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爱恋和愧疚
战火，似乎在两人之间平息了。
只是，在两个人单独面对彼此的时候，总是找不到话题。想要说话，也总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渐渐地，两人行的固定模式被打破，开始出现第三个人王晓，第四个人梁冰冰，以及第五人李易威。
两人绝口不提那天发生的事情，看得出来他们都在隐忍，都在压抑，都在苦恼，都在害怕。
他们在无形之间牵起了一条看不见的线，挖出了一条看不见得鸿沟，无法跨越。
单羽辰时时刻刻担心纪明宇心中的另一个影子，纪明宇痛苦的徘徊在想念姬胜雪与对单羽辰的爱恋和愧疚之中。
僵持，是两人目前最恰当的形容词。
痛苦，是他们共有的情绪。
于是，单羽辰憔悴了。
于是，纪明宇心疼了。
周末，纪明宇约了单羽辰单独见面，想要将彼此的心结打开。
他坐在两人第一次争吵的那家饭店的包厢内，看见单羽辰推门而入，心酸酸的。
她仿佛更瘦了，苍白的小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睛因为瘦削的脸显得更大更亮。
他缓缓站起身，轻轻唤了一声：“小辰……”语气轻柔，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哀伤。
“你来了很久了啊？”她浑身一颤，随即不自然的笑了笑，坐在他对面轻声反问。
“没，也是刚到的！没想你就已经来了！”他摇摇头，这确实是实话。刚刚下班，回去换了一套休闲服之后，连忙赶了来。
“哦……”她呆呆的应了一声，又坐在那里发呆。
“小辰，我想……”他黑眸出奇明亮，精湛有神，“或许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嗯，我知道！”她连忙点点头，明亮的眼眸有些怔忡，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小辰，我是想先告诉你关于我与胜雪的故事，不过不知道你会不会相信。”他掏出一个年代久远的日记本递给她，继续说道，“这里面有我们全部的故事，我想我无法亲自开口告诉你，但是希望你能够仔细看完，你会明白的！”
她伸手，缓缓接过日记本，点了点头说道：“好，我会看完的！”
“你要走了么？吃了饭我送你回去吧！”纪明宇见她要走的样子，连忙拉住她的手说道。
“我已经吃过了啊！回去看完了之后，我会告诉你我的想法！”单羽辰说完就离开了。
纪明宇苦笑着愣在原地，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单羽辰打开日记本的时候，发现纪明宇的日记竟然是从小时候开始写起的。
一篇又一篇，记载着一个叫做纪明宇的小男孩，一个叫做姬胜雪的女鬼之间的一切。他们经历了许多，十年的时间太长，长到姬胜雪在纪明宇的心中生根发芽，他们相爱，仿佛是那般自然，那般绝对。
可是，姬胜雪莫名的失去踪影，血石的断落让纪明宇痛彻心扉。
从字里行间，单羽辰可以感觉到当时的纪明宇绝望而又痛苦的心情，他的精神出奇的差，常常会产生一些幻想，导致精神错落。
故事到这里结束了。
再翻一篇，是现在的纪明宇写给她的话。
小辰：
看到这里请相信我，我不曾刻意欺骗。那个时候精神错乱的我看过很多心理医生，却总是无法好转，直到后来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将胜雪全然忘却，包括小时候的每一个和她在一起的场景也都成了模糊的零碎的画面。
如今因为这串再一次出现的血石令我想起了她，我该承认我依旧无法忘记她，甚至在心底期待着她再一次出现。可我知道自己无法离开你，我左右为难。
我无法替你做决定，是继续还是离开！但是，请相信我，在没有想起她的时候，我是一心一意爱着你的，不曾欺骗，不曾撒谎，更不曾刻意耍你！
单羽辰抱着日记本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该如何与一个消失的鬼魂争宠？该如何战胜一个与他想出了十年的女孩？该如何占领他全部的心神与爱情？该如何去抱怨一个连身体都不曾拥有的灵魂？该如何看待他们的前世与今生？最重要的是，该如何平衡自己痛苦的左右为难的心？
她做不到，做不到！
她需要的是一心一意，全心全意的爱。她需要的是他全神贯注的投入与付出。
这种时时刻刻纠缠在心中的痛苦会狠狠的撕扯着她的心，她支撑不下去，走不下去了。
拜托李易威将日记本交还给纪明宇，她毅然离开。
或许离开这座城市会是最好的结果，或许离开这个国度会是最好的选择！
上一次原谅了他，她就已经预见他们走不远了。
哪怕他不舍得自己哭泣，哪怕他不舍得自己难过，哪怕他真的爱着自己。这半个学期的相处，他们之间总是穿插着其他人，不曾真正面对彼此，不曾用心经营这段感情。她就知道，姬胜雪永远也是她心中的刺，她不能战胜一个已经消失的鬼魂，却可以选择彻底的离开，从此不再相见。
当纪明宇从李易威手中接过日记本的时候，他看见她在尾页上写着无法继续下去的话语，彻底崩溃。
他回忆着小时候与姬胜雪之间的一起一起，又想着与单羽辰之间相处的每一个画面，最终只能默然无语。
他一天不能忘记姬胜雪，就一天不能去找她。
他开始思忖姬胜雪消失的真正原因，那个时候他们在游乐场内休息。她累了，他去买糖葫芦，回来的时候就消失了，血石也跟着断落。
如今，血石回来了，是否代表她还存在，存在着自己周围？
“胜雪，你回来了吗？告诉我好吗？我想知道你好不好？我好想知道你消失的原因，好想看清自己的心！”他总是喃喃自语，直到天空一架飞机飞远了。
他静静的看着那一架飞机，久久不曾收回视线。
小辰，再见了！
据说，玉器行的信任老板年轻帅气，本领不凡，冷漠无情。
据说，他身边没有任何红颜知己，他喜欢默默的注视着右手腕上一串红色的手链，这可能是他初恋情人留给他的。
据说，纪明宇是一个深情又专一的男子。大学因为相恋两年的女友出国，就不曾再正眼看过其他女人。
据说……
只要是与玉器行有过合作的商界人士都知道，玉器行的新任老板是个年轻有为、精明能干的厉害人物。他虽然才二十五岁，却处事冷静老练，做事沉稳，个性冷漠却又目光精准。从他大学毕业接手玉器行已经三年多时间了，迄今为止从未遇到强敌，他高瞻远瞩、智慧深沉，俨然比一名处事多年的商界元老还要令人钦佩。
可，怪异的是，这样一位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竟没有女朋友，没有人见过他为情所困的模样。他仿佛从头至尾都是冷漠俊酷的一个人，有时候他只需要用一双透着寒冰的黑眸盯着你，已经足够让你好几晚睡不安稳！
今日市里举办的商业聚会他又成为众人关注欣羡的焦点。他仿若聚光灯，走到哪里都能够突显出自身耀眼的风范与光芒。
主办方欣喜的上前与他握手寒暄，态度几近于谄媚，令人不由蹙眉。
纪明宇微微隆起眉心，不着痕迹的抽回自己的手，语气冷硬的说了几句话后就默默的走到一旁的座椅上坐下。
右手优雅的握着一支高脚杯，轻晃着杯中酒，他勾起冷冷的笑意，眼前这攀比又奢华的景象常常让他感到厌倦。
“纪先生，主子请您去一趟！”一个服务员忽然来到他身旁，弯下腰说道。
主子？
他冷冷笑着，伸手紧紧扣住服务员背在身后的左手，说道：“请问，你的主子是谁呢？”
服务员的左手迅速逃开，纪明宇感觉到一个硬物瞬间抵住了自己的心脏。
“有备而来？”他目光灼然的盯着服务员手中这把小型枪支，眼露冷冷的深意，“竟然敢在众人面前用枪对着我，你们真的很大胆。”
“过奖，还不能和纪先生的精明相提并论。”果然，周围几个陌生人都是一伙人，他们将纪明宇包围在中间，其他人以为是一些年轻人在向纪明宇讨教学习。
“哦？你们主子没有告诉你们要好好款待我么？”他眼色立转，露出些许兴味。
“主子交代我们请纪先生无比赏脸见一面，若是不愿意……”来人脸色变得强硬，“那么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纪明宇好整以暇的点点头，起身和主办方说了几句之后跟着那几个人离开会议室，进入一辆加长林肯。
纪明宇俊眉一挑，好大的手笔！
真是奢华的车，他暗自暗叹，转头看向旁边这个明显该被称作是“主子”的男人。
一副黑色墨镜遮住他的脸，看不清他的样子，只是从那张凉薄的唇可以看出这个人很冷厉，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自己若是后天形成的冷漠，那么这个人天性如此。
他一身黑色亚曼尼西装，更显得冷峻威严。
“你好！”他取下了墨镜，冷漠的打招呼。
纪明宇微微一愣，这个人面孔如刀刻般俊逸深邃，目光精灼，浑身散发着冷酷的寒气。
可，这并不是让他吃惊和诧异的原因。
他很面善，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见过他，内心不由自主的信任他，甚至……依赖于他。
“你好！”他点点头示意。
“我是单羽辰的大哥，单聿痕！”单聿痕淡淡的瞥了一眼纪明宇，自我介绍道。
单羽辰？单聿痕？
他浑身轻颤，听见那个熟悉的令自己心痛的名字，不由愧疚盈于心，他迟疑的问道：“她……还好吗？”
“你认为呢？”单聿痕冷哼，“若好，你认为我会来找罪魁祸首吗？”
“她出了什么事？”他连忙紧张的问道。
“你关心吗？”单聿痕挑眉，冷漠的问道，“你无法对小辰专心，我该怎么相信你？”
“那么你来找我做什么？不就是因为需要我去找她么？”纪明宇也冷冷的回视着他。
“我找你来，不仅仅是为了小辰。”单羽辰冷漠的说道，“还有另一件事想告诉你！”
“什么事？”他蹙眉，还有其他的事情？
“你来自华麟国吧？过往是不是叫做风天行？”他按下前座与后座之间的隔层，直到前面的人听不见两人的对话才问道。
“华麟国？”他如此震惊，没有料到这件事情单聿痕也知道，可是……
“我是华麟国一个无能的太子姬明宇，并不是你口中的风天行！”他摇了摇头，这个风天行又是什么人？
“是么？”单聿痕淡淡的回问一句之后，转移了话题，“小辰的精神很不好，我想你去看看她。”
他浑身轻颤，精神状态不好？是因为他吗？不是已经离开了五年了吗？
“不用怀疑，小辰从来不曾忘记你。当年去了法国，也是今年才回国，却不料一回国就总是噩梦连连，总是呼唤着你的名字，我只能来找你解决问题。”单聿痕冷漠的说道。
姬明宇轻轻抚摩着血石，黯然点点头。
五年来，对于姬胜雪与单羽辰的思念犹如潮水，无论哪一方都无法割舍下。渐渐的他学会了平衡自己的思绪，冷漠的谁也不去想，谁也不去思念。
他以为他已经忘记了，只留下着孤单的血石陪伴着他。
今日，听见单羽辰的名字依旧会浑身颤抖，依旧会血脉澎湃，依旧会心潮涌动。
今日，不管他究竟还记不记得姬胜雪，他都必须去见单羽辰。已经错过了一个，第二个无论如何也该学着珍惜，不能再和五年前一样轻易放手了。
单聿痕见他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不由露出不易察觉的浅笑，他的任务结束了。
“很好！小辰现在就在这座城市，这是地址。”单聿痕递给他一张名片后才继续说道，“我的司机会送你到那里，不过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见你，这还是要看你自己的诚意。”
“放心，这一点不需要你教！”纪明宇潇洒一笑，接过名片。打开车门大步走下车。
单聿痕静静的看着他略显激动的背影，竟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纪明宇，祝你好运！”喃喃自语后，单聿痕掏出手机接通了亲爱的老婆的电话。
只是，他真的不是风天行吗？
鬼会有心跳么？鬼会觉得心痛难忍么？鬼会害怕孤单与黑暗么？鬼会担心他人的安慰么？
她会！
她是一只无法转世，无法轮回，无法忘却过去的孤单的鬼。一年又一年，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几千年的颠沛流离，几千年的孤单等候，换来了他最终的回眸。
于是，觉得天崩地裂也是值得，觉得沧海桑田也是应该。
可是，为什么此刻的她会如此心痛？
看着那一抹阴冷的黑影消失在人海之中，她紧紧的捂住难以支撑的胸口。
明宇哥哥，胜雪依旧无法守候你，保护你，胜雪又要食言了！
晶莹而冰冷的泪珠一滴一滴的跌落，她诧异的接过，奇怪，怎么会还有泪水？
她以为自己几千年的孤寂已经失去了流泪的权利，为什么还会流泪？
艰难的支起身子，她摇摇晃晃的走向游乐场最不起眼的角落。
即使不甘心，即使满心无奈，即使痛苦难耐，她也必须离开，离开纪明宇，去寻找那个恶魔。
没错，那个邪恶的魔鬼，就是她的亲生哥哥，华麟国亡国之前最残忍，最暴戾，最奢华，最阴邪的皇帝，他是罪恶的根源，姬胜天。
她无法看着没有经过宫廷黑暗的洗礼的纪明宇被恶魔摧毁，只有奋力一搏，或许能够换取纪明宇平安的一生。
“胜雪公主，为何依旧看不破红尘俗世？”一阵空无的梵音忽而从天际传来，随即是一个老和尚出现在她的面前，面目慈善，悲悯众生。
“无界师傅……”她诧异的看着老和尚，只觉浑身的阴冷之气顿消，不由舒畅而清新，“无界师傅，想不到您还在！”
姬胜雪艰难的活在那个罪恶的皇宫，双手不知沾染过多少人的鲜血。为了赎罪，她曾酷爱礼佛，因此认识了佛门中德高望重的无界。
“胜雪公主，太久未见，老衲有礼了！”无界的笑充满了灵性，看样子应该已经得道。
“无界师傅，想不到……”她双眼含泪，心绪激动。
“胜雪公主，您可知您已经扰乱了这世间的和平？”无界淡淡的说道，“纪明宇有他要走的路，您与血石的出现，只会让他的将来痛苦不堪。”
“我……我放不下！”姬胜雪喃喃的回答，她何尝不知？人鬼如何相恋，如何厮守一生？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呢！”无界无奈的摇摇头，说道，“之前感觉一股邪恶的气息，却不像是您散发出来的，您究竟遇上了谁？”
“我哥。”她静静的看着他，“姬胜天，华麟国的亡国之君！”
无界的脸色兀变，伸出右手掐指一算，随即露出淡淡的释然，他说道：“纪明宇遇上他，只怕难逃一死。”
“那我该怎么办？”她焦急的上前抓住他的衣角，却被无端的弹开，只能虚弱的趴在地上。
无界的眼神带着悲悯和同情，却也有更多的无可奈何。他良久才说道：“您和皇上十多年前应该已经有过一次空前的战斗，两败俱伤。现在的您肯定会被他永久封印，除非……”
“除非什么？”她神情焦急，却无力起身。只能趴在原地呆呆的问道。
“除非老衲助您一臂之力。”无界忽然笑了，神秘却满含深意。
姬胜雪没有看到，她陷入了挣扎之中，尔后问道：“无界师傅，你如何帮我？”
“老衲助您收服皇上，而您必须跟着老衲一同离开人世。”无界变得冷静。
“离开么？”她眼神迷离。随即含着泪笑了，凄楚却动人，“我跟你回去，本来我就不该出现在这里，更不该和明宇哥哥接触，能够这样离开而不受到惩罚，已经是对我最大的厚爱了。”
无界静静的看着她，心中有丝不忍，却还是硬下心肠说道：“事不宜迟，我们需尽快找到皇上！”
她一愣，呐呐的问道：“不能……不能再等一个晚上么？明宇哥哥他还不知道……”
“不能！他与您本就不该相遇，现在离开，就是要断了他所有的希望！”无界冷静自若的分析，“老衲带走您，他会以为你魂飞魄散，就会彻底死心。”
“魂飞魄散，彻底死心？”悲伤欲绝的紧闭双眸，或许这是她最好的结果，或许这是他们最终的结局，她的魂飞魄散，换来她的平安，应该很划算了不是么？
心又是一阵抽痛，她无助的低泣，终于下定决心，对着无界点点头。
无界同情的看着她，却也只是同情！
他长袖一挥，姬胜雪消失在角落里。
他也瞬间消失。
而不远处的纪明宇看着手中的血石碎落，无助而绝望。
无界将姬胜雪带去了一个虚无的空间内，四周空空荡荡，寂静冷清。
放出姬胜雪之后，他一脸严肃的对姬胜雪说道：“公主，老衲将引出皇上的灵魂，您需在一旁等候片刻，我们合力收服他。老衲会送你们毒地府，您也该放下心中的执念了！”
姬胜雪点点头，感激的对着他笑了笑，开始进入被无界收回的血石中休养生息。
无界盘腿而坐，一手握着佛珠，一手敲着木鱼，口中不停的念着心经。心经如同一个又一个的咒语，在他周围徘徊，随即冲往人间的某个角落。
好大胆的恶魔，竟然敢借住在人体内长达十年之久。
他透过云层看见那个被姬胜天附身的李易威苦苦挣扎，直到姬胜天跑出来直奔他们所在的地方。
目光变得更加严厉，口中的梵音更烈。
“老头子，又是你来捣乱……”邪恶的姬胜天出现在他面前，他这才站起身来，满意的看着姬胜天身后恢复过来的姬胜雪。
那一场战役经历了七七四十九天，他们最终战胜了邪恶的姬胜天。
姬胜雪总算松了一口，她以为自己能够休息一下了，却不料一阵引力拉住了她，她与姬胜天一通跌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无界收好道具，满意的笑着。
看着人间的纪明宇痛苦的模样，心下一软，施法让他忘却与姬胜雪有关的一切。
就这样不知道在这虚无的空间内不知道过了多久，无界浑身颤抖。
“原来如此……”他恍然大悟，于是打开坛盅，放出纯洁透亮的灵魂，轻轻的说道，“去吧，去寻找您的未来吧！”
一抹白影瞬间穿过云层，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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