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不是时候的时候,白夜突然生出许多别扭来。毕竟,对于任何一个女人来说突然被毁容都不是一件让人接受得了的事,在欧阳诗诗面前的坚强和无所谓在看到未央的那一刻土崩瓦解,只觉得无限委屈。
那对着未央的脸由于发丝的遮挡看不清楚伤口,可从那未干涸的血迹不难猜出。
那颜色灼痛了未央的眼,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冷绝幽光。
可白夜不懂。
她只看见他不说话,也没上前来,心下就像被刺了一般,微微疼了起来。被欧阳诗诗那般折磨毁容她也没这样的感觉。纵然猜到了结局,可当它真正发生的时候还是让人不能承受。未央不是那种喜好皮相的肤浅之人,若是想看美人他大可以天天照镜子看自己。
可是她不需要他的怜悯,他的可怜。他沉默这一秒钟对她来说却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心也越来越冰凉。
她一直知道自己喜欢他的,却是不知道已经到了这般地步。
未央没说话倏然转过身,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看着突然飞上马车头的男子,未央不紧不慢,“向雀。”他的声音轻淡而从容,并没有看见本应该昏死的人突然醒来的惊讶和对他的恐惧。
那人穿着大花衣衫,长相倒也不俗,只是那双桃花眼里的邪气让人浑身不舒服。
向雀“呵呵”一笑,“看来你的功力剩下一层不到了。”他还是有些佩服眼前这个人的,明明早就应该倒下了,却是撑到现在。就凭这几乎不存在的功力却是感知到了他的醒来。
未央浅浅一笑,“你可以赌一把。”
向雀却好像没听见他的调侃,桃花眼变得森冷阴戾,紧紧的盯着未央手腕上的银丝,好像如临大敌。
他这般作恶的人没被抓住除了武功不赖还有一点就是心细如尘,他不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笨蛋。尽管眼前这白衣男子看起来孱弱无比,可是那静静躺在他手中的银丝让他直觉认为危险。
方才他就是这副病歪歪的样子给了他突然一击,想来若不是他身体实在没力气了又急着救人只怕他再也醒不来了。
未央也不动作,从从容容的靠在车厢上,苍白的嘴唇勾起微微的弧度。
向雀心下凛然,他走南闯北许多年从没见过如此的人。这般淡定,这般沉着。他向来敏锐,虽说眼前的人功力几乎没有了,而且身子极为不好,可他在那瞬间愣是不敢贸然动手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功力被未央那一击也只剩下不到三层了。若是普通人,他完全有把握杀掉对方,可是眼前的人……
拿性命去赌,不值得。何况,这一深思才发现自己能杀掉对方的几率微乎其乎。
心下骇然。
不过他有他的优势,他能动,而马车上的未央几乎完全脱力了。
念头一转,向雀脚下用力一蹬,身体后撤,从车前方跳下马车。“呵,用不着我自己动手。我倒要看看,以你现在的状态怎么逃离这马车!”两指一弹,本来慢紧慢行的马受惊而起,朝前狂奔起来。
见向雀并未追上来,未央轻轻吐出一口气。谁都怕死,他赌赢了。他的身子已经是强弩之末,今日又突然发病。等他察觉到不对赶来时,差不多已经油尽灯枯了。
赶上来对向雀偷袭用了他几乎所有的力气,刚刚连杀欧阳诗诗都无法办到了,勉强封了她的穴道。
抿了下今天格外苍白的薄唇,去拉马的缰绳,那猛烈的力道对于现在的未央来说无异于洪水猛兽般势不可挡,手掌瞬间被蹭破皮。
这马没法子停下来了,他冷静的想。
抬头打量四周,本欲找个方法拦下疯了的马匹,却不料看到远处陡峭的悬崖……
白夜也听到了向雀的话,“现在的状态”?未央现在是什么状态?脑海中闪过那张特别苍白的脸,在也顾不得脸上的伤往马车口爬去。
白夜虽然没受什么致命性的大伤,可身体乏力的程度比未央有过之而无不及。欧阳诗诗让人在宁王府留下的东西是西域一种奇花,能随着周围的花草颜色变色,混迹在宁王府遍及的花海里乍一看无任何奇怪端倪。
若单单是这花,也不会怎么样。只是闻了这花在和瘴气一向冲,任凭再厉害武功再高的人也无法抵挡。
此时未央温柔轻慢的声音传来,“夜儿,找个东西稳住身子。”
马车又一颠簸,白夜碰到车厢壁。伸手抓住马车里一个横杆,勉强撑起身子。
车轱辘声刺耳又绵长,马车颠得要飞起来一般。被点穴的欧阳诗诗早已经在车厢里被力道推得撞来撞去,头破血流。白夜额头也是一大片细密的汗珠,紧紧咬着银牙。
白夜一点也听不见未央的动静,心下没由来一阵惶恐。“未央?”
“我在。”未央的声音在浓烈的声响和呼啸的秋风中似乎又小了一些,白夜却听清楚了,字字就像扣进了她心底深处一般,似乎就不那么害怕了。
突然,马车急遽的颠簸几乎要震散整个车子一般,白夜几乎就撑不住脱手,欧阳诗诗却是被撞击得直接晕了过去。
就在白夜坚持不住了时,她听到两匹马高昂的嘶鸣,紧接着有坠落的声音响起,马车也陡然停了下来。
那道阻隔她和未央的车帘由于突然顿住被风卷起挂在了马车外壁一侧的倒钩上,明媚的光影中她看到未央含笑的清隽容颜。
白夜潜意识飞速把受伤的脸侧向里面。
“你……”
“你什么时候来的?”未央才说一个字白夜就故意岔开话题。让这张脸完全暴露在他面前,她现在还做不到处之泰然。
未央浅浅一笑,也不揭穿她,“很久了。”
白夜一愣,本是随意问的一个问题却在听到未央的回答时蓦地僵住。
很久了?很久是多久?看到欧阳诗诗折磨她了?看着她划花她的脸了?白夜侧头冷冷的望出去,却没想到未央在这个时候放下了马车的帘子。
晃眼一瞥间,她只看到未央漆黑的眼眸黑得纯粹,里面微微荡漾起一丝浅浅的笑意,好像是玩味,又好像是嘲弄。
心下,冰凉。“那欧阳诗诗对我做的事你也全看到了。”
车帘外的未央沉默。
白夜嘲讽的一笑,心里越来越寒。毁容对她的来说真的不算什么,真正让她冰如心扉的是未央。他那种漠视的心态,他就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欧阳诗诗那般折磨。
她在他心中到底算什么?
因为是未央,所以她介意。
“你方才就在外面等着?”等待欧阳诗诗掀开帘子,如若她不掀开呢?她知道未央这样的人,必定会选择最小的风险解决最大的麻烦。所以才会等到欧阳诗诗揭开帘子,出手刺她一个措手不及。换做是自己,她也会这么做。一个好的杀手或者刺客,一定会潜伏很久摸清对方的底细时一击毙命。尽管未央脸上的慵懒倦怠苍白模样都能说明此时的他很虚弱,虚弱到没办法和欧阳诗诗正面对峙才会选择这个法子。
可,他就那么放心?如果欧阳诗诗一气之下不是毁她容而是杀了她呢?他依旧不会进来吧?还是因为根本就不在乎,所以才这样的放任?
突然忆起,未央可曾说过半句喜欢她在乎她的话?
没有,从没有那样的话。
未央依旧沉默,没说半个字。
这无异于默认,白夜突然觉得很多事情在日光下都变得毫无意义,淡淡笑开来,妖娆妩媚间多了些不在乎。她从来就不是拿得起放不下的人,既然她怎么都感动不了他,她自然不会死缠烂打。尽管心里有一根刺一直扎着,微微痛着,很不舒服。
一个人可以没有健康,甚至生命,却是不能没有自尊。
深深吸了一口气,话语出奇的平静,“我明白了,花未央,想必你现在也不想看见我这张脸。如果当初娶我是很多迫不得已,现在父亲已经去世,很多东西你也不必顾及了。回去后写封休书吧,若你不写我写。”她只是想做一个普通人,却不代表很多事她不明白。
风撩起未央的雪衣,上面有些其他的色彩灼人眼目。他笑笑,那么温柔而从容的,那么高雅而出尘地,“好。”
白夜握紧拳,本来平静冷冽的心忽然被激怒了,她很不忿。从第一次见面他就这样,她说什么他都说好。原以为是好说话好欺,却是压根不在乎!
任你惊涛骇浪万般纠结,他永远那么平静无波。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那种从容近乎到达一种无耻的程度。她冷声道,“既然如此,你先回去写休书吧。”她不想和他一起回去。
她听到未央明显的轻笑,“夜儿若是不愿见我,便自个儿下车去吧。我总算被你休了,似乎有点不能接受呢。”
不能接受?屁话!她一点也没听出来,倒是听得他轻松了不少。他会在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