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中学文学读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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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丹麦诗人安徒生在这里出生”(1)

——访问奥登塞

叶君建

作者信息:

叶君建(1914—1999),湖北红安人,作家、翻译家、儿童文学家,著有短篇小说集《无知的和被遗忘的》、长篇小说《土地三部曲》(《火花》、《自由》、《曙光》),翻译出版了《安徒生童话全集》。

按照丹麦地理书上的介绍,奥登塞是丹麦中部富恩岛上一个县的名字,同时也是该县县城的名字。这里没有什么大的工业,除了酿酒、炼糖和生产某些纺织品外,这里就只有农业和奶制品加工业了。这里基本是个农业地区。作为一个县城,奥登塞也算是这个农业地区的大镇。它的风景很优美,东边没多远就是大海,还有一条也叫做奥登塞的河就在那里流过。安徒生在对孩子们讲故事的时候曾经说过,穿过这条河的河底,一直向下面走,走到尽头就是中国——那里有个皇帝,他整天和一些大臣们待在宫里,外面的东西什么也不知道,连御花园里有夜莺在唱歌他也不知道,因而也不懂得真正夜莺的歌唱,只能欣赏日本皇帝送给他一个人造的、用发条开动的假夜莺所发出的声音。他以“夜莺”为篇名的童话就是讲这个故事。

奥登塞的历史也相当古老,历史文物也不少,最著名的是一座14世纪建筑的大教堂。丹麦的国王坎努特四世就葬在这里。

延伸阅读:

安徒生是丹麦19世纪著名童话作家,世界文学童话创始人。1805年4月2日出生于丹麦中部富恩岛上的奥登塞小镇。父亲是个鞋匠,生意清淡,母亲只好靠为人洗衣服过日子。一家人常常为了生计而愁眉不展,安徒生的童年就是在这种贫穷和孤独中度过的。虽然家境贫穷,安徒生的父亲还是很重视他的教育,常常讲一些阿拉伯的传说故事或朗诵莎士比亚的剧本给他听,无形中丰富了他的想象力。 安徒生花费了40年的心血精心创作了164篇童话故事。安徒生颇具美术才能,他还创造出许多二维图片:绘画、剪纸、抽象拼贴画,以及图画书。他是坎努特二世(994—1035)的侄孙子。这位坎努特二世不仅是丹麦的国王,还征服过英国,当了19年的英国国王(1016—1035)。

坎努特四世

也想再度远征英国,但却被造反者杀死了。所以这个小城市,不仅在丹麦历史上,就是在欧洲历史中,也占有一定的地位。当然,它最高的地位是在世界文学史上,因为它是世界知名的童话作家汉斯·克里斯仙·安徒生(1805—1875)的故乡。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我住在英国剑桥大学做研究工作。每年寒暑假,一些北欧的朋友总要邀请我到他们家里去做客,而我去的次数比较多的则是哥本哈根。每次去时,我总要路过奥登塞,但因为那里没有朋友,也就从未在那里下车停留过。1980年8月间,我去斯德哥尔摩参加一个国际文化界的会议,安徒生博物馆的馆长尼尔斯·奥克生纳德特邀我访问奥登塞——事实上他头一年曾邀请过,但因故未能成行,这一次就便,当然应该前往,而且这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去看一下这个世界知名的地方。所以,会后我立即从斯德哥尔摩飞到哥本哈根。在8月12日那天早晨,我就乘火车向奥登塞进发。在陆地上驶行了一阵以后,火车便开进渡海的船上横渡了海峡,最后就在富恩岛上登陆了。约摸四十多分钟以后,我就到达了奥登塞。我多年想见的一个城镇,终于展现在我的眼前。

那天正是细雨蒙蒙,颇有点类似我们的黄梅时节,季候虽然正是夏天,但在北欧这时的温度却有点接近我们的春天。我虽然穿着在中国说来是春天的衣服,但在这里却使人感到有些寒意。走出了车站大门,向周围凝望了一下,我发现街上的行人很少。除了几辆出租小汽车外,和一般西欧的城市不同,私人的汽车几乎没有。火车站一般说来是城市的一个交通枢纽,应该是一些公共交通工具如电车和公共汽车的集中点。可是这里它们一辆也没有。这说明这个小城是相当僻静。这种僻静造成一种气氛,使人感到它确是一个乡镇,尽管在历史上这里曾经埋葬过一个国王。

安徒生就是在这里度过他的童年。也许就是由于他在这里所获得的童年的印象,他所写的童话作品才是那么接近群众,那么深厚地表达出了一些平凡人的感情。当然,他自己也是一个平凡人——这个镇上一个穷苦鞋匠的儿子。

但有趣的是,他在1832年,也就是他27岁的时候,在他发表他的第一本童话集《讲给孩子们的故事》的前三年,他在写给住在这个镇上的一个女朋友的信中,曾说过这样的话:“当我变得伟大的时候,我一定要歌颂奥登塞;谁知道,我不会成为这个高贵城市的一件奇物:那时候,在一些地理书中,在“奥登塞”这个名字下,将会出现这样一行字:一个瘦高的丹麦诗人安徒生在这里出生!”当然,这只不过是他在给朋友的信中随便说的一句幽默话——但说来也巧,它竟成了一个预言,而这个预言却真的很快就兑现了。但这无意中却也说明了安徒生理解他自己,他自己的兴趣和他所追求的理想,同时也说明了他的毅力和决心:他的理想一定要实现,他要成为一个创造美的诗人。

正因为如此,我也像许多敬仰他的人一样,这次专程来访问他出生的这个城市。这里可以附带提一笔,他这句颇富有幽默意味的话“一个瘦高的丹麦诗人安徒生在这里出生”却是用德文写出的:Hier ist der baumlange DnenDichter Andersen geboren!这也说明一个事实:北欧文化与德国文化的关系是多么亲近。的确,我所认识的老一代的北欧知识分子差不多都熟知德国的文化的传统,都会讲德文。安徒生本人也是如此。只有到了本世纪30年代中期,法西斯在德国兴起,背离了德国的文化传统,推行荒谬的种族主义,这个局面才开始改变,人们才在学校里普遍地学习英文。安徒生使用德文写出这个幽默的句子,大概是基于这样一个假设:这句话是出自德国人之口,是在德国的地理书上出现的。的确,安徒生的童话在国外最先被承认的也是德国人。他有些童话还是最先在德国发表,然后才在本国出版。这个一直不太为人注意的事实,也是对研究安徒生不宜忽视的一个方面。

在火车站门口凝望了奥登塞一阵以后,我就跳上一辆出租汽车,向这个小城最老的区城,在狭窄的街道上缓慢地前进。这确是一个古城,不仅街道不宽,房子也都低矮,一般是一层,至多两层。只在城边东北角有一座现代化的高楼,而它在这小城的整个设计中却显得相当丑陋。据说这是一个银行的建筑。可惜人们发现它的丑陋时,它已经是既成事实了。但正因为它的存在,人们才意识到,这个小城市的传统气氛绝不能再加以破坏。因此城里——特别是原来的旧城区——房屋就再也没有拆除,只是做了一些更新和加固;新的高楼大厦也不准随便再建筑了。所以一进入这个古城的旧区,我似乎多少还能领略到一点安徒生常常在他的著作中所提到的,他所喜爱的那个奥登塞。

我直接来到安徒生博物馆。本来早已在长途电话中告诉了博物馆的馆长尼尔斯·奥克生纳德我到来的时间,但为了避免他到车站来接,我临时改变主意,提前坐了早一班车。突然的会见,这也可以使我们这两个东西方安徒生作品的爱好者的相遇,着上一点“传奇的色彩”。但馆里的工作人员已经知道我这天要来。所以我一走进门,他们就掀开隔离观众和办公室的栅栏,迎接我进去。我是长时期以来到此的一个唯一的中国人,一个用象形的方块字把安徒生全部童话变成中文的翻译者,他们自然不免感到新奇,甚至还有点儿神秘感。因此,我们就免不了相互寒暄一阵。在寒暄的过程中,他们忽然发现,原来我们的思想感情是如此接近,在对安徒生的理解上还有许多相通的地方,没有什么东西方之分。寒暄毕后,一位热情的女秘书就把我领上后边的小楼。

尼尔斯·奥克生纳德就在那里一个房间办公。他不仅是安徒生博物馆的负责人,也是这个岛上所有古迹的保管者。所以有关这个岛上的历史文物,他真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关于这个博物馆的沿革,特别是最近几年来的更新和增添,他更是如数家珍,非常清楚,因为这儿整个的安排,包括展品、设计和扩建,全都是由他亲自经手。他介绍了这儿的基本情况以后,我们谈了一下我这次北欧之行的计划和可能在丹麦停留的时间——因为接着我还应挪威奥斯陆大学之请,要到那里去讲学——以后,他便作了一个概括性的总结。说:

自从1905年建馆的时候起,这个博物馆现在已经有75年的历史了。建馆那年正是安徒生的百年诞辰,整个丹麦都在举行盛大的庆祝。这个博物馆就是奥登塞市为它光荣的儿子和它的荣誉市民安徒生所立的一个永久纪念。它原是以安徒生所出生的那个一半石砌,一半木结构的小屋为基础而逐渐发展起来的。没有想到,参观的人是那么多,不仅是来自丹麦全国,而且还来自全世界。因此它发展得很快。1930年它扩建了一次,增加了好几个陈列室。没有多久,这些陈列室又不够用了,因为世界各国有关安徒生的作品的各种翻译版本源源不断而来,有关安徒生的文物也在经常发现,连我们这里的储藏室也都堆满了。不过,战争的风云逐渐从四面八方袭来,参观者也在减少。最后战争终于爆发,丹麦也被德国法西斯占领。这个博物馆也只能求其得以幸存,发展就不敢奢望了。战后的恢复期也是一段相当长的艰苦岁月。只有到60年代中期全世界的生产率才有很快的发展,旅游事业也繁荣起来,到此来参观的人数又开始大量增加,安徒生的作品在世界各国的译本又大量出版——光在你们中国,你们就出了全集、选集等许多不同的版本。扩建已经是刻不容缓的事了。所以从1974年到1976年,我们花了几乎近两年的时间又重新把博物馆扩建了。现在它的面积比原来要大两倍,陈列的东西也丰富多了。你在这里还有几天的时间,今天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就可以开始仔细地看一看。我们还可以抽空瞧瞧这个岛上一些与安徒生有关的其他地方。

接着他便领我走出博物馆。这时我才发现,时间已经是下午了。蒙蒙的小雨仍然在下个不停。我们得找个地方吃饭。在博物馆的斜对面,一个熟悉的名字忽然出现在我的眼前:“柳树下的梦”。这是安徒生在1853年写的一篇童话的名字,现在它成了这里的一个招牌,代表一个餐馆。我们走不几步,就进入里面。这个餐馆很小,一共不过只有四五张桌子,倒很像一个农民家庭的饭堂。因为下雨,博物馆几乎没有人来参观,因此这个餐馆这时也很清闲。我们选了一个角落,在临窗的桌子旁坐下,整个餐馆的摆设也就全部映入了我的眼帘。说实在的,我一点也不感觉到是在这里吃饭,倒好像是置身在一个家庭式的小古玩店。

这个餐馆里的一切装饰全是与安徒生有关的一些古董,如:手艺人所雕刻或泥塑的一些安徒生童话中的人物形象;安徒生自己所做的,但经过了艺术家加以夸大了的一些剪纸的复制品;安徒生时代这个岛上平民所使用的一些生活用具,如碗、盘、啤酒盅等。四周的墙壁也绘着经室内装饰艺术家所重新解释过的、突出其中幽默感和滑稽性的安徒生所作的一些风景和人物速写。餐室里的桌椅也显得相当陈旧,再现出安徒生时期的风格,虽然它们都被擦得非常干净。天花板下和墙角里隐隐闪耀着的、似明又暗的各种颜色的小灯泡,配合着外面雨天的阴沉,无形中造成一种过去农业社会的童话般的气氛。这时,我才模糊地意识到,我已经进入了安徒生的世界。我们叫了一盘用捣烂了的马铃芋和肉末所做的煎饼——据说这是这里旧时农民所喜爱的一种食物。这食物也和这里的气氛很相称。

我们走出餐厅的时候,天已经暗了。奥克生纳德陪我到他事先为我定好的旅馆,约定第二天上午9时再在他的博物馆里见面,那时奥登塞的报纸记者及其他有关的文化界人士将到来与我交谈。这个旅馆有一个古色古香的名字:“温莎”。这原是英国皇室的一个名字,它普遍地为世人所知,因为它与英国一座驰名的古建筑“温莎城堡”发生了联系。莎士比亚曾在他的剧作中提到过这个名字,他有一个剧就名为《温莎的风流娘儿们》。它离博物馆有好几条街,在火车站附近,但是因为这个城市小,我们没有几分钟就到了。名不虚传,这个旅馆确也相当古老。它是上一个世纪的建筑,两层,一切设计完全是按照旧时英国的规格——这在当时大概也算是最时髦的旅馆吧,这也说明当时英国,作为一个强权国家,在各方面所具有的世界性的影响。它放在房间里供旅客参考的说明书中突出地指出:它建筑于1898年,旁边是文塔贝街——也就是奥登塞的王府井。这里也隐隐地保存着一些安徒生时代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