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曈想起很久之前的自己,也如向晚这般,不敢在顾臣尧面前哭,在他面前她永远只能做快乐的温曈,没有忧伤,没有难过,她只能将快乐留给他,将悲伤留给自己。
太过爱那个人,爱到差点失去自己。
向晚,也许他更希望你能够毫不保留的对他宣泄一切,哭也好笑也好,至少让他知道你在快乐或者难过。他也和你一样,甚至比你更缺乏某种安全感,你明白吗?
温曈没有得到向晚的回答,但她知道向晚明白。正常时候的向晚是个聪明的女孩儿,她懂那个男人为她做的一切,温曈相信她能够听得懂自己的意思。
他们离开之前,温曈听到Jack对谭卓骁说,恐怕得进行深度的催眠治疗。
谭卓骁拧着眉,有那么几秒,温曈以为这个男人会倒下去。但他没有,他从温曈手里接过向晚,淡淡的笑说,安排在什么时候?
下个周末。Jack果断回答。
谭卓骁说,好,那么期间我想带她好好在米兰走走,就不来这里了。
他走出了几步,回头才对Jack说,谢谢。
Jack耸耸肩,等那两人离开后才说谭卓骁这人从来不会轻易说谢谢,他是爱惨了向晚。
温曈开始仔细研究有关催眠方面的治疗。Jack所说的深度催眠,恐怕不单单只是使其进入睡眠并暗示引导如此简单。她看的入神,直到入夜离开诊所才发现手机上多出二十多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卢乔西。
她很久没有跟卢乔西联络过了,心跳忽的漏跳一拍,竟不由自主的想到顾臣尧。
拨通卢乔西的电话,还未开口,他就已经先喊了起来,顾臣尧不见了,他有没有来找过你?温曈的心一下子凉了下来。果然……是顾臣尧出事了。
他不见了。从昨天早晨到现在,二十四小时都过去了,仍不见他的踪影。卢乔西说他们找遍了整个米兰,还是没能找到他。护照和身份证都好好的放在家里,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还在米兰,并未离开。
温曈听着卢乔西急切的声音,无法分辨自己此刻的心情。只有握着电话颤抖的手,泄露了她的紧张不安。心脏收缩住,扼的她呼吸局促。
她问卢乔西,他为什么不见了?
双方沉默,她沉默是因为无话可说,是因为她发现她以为已经忘记那个人了,实际上却只是可笑的她以为而已。那个人,从来都被很好的放在心上小心的收藏着,从没离开过。
卢乔西沉默是因为他以为温曈已经知道关于顾臣尧最近的负面消息。他无法想象,温曈怎么能不知道顾臣尧的事情呢?从前顾臣尧的一举一动,就连最最轻微的小事,她都是那样用心的放在心上。何况如今出了那么大的一件事情。
卢乔西说,温曈你有多久没上过网了?就算不上网,难道连报纸杂志都不看吗?
温曈站在街头,茫然的摇头。她的确屏蔽了这一切,任何能让她看到那人的渠道都被她果断屏蔽了,所以她当然不会知道现在的顾臣尧是什么情况。
她打车赶去顾臣尧的公寓,一路上脑中不断重复卢乔西刚才的话。他说有人抢先一步发布了原本顾臣尧设计的这一季的最新作品,换言之便是,有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得到了顾臣尧的设计图纸,并赶在顾臣尧时装发布会前率先公布时装成果,顾臣尧在被人蒙蔽的状态下陷入了抄袭门事件,这一事件被米兰时装界的媒体记者追踪报道,一度闹到沸沸扬扬。
就是在这样紧要的当口,事件主人公顾臣尧却不见了。
有记者揣测顾臣尧是无颜面对才选择一走了之。他的突然消失让一切真相变得扑朔迷离。
可是温曈知道,她认识的顾臣尧不是这样没有担当的男子,他从来不会在这样危急的时刻选择逃避离开,在她眼里,他是个战士,越挫越勇,这样的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不见了?他骄傲到根本不屑别人的帮助,又如何会去抄袭?
顾臣尧并不在家,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温曈知道这个时候不该自乱阵脚,可心里的不安渐渐扩散,几乎没入了骨髓。
要知道一个设计师最引以为傲的才华,是他一生最宝贵的财富。可忽然有一天他的才华在大众眼里忽然变成了粪土,只因为人们以为那些是他抄袭别人的结果。这对任何一个设计师来说都无疑是天大的侮辱。
一百减一等于零。她想没有人会比顾臣尧更清楚抄袭门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的下一步不管走的如何小心美妙,都注定荆棘坎坷。
那些他的梦想呵……
温曈一想到顾臣尧可能会出现的难过样子,心就痛的发麻一般的疼。她蹲在他家门口,多想下一刻他能出现在她面前。就算他讨厌她厌恶她也好,就算他们无法在一起也好,只要让她知道他现在还好好的,这便足矣。
午夜的圣西罗灯光依旧。这里刚刚结束一场比赛,最终以米兰的大胜而告终。
顾臣尧曾经说过,对很多人来说米兰是信仰,温曈想对他也不例外。她已经在米兰街头游荡了近两个小时,如果连在这里都无法找到顾臣尧的话,她不知道顾臣尧还能去哪里。
温曈在球场外来回荡了好几遍,终于在球场外的回廊内见到了顾臣尧。
半年多不见,他越发清隽了,仰头躺在滑坡上,如雕塑般一动不动。温曈远远站着,她注视着他再也无法移开视线。
在异国他乡的街头,她终于找到她的男孩子。他心里一定悲苦无处言说。他从来不把自己的难过发泄出来,就那样腐烂在了心里。顾臣尧,难道你不知道,难过越积越多,最终会腐蚀掉你原本就少的可怜的快乐吗?
温曈走过去,在顾臣尧身边蹲下看他。他闭着眼浑然未觉。月光下,他眉梢间的落寞和苦涩轻而易举的落入温曈的视线。温曈动容,忽然的就伸出了手,轻轻抚平他紧蹙的眉心。
顾臣尧被突如而来的眉间温柔震醒,几乎想也不想的一把抓住她的手。睁眼,与他心中的影子交错重叠,渐渐温暖了心。
他一直在想,他们什么时候还能再像这样面对面,彼此眼中只有对方。他一直在想,那时轻易放弃了她,是不是另一个错误的开始。
我相信你。温曈被他握着的掌心微凉,她动着嘴唇对他说。也许他根本不需要她的相信,但在这一刻她只想让她依旧爱着的男子知道,无论多少人猜疑嫉妒他,永远都会有一个人相信他。
顾臣尧讽笑,你为什么相信我?整个米兰的人都不相信我,你为什么要没心没肺的相信我?你忘了我如何滥情,如何玩弄你的感情?温曈,你变得比从前尖锐,却没有变得比从前聪明。
温曈固执的别过头去,如果变得聪明会让我从此远离了你,那么我希望一直就这么笨下去。
顾臣尧再也笑不出来了,他想就这样看着她拥抱她吧,在她还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在他还能够看着她的时候。他果真也是那么做了,握着她的手狠狠一用力,温曈立刻跌入他厚实的怀抱,他张开双手拥抱住她,亲吻着她的发丝。
他在她耳边低喃着,眼眶渐渐发涨,温曈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来管我,让我这样自生自灭不是很好吗?为我这样的人做这么多不值得。
很难想象能从顾臣尧口中听到自生自灭这样颓废沮丧的词汇来,温曈心口一窒,急急堵住他的话,值不值得是由我说了算,我觉得值得便是值得,我觉得不值得就算全世界都说值得仍是不值得。
顾臣尧,你怎么还不明白,对我来说,你就是最值得的好。任何人都替代不了。
顾臣尧收紧了臂弯,感觉她的心跳和自己的融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了。每一次的拥抱都换来他更深的眷恋,明知应该放手,却偏偏心不由衷。他可以对她残忍第一次,却无法对她残忍第二次。不管是对她还是他,那都是无法忍受的割舍。
他们安静的拥抱对方,在星空下只有彼此。温曈不停的哭,眼泪染湿了他胸口大片的衬衫。顾臣尧宠溺的抚摸着她的脑袋,大手拖住她的后脑,毫不犹豫的吻住她。
一开始只是浅尝,可每次碰上她,他引以为傲的理智瞬间就会烟消云散。他吻的更深,从嘴唇到眉眼,慢慢移至颈脖,锁骨。温曈的碎花衬衫领口被狼狈的退到胸口,伴着他湿热的吻身体阵阵颤抖。
顾臣尧在温曈洁白的锁骨处留下深深的属于自己的痕迹。他无法再对她放手。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再让他放弃,是比剜他的心更残忍的凌迟。他不是神,做不到如斯伟大。
顾臣尧沙哑着喉咙,心痛让他本能的喉间发涩,他睁大眼睛看着夜空对她说,温曈,我想买一匹马,然后牵着它一起去流浪。
温曈靠在他怀里一动不动,睫毛颤了颤,听他的下文。
他又说,但是目前的我没有买到一匹好马的能力,如果有一天我自认为达到了买得起好马的能力,你愿不愿意代替那匹马?
温曈的脑袋有几秒空白,她不是听不懂顾臣尧话里的意思,这是顾臣尧第一次把话说得如此直白,尽管仍是饶了好大一个圈子,但意思却不言而喻。
她看他,说,你早知我的答案,又何必再多问一次?
顾臣尧锁着眉心,掌心一遍遍抚过她的发丝,温曈你知道流浪的意思吗?流浪就是必须放弃一切,抛下所有的过往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你准备好了吗?
那你呢?温曈反问。
顾臣尧摇头失笑,我还没准备好,所以我始终无法牵着那匹马一起去流浪。
他坐起身,让温曈靠在自己肩头,温曈我一直在想,会是谁第一个找到我,或者最后谁都没有找到我是我自己最终耐不住回去了。可你终究找到了我。
温曈哽咽,捂住嘴巴不能言语。她知道今晚的顾臣尧是反常的,从前的顾臣尧有多耐得住内心的荒凉,就算再悲苦也不会对她说这些,他只会把自己锁在黑匣子里直至内心溃烂面目全非。
她把顾臣尧从地上扶起来,你这么骄傲的一个人,一定不愿意自己被别人踩在脚下,你回去吧,好好休息,有了精力才能绝地反击。
顾臣尧无奈的耸了耸肩,可是怎么办温曈,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反击。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那是你的梦想。温曈低呼,完全猜不出顾臣尧究竟打算如何。
顾臣尧背过身,他不曾告诉温曈,在又一次与她分开的这么多日夜里,他有多痛恨这所谓的梦想。他也可以很轻易的躲开小人的算计,但在那一刻他却选择了后退,他很想看看,用梦想能否换得一个完好如初的她。
温曈,我没有告诉你,在我自暴自弃的选择在紧要关头逃避的时候,其实更想看看这放弃,是不是还能重新赢得你。幸好你来了,幸好我也赢了。只是这些,我永远不会告诉你。
他也不会告诉她,当年离开上海,他逃离的不是一座城,而是一段记忆。
4
顾臣尧抄袭门事件愈演愈烈,一时间成为时装界的头条追踪新闻,风头甚至盖过了那位率先发表顾臣尧设计成果的无名小卒。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奇妙,有价值的人,无论消息正面还是负面,焦点永远在他们身上。
顾臣尧一直对外保持缄默,这是他特有的做事风格,不习惯争辩,也不习惯为自己开脱,他永远奉承用事实说话这一依据。
如他自己所说,他并没有想要反击,更没有任何为自己辩解的半点意思。依旧做设计,画图纸,出席各种活动,什么都没变,唯一的变化是,他身边被戏称为美丽助理的夏妍不见了。
并且从此以后,顾臣尧再也没有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