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而且魂魄飘离三界之外,不完整,也无法投胎。他还发现,她是异世之魂……
未央想起那少女孩子般单纯无忧的笑,觉得要是从此看不见了,未免可惜。
他用了禁术,用尽方法让她投胎转世。
代价就是他只有三个月的命了,他下了山,救了一个很是灵秀的孩子。五六岁的模样。
未央教那孩子所有自己的本事,在死之前,给那孩子手写了所有秘籍。并给他留下两个任务:一、将来找到异世之魂,把她带入灵月皇宫神殿。二、带入神殿一个月后,若那人没和紫眸银发的男子成亲,就杀了那个男人。
这是未央用最后生命力卜卦算出来的,当时,他想着,将未来那个拥有异世之魂的人也就是白夜带入神殿,那个神殿里有一种能让人忆起前世今生的神秘力量,这样,白夜就会记起自己的前世。
当她记起自己的前世时就会和花月沧邪成亲相守在一起,可他们的时间只有一个月。这一个月未央算不出来会发生什么事,只知道倘若不成亲,那么不久的将来花月沧邪必定会杀了白夜,还会杀了世上所有的人。
这就是他给那个孩子也就是落红尘留下这两个任务的原因。
天命者都无法看到自己的命运,不过未央知道自己没有投生的机会了。因为他用了禁术。不过,却是一点都不后悔。
在山上那段日子,他看到花月夜和花月沧邪彼此相惜的笑颜,觉得两个人站在一起就是风景。
他懂得了,什么叫做温暖。
还是那句话,情不问因果,缘注定生死。
未央没料到自己居然也转世了,只不过他也把前世忘了。
不在是天命者,只是身体依旧不好,病弱。
能转世就是幸运了,像他这种注定生生世世体弱多病,身体饱受痛苦折磨。这是无法打破的宿命。
而花未央之所以活过了二十一载,可以说又是另外一个人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那个人就是花月沧邪。当白夜说不要花未央死时,花月沧邪就明白了,缘分那个东西当真注定生死。
他又用了禁术,练了药改了花未央不能活过二十一载的宿命。所以,花月沧邪的成魔和最终死亡成了一种必然。
极生两仪,因果循环,宿命轮回。
白夜涩然的笑。
所有事情都知晓了,都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譬如当初自己的血樱鸟为何会突然死亡,真是讽刺得可笑啊。前世的未央和那时的花月沧邪系出同门,而落红尘又是未央的徒弟,想要在其人没事的情况下操控致死对方的生命鸟不过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譬如当初易容成若尘的落红尘,之所以飞速离开的原因应该是感知到花月沧邪找来了。
譬如,花未央和雪千寻的师父居然是灵山道人的唯一那个师弟,也就是了尘曾经对白夜提到的那个和灵山道人关系闹僵的师哥。这也是为什么花未央记不得前世可依旧会医术毒术五行之术之类的原因。
譬如,落红尘以及雪千寻和幻影要杀了花满楼取其精血的原因,他们之间有缘,倘若取花满楼的血换血,花未央的病是可以痊愈的……
而自己呢,她因为花未央杀了雪千寻和幻影而说他是多么的无情无义,多么的冷血……
白夜都明白了,可是心却被揪痛得厉害。
在厉害的人,在命运面前,这在茫茫无际的苍穹之下,皆是渺小如蝼蚁,虫豸般卑微。
圣乾北齐王府。
初冬的情花园。
常年绽放的情花已谢,满园落叶。
有一个人坐在凤凰木旁的青石榻上,长发及腰,乌亮如墨莲。
只有一个背影,他就那么静静的坐着,身形瘦削。
在看到那熟悉的身影,隐身在门廊不远处假山后的白夜本能的情怯。
三年多了。
白夜没发出一点声响,青石榻上坐着的花未央也没动半下。
忽然,未央转过头,对着门廊处的方向半侧过头,“夜儿。”
白夜扶着岩石的手一紧,以为未央发现了自己,本打算出去,一抬眼却看到未央的样子,呼吸都被扼住了。
那苍白得骇人的脸,仿若坟墓上的花儿,即使绝美,却摇曳着死亡的气息。
淡薄的阳光打在他身上,显得那几乎透明的的容颜更是白得惊心,那眉眼却越发的漆黑深邃,薄唇艳红揪心得像是落在心上的一滴朱砂泪……
激烈的颜色碰撞,他美若琉璃,却也易碎如琉璃,让人不敢轻易靠近,只怕一碰,就要碎了。
白夜在那双素来深不可此的漆黑眼眸里,此刻看到了孤寂和脆弱。
未央缓缓站了起来,雪衣曳地。他一步步朝那枯萎的情花尽头而去,纯白的衣摆在凋残的枯花残叶中拖出一条寂寞而苍凉的直线。
萧瑟的寒风,轻轻浅浅流水般的玉玦声音。
他停下。
顺着未央的目光,白夜看到了……一座并蒂莲般的坟墓……在那枯萎的情花荒原尽头,一座白玉堂皇却万般清冷凉寂的墓。
未央静静临坟而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一向不可渡测又淡漠的心就像被淬了毒的利剑搅了个血肉模糊。
他微低垂敛着墨黑眉目,忽而怅然笑了一下。
“夜儿,祁山之下我只道自己是要死了。谁料一个月后醒来,不但没死,还记起了上辈子的事。真是好笑啊,我一直在追寻,在找的幕后黑手,是自己……”
天地间还有什么比这更残忍的事情,更让人泣血的事呢?
未央蹲了下来,寒凉彻骨的指尖微微抚过墓碑上的名字——白夜之墓。
与白夜之墓这四个字并列竖排着的是——花未央之墓。
不同的是,白夜的名字已经上了代表人死去的朱砂色,而花未央这个名字还是无色的,代表这个人还活着。这是一座两人合葬的墓。
他眼神很温柔,“夜儿……你说想看看我的心是什么颜色,等我来陪你那一天,便掏给你看。”微歪头笑了一下,“我也想看,我的心是什么颜色。”
是啊,他当真想看看自己的心是什么颜色。
他以为自己的心不会为外物动摇分毫。他可以轻描淡写的杀人,可以漫不经心的看人间生死,世道沧桑。他要做的都做到了,点指棋盘,乱如画江山,尸积成河。
他什么都可以算计,甚至是别人的感情。
可他没想到,到最后,输了的,是自己的心。
还输得,那么的惨烈……
从第一眼见她就输了……
只是,明白得太晚……
人,或许就是这样,总是真正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可这世上终归没有后悔药。
未央想起白夜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当时她眼中的冰冷和讽刺他至今仍然清晰记得,她就用那种割得人彻骨生寒的眼神淡淡看着他,她说——我倒真想看看,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你也会为别人的死而动容,而绝望,而悲戚。
动容,绝望,悲戚……
没有人对他说过,被一个毫不干系的人那样看着,会这样的痛!
寒风卷来,凤凰木凋零的枯叶簌簌而下。
庭院里一片寂寥空旷。
“曾想,此生,只愿你……若孩童般尽展笑颜、憨然无忧。”
只是当他有了这个想法时,一切都晚了,她所有的苦痛都是他的罪业。
未央突然一下站起来,看着那冰凉的坟墓,偏头笑得无邪。天真极了的模样。
“夜儿……”
他只是叫着白夜的名字,可这两个字却让山石后的白夜心口窒息得厉害。
未央笑着走到不远处的凤凰木下,仰头望着那光秃秃的枝桠。
“夜儿,下来,我们回家。”
他认真温柔的凝视着,好似白夜还在那凤凰木上。
曾经,当未央随意坐在青石榻上看书时,白夜就在凤凰木茂密的枝桠中睡着吃糕点瓜果。
如今,凤凰木已残,人亦天各。
他固执的望着。
“夜儿……”
风卷残云。
似乎更冷了。
白夜仰头,看见零落的洁白雪花飘了下来。
下雪了。
那么突兀。
她想出去,却被未央的动作和话语怔在了原地,就像被刚刺穿心钉入冰凉的土地,半分动弹不得。
只见未央对着凤凰木绽放了一记明媚得任百花之冠也失了颜色的笑颜。他轻轻伸手护着凤凰木,“夜儿,下雪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这样,那你还是永远不要见他为好。他以为你已经死了。而且,他如今的模样……
白夜想起银花的话。如今的模样,如今的模样……
未央他怎么了,先前看上去不是还挺正常的么,现在看上去,怎么,怎么……
“夜儿,我们回去吧,别玩了,好不好?”
“夜儿,你说过,难受了累了就说出来,不要忍着,憋着。夜儿,我难受了……我累了……”
“夜儿,你说永远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都告诉你。只要你不在离开我……好不好……”
纷扬的雪花变得迅猛,今年的第一场雪,比哪年都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