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沧邪没看他,只是看着一直垂着眼睫的花月夜。
淡淡开口,“我来送礼给夜儿。”
流云微微眯起眼睛。
花月沧邪浅浅笑了一下,缓缓揭开花月夜的红盖头。
由于花月沧邪把花月夜挡住了,那些宾客看不真切他们具体在做什么,可花月沧邪把新娘子的盖头揭了他们却看清楚了。更是膛目结舌的看着他。
“夜儿,今天你满十六岁了。”花月沧邪垂头笑了笑,饶是一旁心情复杂的流云也被片刻晃了神。
花月夜抿了抿唇,没说话。
花月沧邪伸出一只手,那修长漂亮的手指在众目睽睽之下覆上花月夜的脸。
流云眼中杀气一闪,本欲出手,才发现自己居然动不了了……
纵然他是个对生死看得很淡的人,这一刻也不免被怔住了。他的武功不算弱,居然没感觉到眼前的男子是什么时候出手的!
当眼角被微微的凉意侵袭时,花月夜心颤了一下。
沧邪他,在给她画蝴蝶……
她不知道他用什么画的,因为她不敢看,但是她知道他来的时候并没有拿任何颜彩之类的东西。
花月夜能嗅到花月沧邪身上的淡淡魅香,她入目的全部是那蛊惑人心的紫色,她什么也看不见了。
等到脸上没有动作了,花月夜听见花月沧邪那好听的声音在说,“答应夜儿的事做到了。”
又是一阵静默。
花月夜的指甲深深嵌入了肉里面。
花月沧邪有些心疼又有些无奈,把她握紧的手指轻轻掰开。
“夜儿,我来带你回家。”
所有的事抵不过这一句话,她真的难受了。
可是她听见自己倔强的说,“我的家就在这里,师兄,你留下来喝喜酒么?”
不知何时又起风了,透过窗棂门扉吹来。
凉凉的。
一句师兄,拉开了天涯海角的距离。
花月沧邪那紫罗兰色的眼眸从最开始的幽深到越来越平静,平静得仿若一潭激不起一点波澜的死水。有什么东西逐渐融掉,痛彻了谁的心扉。
他想起,曾经还是小女孩的花月夜狡黠的对他说,“你昨天抱了我,你得对我负责,你要娶我做你的妻子。”
那个时侯,好像不是他抱了她,是她偷袭他。
把他的衣裳都划破了。
最后她讨好的拿去缝,把最后一块完整的地方都毁了。
“夜儿的喜酒,我永远也不会喝。”
这世道喝自己的喜酒,从来都不算喝喜酒。
花月夜觉得心口痛得有些缓不过起来,她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她动了动手指,想把手伸给他,可当她无意识看到旁边流云那清澈如水的目光时,突然打住了。
她这算什么?她把流云当什么?
花月沧邪以为那只手会放在自己的手里,可是不是,那只手挽住了一拢大红喜袍的男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伸出的手缓缓收回来。他笑,“只要夜儿欢喜,我什么都可以给你。”话落,转身。背影绝绝而寥落。
终于有人回过神来,“如此狂徒,本将军定然不饶你!”
没人看见花月沧邪动,可是那追上去的将军却被抛高,下落在人堆里。
“夜儿成亲,如此,如此美好的日子,我不想见血。”花月沧邪背对着所有人,他的声音很淡,可当他说到“如此”时嘴角却缓缓流出殷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花月夜没看见,没有人看见。
当花月沧邪的身影消失无踪时,才有大队的人马反应过来。本欲去追,流云脸色不善的制止了。
司仪不知道接下来还要不要继续下去,将询问的眼神看向流云。这一看就看到花月夜嘴角的鲜血,人都吓傻了。“少夫人!”
流云把花月夜拦腰一抱,丢下所有人飞速回了寝房。
大夫的诊断是:夫人身体并无碍,只是心伤所致。
送走了大夫,流云看着床上静静躺着的花月夜,第一次对这个世界有了怨恨。
当看到花月夜脸色越来越苍白时,他说,“你去找他吧……”
花月夜看了他好久,把手上的镯子取了下来,最后在他脸上落下蝶翼般的一吻,“对不起,流云。”
出了相国府,花月夜满大街跑,一边跑一边吼,“沧邪……”
她想起花月沧邪转身之前对她笑的样子,心也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痛楚淹没了人的呼吸。
她对沧邪,究竟做了什么?
她觉得一直都是她无理的任性,沧邪可以包容她所有的缺点,所有的闹腾。她做什么他都宠着她。而她之前问他,“是不是要留下来喝喜酒?”她一直不去想想,沧邪心里面是不是也有事,是不是也会觉得辛苦。在她心里,沧邪就是神祗,是无敌的。
她忘了,有句话叫高处不胜寒。
她实在任性……
花月夜的心踏着一地的碎乱,在无法形容的刺痛中,缓缓拨开那隐匿在固执下的真挚感情,窥视到的竟是花月沧邪满含宠溺一次次牵起她的手,或者把她轻轻护在怀里的情景。
她微哑着嗓子喊着沧邪的名字,由一条条街开始寻找,由一声声呼唤开始寻觅。
花月夜一遍又一遍的吼,就像每次她出事,不小心受伤也好,被灵山道人责罚也好,或者心情郁闷时,每一次,沧邪都会来到她身边,她可以安心的做那个骄傲跋扈的公主。
她一点都不担心外面的风吹雨打,因为有个人会一直守护着她。
可是这个人,现在不在了,被她亲手推开了。
沧邪那样的人主动来找她,说带她回家。他居然为她做到如此程度,她却毫不留情的伤害了她,她当真恨自己了。她怎么就是这样招人厌恶的女人呢。
她突然恐慌,她隐约觉得,这次她不找到沧邪,他们永远也回不去了……
夜已经很深了,花月夜的吼声惹来偶尔的漫骂,可是她毫不在意。
花月夜不去想花月沧邪是否会在这灵月京城,只是固执地要将他找出来!不计后果!她一向执拗又固执,她坚持认定了势必要追到天荒地老。
她找了很多地方,有寂静的巷道,有灯红酒绿的大街。
有人睡了,有人醒着。
有人笑着,有人哭着。
花月夜的嗓子已经严重沙哑,却仍旧红着眼睛,在众人的悄然注视中声声唤着花月沧邪的名字,宛如孩子般既慌乱又无措地寻找着。但凡听了的人都不禁动容。
花月夜不放弃地寻着,那声声嘶哑的呼唤终是令人无法冷眼旁观,暗处一个三十多岁的美丽女子一声轻叹。
是孽是缘,都随她去吧。
那女子来到花月夜面前,朦胧中花月夜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她。
“夜儿,从这里绕东街走到尽头左拐,那里有一处常年开满鲜花名为“璎珞居”的大宅子。倘若我估计得不错,沧邪那孩子去那儿了。”沧邪那孩子倘若在如此执着,稍一不留神就会走火入魔,这次受了如此严重的内伤,怕是要落下一辈子的病根了。
女人又想起了灵山道人,眼中一片哀戚,为了练成绝世神功,他都作了些什么孽啊!
花月夜如同溺水的人抓到浮木,当即向那女人说的路冲去!压根没去想这个人为什么知道花月沧邪的去处,也没去想这个人对自己的称呼似乎太过亲热。
当花月夜去到那女人说的地方时,老远就嗅到熟悉的花香味。
她几乎是疯狂的撞开门,也不管受伤不受伤,痛不痛。
大得让人心慌的园子,各种花树起起落落的开与坠。
一个人也没有。
乱花迷人眼中,花月夜仿佛坠入自己的梦魇般遍寻不着花月沧邪的踪迹。那瞬间燃起的期望又变成失望,犹如备受打击的孩子般孤单无助。
花月夜寻不到花月沧邪,迷失在这片花海中。她不想出去,因为哪里都没有花月沧邪。花月夜拖着沉重又无力的步子胡乱的走,看到那雾气缭绕的水池时,恍恍惚惚想起在山上那寒池。
唯一不同的是,这池水雾气缭绕,想必是热的。花月夜坐下来,在那倒影中只看见自己失魂落魄的表情,犹如没有魂魄的躯体般呆滞无神。
花月夜望着荡漾在池中的自己,缓缓张开干裂的小嘴,沙哑而干涸地唤着,“沧邪,你出来见我好不好?你真的不要我了么,是不是永远也不会在见我了?因为我那么任性,那么无理取闹……”
那微微动荡的倒影中,豁然映出一人魅紫的身影,随着花月夜的沙哑呢喃动荡着。
花月夜呼吸一紧,身体却是不敢轻易乱动。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一看水中的倒影,哪里还有花月沧邪的踪迹?
花月夜扑到水面,使劲拍打着那份温热,恨不得将水砸出个窟窿般用力,嘶吼道,“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沧邪,你说的,只要我想要,你什么都给我!可是我想要你出来见我,你却躲我!你说过的,你说过的……你不守信用……”
水面扭曲荡漾间,花月夜的心思是从来没有过的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