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北收拾好行李,就一个登山包,她没有带走那里的一草一木,没带走那里的任何东西,就只是轻松地上路,然后背负一个小小的愧疚踏足这南方的城市。
在这个人潮涌动的南方,有多少和她一样的人呢,或者他们曾一次次擦肩而过呢,然后用一个微笑的姿态蓦然走远,莫北背着包,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满足,新的人生,新的道路,她伸出手,阳光温热而调皮。
零散的脚步,零散的人生,那是她在四年里度过的幽暗岁月,或者她不曾后悔,至少她拥有一些懂她的人,她拥有一大堆油纸包裹起来的信件,那是她信念的支柱,她一直都相信。
新余的风带着颓靡的气息一次次从她北望的耳边吹过,那些呼啸的呐喊声随着孔目江奔流而下,她把帽子戴起来,耳边的发线垂下,很迷人。
她没有住宾馆,她只想一步步走,在那些疼痛的皮肤上留下她浅浅的足迹。从毓秀山到抱石公园,再到烈士陵园,她用她单薄的力气一次次攀爬在那些尖锐的过往里。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在这些行走中冷静下来,这是一种自己安慰自己的方式吗?可是她的心里还是有些麻木。
她走累了,莫北不是一个喜欢逞强的人,她懂得在什么时候给自己压力,也懂在什么时候该放下疲惫好好整顿休息。
孔目江边上的青苔有很多人留下的痕迹,几只狗在河沿上边走边打闹,它们才是最最开心的吧,莫北想。她微微笑,手里的相机抓住了几个精彩的画面。
河水里那些歪斜倒影慢慢散开,阳光在上面轻轻漫过,色彩晃到她的眼,再睁开眼,她看见河水里有个翻滚的人影。
那是鱼一般的存在,在那些清澈的流水里逆行侧行,湿漉漉的头发下是一张平凡的脸,莫北很惊讶,会是谁大秋天在孔目江里游泳。
她把摄像头对准他,她看见他青色的胡茬儿,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种感觉,是一种突兀的带着强烈兴奋的感觉。这个男人,有故事。
四夕不知道他在别人的眼睛里有什么变化多端的本事,他选择在这秋天快要结束冬天将要来临的时节在孔目江里游泳,不是他要表现得多么怪异,而是他觉得这样的时光如果只用来打打游戏、整理资料或者看着岑西那张臭脸,他会觉得这世界会毁灭掉,这个世界里有那么多的荒唐,荒唐到一片苍翠的绿洲都会慢慢被风化成寂寞的流沙堆,于是他在孔目江里拼命地游,像条赤裸的鱼,他的世界有那么多的天翻地覆,没有人走进来,他也就不选择走出去。
还有就是那个叫莫北的人,让他的心微微颤抖,那是一个能让他在半夜睡不着觉的存在,虽然他连面都没有见过,就凭那些文字,那些可以伸出小胳膊小腿的字体,已经让他有点快要不能自已。
他看见有人在对他拍照,是个戴鸭舌帽的女人,有点消瘦,他的眼睛很好,能看得见她耳边上零散的头发,还有耳垂上吊着的玻璃吊坠耳环。阳光很自然地从那上面走过,映射着河水里那些闪烁的波光,大方而张狂。
他微微地笑,露出白白的牙齿,胸膛上的肌肤有几只小虾经过,有点痒。
四夕开始大量阅读关于那个叫莫北的女人写的文字,岑西在那个夜晚之后耿耿于怀,她不知道郭敬明和这个叫莫北的人有什么瓜葛,她只是知道她在那个人为的城郭里久久不能自已。郭敬明已经让她沉沦,怎么可以再出现一个人让她疼痛到撕心裂肺?她拼了命地收集那些文字,那个叫莫北的人,她要死死记住。
四夕叫她吃饭,她出来的时候顶着大大的黑眼圈。
“你认识那个莫北?”岑西看着他,眼睛里一片炽热。
“是一个网友介绍的,他们说她的文字里有很多东西值得挖掘。”四夕抬起头,不知道这个小妮子又打什么主意?
“他是男的还是女的?”
“据说是个女的,但是不能肯定,不过她的文字里有很伤人的东西,小孩子最好别看,比如……”
“闭嘴了,谁是小孩子,你就是见不得我比你懂吧!”岑西把碗放下,眼睛骨溜溜转,四夕识相地把头低下,假装看不见那些飞扬跋扈的挑衅。
“一个女人,凭什么可以挑战我心中小郭同志的威信,不不不,我要把她揪出来,质问她为什么要写这样哀伤的文字。”岑西没头没脑地说话,靠在沙发上的脑袋有些歪斜,四夕出来的时候,她的脚边散落一地的稿子。
莫北没有想过她在这里能留下什么,但是她要吃饭,要睡觉,要有这些就得有份工作。她懂得在什么时候充实自己,满足自己,但也知道在什么时候放肆自己,展现自己。这南方城市有那么多的地方等着她踏足,她必须先把自己推销出去。
去杂志社之前,她在孔目江边上又碰到了那个游泳的人,不过他坐在河岸上,留给她一个单薄的哀伤的背影,她不知道这些人们有过怎样的经历,就像她,世界那么荒唐,谁能说得清楚他们荒唐的故事里会有别的剧情发生。
风吹起她的吊带裙子,光洁的小腿上有条隐隐约约的伤疤。
莫北不知道那个编辑说些什么,反正稀里糊涂就成了一个文学网站的助理,主要负责收集各地的文字,归类,然后交给一个叫四夕的人。她的顶头老大,就叫四夕。
这个名字让她笑了起来,她记得打麻将有种胡牌叫做大四喜,这个叫四夕的人,会很有趣吗?
四夕第一次见到她,突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觉得很熟悉,但是又有点陌生,这个女人身上的味道让他沉醉,是那种藏在地下很久的熏香。她歪过头的时候,他看见她的耳垂上吊着的玻璃吊坠,很美。
“你好,我是四夕。”
“我是莫北,很高兴做你的副手。”莫北的手伸出去很久,那些空气里乱飞的细小颗粒站在上面,摇旗呐喊。
“你说……你叫什么?”四夕呆在一旁,眼睛死死看着面前的女子,他的表情一定很丰富,他忘记了莫北的手只还僵在半空。
“我叫莫北,很高兴认识你。”莫北再说了一次,语言干脆。
“莫北,莫北,你是莫北?网站上的那个莫北?”四夕语无伦次,没有人让他这样过,包括岑西。
“或者你说的那个是我,但是我应该不认识你吧!”莫北缩回手,插进兜里,有点小小的落寞。
“不好意思,刚才太激动所以…”四夕回过神来,看见莫北缩回的手,心里面很不安。
“以后请多关照,”莫北微微欠身,转身工作去了,留下四夕一脸苦笑。还真是奇怪的人,四夕想。
岑西趴在沙发上,四夕的手艺越来越好,她的肚子吃得很饱,郭敬明的小说啃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是该好好研究一下这个叫莫北的女人写的东西。
“今天我见到她了,”四夕突然说道,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岑西听。
“谁?你有女朋友了?”岑西翻过身,眼睛像在打量一个怪物。
“我见到那个叫莫北的女孩了,很漂亮。”
“你说什么?”岑西的声音一下子升高八度,地板上的尘埃都飞起来,四夕不断咳嗽。
“我说,我见到莫北了。”
“她在哪里,干什么的?有三头六臂吗?”
“她是我的副手,今天刚上班。”
“不对啊,我记得你说她是北方的啊,怎么会在你的手下做事,不会是骗你的吧?”
岑西提出疑问,她一直都相信证据和事实。
“具体是怎样我也不知道,不过她不否认她就是那个网站上的莫北。”
“没准是来避难的,”岑西说的话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但是她目前真的想不到更好的理由。
“或许吧,但是能写出那些文字,一定有很多难过的经历,这个女孩,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