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个时候,古德里安上将也无可奈何了。他麾下总共也才两个摩托化军耶,却要面对叶廖缅科3个集团军来自侧翼的重压,又要从正面穿过第40集团军的防线……压力实在太大了。可笑的是,一直到1954年古德里安病逝,他也不知道斯大林竟然为了消灭他,特意组建了一个方面军,调来了4个集团军的重兵集群……他只是一个劲儿地奇怪,为什么我每天都要面对打不完的红军师呢?
古德里安上将的想法很单纯。打不过,就求援嘛。9月1日,他打电话到斯摩棱斯克附近的第46装甲军司令部,要求第46装甲军全部南下,增援第24军。古德里安相信,一旦第46装甲军全部就位,他一定能够渡过杰斯纳河,顺利结束基辅战役。
可是,他的通话记录却被陆军统帅部窃听去了。大家也许记得,古德里安同希特勒8月23日午夜那次充满争议性的会谈。笔者曾在上文引用了古德里安的说法,古德里安说得很清楚,当时他是无法说服希特勒,才最终同意分兵南下的。但博克和哈尔德却认为古德里安出尔反尔,背叛陆军——说好了说服元首,怎么能被元首说服呢?!故而伺机报复。
所以这一次,哈尔德宁肯让本来就隶属于古德里安装甲集群的第46装甲军无所事事地停在斯摩棱斯克晒太阳,也不愿交给他指挥。甚至在古德里安攻势受阻后,也不愿将第46装甲军交出来。他就是想看古德里安的笑话——你不是支持希特勒南下吗?不给你第46装甲军我看你怎么南下!
可是这一次,不知好歹的古德里安竟敢亲自打电话去要。如此严重的越权行为马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哈尔德义愤填膺,声称要解除古德里安的职务——他确实打算这么做了。在这个问题上,哈尔德真是挖空心思,不断给古德里安制造麻烦,誓要报复他当初支持希特勒南下的一箭之仇。
强渡杰斯纳河
古德里安第一印象是,博克和哈尔德仍然围着老方案打转转——向莫斯科进军。特别是哈尔德,他对古德里安的痛恨几近病态。当时,前线局势是极为严峻的。鉴于第10摩托化步兵师渡河失利,苏军变得异常猖狂,古德里安后来承认,那段时间他几乎感觉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了,麾下跑得动的坦克下降到了86辆,并且因过不了河派不上多大用场,他每天都在呼唤援军,可哈尔德总是一毛不拔,存心与他作对。
为了摆脱这些困境,古德里安只好到处求情。他先后通过保卢斯将军、凯塞林元帅向陆军大本营痛陈事实,又是求爷爷又是告奶奶,终于使哈尔德心满意足,同意增派援军。可是,哈尔德仍然在赌气——拒绝把部队一次性交给古德里安,而是采用“挤牙膏”的方式,把第46军拆开,一个一个地交给他。
首先到场的是“大德意志步兵团”。9月2日,哈尔德又批准党卫军“帝国师”南下。可9月3日乌克兰地区突降暴雨,德军南下的部队在齐膝深的泥泞中挣扎前进。直到9月4日凌晨,党卫军“元首”旗队(相当于一个团)才赶到杰斯纳河西岸的指定战场。
长期以来,党卫军遭到国防军的歧视,并被讥讽为抢来的德国人。因为党卫军中有大量外籍志愿兵以及有日耳曼血统的外国人。可是这一次,党卫军的战斗力让所有国防军士兵甚至古德里安本人瞠目结舌。
9月4时凌晨5时,党卫军“元首”旗队不等师属炮兵赶到,便急不可待地对杰斯纳河以南的苏军阵地发起猛攻,由于苏军火力十分强大,炮兵机枪阵地一应俱全。第一次攻势受挫,第二次、第三次进攻也均告失利。党卫军都是一群亡命之徒耶……他们打仗的特点就是根本不在乎伤亡。于是紧接着又发起了第四次冲锋,冒着枪林弹雨强渡杰斯纳河。这一次,苏军再也坚持不住了,开始溃逃,“元首”旗队一鼓作气,占据了一个桥头堡阵地,并在河南岸攻入一个苏军师级司令部,里面的人员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全当了俘虏。
古德里安将军终于扬眉吐气了……这次进攻瓦解了苏军在杰斯纳河桥头堡的抵抗。德军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开始大批摆渡他们的装甲车辆。至9月4日晚些时候,古德里安集群已经在杰斯纳河建立了3个登陆场,并站稳了脚跟!
然而,更大的惊喜在等着他们!——据维尔纳·豪普特所著《基辅会战》记载,9月4日黄昏时,莫德尔将军第3装甲师击落了一架红军侦察机,侦察机恰好坠毁在莫德尔将军师部附近。德国侦察谍报军官在搜索死去驾驶员制服口袋时,竟然意外地发现了一份关于苏军杰斯纳河防线的配置图,上面清清楚楚地标明了苏军各师所处的地理坐标。
德国军官。摄于基辅战役期间。
这一意外收获令古德里安惊喜万分,他亲自乘车到第3装甲师的司令部,以辨别此图真伪。当标图员判定第3装甲师确实处在布良斯克方面军与苏第40集团军之间的缺口中时,古德里安终于如释重负,并当即命令莫德尔一定要“不顾两翼之敌人,继续向前冲击”,以切断基辅—库尔斯克—莫斯科的铁路。
此时,莫德尔麾下仅剩下34辆可使用的坦克,但他仍然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为了鼓舞士气,古德里安上将亲临第一线跟随第3装甲师前进。至于原因,古德里安在回忆录中十分窘迫地承认:“由于我们在东南面还有300公里长的侧翼,加之我手里根本就无预备队可供调遣,所以我唯一可以鼓励第3装甲师努力进攻的办法,就是我本人陪着该师一同前行……”
古德里安固然明白,军队一旦停滞不前,苏军肯定就会抓住机会撞击他的侧翼,避免的办法只有一条,那就是进攻。不顾一切地向前进攻,最后冲到敌人后方的后方,来一个完美的后面打击。
向敌人后方挺进!
至9月10日,第3装甲师已经将苏第40集团军远远甩在了后头,从一个宽约60公里的缺口中横穿基辅—库尔斯克—莫斯科铁路,冲向了乌克兰的交通枢纽罗姆内。
这样一来,战场上终于出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德军的一个装甲师撞入西南方面军大后方,出现在基辅以东约300公里的罗姆内市。
与斯大林一样,西南方面军高层是信任叶廖缅科的,也相信了他“一定粉碎古德里安”的保证。因此,布琼尼放心地把方面军主力部署在一个以基辅为顶点的大舌形突出部中,忽视了来自侧翼的威胁。他们总以为,布良斯克方面军加上第40集团军——哪怕再不中用,也一定能够挫败古德里安南下的企图。
但他们后悔了……叶廖缅科原来是个只会吹牛的废材(布琼尼在电话里直接发飙,大骂叶廖缅科“一无是处”)。仅仅一个月前,叶廖缅科还信心满满地向斯大林保证,说他能够粉碎古德里安,可现如今人们只看到古德里安南下的身影,却不见叶廖缅科身在何方。后来,英国学者艾伯特·西顿言简意赅:“叶廖缅科的第13集团军由于撤得太快,已经与西南方面军失去了联系……”
德军9月10日在罗姆内附近的突然出现震惊了苏军整个西南方面军高层。当印有铁十字标记的坦克出现在苏联人跟前时,他们个个都惊得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德国佬怎么跑这里了?!9月10日正好是星期天,当德军进城时,罗姆内的市民们都穿着最漂亮的服装——当然不是欢迎德国人,而是周末赶集。可他们一出门、一抬头,发现大街上满是德国兵,吓得着实不轻。驻守在此地的西南方面军后勤机关则逃之夭夭,不知所终。
首先发出防务警报的是苏第5集团军,该集团正在他们骁勇善战的指挥官波塔波夫少将指挥下,于杰斯纳河下游捍卫着基辅正面的安全。可如今,古德里安集群竟然神奇般地出现在它背后——一支德军小分队甚至出现在了第5集团军司令部不远的地方。波塔波夫拍出电报,恳求布琼尼元帅“在德军切断第5集团军退路时,批准他的集团军向东撤退”。
布琼尼很快就批准了。在这个问题上,他并不像斯大林那样固执己见。他显然意识到西南方面军如若再固守第聂伯河一线,无异于坐以待毙。可就在这个时候,莫斯科大本营介入进来,进行了直接的干预。斯大林严厉禁止任何形式撤退。据赫鲁晓夫后来说,布琼尼曾于9月11日请求莫斯科批准他们从基辅大河曲向东撤退,但遭到斯大林的断然拒绝。与此同时,基尔波诺斯上将也致电大本营,要求实施总退却。因为敌人切断了基辅铁路,罗姆内也被德军攻占……西南方面军实际上失去了与后方的交通联系。
在经历过数小时的焦急等待,莫斯科的明确答复终于来了。那天深夜,斯大林亲自站在电报机前,不给布琼尼而是给基尔波诺斯直接发报。电报开门见山第一句话就是:“你们把部队撤到那条河(普消尔河)的建议。我看是危险的……”
基尔波诺斯两眼死死盯着逐渐延长的电报纸条。据巴格拉米扬上校后来追述,在读完电报后,指挥所里一片死寂……基尔波诺斯拿起那张纸——那张决定西南方面军命运的纸。重复念了两遍电报的最后一句话:“最后,应停止寻找退却阵地,而应寻找积极抵抗的途径。”此时此刻,基尔波诺斯已是万念俱灰,脸色惨白。他转过身去问军事委员会委员:“要说什么吗,同志们?”
没有人回答他……
时间在流逝,而斯大林还在电报机那一头等着回答。
回答只有简单的一句:“最高统帅部的命令将得到坚决贯彻!”看来,斯大林仍能以他钢铁一般的纪律使任何人不敢反驳。据当事人追述,在发完电报后,一向温文尔雅的基尔波诺斯上将也忍不住怒目圆睁,愤怒地跑出电报室。而西南方面军新任参谋长图皮科夫少将则不忍心亲眼目睹这一幕,因而绝望地用双手抱紧了脑袋……
也许,在9月11日深夜的那间小小的报务室中,除了一位懵懂无知的女打字员外,所有红军高层指挥员都不约而同地看清了西南方面军那不可逆转的命运。
下面地图A点为罗姆内所处地理位置。很明显,古德里安装甲集群已楔入西南方面军深远的大后方,几乎与基辅平行。在这种情况下,斯大林不允许撤退的命令真是令人难以理解。
悲剧的开始
命令就是命令,明知是绝路,基尔波诺斯上将也必须执行下去。既然不准撤退,那只有反击了。毕竟手上还有几十万的大军,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德军来包围自己吧。
可是,基尔波诺斯缺乏预备队。尽管他的对手打仗从不留预备队,但苏军没了预备队却是开战以来的第一次。在与布琼尼元帅商榷之后,基尔波诺斯决定由正面调回两个步兵师,用以消灭罗姆内地域突入之敌。随后,苏军又调来强击机和轰炸机对罗姆内进行狂轰滥炸,并以航空炮和机枪射击德军。炸弹夷平了城市,炸死了大量乌克兰百姓。鉴于德军孤军深入,油料业已耗尽。因此,不乏自知之明的古德里安下令第3装甲师就地转为防御,坐等另一个装甲集群合上钳口。
对德国人而言,合围苏军就如同军事演习一般简单。当苏军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古德里安装甲集群的时候,冯·克莱施特第1装甲集群开始发力了。
9月11日深夜,第1装甲集群冒着滂沱大雨穿越第聂伯河下游,从克列缅丘格登陆场一路出发,以坦克部队为先导向河对岸的苏军第38集团军发起猛烈进攻。他们的坦克一路狂飙,很快就冲到了苏军第38集团军司令部。由于下着大雨,沉闷而低吟的雷声掩盖了德军火炮的轰鸣,红军哨兵竟将德国坦克当成己方坦克(好吧,没文化真可怕,“T—34”和Ⅳ号战车外表差距很大耶……),让其径直驶进集团军司令部所在地——韦斯约雷伊波多尔火车站。
第38集团军司令员费克连科少将反应还是挺敏捷的,当德国人的坦克开进院子时,他一个箭步冲向窗口,在空中画了一条美丽的弧线。然后夺路而逃,一路向东狂奔,总算保住了性命(看来,逃跑不仅是技术活,而且还是体力活)。当赫鲁晓夫终于在一片小树林中找到他时,这位集团军长官已经成了一名光杆司令。赫鲁晓夫说:“汇报一下这里的情况吧……”
汇报?还汇报个屁!看着这位茫然无知的封疆大吏,费克连科给了两个选择:要么留下来当德国人俘虏,要么赶快离开。赫鲁晓夫毫无疑问地选择了后者,跑得无影无踪。
就这样,仅仅一天时间,苏军第38集团军的第聂伯河防线崩溃了。他们的抵抗在这一天便陷入了瓦解状态。战场的态势已毫无疑问地表明——哪怕智障脑瘫也看得出来,克莱施特是要与古德里安迎头对进,并在苏军后方某处收拢钳口。
是否应该及时撤退?此时的布琼尼变得无所适从,唯有上下奔走,期望他的领袖能够看清形势,并最终回心转意。
很难理解呀,斯大林到底图个什么呢?如果说他像希特勒一样,在思考问题时,考虑得更多的是经济利益,而不是军事利益,倒是可以解释得通的。诚然,主动放弃第聂伯河突出部,就意味着把苏联60%的粮食和30%的产煤区拱手交给希特勒。因此,斯大林执意要“不惜一切代价地坚守下去”。
可是,随着局势逐渐明朗,德军南北两支军队嵌入西南方面军两翼越来越深远,这个坚守是否还有必要呢?据朱可夫回忆录记载,布琼尼也确实答应过斯大林“可以不撤退”,但条件是需要一支强大的预备队来扼守西南方面军的两翼,阻止德军合围。可是,布琼尼又带着狡猾的小农意识补充说:“如果最高统帅部没有预备队,那只有撤退一条了……”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