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击杜聿明集团的华东野战军11个纵队数十万兵力在正面宽达50余公里的淮北平原像一股狂风以雷霆万钧之势向西席卷而去,其两翼甚至超越了敌人的前锋,呈包抄之势。渤海纵队进入徐州后留下一个师控制市区,主力继续向萧县追击;1纵、4纵、12纵从徐州南转向西北追击;3纵、8纵、9纵和鲁中南纵队由城阳地区直插祖老楼;10纵沿宿永公路向西疾进;苏北兵团2纵经宿县向永城前进;11纵沿固涡公路急行军。大兵团作战,大规模追击,以至有些部队也乱了建制,公路两侧的无数路标早已无法辨认系哪个纵队所留,但所有路标的箭头都指向西方。追击部队不顾敌空军的昼夜拦阻,在徐州西南方向像奔腾的钱塘江潮水一样汹涌澎湃地追击着。
部队以1昼夜60多公里的速度向西开进,不少战士边走边打瞌睡,有时路过河沟浅滩,用冷水洗洗脸,又精神抖擞地向前赶。先头部队在连续一天两夜的急行军中,只挤出一点时间吃了顿饭,打了个盹。就这样,日夜兼程,争分夺秒,于第三天傍晚在萧县以西的张寿楼、郝汉楼地区抓住了杜聿明集团的后卫部队。
12月4日晚,华东野战军第4纵队某部2营攻克敌后卫部队占领的萧永公路北侧的要点阎阁,遭到敌第8军一个团在7辆坦克支援下的疯狂反扑。该营连续打退敌人两次冲锋后,终因敌我兵力的悬殊,阵地被敌突破,全村被敌人的燃烧弹烧成一片火海。政治教导员杨士曙响亮地提出:“有2营在,就有阎阁!”每个班、每个组利用地坎墙角,各自为战。棉衣着火了,就地打个滚,爬起来再打。子弹打光了,就上上刺刀去拼!在战斗的紧要关头,在阎阁西北执行任务的两广纵队的一支侦察分队,主动向敌侧后发起突然攻击,2营也乘机组织反击,敌军留下400余具尸体,狼狈逃窜。
在我军强大兵力的追击下,敌掩护部队整营整团地被我军歼灭。被我军穿插部队甩在后面的敌人,还没有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稀里糊涂地当了俘虏。华东野战军第1纵队第3师第8团有个排长叫郭荣熙,他在追击敌人途中,发现敌12辆坦克向我军展开反扑,以掩护其主力败逃。郭排长立即带领一个爆破班勇敢地接近敌坦克,以迅速敏捷的动作,连续炸毁坦克3辆,俘获2辆,其余7辆见状慌忙掉头一溜烟地逃跑了。这场战役后,郭荣熙荣获战斗英雄称号。
地方武装在这次追击战中,也毫不示弱。豫皖苏军区发出通知,号召全区所属部队、民兵和群众,随时捕捉敌军溃逃官兵,并在各要道路口布置岗哨,务使溃散之敌无一漏网。各分区接到军区通知后,立即行动,布岗设哨,巡逻盘查,撤下了天罗地网。三分区商、亳、鹿、柘县大队民兵在户庙子截击溃逃之敌200余人,俘虏孙元良兵团41军副军长李家英以下军官20多人,缴获武器上百件。
枣集区民兵排长王克进见枣集附近出现了两个穿老百姓衣服的可疑人,便认真进行盘查,原来是孙元良兵团41军军长胡临聪和一个上校工兵营长。
为此,军分区给王克进记大功一次,奖励耕牛一头。孙元良兵团残部逃至亳县刘集附近,被群众发现,汇报给观堂区区委书记吴振德,吴振德立即带领民兵在刘集南头一面掩护群众撤退,一面阻击敌人。敌人惊慌之极,逃到殷楼一个仅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庄,凭借院墙死守。三分区骑兵队、警卫营一个连及时赶到,华东野战军骑兵团1大队也飞速赶来包围了敌人,并对敌进行喊话。最后敌人乖乖地竖起了白旗。
我军共俘敌1300余人,缴获电台1部、骡马30多匹、银圆50箱、枪枝4大卡车。一天夜里,颍阜县黄岗区副区长贾守让带3个民兵巡逻,发现公路上开来一支队伍,靠前一看,这些人戴有国民党帽徽,4人立即散开,向敌群开火,并大喊:“缴枪不杀!”敌人放下武器就跑。4个人用火力追击,没费多大功夫,便俘敌30余名。蒙城县移村乡河头民兵张心学、张心灵在村边智俘敌坦克一辆。蒙城县一位群众在路上拾粪时遇到3个敌人路过,他急中生智,举起粪锄子大喝一声:“缴枪不杀!”3个敌人立即跪地举枪当了俘虏。
但杜聿明毕竟具有丰富的作战经验。12月3日上午10时许,一架机翼下涂着青天白日徽记的国民党空军飞机从杜聿明撤退队伍上方低空飞过,扔下一包东西。拆开一看,是蒋介石给杜聿明的亲笔信:“据空军报告,濉溪口之敌大部向永城流窜,弟部本日仍向永城前进,如此行动,坐视黄维兵团消灭,我们将要亡国灭种;望弟迅速令各兵团停止向永城前进,转向濉溪口攻击前进,协同由蚌埠北进之李延年兵团,南北夹攻,以解黄维之围。”杜聿明看了信,心里暗暗叫苦。
须知蒋介石改变了他们由西转南的“撤而不打”计划,势必导致全军覆灭!但如果杜聿明胆敢违抗军令,一意孤行,作战意图达成则一切好说,要是万一有个闪失恐怕结果就不是那么美妙了。杜聿明焦躁不安,举棋不定。战亦死,不战亦死;遵令死,不遵令亦死!他终于无可奈何地决定,命令各兵团停止前进,召集各兵团司令官开会共商对策。孙元良很快就到了,李弥派了副司令官陈冰、赵季屏来,邱清泉午后2时才姗姗而来。
大家看了蒋介石的命令,都非常惊慌,一个个默不作声。杜聿明分析了当时情况,认为照原计划南撤淮河,尚有可能到达目的;如果照蒋介石的命令打下去,就未见得有把握。孙元良见邱清泉杀气腾腾,气焰嚣张,不敢说退,只说:“这一仗关系重大,我完全听命令。”邱清泉见杜聿明犹豫不决,就说:“总座,可以照命令打。今天晚上部署,明天起,第2兵团担任攻击,第13、第16兵团在东、西、北三面掩护。”
杜聿明显得有些沉重地说:“大家再把命令看看,多考虑一下,我们敢于负责就走,不敢负责就打。这是全军生死之地、死亡之道,不可不慎重再三。”大家把蒋介石的命令又看了一遍,感到蒋介石的措辞十分严厉,不去迅速解黄维之围是不行的。于是决定,采取三面掩护,一面攻击,逐次跃进的战法,能攻即攻,不能攻即守,不让解放军把部队冲垮。杜聿明于当晚即部署完毕,同时致电蒋介石请求空投粮弹。
蒋介石怕杜聿明撤而不打,当晚又以国防部名义下达了一个命令,敦促杜聿明“万勿再向永城前进,迂回避战”。杜聿明读了这个电令后,感到蒋氏所以变更决心,是被郭汝瑰的意见所左右。他很后悔在11月28日那次会议上未向蒋介石说明他怀疑郭汝瑰是潜伏共产党员的看法。弄到现在,老头子听郭汝瑰的摆布,一而再、再而三地变更决心,先后函电命令向解放军攻击,陷自己于全军覆灭的境地。杜聿明更自责太懦怯、不果断,不该命令各兵团中途停止,召集各将领开会,耽误了一天的行程。现在逃既晚矣,打亦无望。想来想去,横下一条心:反正江山是你蒋介石的,只好由你罢!豁出自己这条老命,最后为蒋介石“效忠”吧。
矛盾重重的杜聿明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莫名其妙地停了一天,但我华东野战军部队却没有停下。北风呼啸,霜凝大地。衣着单薄的战士们披星戴月,日夜兼程,随着敌情的变化,几经变换行军路线,用双腿与敌人的汽车轮子展开了赛跑。12月4日,华东野战军第2、第3、第9、第10、第11纵队及冀独1旅、3旅,共20万大军已到达王引河一线,在东西25公里宽的正面构筑防御工事。而1纵、4纵、12纵及渤海纵队已到达洪河集以北并向南挤压。
蒋介石原同意杜聿明的方案,既然要撤退,保存实力,就不能打,现在却中途改变计划,要撤出来还要打,而且是向濉溪口方向打,企图先救出黄维兵团后一齐南撤,这是蒋介石战略指导上的严重失误,无异于将杜聿明集团送进了我华东野战军的合围圈。
走投无路的杜聿明终于没有向蒋介石“叫板”的勇气,只是向蒋介石回电申辩道:“职于1日离徐,即遵循面示决策”,“采取积极攻势,无避战迂回之意”。但又不得不表示“职不问状况如何严重,决采逐次跃进战法,三面掩护一面攻击,向东南作楔形突击,以与黄维会师”,并请求“加强李延年兵团向北采积极行动,并饬黄维不断转取攻势,请饬空军积极助战并空投粮弹”。于是,硬着头皮命令邱清泉兵团第5军第45、第46两个师为前锋,集中5个团以上兵力向南滚进;李弥、孙元良两兵团在东西两侧逐次跟进。我华东野战军针对杜聿明的战法,在南面实行堵击,在东、西、北三面实行猛烈突击。淮北平原立时炮声震天,硝烟滚滚,战火遍地,直杀得天昏地暗,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在紧缩包围圈的战斗中,解放军指战员以坚强的意志,同敌人进行了反复激烈的争夺战,涌现出了许多可歌可泣的英雄人物。围攻夏砦时,敌人的碉堡群封锁了我军前进的道路。在紧急关头,第1师第1团特务连副排长庄德佳和3连战士赵林,抱起炸药包,向敌人的碉堡群冲去。赵林小腿中弹,鲜血染红了棉裤,但他忍着剧痛,夹着炸药包,一步一步地向前爬行,最后将敌碉堡炸毁。庄德佳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用炸药包和手榴弹与敌人拼死战斗,光荣献身。在烈士精神的鼓舞下,解放军指战员越战越勇,相继攻克刘庄、豆庄、蒋庄、阎庄等敌,占村落数处。
12月6日,左翼8纵打得很激烈,右翼2纵却比较平静。原来,杜聿明在解放军逐步压缩包围圈的逼迫下,不甘坐以待毙,决定邱、李、孙三个兵团分别向西南、东北、西北突围逃跑,后又中途变卦,邱清泉原地停止,只有孙元良兵团单独行动,如盲人骑瞎马般地在当晚突入我8纵阵地,被8纵勇猛拦截、围歼,并于7日凌晨在黄瓦房地区将敌人大部歼灭,流窜出去的残敌也被我地方武装围歼。就这样,几经绞杀,杜聿明部终于被牢牢地围在了在中国战争史上将大书一笔的三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庄——距徐州约65公里的李石林、陈官庄、青龙集地区。
三、围而不歼
华东野战军、中原野战军的首长这几天的心情恐怕是最好的。黄维兵团所处的双堆集与杜聿明集团所处的陈官庄从地理位置上看相隔不足35公里,但在中原野战军和华东野战军的密切配合下,杜聿明与黄维最终也未能合拢成功。黄维兵团被歼后,改变了淮海战役三个战场同时作战的局面,我军获得了充分的战役主动权。粟裕指挥华东野战军部队围歼杜聿明集团,到12月13日为止,已歼敌三分之一和一个兵团建制,俘敌4万人。
但是,令刘、陈、邓、粟颇感意外的是,正当战役进行顺利之时,毛泽东却于12月11日突然来电,命令:“于歼灭黄维之后,留下杜聿明指挥之邱清泉、李弥、孙元良诸兵团之余部,两星期之内不作最后歼灭之部署。”这好像一场正打得顺手的球赛眼看就要进攻得分,一方领队突然要求“暂停”,好不令人懊丧!
但总前委的首长们是何许人也?毛泽东叫“暂停”,自然有其中的奥妙。大家都感到,毛泽东一定有一步更重要的棋。淮海战役要留点余味,不能猪八戒吃人参果——囫囵吞。
毛泽东果然有一着更妙的棋要下。东北战场上,毛泽东吃掉了蒋介石的47万部队;淮海战场上,被歼灭和围困的55万部队已无回天之力。而在此时,毛泽东的眼睛早已盯上了华北平原上傅作义的几十万部队。但蒋介石也绝对不笨。早年混迹于上海股票交易所的蒋介石深知淮海战场已是个无底洞,投进去多少东西都将有去无回。因此,他早已作了最坏打算,一心想把华北的几十万大军撤到长江以南,来实现“隔江而治”的南北朝的局面。但毛泽东却想拖住蒋介石决战,这才有了淮海战场的精彩叫停。于是,毛泽东令杨成武、李井泉兵团停止攻击绥远;令徐向前兵团缓攻太原;令林彪、罗荣桓的东北野战军迅速入关;令刘、陈、邓、粟留杜聿明集团不作最后歼灭。电文要求:“你们可集中华东野战军全军并多休整数日,养精蓄锐,然后一举歼灭杜聿明集团。只要杜部不大举突围,你们应休息至下月初,约于子微(1月5日)左右开始攻击较为适宜。”
12月17日,总前委在华东野战军司令部驻地萧县西南的蔡洼召开会议,邓小平主持会议。粟裕与刘伯承已经17年没见面了,这次两个老战友一见面,两双大手就紧紧地握在一起,久久没有松开。他们在淮海战役即将取得全胜时重会,激动地回忆了长征和南方三年游击战争的经过,研究了明夏渡江作战方案和对部队整编的意见。会后,刘伯承、陈毅赴河北平山西柏坡向党中央汇报,邓小平返回中原野战军司令部驻宿县以西的小李庄。
纷纷扬扬的大雪,给千里原野披上了一片银装。呼啸的寒风,也给身陷重围、失去后勤供应的杜聿明部官兵带来了严重的生存危机。部队饥寒交迫,士气低落。看雪景的雅兴看来只有粟裕了。他踏着雪在村外散步,忽生奇想,这漫天的大雪不就是天公助他作战的千军万马吗?他立即快步回到了他的指挥所,警卫员跟在后头跑得气喘吁吁。
回到指挥所,他就让作战参谋起草给军委的电文,建议部队休整延长10天,以达到我愈战愈强,敌越战越弱的目的。这样,对杜聿明的最后攻击就能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后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