒绝,只能勉为其难地接过汤碗,于是面对面地坐下,默不作声地喝起来。但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于是他看到了——那个女人竟然坐到了他身旁,捧着小脸投来期待的眼神。怎么?这是等着他评价汤的味道不成?
“好喝吗?可是熬了一个早上哦。”虽然总体来说汤是舅妈熬的,她只是负责采购和看火,但那也是凝聚了她的爱意啊!
可慕清司就是不想让她太得意,故意打击她:“想必再好喝的汤,也不是出自你手。”看她吃瘪的表情,还真被他蒙中了。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她一定是有目的而来。不用猜了,一定是和电视台最近引进的几部电影版权有关,她还缠着他一直追问天后的配音定下来了没有。哼,她以为就凭她那点儿三脚猫功夫,就有能力胜任那样重要的配音吗?去配街边一元店的广播还差不多。所以,也不能怪他太单刀直入:“一碗汤就想收买我?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点儿。”
她单手托腮,痴痴地看着他说:“是有点儿,毕竟我觉得要追到慕导,光煲汤还不够。”起码得打扫洗衣并在生活圈里怒刷存在感才能引起他的注意呢。
“噗——”正要送入嘴里的汤一口喷了出来。他从没见过那么直接的女人,好歹矜持迂回一些啊!
“你该不会是因为太高兴才激动成这样吧?”说着她娇羞地朝他猛拍了过去,受到突袭的慕清司差点儿吐出血来。
轻点儿啊,你这头女猩猩,都差点儿被拍出内伤来了……
径自沉浸在热恋中的傅筱雨旋身转了一圈,已换上了围裙和手套等一系列清扫装备。
“你这是要做什么?”见状,慕清司正要上前制止,迎面却扫来呼啸响动的吸尘器,他腾地退让出一条道。她便将吸尘口扫入他脚底边的地板,一副家政妹之魂觉醒的模样。
“我听台长说你家钟点阿姨有事回老家一周,所以我就自告奋勇来啦。”吸完尘,她已经将战场转移到了洗碗槽。盘盘碟碟被擦得闪闪发光、光洁如新。家务了得的傅筱雨,能力当然不限于这里……
她侧卧在单人大床上,羞涩地扯着被单一角,朝他抛了个媚眼:“慕导,被窝的温度刚刚好哟。”
“哟你个大头啊!”一脚将之踹飞。
“哐当!”大门打开,接着傅筱雨被丢了出去。
因为某人的关系,慕清司在电视台本就所剩无几的形象彻底碎成了渣。
“简直像新婚夫妇一样,每天都一起上下班,腻腻歪歪,好甜蜜。”副驾驶座上的傅筱雨捧着小脸陶醉道。
车门立马打开,她又被踹了出去。
“谁新婚了!别擅自上我的车!”
不一会儿,战斗力顽强的傅筱雨就从另一边后座的车门溜了进去。她搂着主驾驶座的头垫,间接性勒住了他的脖子,指控道:“慕导,现在全电视台的人都知道我和你是那种关系了,你怎么可以始乱终弃啊!”
他不耐烦地掰开章鱼须的爪子,整了整衣领:“什么关系,寄主与寄生虫?”
“这种关系……”她冷不防在他脆弱的耳边吹气,仿佛还能看到竖起的汗毛。这一吹,让慕清司红着脸急退开,还因此一脸撞上了方向盘。
难缠的脚步一路追随,想他堂堂慕大导何时被一个女人追得如此狼狈?
“别跟过来。”
“有什么关系啦,反正都老夫老妻了。”
喂,前一刻才说新婚夫妇来着!
不过向来自来熟的傅筱雨,数日上门就将公寓视为自己的领土,只是面临打扫慕大导的公寓,还是需要点儿心理准备的。她在踏入众女人梦寐以求的慕导卧室时,恍然间有种亲临世界大战现场的错觉。
不过才三天,公寓就乱得不堪入目。
洗衣机里被泡了一周并最终被主人遗忘的西装、堆叠如山的洗碗槽、大包小包的未处理的垃圾……不经意打开卧室衣橱那一瞬间,甚至还能看见海啸翻涌的情景,“砰”一声,毫无防备的傅筱雨被无情地掩埋在底下。
某只惨白的手掌从衣堆里探了出来,伴随着虚弱的呼叫——
“救、救命……”
袖手旁观的慕清司却抱胸冷笑道:“就这点儿觉悟,还敢说喜欢人家。”就连慕清司本人都没有意识到,他似乎已经默许了两人纠缠的关系。
而经过深度接触后,傅筱雨终于发现到一个残忍的事实,那个看似无所不能的慕导,其实是个家务白痴。
傅筱雨愤愤地擦着储物柜,主卧可是公寓的重灾区,因为慕清司一忙起来,东西就随便扔。
随意翻看着CD架,除了一些打口唱片,还有些年代久远,如今已千金难求的黑胶唱片。可见慕清司这个男人除了懂得享受优质生活,还有极高的鉴赏品位。毕竟是做配音导演的,对声音的追求自然就与众不同了。
就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塞着一张出处不明的CD。海蓝色的盘面用油性笔写着“Ocean”字样。好奇在胸口翻腾,就在傅筱雨正准备将光盘塞入CD机时,外头的大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受到惊扰的她急忙将东西塞回架子,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光盘意外地滚落至桌柜夹缝,彻底销声匿迹。
慕清司重重地摔进沙发,疲惫地解开领带。襟口性感的锁骨,漫着晶莹的薄雾,修长的手指随即掂着衣领扇起了风。不得不说,那若隐若现的匀称肌理很是养眼。一条长臂横挂在沙发椅上,螳臂下的专属座位是众女人的梦想。她猛地咽了咽口水,她怎么有种跃跃欲坐的冲动?
“倒茶。”不待她多看,那道清冷的声音就将她拉回现实,他起码将她呆滞的可爱表情欣赏了几秒才出声打断她。
“噢。”她熟门熟路地摸到厨房倒了杯水。
在他一直无语的瞪视下,她眼观鼻,鼻观心,兴许奴性发作,竟下意识来了句:“少爷请用茶。”放下茶杯,表情一僵,等等,貌似自己演得太投入了!
果然,慕清司十分欣喜。路过她身边时,大掌还顺势揉乱了她的头发。她嫌恶地推开,一路瞪着他回房。当慕清司再度折返时,他已卸下一贯的拘谨西装,换了一身休闲的居家服,同样尽显完美体格,最致命的是,他含笑而立,不羁中带沉稳,慵懒与邪魅,真是多重矛盾的混合体。
慕清司太擅长利用自己的好皮囊专敲别人的软肋,否则以他那种姿色,从幕后走到幕前,多少明星要靠边站?颀长身躯径自走向厨房,打开壁橱的柜子,取出里面的材料,侧身朝客厅的女人说:“差不多到晚饭时间了。”
“是啊。”她点点头,在接收到他投过来的视线,她指了指自己,“我烧饭?”
“要不然呢?”
“……”果然不能对那个家务白痴抱有一丝期待,听说开水焯西兰花已经是慕大导最擅长的一道料理了。
直到上菜开动了,傅筱雨依旧咬着筷子沉思。在打扫卫生的时候,发现书柜有许多关于配音相关的书籍,她也曾听闻慕导自小就是个天赋异禀的少年音,会配音、唱歌甚至演戏,这样多才多艺的慕导,最后为什么只甘愿当个幕后导配?
傅筱雨对配音这一行其实并不算太了解,大一时因为加入了沉音社团才玩起了网配。网配因为门槛低,谁都可以玩,她那会和念念、小仙等人十分热衷配音广播剧,虽然大家的配音水平不怎么样,但更多是图个开心。直到技巧日渐娴熟起来,她开始有了当职业配音演员的理想。
国内的商业配音圈是一个比较封闭的行业,她也是直到入行才知道业界内还实行所谓的“师父领进门”制度。如果没有母亲的熟人勇哥领着入行,她可能直到现在都找不到门路呢。
但勇哥能教给她的东西实在有限,因为录音室的环境要求,她也不能经常待在录音室里旁听前辈们的演出。好在有台长的引荐,她才有机会跟在这个已被业界神化的男人身边学习,她可不可以认为这是上帝安排好的业界爱恋?
看她笑成一副痴汉模样,慕清司约莫估计她又在幻想一些不切实际的画面,但笑完以后,她又觉得略感悲凉。正因为跟着这样优秀的慕导,她才发现自己是多么渺小和不堪一击。尤其在被多次要求重录的情况下,她都渐渐有些泄气了。
就在她伤春悲秋的时候,慕清司淡淡地开口:“听台里监制说,有档美食节目需要旁白配音,你要去试试吗?”
她激动得差点儿被噎住,猛捶了几下胸口。
“要么说话,要么吃东西,别同时进行好吗?”慕清司白了她一眼,把水杯放在了她面前。她“呼噜”几口就把食物冲了下去,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请务必让我一试!”
属于她的时代终于到了!
她还没正式和电视台签约,一直都是以个人名义参演配音工作。基本上一个项目完成后,才能结算酬劳。有的时候,她确实不是太在乎酬劳的多少,即便每一副声音在业界都有一个残酷的定价,但她更在乎的是能够出演一个角色,哪怕只是一个龙套。
傅筱雨的笑容轻巧地撞击着他的心,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他却意外地喜欢。这张恍若寒冬暖阳的灿烂丽颜,好像突然就萦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虽然性格有些鲁莽,但那样勇往直前的傅筱雨,的确十分耀眼。
完了,她好可爱。慕清司掩着半张微红的俊颜,对自己心里出现这样唐突的想法感到讶异的同时,却又禁不住下意识嘴角微弯。
虽然分配到的不是什么大角色,但也算是龙套中的大咖,看到一页纸的台词,傅筱雨激动地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