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花是心花,风格即人格。一个作家无论写什么,都是在写自己。作家的思想情感、是非爱憎,会无孔不入地渗入到作品的字里行间,遮掩不得,也粉饰不了。有道是,活明白了,才能写明白。作品的风格和大气,不在辞藻的华美和事件的巨大,而在于对人生的彻悟以及彻悟后的悲悯情怀。李天岑不是无上觉者,他洞悉人往高处走,鸟往旺枝飞的世态人心,明了“大小是个官,与人不一般”。但同时又能放眼看人生,悟出“冤冤相报无时了,贵贱同归土一丘”。他深信“让可息人争,恭可平人怒,冤家宜解不宜结”。大处着眼看得失,使他的文笔高了一格,文意深了一层。他说故事,不回避“是亲三分向”的伦理,又有“向理终是向亲”的高见;他熟知“尺水翻成百丈波”的市井精明,又不乏“居家戒争讼,讼则终凶”的睿智哲思。有了对事理人心的深层次思考,使小说的情节平中见奇,浅中见深,人物品性简而不空。比如田米两家的后代田捍卫和米兰兰,虽都有官衔在身,在纠纷中却不主张依权仗势,干违法悖理的事。又如,作为中国传统道德化身的人物张五爷,说出的古训:“人都是敬怕的”、“伸手不打笑面人”、“算什么命,问什么卜,欺人是祸,饶人是福”等等,皆只为缘情而发,因事而生,读来便如春雨润心,没了说教味儿。
长篇小说难在结尾。前面电闪雷鸣,龙争虎斗,到收场时来个花好月圆,皆大欢喜,因转折太陡,很难让人折服。《人伦》的结局,作家只用一个情节就力挽狂澜,既让人叹服,又收余韵悠长之效。书中写道,田家兄弟俩受高人张五爷指点,在去公安局投案前,先去仇家给米石匠拜年请罪,被拒之门外后,兄弟俩长跪不起。诚能通神,感动得米石匠心中一热,连声说:“快起来,快起来,地上冰凉,快到屋里暖暖!”这正如民谚中所说:“天样大罪,经不起双膝下跪。”更意味深长的是,当米石匠听说田家兄弟俩给自己拜年请罪后,还要到公安局投案时,拦着说:“你们不用去投案了,米叔给你们讲人情。”此时,身在官场、深通大理的田捍卫回答:“讲人情也得合乎天理国法。”说罢,毅然带着有罪在身的兄弟田戈,向公安局投案而去。
故事说得丝丝入扣、天衣无缝,又那么入情入理,怎不让人眼酸心热。读者一想便知,被告前面去主动投案,原告后面跟着去说情撤诉。人情便是天理,国法循乎人情。“民不告,官不究。”狂涛化碧波,两好合一好,人和万事兴。至此,读者和作者都如清泉洗心,同圆一个梦,不亦快哉!
(《南阳晚报》2011年11月2日第22版)我读《人伦》张茹《人伦》火了,在第十九届国际图书博览会上受到社会各界好评,无需宣传,李天岑的新作《人伦》就成了畅销书。读书如同吃饭,宣传就像饭店的招牌。当一个饭店突然火起来之后,人们会做口碑宣传,于是更多的人对这家生意火爆的饭店趋之若鹜。而只有到饭店亲口品尝之后,才能发出褒贬之言。读书亦如此,同一部作品,不同的读者就会读出不同的感受。
《人伦》故事引人入胜,一开头就能抓住读者眼球,乡政府大门正中放着一口漆黑发亮的棺材。读者不免产生出疑问和好奇,读下去就是必然,读下去,就读出了痛快淋漓。这是一部反映社会生活的现实主义小说,通过城乡生活、人际关系、矛盾冲突等故事背景来展开描述,用充满理性的思维来阐述整个故事,不张扬、不隐晦、不评判,用生活的真实和微妙的细节来展示各种人物的心态和生存状况。文学的诸多功能之中,一个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唤起人类对一些根本问题的关注。阅读《人伦》之后,不仅让人深思:那就是在复杂多变的现实生活中,人们究竟该怎样立身处世?
《人伦》的作者像一位淡定的法师,他在作品中没有告诉我们该如何立身处世,而是呈现了社会生活的本来面貌,如何立身处世需要读者自己去慢慢领悟。细读《人伦》自觉晦涩之处是对情与乐的细节描写稍显不足,如果作者在这方面稍加补益,作品将会更加完美。
作家张炜在《精神的思缕》中写道:“理解了作者再去理解作品,那就容易多了。你到最后总会弄明白,一部作品为什么可以写成这样而不写成那样?他的作品构筑成一个无比宏大的世界,你走进去,才会发现它有无限曲折。那是他的思想和情感挡起的屏障。”我不禁想,《人伦》中的这晦涩可能与作者的性情有关,也许作者就是一个不轻易流露感情的人吧。作家永远是一个人在思索,想好想赖总是他一个人。思想深邃,冷静幽默,这是作者的特点。他的笔在出人意料中引人入胜,他的言语在不动声色中调侃人生,大手笔粗线条的手法却展示出社会生活的真实画卷,犹如禅僧讲经的处世哲学,如同一枚思想的橄榄,需要我们慢慢品味咀嚼,方能领悟其真谛。
(《南阳晚报》2011年11月2日第22版)
用生活剖白,用文字劝诫
梁宁《人伦》落笔之后,李天岑才发现,原来他一直在用文字进行“劝诫”。从长篇小说《人精》、《人道》,一直到今年出版的《人伦》,文章太守李天岑形成了小说“人”字系列三部曲,也一层一层地建构了他对人性认识的文学版图。
作为“人”字系列小说的开篇,李天岑在《人精》中塑造了一个非常有生活气息的人物形象——赖四,他聪明、油皮、能说会道、敢想敢冲,在上世纪略显沉闷的五六十年代,赖四的独特与鲜活很自然地成了作者观照的一个形象。于是,在李天岑的笔下,赖四走到了改革开放这样一个充满各种可能和欲望的剧变舞台,从在生产队哼鼓儿词开始,慢慢经历内心的彷徨与挣扎,一步步地成长为真正的企业家。而这个过程中,作者对人性的捕捉与考察,主要体现在赖四在成为“暴发户”后的人生抉择上:是努力提升自己成为对社会更有用的“企业家”,还是去挥金如土,在灯红酒绿中生活?金钱、爱情、权力、责任这些永恒命题再次横亘眼前。最后,作者借赖四之口,以一首《醒世歌》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也成了全书的精髓。
如果说在《人精》中,作者主要借赖四一人的个体轨迹来描绘对“世态”的思考与认识。那么在随后的《人道》中,李天岑便将人性的考察平台置于他所熟悉的官场“社情”之中,并通过两个女人的职场生涯的描写,直接表明自己的褒贬批判。一个是温润如玉、谦和有礼的杨晓静;另一个是不择手段、醉心名利的马里红。李天岑将两人放置在医疗改革的社会背景之中,透视两人在官场生涯的不同表现,堪称官场现形记的一个缩影。其中马里红的人物刻画尤为精彩,机关算尽,却始终得不到她处心积虑的名利,反讽之间也将作者对官场态度的抑扬表达出来:为官而官要不得,做官首当为百姓。雷达、阎钢、贺绍俊老师一致评价这部书,是当下第一部官场劝诫小说。
到了李天岑的长篇小说《人伦》,故事线条开始越来越复杂,而表达的主题则越来越深入。
一如他的《人精》、《人道》,李天岑继续承延着现实主义直抵人心的委婉品格,教人在纷繁复杂的现实中如何安放“人心”。故事以两个家族之间的恩怨爱恨衍生,通过描写几个人物在一系列事件下的状态,来展示城市、农村、官员、百姓的世态众生相。到了这一步,李天岑已经不是要明确批判或者褒奖某种行为,而是在这一系列错综复杂的社会关系中揭示“忍事不生事平安无事、敬人不欺人非是怕人”的理念,似一曲和谐琴弦来超度人性。著名作家刘震云说:“《人伦》也可以换个书名,叫《醒世书》。”
就此,李天岑完成了他的三部“劝诫”小说。虽然每个作家都有自己的写作意图,但面对“劝诫”这样一个略带刻意与说教意味的词,李天岑更愿意将其理解为写作习惯与思维方式的原因:“这可能与我的出身和经历有关系吧,是我的责任感让我选择这样的题材,采取这样的表现手法,给作品这样的‘立意’。我曾经说过,一个作家不能为写小说而写小说,写的小说让读者看了能够受益或得到启示,才能对得起读者。”面对自己的写作,文章太守李天岑似乎总有一股使命感。
作品是生活的倾巢而出。读李天岑的书,总感觉故事就在身边,仿佛经历一场场人生浮世绘。看似宏大抽象的“人”,却点点滴滴寓于生活之中,读起来仿若一幅幅生活片段的播放,丝毫不觉疏离。而李天岑笔下这种原汁原味的生活感,则首先来自于一个个鲜活生动的形象,赖四的油滑,马里红的心机,犬子、米兰兰的平实,在作者的笔下、读者的心上呼之欲出。而李天岑温和平润的笔墨,通过朴实的语言、灵巧的方言,给小说铺上一股浓浓的乡土气息,在一种大开大阖的叙事结构中,将人物置于生活激流中冲洗跌宕,没有虚情假意、没有装腔作势,这便是文字直抵人心的一种力量。
不得不提的是,虽是官员,李天岑却一直在用一个作家的视角,用心去体味生活、体察民情,去了解世道人心。
(《大河报》2011年11月2日A27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