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寒庐吟稿
一九二四年
五律
渡洞庭
少有江湖兴,归舟此路行。浮天秋水碧,落日片帆明。野性盟鸥鸟,神游接太清。不将愁与恨,并作浪头声。
一九二五至一九二八年
七絶
山桃
十月山桃傍水开,欺霜黄叶挟春回。覊心不逐南枝暖,错向江头认早梅。
七律
苦雨
日日穷阴压小楼,冷风吹浪打汀洲。寒侵书幌归双燕,雨阁疏帘见一鸠。幽兴渐同花黯淡,好春惟与梦沉浮。匡庐黛色应如染,肯许飞来赴客愁。一九二七年
七律
九日天马山登高重有有觉“九非花无佛
荦,。堪撼处确折称地何尊亦寒嫌”句忘潮一,虎归逼径丘。四微联伤围有,故“。心一山丘无懒风聊佛数复物称尔南记”尊飞句依聊,雁稀合复成,。尔一独极语,立天记,以苍平烽赠山茫火山堂灵未悲联。
七絶
月夜望宝珠屿
淡淡遥山见黛痕,宝珠屿在厦门海港中似阮公墩。纵然不及湖烟好,他日犹应绕梦魂。
七絶
牯岭道中口占
篮舆一径任盘旋,行到庐山便欲仙。半岭风来摇万緑,满林娇鸟杂哀蝉。
长歌
三叠泉歌
何年老龙垂馋涎,下饮百丈之深渊。天寒地冻崖谷裂,涎也随风舞回旋。抛珠贯玉坠复悬,缟衣素裳作春妍。缫丝出釜逊此鲜,淡烟浓雾相纠缠。少焉日出明冰弦,欲往抚按隔层巅。乍顾三叠转悠然,渊渊广乐出钧天。主客拱揖似让贤,双流对泻媚便娟。独游到此饥忘食,胜景差喜我得专。人言瀑瘦少奇致,宁知飞燕当风更可怜。雁宕飞瀑我未见,对此不觉神魂为倒颠。安得买山构屋锦屏上,与汝更结不解缘。
七絶
海会寺
排云五老饮湖光,梵呗蝉声闹夕阳。欲识庐山真面目,万松如海一庵藏。
七古
从海会望五老峯
五老苍然可自闲,倚天万古露孱颜。蓬莱瀛洲不可到,低眉俯首愁人间。我来访胜向山麓,蒙茸仄径虞颠仆。倦鸟峯头自往还,薄云岩际相追逐。须臾幻出兜罗绵,石罅油然吐白烟。似怜五老惨不乐,为剪冰绡被两肩。云海茫茫波浪涌,一时震撼羣峯动。疑有大力负以趋,不见五老增惶恐。万方仪态变阴晴,更向山中待月明。海会寺前秋色好,鄱阳湖畔夜潮生。打包一宿招提境,五老排云争写影。为爱岚光耿无眠,欹枕不嫌清漏永。
七絶
又口占一絶句
五老掀髯待我来,湖光更逐锦屏开。谪仙已杳坡仙死,谁是当年赋咏才。
七絶
过柴桑得句寄呈大人
幽栖好傍归来馆,庐阜晴光照眼明。但得儿曹腰脚健,笋舆尽日作山行。
七律
宿秀峯寺
寂寞禅关夜不扃,庄严古佛一灯青。虚檐未碍流萤度,飞瀑聊从破壁听。欲话开元摩断碣,乍攀双桂问山灵。读书台上真堪隐,容我来翻贝叶经。
一九二九年
七絶
病起移居真如
桃杏飘残万点红,青青杨柳舞悲风。江南春尽犹堪画,着我疏篱落照中。
七絶
暨南村玩月示肇祥
闲对阿连兴不孤,池塘蛙鼓助清娱。月明应数江南好,看到微云淡欲无。
七絶
口占赠暨南童子军华北徒步旅行队
且逐飇轮不计程,芒鞋布袜一身轻。若教夺得胡儿马,辛苦宁辞塞上行。
七絶
雨后
云容乍歛暮蝉急,风入垂杨作浅寒。好是郊原新出
浴,参差树色当山看。
七律
己巳重阳前十日,约集散原、强村、病山、十发、吷庵、复园、苍虬、伯□、公渚诸公于真如张氏园,别后率成长句。时散原丈将离沪入庐山,尤不胜别情之摇撼也
欲凭诸老塞忧端,借得林亭只暂看。秋士宁容分主客,家山比似欠峯峦。暮色待温湖上梦,败轮留取片时欢。义□诗老伤离甚,每味清言动肺肝。
七律
寄怀香宋老人荣县
诗翁竞自别乡关,香宋诗翁独入山。倒峡词源仍滚滚,哀时老泪想斑斑。长吟未觉风骚远,短札犹应晋宋间。差喜能全通德里,岷峨西望杳难攀。
榆生示强村、散原诸老相,且赋诗见怀,敬和赵熙香宋
故人沧海各西东,镜裏相看抵梦中。文苑依稀成小传,江关萧瑟认衰翁。新亭堕泪无人识,饿鬼团餐一笑同。何日黄龙真痛饮,且凭南雁问秋风。饿鬼团餐,散原壬子谑也。公渚、榆生最英少,故有黄龙痛饮之语。并注。
齐天乐
秋感和清真
中庭一白凉无际,繁霜骤惊秋晚。冻柳迷烟,荒萤照壁,离恨并刀难剪。孤帷暂掩。镇千叠烦忧,卧思冰簟。梦已无家,蠹牋凝泪对愁卷。江湖流浪最苦。塞鸿飞过处,凄感何限。梳骨酸风,羞容冷月,撩乱诗肠自转。骚魂去远。又瘦到今年,羽觞谁荐?漫把残花,坐看浓雾歛。《忍寒词》
满江红
己巳冬游鼋头渚,登陶朱阁望太湖,依白石
烟景迷蒙,爱叠翠、千里去程。惊风送、暮帆零乱,凄咽铃声。炫昼仍留鸥背日,飘蓬犹恋刼余生。问具区、兴废果何如,双泪盈。扁舟计,悲未成。叹尘梦,几时醒。倚薄天栏槛,掠影潮平。莫对遥峯删绮语,黛蛾深锁俯朱甍。渐网收、渔火起汀沙,耽晚晴。
一九三〇年
七律
岁暮寄怀散原老人庐山
一角山衔落照开,苍颜仍映雪皑皑。藏春老树傍人立,咽石哀湍将梦回。直使青猿替歌哭,莫教羸马倦崔嵬。腥风虑逐吟鞭起,下视人寰有刼灰。
榆生雪后见寄和答陈三立散原
旧乡此士敌南金,振唳寥天鹤在阴。车下快依名父子,梦痕犹系好园林。藏山卧雪悬孤影,照海传笺出苦吟。游记忆曾披历历,君往居牯岭,成游记一卷。雾霄冰壑不能寻。
倒犯
次韵酬大厂依清真作
夜景、对修桐半凋,冻枝仍举。清泉漫煑,层帘外、更飘凄雨。闲情待付。沈水香熏余篝缕。噀残酒斑斑,不浣征衫土。坐长更,恼无绪。牀底怨蛩,为伴羇人,咿□愁自语。蠹粉歛绣笔,爱骚客,修花谱。纵晕色,犹酸楚。诉瑶筝、弦弦相尔汝。鬭病鹤烟姿,雪裏吟寒句。未应梳倦翎羽。《忍寒词》
七絶
雨行湖上
春意才黄嫩柳条,山容寂寂雨潇潇。拕筇更觅荒寒去,知过西泠第几桥。
散原老人评:秀韵天成,极澹荡夷犹之致。
七絶
冒雪游孤山
雪压疎梅冻不开,七年重到且徘徊。梦痕犹绕黄妃塔,莫放云间返照来。
七絶
四照阁前梅
处士风流迹已陈,梅妻谁与证前身。池边忽覩横斜影,好句低吟认未真。
七律
立春后四日,侍大人冒雪游灵隐,遂上韬光
寻山偶爱穿云去,清梵遥传出上方。写韵寒泉堕深谷,引人幽径夹修篁。潮声暂制三军怒,雪意犹酣半面妆。更倩诸峯环拱揖,笋舆到处醉飞光。
七絶
薄暮自岳坟泛舟归旗下
雪霁遥峯一半开,柔波貌出鬓云堆。华灯不碍疏疏月,双照游人打桨回。
七律
书愤寄散原、香宋两先生
依然踪迹滞天涯,多病仍怜素愿乖。丧乱已无山可入,烦忧倘许地能埋。叫羣创雁依残垒,作态阴云过断厓。物外高标思二老,祗应悲愍未忘怀。
散原老人评:声情沈郁,最为杰出之作。
得榆生手笺纪意赵熙
白发怀人眼尚青,可怜未壮已飘零。陶渊八表停云意,海角春潮塞耳听。
长歌
大厂居士为我画《仰天图》,长歌报谢
居士不知我心已死肠寸裂,兴酣不惜如金墨。翻然
为我画作《仰天图》,使我热血乍涌一长吁。我本无意恋乡国,一任田庐委寇贼。十载江湖觅稻粱,而齿摇摇发苍苍。家贫亲老亦可念,伏枕往往泪如霰。搔首问天天无言,多少哀鸿何处诉烦冤。人生无家意良恶,我今翻羡无家乐。惨惨阴云拨不开,凄风苦雨去还来。公忽悄然坐我双松下,落落生寒颇宜夏。学啸苏门媿未能,穷途阮籍焉税驾。性命相看复几人,忘年契合见情真。浩歌相报转悲咽,此意悠悠难具陈。
散原老人评:寓感抒悲,跌宕而淋漓。“搔首”二语,稍未遒健,拟删去。
七絶
口占示幼女
只缘善病偏怜汝,始信多情总是痴。儿女催人成老丑,开颜一笑待何时。
七絶五首
为大厂题《双清池馆集》
西湖定是谁家物,迷恋骚人尔许深。割取旧山楼一角,帘花波影自沉沉。
波光潋灧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一度来游诗一格,拟将旧句况新词。
起废孤怀迈昔贤,旧时遗谱散如烟。琴心倘契词心涩,合向无人爱处妍。
自度新腔自按歌,小红娇韵渺荒波。石湖仙去词仙老,奈此满湖明月何。
山容水态两模糊,头白鸳鸯兴不孤。读罢双清池馆集,凭君乞取梦游图。
七絶二首
为某医师题《歇担图》代
万里江山到眼前,也知无力可回天。凭君早办收身具,袖手何妨避少年。
肘后方传抱朴子,游侠传数鲁朱家。天童近与天台接,且向峯头餐紫霞。
七絶
暨南校园看梅口占
玉倚香偎伴苦吟,攀条未许客愁侵。冰容纵好何人赏,孤负东皇长养心。
散原老人评:以上诸絶句,逸格秀韵,风致翩翩。
七律
送张孟劬先生北上
旅食频年所钦慕,强翁而外惟公贤。文章便尔成孤往,意气何尝让少年。青眼放歌剑斫地,穷阴直北草黏天。此行若有哀时赋,愿逐春风寄海壖。
北行留别榆生张尔田
老去昏灯对讲帏,漳滨寥落意多违。蓬心已望秋先霣,葆发还惊露未曦。朔雁衔芦空北翥,西乌绕树自南飞。清江白石应无恙,知有微波起钓矶。
红林檎近
大厂旅游白门,和清真此阕见寄,依韵奉答。但守四声,不判阴阳,仍无当于大厂所定规律也
孤月迎清夜,古杨生峭寒。树底噪栖鸟,窗前照明玕。刚引愁深恨积,苦忆琐尾凋残。乍掀词笔腾翻,荒江漾微澜。蠹墨磨渐嬾,怨曲理逾懽。秦淮涨粉,溶溶谁浴冰盘。羡双鸳乘兴,湖波凝碧,放怀还索图画看。《忍寒词》
芳草渡
旅枕闻雁
雪阵裏、賸半折熏鑪,暗销残炷。怅碧天云冻,长空乍响飞羽。飘转征路阻,仍缠绵哀诉。旧翅短、对此茫茫,莫漫归去。谁侣。几年吊影,塞草迷烟愁岁暮。又还是、风摇乱菼,萧骚助凄语。掩屏忍泪,但惹起鳏鳏羇绪。向败壁,梦绕寒蛾倦舞。《忍寒词弃稿》
石湖仙
为吷庵丈题所藏大鹤山人手书词卷
哀弦危柱,只抽茧春蚕,心事如许。天纵一闲身,老江南、兰成解赋。清寒能忍,那惯见、霜枫红舞。酸楚。賸绣囊,好护佳句。神方漫教驻景,便知音、相逢旦暮。称拂吟牋,省识深灯闻雨。玉轸慵调,铁箫凄谱。黯然怀古。华表语。湖山倦梦谁主。《忍寒词》
一九三一年
东坡引
岁不尽二日大雪,访强村先生
一楼谁慰藉。窗前冻枝亚。漫天飞雪供萧洒。须眉都入画。须眉都入画。老仙应念,苕溪后夜。可载得,扁舟下。春风词笔劳重写。生憎寒鹤讶。生憎寒鹤讶。
瑞鹤仙
入春快晴,桃柳争发,一夕凄风忽起,薄寒中人,念乱思乡,漫谱此阕
渐垂杨碍月,惊梦醒日暮,飘风弗弗。春心共花发,怨东皇、仍吝芳菲佳节。凭阑意怯。剩悄寒偷犯嫩叶。是韶光负汝,刚展露桃,枉惹狂蝶。独向天涯陨涕,揽镜慵看,几添华发。啼鹃迸血。迷归路,罥荒葛。念家山可有,飞云传意,腥埃何计尽拨。任人寰换刼。莺语啭来自滑。
三姝媚
春中薄游金陵,寄宿中正街交通旅馆,知本散原精舍。海棠一树,照影方塘,彻夜狂风,零落俱尽,感和梦窗
伶俜应自惯,惜余春、风飘雨淋何限。徧緑江南,泛软波兰棹,酒痕都浣。旅逸尘遥,寻梦影、苔衣藤蔓。暗省幽吟,愁问重来,画梁栖燕。花信东阑惊断,又过却清明,箭虬催短。倦客情怀,向枕函休听,后庭荒宴。响遏云沈,啼怨宇、嫣红俱变。悄倚危楼雪涕,秦淮涨满。
汉宫春
春晚游张氏园,见杜鹃花盛开,因约强村、吷庵、子有三丈及公渚来看。后期数日,凋谢殆尽,感成此阕,用张三影体
香径徘徊。又连朝风雨,浄洗轻埃。平沙细履,嫩晴潜长莓苔。鹃啼不断,染山花泪血成堆。曾几日零红消尽,凭谁约取春回。哀时赋客重来。要狂歌斫地,总费清才。斜阳院落,输他燕妒莺猜。方塘照影,乱朱颜芍药旋开。扶浅醉惊飙未已,隔篱闲酹余杯。
风入松
与达安别四年,盛暑重逢沪渎,因偕往吴淞观海。追念南普陀旧游,漫赋此阕
听风听水足平生。霞气拥层城。轻鸥惯逐惊涛去,乱征帆摇荡离旌。一白茫茫无地,凭谁指点蓬瀛。淘沙细浪几曾停,幽韵写琮□。眼中历历当时境,算惟欠壑籁松声。回首南云如梦,一竿长负深盟。
石湖仙
寿訒庵六十
承平燕市。问裘马轻肥,尘梦何许。曦发閲沧桑,买扁舟翩然远徙。千金能致,总未忘五湖烟水。凄悱。听讴吟几移宫徵。鸥盟共联俊好,借郇□宾歌既醉,翳镜慵看,莫叹星星如此。月满中秋,汐生江涘。人间何世。情未已,黄花后约应记。
安公子
秋感和柳屯田
洒尽枯荷雨。雨残陡逼江城暮。作意西风吹月冷,泣联拳汀鹭。更指点扁舟,隐现黄芦浦。弹四弦尔汝闻私语。荡梦魂天际,凝想霜余红树。谁暇伤孤旅。海东云起空延伫。断梗浮萍同委命,任漂流何处。又一夜、心旌莫定眉峯聚。凭塞鸿、省识胡沙苦。剩老马长嘶,甚时脱覊能去。
被花恼
重九后数日,和杨缵自度曲以写旅怀
纱□玉枕感微寒,孤月逈临霜晓。短烛飘残泪多少。衰杨欲舞,征鸿过尽,倦蝶应惊觉。移革孔,卷筠帘,瘦来羞揽菱花照。憔悴对西风,一平片荒烟共枯草。哀笳漫引,想念乡关,断梦何由到。但茱萸醉把怕登高,又闲遶东篱被伊恼。瑟瑟地,冷叶疏英相伴老。
洞仙歌
用柳屯田韵为湖帆先生题仇实甫画长门赋图
生小从娇惯。记金屋稳贮,恩情深浅。忍轻抛绣阁,静临荒院。丹青巧肖啼妆面。望省故盈盈怜水盼。游丝绾。奈蝶妒蜂猜,惆怅芳华晚。缱绻。钿车隐隐,桂树誾誾,漏永宵残。对此皎月清霜,绦蜡忆曾同剪。双栖拟伴梁间燕。环舞榭轩窗都倚徧。空恋恋,溯从前积集諐殃竟何限。云雨散。问怎得,陈私愿。便相如能赋,赋成谁与君王见。
七絶二首
十二月二十八日赋呈朱强村先生
信是人间百可哀,无穷恩怨一时来。只应留取心魂在,糁入丹铅泪几堆。
经旬不见病维摩,沾溉余波我独多。万刼此心长耿耿,可怜传鉢意云何。
附:鹧鸪天絶命词
一九三一年十二月二十七日朱孝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