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真的假的谁玩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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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烟鬼戒烟(16)

“娶什么媳妇,人家早有对象了。”赵君义一抬头,大吃一惊,他失散两年的未婚妻吴月正含情脉脉地出现在病房里,她身后,还跟着那位蘑菇大棚的瘸老板。

吴月听到赵君义要去奉养朋友的母亲,她觉得不可思议,肯定是小赵有了新欢,想借口甩掉她。从赵君义的视线里消失后,吴月暗地跟踪着君义,见他确实是为了承诺又担心连累吴月才不得不生出分手的下策,姑娘的心震撼了,她在山那边买下了蘑菇种植房,又雇了个瘸“老板”,把活儿巧妙地包给君义,其实是变相帮助他呀。

赵君义既惊又喜,只会傻笑。但听吴月对大家说:“赵君义的所为真让我自惭形秽!老天让我碰上了这么善良的人儿,如果放手让他开溜,我可真是世界上顶极的傻瓜,就担心咱娘不认我。”

老太太紧紧搂住这一对高尚、善良的年轻人,那张饱经沧桑的脸不住地往他俩肩上蹭,把在场所有人的都感动得热泪滂沱……感谢真残废邹太龙在家乡做生意,赚了几万元钱,有个在南方闯世界的同学见了,笑笑说:“这点钱,什么年月能跨入小康行列呀。你若是有胆略,投资跟我干。”说完,老同学留下个手机号码,回南方去了。邹太龙让这话说得心里痒得睡不实成觉,自己真是井底之蛙,攒这点钱,人家连眼皮都不撩,干的什么劲呢。就一咬牙去了南方,把钱全部投入到老同学口袋里,当起了副总。哪想不到半月,房东催要房租,老同学没了影儿,才知道自己被人骗了!受骗后的邹太龙身无分文,连换几个地方打工,不是被炒就是被骗。回家?继续受穷不说,没脸面呐。小邹恨死了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他想,既然有人骗我,我也骗别人,大家谁也别指望好了。

邹太龙在一家穷人的院子里捡到一根旧拐,把自己的右腿用绳子按跪式绑住,把左胳膊背到身后,也用布条儿紧紧绑牢,然后,套上外衣,拄着拐苦练。这正常人假扮残疾人可不容易,胳膊、腿绑上一半,动弹不得,动不动就摔得鼻青脸肿,邹太龙抱定“不受苦中苦,难为人上人”的信念,练了半个多月,到底让他装成了残一条右腿,缺一只左胳膊的残废!——脑袋进水了,好人装残废?邹太龙不傻,他能鬼出个花花儿来!他从一篇小说上得到启示,某个演员被团长逼着装乞丐乞讨体验生活,一星期后,这个演员竟然辞职当专业乞丐了,讨饭比演戏收入多!半月苦练,他造得一脸伤痕,蓬头垢面,活脱脱一个中年残废。邹太龙非常满意自己的“戏”,哈哈,我可以尽情地骗这些城里老呆啦。“开业”第一天,下着蒙蒙小雨,邹太龙拄着破拐在这个城市选择了一个热闹的地方,当街一跪,什么也不用说,只等着人们往他面前扔钱……可是,刚刚跪下,屁股后就挨了重重的一脚,好半天挣扎着坐起来,一看,哎呀,身后站着好几个横眉立目的壮实乞丐!领头的一个恶狠狠地骂道:“你这老龟孙,谁批准给你这块地皮的?”原来,他当乞丐还得经过这伙人批准!邹太龙没钱孝敬人家,被打得满地乱滚,幸亏雨越下越大,这伙人才恨恨地扔下句“明天别让我撞见”,一哄而散。

邹太龙滚在泥水里,伤痛加上湿衣服,那滋味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他伤心地哭了:这世界为什么单单跟他过不去,好不容易练得像个残废,一分钱没讨着,倒被“同行”暴揍一顿!他艰难地爬起来,挪到一个地铁站口,打算避避雨再说。刚躲到没雨的地方,就听一个苍老的声音说:“爷们儿,这地方不久雨水流过来,也待不得了,咱们往下走吧。”邹太龙一听口音,是家乡人呀,低头看,脚下伏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汉,这老汉两条腿萎缩得像小孩的腿,就那么跪着绑在两片破轮胎上,靠双手爬着前行。原来这是个真残废,是靠讨饭为生的老乡!

邹太龙心里一哆嗦,老人比自己更可怜。他边拄着拐下移,边遮护着老人,俩人移到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可是,上、下车的人多,雨伞、雨衣上的水到处乱甩,很快把他们俩弄成了一对落汤鸡……老人问邹太龙:“年轻人,瞧你这样子,是不是刚刚干这个?”邹太龙点点头。老人又说:“走,到我家歇一会儿,我请你。”

他还有家?邹太龙好奇地跟着老人,很艰难地在雨中行进,好不容易才到了老残废的“家”,嘿,这只是个被废弃的破旧水泥涵洞,老人铺上点废纸箱什么的,便絮成了一个“窝”。

“您就住这样的地方?”邹太龙奇怪地问。

“多好啊,雨淋不着,空气又流通,而且不怕地震。”老残废倒是自我感觉良好。他边请邹太龙坐,边从那堆破纸箱中扒拉出一个脏兮兮的塑料包,摊开,里面是几样零碎的熟食,又抠索出一个瓶子,里面是半瓶白酒。“‘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这是我一点点捡的盘子底儿,换别人,是舍不得拿出来的,今天,见了老乡,咱们一醉方休!”说着,嘴对嘴喝了一口酒,把瓶子递过来:“哈,神仙的日子……”

神仙就这样生活?瞧着老残废那脏乎乎的嘴,邹太龙哪里有胆量接过来喝?他呆呆地瞅着老乞丐“吱”地一口酒,“叭”地一口菜,那个快活劲儿,不由感到很压抑:“爷们儿,您整天就这样生活?”

“嘿,小老弟,怎么说话呢?像我们这样的残废,不劳而获,能过成这样,再不知足,天理难容。唉,不瞒老弟你说吧,我也有家哩,家中靠我这样出卖人格低三下四地乞讨,也攒下了几万元过河钱……可是,钱有啥用呢。再有钱,我也是个废物。我真羡慕老弟你呀,不管怎么着,你还能站起来,那就比我高出一半来,对不对?哪象我,一辈子仰脸看人……”

“站起来顶啥用?我还不照样是要饭花子?”邹太龙无限感慨。

“那不一样。人不求人一般高哪,年轻人。说不定有朝一日你站起来,并不比别人差;而我,完了,再有钱也永远地完了,我宁愿把所有的钱给你,换一个站起来,哪怕只站1小时,我也不枉到这世间走一回呀……”

听着老残废的话,邹太龙仿佛一盆清凉的水从头泼下去,浇得他大脑一片透明。是啊,老人家甘愿付出靠他一生的屈辱换得的积蓄,来追求站起来1小时……而自己,明明是四肢健全的人哪。他对老残废丢下一句:“老人家,您千万别离开这地方,3年后的今天,我一定来看望您。”就爬出废涵洞,走出几步,将捆绑手脚的绳子解下,连同那破拐往垃圾堆一扔,“去你妈的。”

他这时才发现,他被捆绑的那条腿和那只胳膊,已经不太听使唤了,如果不是遇上这真残废,说不定他当真永远残废了呢。好险!

邹太龙爬出涵洞,变成一个正常人,他永远走出了那次被朋友欺骗的阴影,他眼前一直蠕动着那爬着的老残废,耳边一直响着那老残废那充满渴望的话……他这才真正理解了做为一个正常健康人的自豪与幸福,他决心混出个人样子来给这个世界看。他白天出苦力,晚上去热闹处卖冷饮,他不放过一丁点时间,不放过哪怕是赚1分钱的机会……1年后,他遇到了一位小乡镇公司的老板,老板对他这种吃苦精神非常赏识,带他去公司协助管理业务;2年后他积攒了5万元钱的资金,那老板又扶持他单独办了家制作内衣的小工厂,3年后,他把厂子定名为太龙公司……他已经拥有了10万元的资产,虽然在南方还不及一位工薪阶层的人家有钱,可是他坚信,再过5年、10年呢……经济上小有翻身的邹太龙没有忘记那位点拨他迷津的老残废,也没忘掉那个日子,7月3日。这天,他打车来到那个小涵洞附近,巧了,由于地处偏僻,这地方没搞新建筑,那破涵洞仍然在,里面依然是破纸箱子烂被褥!他激动得心砰砰直跳,一种渴望见到老朋友的欲望直把他折磨到天黑,这时,他看见了涵洞的新主人,虽然也是位老残废乞丐,却不是当年点醒梦中人的那个老乡!

“你……是3年前定下的到这儿的吧?”那老残废慢吞吞地问。

邹太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西装革履,点点头,又摇摇头。

“知道了。”那老残废说,“我是接替老大哥等你的。他一眼就看出来你的残废是装的。他说过,你必定能出人头地,他眼力不差呀。”

“他?”

“走了。他没等到你……”老残废眼泪湿润了,“他临死前嘱咐我说,有一个年轻老乡在今天必定要西装革履地来探望他,如果你也坚持不了,请再委托一下个,直到等来他,咱们乞丐,也不能言而无信哪。”

邹太龙摘下墨镜,默默地冲家乡方向跪了下来,他眼睛模糊了,在一片泪光中,他看见那位老残废,果然扔掉破轮胎,高高地站了起来……“慢半拍”捡财神市场东西两头各有一家议价粮店,经营五谷杂粮。东头的李百万,很精通经商之道,他人缘广,路子活,信息灵通,胆子又大,把一个粮店闹得一天火似一天,口袋里的钱,多得没个准确数,李百万于是逛酒楼,玩歌厅,洗桑拿……真是潇洒至极。西头的黄四憨就不行了,他脑子笨,人木讷,连一些主管单位的领导来了也不会看个眉眼高低,所以,一样的生意,他的铺面就很冷落,赚点钱充其量不过癞蛤蟆打苍蝇——刚供嘴。经济上不去,人也被瞧不起,李百万就当众奚落过他:“你这样的,慢半拍,吃屎都抢不上热的!”以后,黄四憨就被人叫成了“慢半拍”,这是人家刘百万给起的外号嘛。慢半拍不服气:“热屎都让你抢吃干净了,哪还有我的份儿。人不得外号不发,慢半拍怎么啦?”当然这话只是在心里回击,当面顶撞,他还不具备那种实力。

不服归不服,讲竞争慢半拍仍然不是李百万的对手。人家肯投资,跟工商、税务、防疫这些主管部门的管事人称兄道弟,好得合穿一条裤子也还嫌肥,慢半拍作为竞争对手可就多了些麻烦,动不动就有来挑他毛病的“上级”,弄得他点头哈腰十分窝火。没法子呀,谁让他慢半拍来着。

尽管慢半拍逆来顺受,那刘百万仍然看着他不顺眼:“跟这样的窝囊玩艺儿干同行,我都觉得丢人。早晚想办法给他顶黄铺,才出我这口气!”说话间对慢半拍挤兑得更加上了力度,甚至派上人到慢半拍门前抢顾客……慢半拍敢怒不敢言,只恨父母没给自己安装个好脑袋。这天清明节,他回家乡给父母扫墓,跪在父母坟前好一通哭诉,希望爹妈在天之灵能保佑他,给碗饭吃就中。哭够了,还得活呀,就没精打采地往回走。

慢半拍回到市里,经过一座住宅楼前,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扶着只煤气罐等在那儿。慢半拍走过去,听那老太太说:“这位先生,求您帮我把这罐发肩上呗。”慢半拍吃惊地说:“大妈,这一罐气六十斤重呢,您这么大年纪要自己扛,能吃得消吗?”老太太说:“我扛了好多年了,习惯啦。就是中途歇下时,得有个人帮我发肩上去。”这一说,慢半拍心里酸透了,市内送罐,只要花两元钱就可以雇人给扛到楼上,老人家一定是没有或者死了儿子,困难。自己的爹妈去世早,他们若是活在人间,我黄四憨怎么肯让他们干这重活?他弯腰搬起罐儿扛在自己肩上,对老太太说:“大妈,我年轻,给您送家去。我可不是抢劫犯,您放心。”大妈感激地说:“让先生受累不好意思。至于抢,我家中这煤气罐就是顶值钱的东西啦,再没什么怕抢的了。”

慢半拍扛着煤气罐,登登登一气跑上六楼,给老太太搬进屋,又把气管拧上。老人家感动得直抹眼泪,说:“我连点水果也没有,真对不起你。”

慢半拍见老人家屋里果然什么也没有,就问:“大妈,您老伴和儿女……”

“先生,我也不瞒您。我老伴死了有三十多年了。就一个儿子,在通江市场开粮店。”

开粮店?通江市场就两家粮店,除了他慢半拍,那不是李百万吗?慢半拍火气腾地一家伙上来了:“他百万富翁当着,怎么能让您这大年纪住这么高的楼层,又让您孤零零地一个人过苦日子?”

“唉,说来话长呀。”老人家眼泪夺眶而出。

三十多年前,老人是食品厂的工人,丈夫当教师。两口子生了好几个孩子,都夭折了。直到李百万出生,那真是疼得没法子说。李百万小时候三天一大病五天一小病,两口子一商量,干脆就让老太太把工作扔了,专门伺候儿子。哪知道好景不长,老头子有一天睡觉时,竟然突发了心脏病,一句话没留下就走了。她立誓把儿子抚养成人。没了工作,就靠给人家缝衣服当保姆维持生活,到底把李百万拉扯大了。

“我身体没病,干点活正好当锻炼了。”老人家说。

“可是,您儿子凭什么不养您的老?”

“儿子行,媳妇不行,说多出一个人来不习惯。当妈的怎么也不能让儿子打光棍呀,我就自己过,还乐得清静。”

是这样!慢半拍这回一点儿也不慢了:“大妈,您失去老伴时,还年轻,就没再想到找一个……”

“先生,您哪里知道。找一个容易,可他对儿子不好怎么办?后来拖到儿子十多岁时,真有个老头,双方也都看中了。可是,儿子脾气倔,要死要活的。我这一辈子熬的不就是个儿子吗?怎么可能为了自己嫁人,把儿子逼个好歹的。”

慢半拍心里骂道:“李百万呀,李百万,你损不损呀。要媳妇就可以排斥老娘了吗?你逛酒楼歌厅,找小姐,大把甩钱,指头缝里漏点给你妈,她也不至于过这种日子呀。”嘴里说:“大妈,您去告他,这小子准输,国家有法律哩。”

“这怎么成。我一个快死的人啦,再苦再难又能有几天?可他的路长着呢,告倒他,让他怎么见人?那样我当年的罪可就白遭啦。先生,求您别管这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