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定间,元昊寇边,韩魏公领四路招讨,驻延安。忽夜有人携匕首至卧内,剧褰帏帐,魏公问:“谁何?”曰:“某来杀谏议。”又问曰:“谁遣汝来?”曰:“张相公遣某来。”盖是时也,张元夏国正用事也,魏公复就枕曰:“汝携予首去。”其人曰:“某不忍,愿得谏议金带,足矣!”遂取带而去。明日,魏公亦不治此事。俄有守陴卒扳城橹上得金带者,乃纳之。时范纯亦在延安,谓魏公曰:“不治此事为得体,盖行之则沮国威。今乃受其带,是坠贼计中矣。”魏公握其手,再三叹服曰:“非琦所及也。”
△恕可成德
范忠宣公亲族有子弟请教于公,人曰:“唯俭可以助廉,唯恕可以成德。”其人书于座隅,终身佩服。自平生自养无重,肉不择滋味粗粝。每退自公,易衣短褐,率以为常。自少至老,自小官至达官,终始如一。
△公诚有德
荥阳吕公希哲,熙宁初监陈留税,章枢密咨方知县事,心甚重公。一日与公同坐,剧峻辞色,折公以事。公不为动,章叹曰:“公诚有德者,我聊试公耳。”
△所持一心
王公存极宽厚,仪状伟然。平居恂恂,不为诡激之行。至有所守,确不可夺。议论平恕,无所向背,司马温公尝曰:“并驰万马中能驻足者,其王存乎?”自束发起家,以至大耋,历事五世而所持一心,屡更变故,而其守如一。
△人服雅量
王化基为人宽厚,尝知某州,与僚属同坐。有卒过庭下,为化基喏而不及。幕职怒,召其卒笞之。化基闻之,笑曰:“我不知其欲得一喏如此之重也。昔或知之,化基无用此喏,当以与之。”人皆伏其雅量。
△终不自明
高防初为澶州防御使张从恩判官,有军校段洪进盗官木造什物,从恩怒,欲杀之。洪进给云:“防使为之。”从恩问防,防即诬伏,洪进免死。乃以钱十千、马一匹遗防而遗之。防别去,终不自明,既又以骑追复之。岁余,从恩亲信言防自诬以活人命,从恩惊叹,益加礼重。
△万曹长者
长乐陈希颖,至道中为果州户曹,有税官无廉称,同僚虽切齿而不言,独户曹数之大义责之。冀其或悛,已而有他陈。后税官秩满,将行,厅之小吏持其贪墨状于郡曰:“行箧若干,各有字号。某字号其箧,皆金也。”郡将其怒,以其事付户曹,俾阴同其行,则于关门之外,罗致其所状字箧验治之,闻者皆为之恐。户曹受命,不乐曰:“夫当其人居官之时不能惩艾,而使遂其奸。今其去者,反以巧吏之言害其长,岂理也哉!”因遣人密晓税官,曰:“吾不欲以持讦之言危君事,无当自白,不则早为之所。”税官闻之,乃易置行李,乱其先后之序。既行,户曹与吏候于关外,俾指示其所谓有金者,拘送之官,他悉纵遣之。及造郡亭,启视,则皆衣食也。郡将释然,税官得以无事去郡。人翕然称户曹为长者,而户曹未尝有德色也。
△逾年后杖
曹侍中彬,为人仁爱多恕,尝知徐州。有吏犯罪,既立案,逾年然后杖之,人皆不晓其旨。彬曰:“吾闻此人新娶妇,若杖之,彼其舅姑必以妇为不利而恶之,朝夕笞骂,使不能自存。吾故缓其事而法亦不赦也。”其用志如此。
△终不自辩
蔡襄尝饮会灵东园,坐客有射矢误中伤人者,客剧指为公矢,京师喧然。事既闻,上以问公,公再拜,愧谢终不自辩,退以未尝以语人。
△自择所安
张文定公齐贤,以右拾遗为江南转运使。一日家宴,一奴窃银器数事于怀中,文定自帘下熟视不问尔。后文定晚年为宰相,门下厮役往往侍班行,而此奴竟不沾禄。奴隶间再拜而告曰:“某事相公最久,凡后于某者皆得官矣。相公独遗某,何也?”因泣下不止。文定悯然语曰:“我欲不言,尔乃怨我。尔忆江南日盗吾银器数事乎?我怀之三十年不以告人,虽尔亦不知也。吾备位宰相,进退百官,志在激浊扬清,敢以盗贼荐耶?念汝事吾日久,今予汝钱三百千,汝其去吾门下,自择所安。盖吾既发汝平昔之事,汝其有愧于吾而不可复留也。”奴震骇,泣拜而去。
△称为晋士
曹州于令仪者,市井人也,长厚不忤物,晚年家颇丰富。一夕,盗入其家,诸子擒之,乃邻舍子也。令仪曰:“尔素寡过,何苦而盗耶?迫于贫尔。”问其所欲,曰:“得十千足以资衣食。”如其欲与之。既去,复呼之,盗大惧,语之曰:“尔贫甚,负十千以归,恐为逻者所诘,留之至明使去。”盗大恐惧,率为良民。邻里称君为善士。君择子侄之秀者,起学室,延名儒以掖之,子及侄杰效,继登进士第,为曹南令族。
△得金不认
张知常在上庠日,家以金十两附致于公,同舍生因公之出,发箧而取之。学官集同舍检索,因得其金。公不认,曰:“非吾金也。”同舍生至袖以还公,公知其贫,以半遗之。前辈谓公遣人以金,人所能也。仓卒得金不认,人所不能也。
△一言齑粉
丁晋公诈,亦有长者之言。仁庙尝怒一朝士,再三语及公,不答,上作色曰:“叵耐,问辄不应谓。”徐奏曰:“雷霆之下,更有一言,则齑粉矣。”上重答言。
△无人不自得患难,即理也。
随患难之中而为之计,何有不可?文王囚里而演《易》,若无里也。孔子围陈蔡而弦歌,若无陈蔡也。颜子箪食瓢饮而不改其乐,原宪衣敝履穿而声满天地,至夏侯胜,居桎梏而谈《尚书》,陆宣公谪忠州而作集,验此无他若,素生患难而安之也!《中庸》曰:“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是之谓乎?
△不若无愧而死
范忠宣公奏疏,乞将吕不防等引赦原放,辞甚恳,至忤。大臣章享落职知随公草疏时,或以难回触怒为解,万一远谪,非高年所宜。公曰:“我世受国恩,事至于此,无一人为上言者。若上心遂回,所系非小。设有不从,果得罪死,复何憾。”命家长促装以俟谪命。公在隋几一年,素苦目疾,忽全失其明。上表乞致仕,章享戒堂吏不得上,惧公复有指陈。终移上意,遂贬武安军节度副使,永州安置。命下,公怡然就道。人或谓公为近名,公闻而叹曰:“七十之年,两目俱丧,万里之行,岂其欲哉!但区区爱君之心不能自已,人若避好名之谦,则为善之路矣。”每诸子怨章享,忠宣必怒止之。江行赴贬所,舟覆,扶忠宣出,衣尽湿,顾诸子曰:“此岂章享为之哉。”至永州,公之诸子闻韩维少师谪均州,其子告享,以少师执政,日与司公议论,多不合,得免行。欲以忠宣与司马公议役法不同为言求归,曰公,公曰:“吾用君实,荐以至宰相,同朝论事即可,汝辈以为今日之言不可也,有愧而生,不若无愧而死。”诸子遂止。
△未尝含怒
范忠宣公安置永州,课儿孙诵书,躬亲教督,常至夜至。在永州三年,怡然自得,或加以横逆,人莫能堪,而公不为动,亦未尝含怒于后也。每对宾客,唯论圣贤修身行己,余及医药方书,他事一语不出口。而气貌益康宁,如在中州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