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邓海建
他说:无论老师喜不喜欢我,我都喜欢你的课。信的末尾是这样一句:老师,记住吧,总会有人喜欢你的,就像爷爷那么喜欢我一样……
年前,我去苏北的一个小镇支教,那里的小孩子对新老师有着天然的热情:课前课后围着我,怯怯地问一些海阔天空的问题。但有一个小男孩儿,一直安静地坐在南边靠窗户的地方,手撑着头,眼睛散漫地望着窗外空荡荡的天空。
他的伙伴私下里告诉我,他是班级里成绩最差的一名学生,孤傲、霸道。一个女孩子补充一句:“没有人喜欢他!”
一天下午,他迟到了,裤管儿、袖口全是泥,左手上还有一个鲜红的小口子,气喘吁吁地喊“报告”,我看看表,已经上课一刻钟多了,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便严肃地问:“在哪儿玩儿的?为什么迟到?”他扭扭衣角,犹豫了半天,就是说不出什么理由。我更坚信了自己的判断,便决然地说:“好,既然迟到,先站到教室后面去听讲!”这是我第一次“体罚”学生。虽然于心不忍,但他实在是太过分了。
放学后,我和同事一起推车回宿合,竟然发现车篓里多了一堆橘子,红红黄黄的,不好看,青涩的叶子还在,但个头很大。我想了很久也没想出是谁这么好心,倒是那些橘子回来就被大家瓜分了。
从那次之后,他又打了一次架,我更是被气得很少喊他回答问题。有一次,他终于忍不住来问我:“老师,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我说:“是的,又迟到又打架,没有人会喜欢你……”我的本意是先批评他一通,再和他交流的,哪知我话还没说完,他就摔门走了。
第二天体育课上,练单杠时,他摔伤了,躺在地上死活就是不肯去卫生所,谁的话也不听,我很着急:“谁去给我把他爸妈叫来。”班上的“机灵鬼”很快就找来了他的家长——一个穿着打补丁中山装的爷爷。爷爷是推着小车来的,一车的橘子,红红黄黄的,急急扔下小车就来搀他,心疼地帮他拍打身上的尘土,连声问“要紧不”,他撒娇地说不要紧的,用热水敷敷就好了。我说:“还是去看看医生吧。”他终于骄傲地回了我一句话:“不要紧,爷爷会喜欢我的。”我愣了。
在办公室,他爷爷问我:“你就是那个外地来的老师吧,毛毛说你的课上得好,他很喜欢你的。我种了几亩橘子,前几天,他非得让我给你送,我说人家外地老师不稀罕的,他就搬了个小凳子去搞,还弄得划了道小口子……”我忽然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在后来的课堂上,我一直“讨好”他,他还是对我爱理不理的。临了,我要走了,他哭得一塌糊涂,弄得其他学生都特惊讶。他还给我写了一封长长的信。我终于知道了这个为我摘橘子而迟到的孤儿,知道了因为别的学生说我“坏话”被他“教训”的经过,知道了他赌气故意摔坏自己证明这世界还有人真心喜欢他的“报复”……看着看着,我早已泪流满面,忽然觉得这封信是我这段对光最大的感动和最深的遗憾。
他说:无论老师喜不喜欢我,我都喜欢你的课。信的末尾是这样一句:老师,记住吧,总会有人喜欢你的,就像爷爷那么喜欢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