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找不回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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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蔡科长派车记(2)

一听到这句话,蔡科长身上就像触了电似的。他自打进了行管科,心里就害怕落个“巴结官”的名声。他知道,很早就有人把这个院子里的人分成三等九级;头一等,书记,副书记,常委;第二等,部长,副部长,科长;第三等,大办事员,小办事员,公务员。也不管这种等级究竟存在不存在,也不管是什么人用什么动机划分的这种等级,他给自己定了一条原则:领导的指示坚决照办,群众的要求尽力满足。能办到的事,用事交代,办不到的事,用话交代。见领导咱满脸笑,见一般同志也笑满脸。尽管这样,也常受到领导的批评,常听到同志们埋怨,虽然如此,他从来不生气,不撂挑子。他常想:“要干行管科长,就得会生气,不会生气就不能当一个合格的行管科长。”所以,不管谁说什么,他都一笑了之。今天,竟从一个老朋友口里说出这样的话,他心里真有点难受。他木然地望着王科长,王科长半笑半不笑。唉,他是开玩笑还是真有这种看法?于是,他也来个半开玩笑半是真格的恶作剧,“扑通”趴到地上,说:“同志哥呀,来吧,有本事你把我开去叫他们坐上。”

王科长“扑哧”一笑:“你真像个演员。”

后来,爱卫会又来电话催蔡科长去开会,他给王科长许愿说散会后安排,开会去了。

蔡科长来到了开会的地方。会议正在进行着,一个单位一个单位接连汇报前一段爱国卫生运动行动情况和下一步的工作打算。他找个墙角一坐,听听人家咋说,听着听着,脑子又到了车上。张书记要车,咋办?尽管他答应治病,一两天也要回来。信访科要车,得给想办法,这些单位从没要过……还有,青年团也没用过车,早几天就挂号,要用车拉镜框。哦,朱常委十二点前要去开会,车还没安排……唉,长此下去可不行啊!尽管他一把手下乡骑车子,开会坐班车,可其他领导……唉,尽管他们不要车,我这个行管科长也得考虑呀。不然,要你行管科长烧吃哩!不行,今晚就去找书记汇报汇报。

“蔡科长!”主持会议的人猛然喊了一声,“你说说回去的打算。”

“回去……后……就找……书记汇报……”蔡科长惊慌地站起来,结巴着说,“……一部车……不行,得……再添……”

人们先是一愣,后是“哗”笑了。

笑声惊醒了蔡科长,他知道说错了,忙改口:“唉,错了,错了,先汇报爱国卫生问题,县委机关……要带好头……”他越说人们越笑,弄得他满脸通红,他扑通一坐,摆着手,“不说了,不说了,坚决把夏季卫生抓好就是了。”

会议进入了总结阶段,由爱卫会主任安排下步工作。蔡科长咋也听不进去,心里时刻想的是朱常委的车还没安排。他瞅了瞅手表,十点半了,还在讲。又瞅瞅手表,十点四十了,还在讲……哎呀,快十一点了,还没讲完。今天咋这么啰唆哩!要少开会开短会嘛,说的多办不到等于闲说。他烦躁极了,再也等不下去,以上厕所的名义溜了。

他回到县委院里,机关一位干部正在找他,问车安排好没有,说朱常委早等急了。他到车库瞅瞅,小车还没有回来。这咋办呢?他想了一阵,对那位同志说:“去叫朱常委来吧!”

朱常委来了,什么也没有说,他也没说什么,领着朱常委走出县委大院。朱常委也不清楚他是咋安排的,就一直跟着他往前走。到了城南关大桥上,蔡科长站住了,笑了笑,说:“在这儿拦车吧?”

朱常委这才明白,也没有任何反对的表示。

不一会儿,过来了一辆北京吉普车,蔡科长慌张地摆着手,高声喊着:“师傅,站一站,师傅!”哼,那司机就像看见一个鸡毛在眼前飘荡一样地不屑一顾,把喇叭捺得嘀嘀叫着跑了。蔡科长没趣地笑笑:“这不是咱县车。”

时间不长,又过来一辆老掉牙的美国吉普车。蔡科长一看见就知道是县劳动局的车。这一回,他不慌也不忙,站在公路边,微笑着轻轻地招手。咳,那司机竟没看见他,一个劲开着往前跑,直到跑到他跟前时,司机才发现他,使个急刹车,可已过去两丈多远。他嘴朝朱常委一挑:“快,上车。”

他们呼哧呼哧地跑到车跟前,一看,心里凉半截。原来车里已挤了六七个人,连半个人也挤不进去了。蔡科长朝朱常委不好意思地笑笑,说:“算啦,挤进去也受罪。”

朱常委什么也没说,还在喘着粗气,脸色涨得通红,额上一层豆粒大的汗珠。蔡科长瞧见他这副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这老头子有高血压,怕再跑跑犯病,就将他领到路边一个茶馆里,叫他边喝茶边休息,自己去继续拦车。

蔡科长站在桥上足足等了半个钟头,也没见着个小车影子,心里如油煎似的焦急,脸也枯皱得像快要晒焦的南瓜叶。后来,看没希望了,也往茶馆去。

“有车了?”朱常委一瞅见他就问。

“没车。”

“煤车也行。”

“没有车。”

“煤油车也行。”

蔡科长知道他误会了,一字一顿地说:“没、有、车。”

朱常委明白了,皱上眉头。眼看快十二点了呀!再不采取措施,就要耽误开会。于是,他果断地说:“走,去汽车站搭班车。”

蔡科长摇摇头:“早没车了,到下午两点才有。”

朱常委沉吟了一会儿,抬起头说:“继续拦车吧,货车也行。”

也怪,这一阵子货车也没有了。可不,到吃午饭时候了。就在这令人失望的时候,过来了一辆黄河牌大卡车,老远就突突突地响,屁股上冒出黑烟。蔡科长一眼瞅见是县外贸局的车,并看见司机是本机关老侯的儿子,不由得高兴起来。

不等他招手,车就在面前停住了。小伙子从驾驶楼里伸出头,问道:“蔡叔,搭车吗?”

“你往哪儿去?”

“往地区外贸仓库送货!”

“你那驾驶楼里有位儿吗?叫朱常委坐上。”

“上来吧!”小司机说着,打开了车门。

朱常委高兴地上车去。这种黄河牌大卡车驾驶楼较高,朱常委身子粗笨,干急上不去。后来,小司机在上边拉住他的手,蔡科长在下边推着他的臀部,才把他拽了进去。那真像滚冬瓜一般。此时,蔡科长用一种负疚的目光望着朱常委,唉,那冬瓜般的身子窝在里面好受吗?叫老头子受罪了。汽车开动的时候,他几乎流下泪。

下午,蔡科长一上班,又有几个单位来要车,他都给推到了明天,现在只顾忙着给信访科联系了一辆车。联系好后,就打电话要王科长来。

王科长还没有来,新闻科小刘来了,他把租车发票交给蔡科长,并转达记者对蔡科长的感谢。

蔡科长笑笑:“只要没误记者采访就行。”

这时,王科长进来了,蔡科长对他说:“我已给银行联系了,借他的车,用咱的油,晚上加班送省里的同志。”

王科长说:“省里的同志要买汽车票哩。”

蔡科长说:“别让买了,人家能来咱县几回?能安排好的事尽力安排好。车已经定了,还是送吧!”

“蔡科长!”小刘惊叫了一声。他看见蔡科长在说话中间把租车发票用来卷喇叭头烟了。

“你糊涂了,这是报销票!”

“这就报销了。”蔡科长若无其事地说。

“咋,不是公家报销?”小刘茫然了。

“公家没这笔报销。”

这时,又有人来喊蔡科长接长途电话。他一听可怵了。会不会又是张书记的电话?如果是,咋回答呢?他愁眉不展地往电话室去。没料到,走到院子里时,竟看见张书记端个盆子打洗脸水。他吃惊地望着张书记:“你……你啥时间回来的?”

“刚下火车。”张书记爽朗地笑着,“我猜着你是没车了。”

“哦……哦……”蔡科长干笑说不出话。

“接电话去吧,抽时间再谈。”张书记笑着端上水走了。

蔡科长心里轻松了许多,瘦巴巴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两只黑豆似的眼睛又放出了光。他快步走进电话室,抓起了话筒。原来是政协一位副主席在专区医院治病,明天要出院,请派车去接。“唉,”他脸上的笑容又消失了,“明天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