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满脸通红的李总又往她酒杯斟满,他就不信放不倒这女人。
傅筱雨端起酒杯,“咕噜”一声,全数喝光。她享受地叹了声:“该你了,李总。”
看着杯中填满的酒液,李总一阵呕吐感袭上心头,忙不迭地冲出了包厢。
唉,还自封什么酒圣,区区几瓶酒就扛不住了。傅筱雨回头扫向其他老总,莞尔一笑,示意不怕死的可以继续。
这个小姑娘果真是千杯不醉,喝酒喝得像白开水似的。可怜这一桌被放倒的男人,每个都像着了她的道,非得要和小姑娘拼酒。其他犹未倒下的老总连忙摇了摇头,拾掇一番后,纷纷借口有事先后离开。
傅筱雨踹了一脚倒在沙发椅上的凌宸,粗声粗气道:“喂,你打算怎么回去?”
其实,凌宸还未醉得不省人事,他勉强地支起身子,招来服务员结账。末了,扫了她和慕清司一眼,别有深意地说:“我有专车接送,至于你们……家政妹,清司就交给你了。”
“等等,你不是有车吗,顺便送我们回去呀。”
凌宸像是充耳不闻,对她眨眨眼,理直气壮道:“我有那个义务吗?”
“……”
就差送他一个爆瓶伺候,可不待傅筱雨发作,身后的慕清司就难受得呻吟起来。她急忙扶他起来,他吐得脸色青白,她则给他一边拍背安抚。
台长果然说得没错,慕导根本就不是那帮老酒鬼的对手,还好有她挺身而出,要不然有他好受的。
那帮老酒鬼当她是不自量力的黄毛丫头,还色心起,猛对她灌酒。可真是不好意思啊,她打小就跟着外公学喝酒,什么米酒啊高粱酒啊,包括家里泡的各种补酒,她都没少喝。想放倒她,再过五百年吧。
她看着他微醺的侧颜,葱白的指尖下意识地戳了戳他的脸颊,乖顺又安静的模样,还挺可爱的。让她想起第一次遇见慕清司时的情景,他也是这样酣睡着,缓和了平日的严肃拘谨,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让人无法抗拒的柔和脸庞。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
风的声音,在耳边萦绕不去,夹杂着少女轻盈的歌声,随风吟诵,她浅浅地哼唱着一首老歌。几不可闻的歌词,细细咀嚼,慕清司才听出来,唱的是王菲的《流年》。
如果,有些感情难够幸免,他或许就不会与她纠缠至此。
他侧躺在她单薄的肩头上,朦胧着眼看向窗外一闪而过的霓虹灯。她蜷曲的长发,总有几缕不安本分地掠过他的脸颊,余留淡淡馨香。
她突然停下了哼唱,抬头看向车窗外星稀的夜空,换上带笑的嗓,调侃道:“我到底是怎么回事,竟然为了帮这个没心没肺的男人挡酒过了门禁时间,回去一定被舅妈骂死。”
“那不是你男朋友吗?”前面的司机大哥通过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打趣道。
“才不是啦,他是我上司,有事没事就喜欢折腾下属,谁喜欢他这种人。”傅筱雨摆摆手,连忙否认,一改以往“死了都要爱”的态度。
“我见你们这种小怨侣多了去了,起先各看不顺眼,一来二去不也凑一块儿了。”司机大哥对她划清界限的态度表示嗤之以鼻,别欺负他没看过言情小说!
不一会儿,她又径自开起了玩笑:“不可能的。况且我就是仗着他不可能喜欢上我,才总是拿喜欢他的事开玩笑。他要是认真的话,我才麻烦呢。”
原来,她是这么想的。她肩膀上的脑袋微微一动,似有感应。
“你们年轻人就是麻烦,连喜不喜欢都能拿来开玩笑。”
面对司机大哥的教训,她抱歉地吐吐舌。至于她和慕清司,这可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关系。她甚至不否认,她就如慕清司认为的,不过是想巴结高层展现自己,可即便是那样又如何呢?在这个社会,靠的不就是人脉关系吗?她既然有机会利用,自然就要物尽其用。
从她知道紫叶楠今年要回国内发展开始,她就想尽办法往上爬,希望能够成为他不可忽视的存在,要他后悔自己曾错过她、背叛她。可事实上,再会的时机比她想象的还要更早到来。如今的她,别说让前男友追悔莫及,就连衣锦还乡的骄傲都拿不出来。
“慕导,我是不是很笨?所以才一直都学不好配音,这么多年了,也不见有什么自我突破,还想着哪天成大器,让紫叶楠那个浑蛋自惭形秽去。现在看来,也难怪他当初会甩了我。”她声音闷闷的,有些自嘲道,“要不……慕导你就要了我吧。”
明知道他醉得不省人事,不可能回应她,还是忍不住开口戏谑。
“好。”毫不犹豫的单音,冷不防地响起。
整个车厢顿时安静了下来,不仅是傅筱雨,连同计程车司机在内,都被这声音所震住。
慕清司自她肩膀慢条斯理地爬起,他打开车窗,迎面吹着冷冽的夜风,看似想要清醒一番。而他身旁早已吓得花容失色的女人犹在紧张地思量着,她刚才的自言自语到底被他听去了多少。
待到思绪清醒了些,他才关上车窗,回视身旁的女人。那深沉的眼眸,看得傅筱雨毛骨悚然。她立马尴尬地笑笑:“慕导,你醒了?”
“于是呢,刚才那句还作数吗?”他却执着于刚才的玩笑话,眼中的揶揄甚浓。
“呃,我刚才只是……”他意外配合的腔调,反而令她无所适从。换了是平日的慕清司,早就回敬她一句“做梦去”。
不待她说完,他径自结束这样的恶作剧,正好计程车也到达了目的地——他的公寓。他从皮夹取出火红大钞递给司机,嘱咐了几句,便推门而出。临别,他回头看了一眼车后座的女人,怔忪不已的她小脸微红,连头都不敢抬起来。还哪儿来平日的伶牙俐齿和厚颜无耻?那被戳穿真面目的傅筱雨,此刻就像被衔咬在大白鲨嘴里的小海豹,毫无招架之力。
还是慕大导主动,他敲了敲车窗,傅筱雨这才反应过来,按下了开窗键。
颀长的身躯微弯着腰,露出浅笑:“怎么?我就不能开玩笑?”
他果然听到了!傅筱雨红着脸摇头:“不、不是。”
“不是还说仗着我不喜欢你,所以才拿我开玩笑吗?”又一句听不出喜怒的指控。
她陷入了沉默,为什么同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那么微妙呢?他那云淡风轻的背后,总让她隐隐觉得有几许失落感。可她还没参透其中的意味,慕清司就让司机把车开走了。
直到后来,傅筱雨一直在想,或许当初就是因为这个不小心表露心迹的夜晚,才令他们日后的感情磕磕绊绊地绕了那么多弯路。
每年台庆月,电视台都会向广告客户预告新一年的节目安排。拜慕导所赐,傅筱雨最近的通告排得比天王巨星还要满。每天从电视台下班,基本上不会早过晚上十二点,忙得她几乎都要怀疑他是故意的。
要说他最近态度有什么改变的话,充其量不过是骂她的形式换了些新花样。
“学历停留在胎教阶段也就算了,还中途辍学,你怎么不去跳马桶自尽?”
“……”如果她能跳,早就跳了。
十几部台庆巡礼片,她这个旁白解说,被迫重录了好多次……算来都快刷新全台NG纪录了。原因是什么,她自己很清楚。她大概是看到影片里的紫叶楠时,总是拿捏不住很好的情绪。
再说,电视台又不是只靠紫叶楠撑收视率,何必每部戏都找他当主演啊!而且明知道她与紫叶楠有过节,慕清司还故意让她接有紫叶楠的剧!这不是存心添堵吗?
所以,她要严肃且认真地对慕导表明自己的立场!
“我脸上有东西吗?”直到汽车停在信号灯前,慕清司才幽幽开口。
“……”沉默。
“有话直说,别扭扭捏捏的。”
“……”沉默再沉默。
“算了,说点儿开心的事吧。监制觉得你的嗓音不错,考虑台庆晚会的吉祥物由你来担当配音。”冷静的男人长指敲了敲方向盘,本想着会听到预期中的欢呼声,结果什么都没有。他回头,只看到副驾驶座的女人鼓着腮帮瞪他。
信号灯转了,宾利车继而启动开上高速公路,只是车主的动作有些微妙。一只手扯住傅筱雨一边的脸颊,另一只空闲的手掌控着前行的方向。他甚至皮笑肉不笑地吐字:“你最好在下车前给我把话说清楚,否则看我不削你。”
“……痛啊,放手!”傅筱雨拍掉他的爪子,完了开始为自己辩护,“我说啊!慕导,你做人不能这样挟怨报复!你的地是我拖的,饭是我烧的,连内裤都是我给洗的!我们是如此亲密无间的合作伙伴,你难道不该为我好好安排一些工作项目吗?比如换掉那些有某个三流明星的宣传CM!”
她不知道下意识说的这些话,有多像新婚夫妇的调情调调。慕清司心中涟漪微动,转而心情大好。原来她一整天闷闷不乐就是为了这桩?他当然也知道她嘴里讽刺的三流明星是谁。
慕清司转动方向盘,在她家楼下停下。他看向她时,微微掀起嘴角,揶揄道:“人家就算三流,好歹也是月收入百万的‘三流’。你呢?又处在哪一流?”
处于下三流的某人膝盖仿佛中了一箭,她扶着车门把压了压惊。今年战绩十分惨淡啊,就几集电视剧和一些广告,支撑生活费用的完全依靠兼职接单。她立马一副凄风苦雨状地质问:“难道台庆晚会还请了紫叶楠那货来当嘉宾?”
“他的粉丝多,不趁着势头骗骗收视率那怎么行。你当台庆播的都是些幼教片吗?”
“……”你这样也算媒体人吗,不要光明正大地说出来啊!
谈判决裂,意味着她必须每天都得走过那栋综艺录影大楼,而等在那里的自然就是娱乐圈新贵紫叶楠先生。
“毕星,中午有空吃顿饭吗?”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还是帅成渣渣的国民男神,以如今紫叶楠的战斗力,一般女性都乖乖束手就擒了。可长得帅又怎样,难不成还能当卡刷?
傅筱雨冷哼一声,敷衍道:“不好意思,我没空。”
“那晚上呢?”他可怜巴巴地望向她。
“晚上约了闺密去轧马路。”无视。
“明天总可以了吧。”再接再厉。
“嘿,明天我全天赶录制。”
“后天!”
“真不巧,答应带表弟去吃麦当劳。”
“大后天!”
“是不是我例假,你都不想放过?”
“……”这个女人一旦生起气来,就特别记仇。更何况,他们之间的误会根本三言两语说不清,她当然不会轻易原谅他。但是,真好,她还是那个直率的毕星。思及过去,紫叶楠不由得轻笑了起来。“毕星,你还是那么小心眼。想到以前,我误吃了你的小笼包,你竟然和我冷战了一个星期。”
“那、那是因为我好不容易排队买到的,你竟然擅自吃了,我当然生气……”说到后面她突然噤了声,等等,这是和前男友闲磕牙的时候吗?
紫叶楠宠溺地看着她,心中满是激动,原来关于过去的点滴,她都还记得。是不是他可以大胆地认为,其实她还在意着他?
“毕星,我们……”
在紫叶楠伸手即将触碰到她时,中途却遭到拦截。“啪”一声,凛冽如风的大掌隔断了他们两人之间的交集。而这巨大的缝隙间,还横亘着一座名为“慕清司”的巨大路障。
“早啊,严公子。待会儿你不是有个通告要赶吗?”他假装低头看了一眼腕表,略遗憾地说,“也该是时候了吧,莫不是想耍耍大牌?这里可没娱记给你写报道哦。”
“呵,慕导你真会开玩笑。你可别在众前辈面前中伤我,我会很困扰的。”紫叶楠眨着无辜的眼,但不难听出字里行间的嘲讽。
“是吗?”不屑的眼神里还是满满的怨啊!
这两个男人,大清早的就像吃了火药似的,各种不对盘。就连傅筱雨这种纯粹围观的群众,都能隐隐察觉到他们之间仇深似海般的气氛。这要换了是野外敌对阵营的双方,早就打起来了。
她和紫叶楠有过节也就罢了,怎么慕清司看起来比她还更讨厌紫叶楠?
而且她还发现了一点,那就是慕大导最近的各种神出鬼没。
紫叶楠为了对她套近乎,婉拒了应酬,陪她在食堂大吃员工餐。玄妙的是,这一吃就将电视台两个大牌吃出了重重绯闻。
“呃,慕导,怎么你也……”傅筱雨表情一僵,看着右边在优雅地吃着猪扒盖浇饭的慕清司。
“没什么,就突然想来吃食堂了。”他答得云淡风轻,可眼神却越过她,直勾勾地刮过坐在她左侧的男人。
而那个被瞪的男人也不甘示弱,主动出击,献宝似的将一大块铁板牛肉推到了傅筱雨桌前。
“毕星,这是你最喜欢吃的铁板牛肉,趁热吃了,待会儿凉了可不好。”完了,还挑衅地看向慕大导,“这种程度的了解也得基于长久的感情,可不是谁都能明白的。你说对吧,慕导?”
慕清司毫无波澜的脸庞,终于微微挑了一下眉头,默默地将炸猪排全部夹到傅筱雨碗中,接着道:“说得有道理,但是就算过去再怎么爱吃一道菜,也会有吃腻的一天。你说对不对,傅筱雨同学?”
呃,他俩耍花腔,干吗还要拖她下水?突然被点名的傅筱雨看着那张阴沉的脸庞,猛地咽了咽口水,只能像小鸡啄米般“是是是”地应和。
“那倒未必,毕竟每个人的口味不同。”紫叶楠将服务员刚送上桌的鸡翅送到傅筱雨碗中。
“有时候太过自信并不好。”碗里再舔一只天妇罗炸虾。
“自信者大多掌握着成功的要领。”薯烩羊腿横空降临。
“自信过高便是自负。”再来一条秋刀鱼。
“这是逃避现实的借口罢了。”法国蜗牛香喷喷出炉。
“认不清现实状况才是最可怕吧。”珍珠墨鱼仔华丽出击。
“……”傅筱雨嘴角一抽,夹菜这档事上你们倒是别攀比啊!她的碗装不下啦!
完全被排除在外的女主角,此刻看起来有些寂寞。那碗里盛的食物如一座小山,她就算再能吃,可那也得吃多久啊?
顺便一提,那天食堂是空前绝后的大排场龙。傅筱雨从来没见过食堂有那么多人的时候,也是呢,有两个这么养眼的男人,外加扑朔迷离的拌嘴当配菜,还是挺管饱的。
紫叶楠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要到了她的手机号码,隔三岔五就给她来一通电话,她要是不接,那他的信息也会如一日三餐般送上。她是完全没空应酬他,毕竟她要应付一个慕导就已经够头疼了。
大周末,傅筱雨哈欠连天,她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水管,随意在给宾利车冲洗。
自从当了慕家临时钟点工,她已经很久没有在周末睡过懒觉了,也不知道钟点阿姨家事是不是太多了,竟然还要延期回来。在台长的请求下,她索性好人做到底,反正有付酬劳,她就当做个兼职,偶尔上去帮慕导收拾一下。
可是,慕清司那浑蛋竟然挑大清早让她洗车,还郑重其事地对她说:“对男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老婆和车。”
换言之,他爱车的地位形同“慕夫人”。海绵要最柔软的,仔细清洁到边边角角,完了还得打层蜡,简直好比伺候东宫娘娘。她要是伺候不周,下场不言而喻了。于是,她深深地怀疑,在慕清司的奴役下,她会不会掌握到越来越多的技能。
傅筱雨洗完车回到公寓,只见慕清司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听轻音乐。他真会享受,亏她顶着大太阳给他洗车!
“慕导,你冰箱的食材已经用完了,你方不方便送我去一趟超市?”慕导喜好安静,住的地方又特别偏僻,她每次出入市中心都是个十分艰巨的任务。
见沙发上的身躯动都不动一下,她努力游说:“外面天气不错,可以顺便兜兜风哟。”
“我从来都不是任何人的专属司机。”手中的书又翻了一页,身后女人扫了一眼书名,《致富之路》。真是肤浅的男人……
“真的不去?”
“不去。”意志坚如磐石。
“确定?”
“确定。”升级为不动如山。
这时傅筱雨的手机铃声响起,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叹了口气:“怎么又是紫叶楠……喂,我说过我和你没什么好聊的!什么?陪你逛超市?”
“嘟”一声,手机通话被掐断。她抬头一看,不知何时已迅速换好衣服的慕导笔直地站在她身边,长指紧扣住她的手机,歪着头冲她温柔一笑:“我们去哪家超市?”
再次证明,男人都是一种善变的动物。
他们除了经受不住嫉妒心的煎熬,更是攀比心的拥护者。比如之后的某一天,她外出替舅妈采购食材,又再次与慕导在超市不期而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