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唱给你的小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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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我要你记得,这无言的承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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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瞳此生,再没有见过比这样更萧条的硝烟弥漫了。废墟之中,哭天喊地的嘶叫声,所有绝望与嘶鸣混合着,这是只有电影里才会出现的灾难片现场。

但她亲眼所见,亲身体会。

大地震发生的时候她尚在北京,连北京都能感觉到轻微的震感,何况是震中的这里。温瞳一阵颤抖,作为被委派而来的心理医师,她的职责是帮助那些刚刚经历过地震的人们走出可怕的阴影。她无法想象那个时候,失去最亲最爱的人是一种什么感觉。

那一定是比绝望更加害怕的感觉,眼睁睁看着最亲的人从自己眼前消失,瞬间被掩埋在废墟之中。这大片废墟之下,不知道还掩埋着多少用力呼吸着的人。

温瞳来到这里,已经是地震过后的第二天下午。一股绝望和悲恐弥漫在空气之中,这里的人眼里犹有惊恐,面如死灰,也许绝望过后,便是一谭死水。

她曾对Jack说过,她要为她的祖国做点什么,如今真的做到了,却是在这场合,失去这么多生命的前提下。

她忽然想,跟这些人比起来,她那时和顾臣尧分开时的满心绝望,又算得了什么呢?

温瞳在远离震中的地区为活着的人做心理治疗,尽管已经稍远最危险的地方,仍时不时有余震发生。作为从小生长在南方的她来说,地震还显陌生,开始的时候她会害怕的全身颤抖,后来面对那么多需要她的人时,她突然觉得这点害怕算得了什么。这些活着的人,努力一点一点从废墟里出来的人,才是世界上最勇敢的人。

活着的人,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面对一夜之间的一无所有。她是到那时才意识到无论自己的专业知识有多充实全面,都无法真正完全应用到实践当中。

她只能求助于Jack,Jack算的上是她的老师,她曾经在他那里学到太多东西,却发现无法真正学以致用。

Jack一下便听出她的意思,他问她,你去灾区支援了吗?

温瞳说,是的,可我现在才发现自己如此渺小,什么都帮不到他们。

Jack安慰她说,你很伟大了,没有多少个女孩子这么勇敢的,你还是一直生活在优渥环境中的乖乖女,只是温瞳,那里还没有完全安全,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温瞳的眼眶一下就湿润了,两天来的压抑都喷涌而出,她太需要有个发泄的出口点了,她对Jack说谢谢,不只是谢谢他这次对她的帮助,更是谢谢他永远都像哥哥那样支持并帮助她的每一个决定。

如果说顾臣尧是她最爱的人,吉米是她最好的朋友,那么Jack就是她知心的知己。假如这真是世界末日,她想她都不会再有遗憾了。爱过一个人,有过一个朋友,交过一个知己,人这一生,也就是如此。

马德里的夜,漆黑迷离。这是纸醉金迷的世界,不清醒的人容易迷失自己。但将近一年的时间,对顾臣尧来说这仍只是一个陌生的城市,没有米兰给他的那种亲近和归属感。

他晃着手里的酒杯,淡黄色的液体在透明的玻璃杯里划过几道痕迹,他仿佛在玻璃杯的倒影里看到心里的影子,那是温瞳的影子,带着明艳的笑。他永远只想记住她快乐时候的样子,可现在他脑海里更多的却是她空洞无助的表情。他的女孩子,他记了那么多年,仍是觉得痛。他忽然想,她现在在哪里?上海?还是某个他不知道的城市。她过得好不好,还有没有再酗酒,有没有快乐。顾臣尧觉得自己异常可笑,近来想起她的次数越来越多,原来有时候并不是刻意的想要遗忘就能真的忘记的。

过去那么多天,他还一直在心里呢喃着她那时发来的短信,她跟他说再见。他的心被震的剧痛。他那时就有强烈的预感,这个再见,与从前的再见并不一样。他打电话过去,手机却已经关机。然后,再也没有开机。

他和她,终于还是就此失去了联系。那个电话,他始终没再拨通。他问过卢乔西,可卢乔西不知道温瞳去了哪里,就连吉米也不知道。这一次,她果然躲得远远的,再也不给自己一个机会。她放了她自己,那么他是否也该放了他呢?

手机震了很长时间,顾臣尧终于起身出门,接起那一长串陌生电话。他只需看一眼就知道是来自米兰的。但米兰已经没有了温瞳。

顾臣尧先生?对方不确定的开口问他,声音有些熟悉。

顾臣尧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低声应是。

对方清了清声音,说,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是Jack,你曾经警告过我不要让温瞳找回被篡改的记忆。

顾臣尧想起来了,就是温瞳曾经实习的那家诊所里的心理医师,他冷声问,有事?

面对顾臣尧拒人千里的淡漠态度,Jack一点也不恼火,他笑笑说,顾臣尧,温瞳现在在四川。你们中国的四川。

顾臣尧的手猛地一抖,手机应声掉落。他很久都没法回过神来。四川的大地震震惊全球,他又怎么会不知道,但他没想到,温瞳会在那里。温瞳在那里……那里现在还余震不断,抢救并未停止……顾臣尧只觉得他的咽喉像被人生生卡住一般,疼得说不出话来。

他以为温瞳回了上海,再不济也是去了哪个城市旅游散心,他没想到她会去到那里。她为什么会去那里?

顾臣尧如梦初醒,疯了一般捡起电话,电话已经中断,他再打回去却再也无法接通。他没有犹豫,当下定了飞往成都的机票。如今想去灾区怕是难上加难,可他不能让温瞳一个人呆在那里,她自小胆子就不大,夜半若有余震,不知道会害怕成什么样子。只要想一想顾臣尧就觉得心痛。他怎么会把她赶到了那样的境地。

顾臣尧抱着一线希望,拨通温瞳的电话。随后满心的绝望深深袭来。电话依旧不通,恐怕她早已连机带卡都弃了,她是铁了心要和过去告别的。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终于把顾臣尧带到了离温瞳更近一些的地方。他来不及倒时差,甚至来不及休息一下,就又马不停蹄的赶往安置地。他一路上都在祈祷,祈祷温瞳就在那里,祈祷让他赶快找到她。

找到她之后呢?如果她不愿意跟他走,他就留下来守着她,至少他不会让她一个人在那里。顾臣尧想他再不会放任她一个人危险。他坐在开往前路的大巴车上,心跳狂跳,见到温瞳的时候他一定要把她好好的抱在怀里,告诉她他后悔了,他不要离开她了。他想和她在一起,不管谁告诉他他们不适合在一起,他都不再不坚定了。

温瞳,我错了。我再也不自以为是的认为离开你是为你好了。每一次的离开如果换不来你的快乐安宁,我还有什么理由妥协。

到达安置点,顾臣尧并没有找到温瞳的身影。充斥着死亡的消沉和阴霾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抓住路过的护士问,请问这里有为叫温瞳的女孩子吗?

护士说,你找温医生吗?她跟救援人员去施救现场了。

顾臣尧脑中嗡的一声响,心脏抽痛,他惨白着面色,咬牙问道,施救现场?她要在第一线救人?

护士摇头说,不是,是之前她进行心理治疗的一个小男生突然知道全家都不幸死于灾难跑出去了,温医生不放心才追出去的,到现在还没回来,恐怕那个小男生还没有找到。

顾臣尧问了护士详细的地址,立刻跑了出去。他其实并不知道该去哪里找温曈,也不知道温曈现在是怎样一种处境,他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打转,天色渐渐暗下来,到了傍晚忽然下起大雨。雨水冲刷着被摧毁的大地,也冲刷掉他心底的希望。

他在废墟中大声喊着温曈的名字,渴望能够出现她的身影。他这样害怕她会出事。

就在顾臣尧越走越远,找不到方向时身后传来一束光。他眯起眼回头看,是尚在进行援救的志愿者,小伙子上前劝他赶快回去,天黑大雨,又不断有余震出现,最是危险。可无论怎么劝顾臣尧都不愿离开,他说我女朋友还在这里,我必须找到她。

小伙子说,这里有我们,你女朋友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你快回去。

顾臣尧不再理他们,转身径直往废墟深处走去。他从来只相信他自己,将温曈的安危交给其他人,他无论如何都不放心。

几个小伙子又一把拦住顾臣尧,颇为无奈,那你告诉我们你女朋友长什么样子,我们帮你一起找,现在太危险了,你不能一个人行动。

顾臣尧很仔细得将温曈的长相特征一一告知,细到连温曈左边眉骨上有一颗痣。其中一个小伙子忽然呀了一声,问他,你是不是在找温医生呀?

顾臣尧眼睛一亮,说是,我就是在找温曈,你有见着她吗?

温医生刚才已经被人抬回安置地了呀,听说为了救一个小男孩受了伤,你赶紧回去看看吧。

顾臣尧听后立刻往回走。脑子里不断盘旋着温曈痛苦皱眉的样子。她其实还是孩子心性,很怕痛,痛的时候也不会熬着,哇哇的乱叫,在陌生的环境里她不叫不喊的,该如何能耐?她十几岁的时候便是这样了,不管过多少年仍然改不了这习惯。

顾臣尧刚到门口,就被迎面冲出来的身影撞了个正着。慌乱之间他伸手扶住那人,低头一看,两个人同时怔住,身后追来的护士正是那时顾臣尧问话的护士。

护士见了他立即像是见了救星说,你来了可太好了,温医生一听说你去找她了,急的连药都不上了,担心的都红眼睛了。

顾臣尧弯腰很仔细得把温曈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看上去并没有大伤,胳膊和小腿处有些擦伤,还在流着血。他当下拦腰抱起呆滞了的温曈,将她轻柔的安置到病床上,安静的看护士为温曈上药。

期间温曈安静的像个瓷娃娃,一句话都不曾说。相对无言,如今说的便是这样的境地。再见面,她已经不知道该怎样和顾臣尧说话了。足有一年不见,他比记忆里更加俊朗,她却邋遢的比从前更甚。他们之间的距离总是在无形之间被慢慢扩大,连挣扎的机会都不曾给她。

只剩下他们两个,彼此之间交错的呼吸让两个人都手足无措起来。每每面对顾臣尧,温曈都要用尽力气才能让自己镇定下来,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和他之间这样不公平,她永远也学不会他的泰然处之,淡定从容。

顾臣尧挠了挠了她的刘海,忽然一用力,把她用力扯进自己怀里,力气大到几乎能将她揉进骨血里去。那种失而复得的骤然惊喜感,令他仿佛绝地重生一般,连呼吸都带着快乐。原来快乐真的可以如此简单,他那时却以为,快乐离他这样遥远。

温曈轻轻推开他,低着头问,你怎么来这里了?这里不安全,你快回去吧。

顾臣尧说,不,除非你跟我一起回去。

温曈摇了摇头,嘴角勉强噙着一丝笑意说,顾臣尧,我不会跟你回去的,这是我的工作,我很享受现在,这种被需要的感觉,除了在这里我没法感受到。

这是温曈第一次觉得自己身上的责任那般重大,那么多人需要她,那么多人看重她,视她为亲人,这样的满足感,顾臣尧不曾给过她,父母不曾给过她,在米兰时不曾享受过。可是在这里,她才觉得自己如此重要。

而这一切,恰是顾臣尧不屑于给她的。从他抹去她记忆的那一刻起,他们就该说再见。

顾臣尧没有阻拦,也没有反对,他只是理所当然得说,好吧,那么我陪你,我想他们应该也需要志愿者进行支援才对。

温曈猝然抬头,眼里有些焦急,猛地抓住他的手臂说,你疯了吗?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不清楚?你留在这里不安全,快回去吧。

顾臣尧咄咄逼人,眼神澄亮,那你留在这里就安全?他反问她,点点将她的手从自己的手臂上挪开。

天知道他有多讨厌温曈拒自己千里之外的样子,虽然,他根本没有资格讨厌,这一切,本不就是他亲手给自己的吗。他终于开始相信报应这个东西。

温曈拗不过顾臣尧,自那日之后,他便留了下来,整日整日的守着她。他为这些受难群众做很多的事,很多他从前从没做过的事,因为温曈会开心,所以他更会快乐。

后来顾臣尧终于见到那个让温曈奋力保护不惜受了伤的孩子。他第一次见到那孩子,就有种莫名的熟悉。那样熟悉的眼神,目光,和表面倔傲的孤寂。很多年前,也曾经有这样一个男孩子,孑然一身,行走在冷漠孤傲之间,筑起所有的防备不让任何人进到自己的心里去。

那是少年时候的顾臣尧,与眼前这个男孩子一般大,同样的凛冽,同样的不再相信别人。

顾臣尧心漏跳一拍,猝然看向温曈。她眉眼间的温柔,仍如十年前那般明媚。他忽然有一种回到过去的感觉,他是那个桀骜的少年,她是简单干净的少女,他们在冬日的槐树下拥抱,世界只剩彼此。

温曈看着衣衫褴褛,狼狈却执拗的少年,仿佛是在看着十四年前的顾臣尧。那么相像的气质,从她第一眼见到这个少年,便喜欢上了他身上的凛冽。但他比顾臣尧幸运太多,他至少曾经被爱被关怀,而顾臣尧只有被抛弃被伤害被践踏努力维持着的尊严。

温曈冷了目光,看了眼少年手背上被他自己粗鲁拔掉的针头,问道,你想死吗?很想死?

少年一点也不害怕,眼睛里还有眼泪,朝她低呼过去,谁让你多管闲事救我的?我就是想去死,我家人都不在了,我活着做什么?不如那时被地震压死了的好。

温曈终于别过视线,面无表情的说道,那么多人想活着,你却要去死,你看看有多少努力自己从废墟里爬出来的人,看看那个才几个月大却顽强活下来的婴儿,这么多人努力的呼吸着,你却想死,我真是……为你父母感到可悲。

少年的身体重重一颤,死咬着嘴唇不说话,但任凭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他在极力的掩饰着眼里的泪水。不管再表现的多么坚强,终究也只是十一二岁的孩子而已。

温曈又说,如果你父母在天上看到自己的儿子是个这样没有担当没有责任的人,恐怕会伤心的不想认你了吧,我辛辛苦苦把你从废墟里挖出来不是为了让你在这里表现懦弱的,如果你要去死,我不拦着你,相反我会为你鼓掌,感叹你的勇气。但是你连死的勇气都有,为什么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少年终于踉跄一下,坐倒在冰冷的地面上。眼里的泪水沿着脸颊的轮廓滑落,几天来的压抑终于将这个少年击垮,他把脸埋在腿上大哭起来。

顾臣尧看着温曈,眼前的女孩子于他既熟悉又陌生,他想他的温曈终于长大了,也成熟了,懂得用清冽的语气挽救一颗年轻的心。

但他更心疼,只因他看到他人看不到的背后,温曈同样一颗血迹斑斑的心。也许,在来这里之前,她就已经想起了那段往事,所以这个时候,才会如此固执的想要这个少年坚强成长。

因为,她将这个少年当成了顾臣尧的影子。

他年少时的影子。

2

顾臣尧问温瞳,你将他当作了少年时期的我。

虽然是疑问,语气却是肯定的。他现在已经可以肯定温瞳记起了那些,她眼神明显的闪躲着,脸色蓦然变得苍白。顾臣尧很心疼她,这是个简单的女孩子,如果不是在十岁那年遇见了他,或许她到现在一直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她适合干净简单的笑,但如今眼里剩下的却满满的都是被岁月伤害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