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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假痴不癫

中国古代的英雄豪杰,有不少以莽撞粗鲁闻名,像《三国演义》里的张飞、《水浒传》里的李逵,都是这样的典型。不过,凡事都有两面性,这些莽撞人物在某些时候也会表现出粗中有细、智勇双全的一面。元代高文秀创作的《黑旋风双献功》杂剧,讲的就是李逵巧施妙计,锄奸安良的故事。

北宋末年,郓城(今山东郓城)县有一个把笔司吏叫孙荣,其妻叫郭念儿。孙荣曾许下泰安神州三年香愿,要连续三年到泰安烧香,眼看这已是第三年,他打算带妻子一同前往。可是,泰安一带强横之徒很多,而孙荣又生性软弱,所以必须找个保镖。

此时,梁山泊以宋江为首聚集着一伙好汉,个个英雄了得。孙荣和宋江是结拜兄弟,他向妻子谎称去街市找保镖,实际上却直奔梁山找宋江帮忙。这次,黑旋风李逵自告奋勇,愿意保护孙荣前去烧香,并向宋江立下军令状:如果孙荣有个闪失,李逵情愿输掉自己的脑袋。不过,宋江对行事莽撞的李逵不太放心,为了遮人耳目,他让李逵打扮成庄稼汉模样,又更名为王重义,并一再叮嘱他路上听孙荣的话,不可与人争斗。李逵一一允诺,跟孙荣下山去了。

孙荣的妻子郭念儿,是个不守本分的女人,她背着丈夫和衙内白赤交通奸,并一心想撇了孙荣,和白衙内做长久夫妻。这次,趁孙荣出去找保镖的空儿,她把白衙内喊到家里来,说:“如今孙荣要带我到泰安神州烧香去,打算住在火炉店。我有一计:你先去那里等着我,到时候咱们以暗语接头。我唱‘眉儿镇常扢皱’,你便唱‘夫妻每醉了还依旧’;我叫‘衙内’,你便叫‘念儿’。接着咱俩跳上马就走!”白赤交听了非常高兴,道:“此计大妙!你若先到,你就等着我;我要先到,我就等着你!”

李逵跟着孙荣来到家里,见过嫂嫂,三人结伴去泰安。来到半道火炉店,孙荣安排妻子先住下,嘱咐店小二悉心照看,而自己和李逵去烧香的地方订了房间就回来。没想到,他们刚一离开,白衙内就到了。他用暗语和郭念儿接上头,俩人骑上马一溜烟儿跑了。

在泰安神州订好房间,孙荣和李逵就往火炉店赶。孙荣惦记着妻子,走得飞快,先回到店里。可他万没想到,妻子已经跟别人跑了!李逵随后也赶回来,听店小二一说,他想起路上曾被一匹马撞了一下,那马上就驮着一对男女,他本想发作,只是想到宋江的嘱咐,便忍了下来,也没看清那人的正脸。不过,听店小二描述那男人的装扮,李逵认定就是自己刚才碰到的那个人。盛怒之下,他立刻出门追赶。

孙荣是把笔司吏出身,他遇事儿首先想到的就是打官司。他从店小二口中得知,那男人是白衙内,他决定去告状。可他万没想到,坐衙审案的就是白赤交。结果,孙荣被关进死牢,吃尽苦头。

李逵没有追上那对狗男女,回来后听说孙荣被关进了死牢,而审案的就是奸夫白衙内。李逵平日里最恨这些仗势欺人的恶霸贪官,再加上曾立下军令状,孙荣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自己的性命也难保。这可如何是好?别看李逵平日里是个粗人,这次可真动了脑筋。

为了解救孙荣,李逵装扮成一个乡下的傻小子,提了一罐羊肉泡饭来到死牢前。他刚想拽牢门外的牵铃索叫门,可转念一想,乡下人哪见过什么牵铃索,哪会知道叫门要拽这东西呢?于是,他在地上捡了一块半头砖,一边砸门,一边喊:“叔!叔!家里有人吗?”看门的牢子很是奇怪,心想:“这是什么人?难道提牢官来了?不对呀,要是提牢官,该拽牵铃索,怎么会砸得牢门咚咚响?”牢子一边纳闷儿,一边开门。门一打开,李逵便一头撞在牢子身上,气得那牢子抬手就打。李逵道:“叔,你干嘛打我?”牢子一听,禁不住笑出声来:“原来是个乡下傻小子!”李逵慌忙给牢子作揖,还傻乎乎地上前抱住了牢子的两只胳膊。牢子问:“你是什么人?”李逵道:“叔,孩儿是个乡下人。”牢子说:“你们乡下人倒过得快活!”李逵道:“叔,俺乡下人才苦哩!俺整天打水浇田、砍柴割草,俺娘还动不动就说‘傻小子,还不到田里去?’俺娘把俺当牛使呢!俺乡下人老实,不会说谎!”牢子一听这傻小子说话倒是实在,又问他:“小子,你来这儿干什么?”李逵道:“叔,你家里有俺孙荣哥哥吗?”牢子更加觉得好笑,心想:“这傻瓜竟不知这是牢房,还当成我家啦!”他问李逵:“你哥哥姓孙,你姓什么?”

“我姓王”,李逵道。

“他姓孙,你姓王,怎么是兄弟?”牢子问。

“叔,俺和他哪是什么亲兄弟!那年,他跟着一个官人到俺村里劝农,俺娘见他们是衙门里的人,就好茶好饭招待他们。他姓孙,俺娘也姓孙,他就拜俺娘做姑姑。俺娘说等俺哪天到城里来,拜托他照顾俺。他可不是俺亲兄弟!”听起来,这傻小子也没把这个哥哥太当回事儿。

牢子心想:“孙荣也不过是这傻小子认下的一个兄弟,见一面也没啥。”他对李逵道:“你要见他,得替他交点儿灯油钱给我!”

李逵说:“叔,俺庄家汉整天睡土炕、披麻被,连裤子都没得穿,哪有钱啊!”牢子闻到这傻瓜身上一阵阵尿骚味儿,也实在没啥油水可捞,便开了牢门,一脚把李逵踢进去,说:“进去看你哥吧!”

进了牢房,李逵四处张望,傻里傻气地问:“叔,你家里咋这么黑洞洞的?你家里人肯定不老实,要不怎么墙这么高,门这么矮?周遭还弄了这么些棘针挡着!”

“傻瓜,这是牢房!”牢子觉得这家伙简直是傻到家了。

“俺哪知道是在牢里!”李逵呵呵傻笑道。

在牢子的带领下,李逵总算见到了孙荣。牢子催促李逵道:“你带着饭,快喂他吧!”李逵带来的是羊肉泡饭,孙荣没心情吃,牢子却眼馋得很。李逵趁牢子不注意,将蒙汗药撒进饭里,让给牢子吃了。牢子很快就昏倒了,李逵则趁机将牢里所有的犯人都放了出去,他嘱咐孙荣先回梁山,他要等到夜里杀了白衙内再回去。

白衙内和郭念儿以为从此就能做长久夫妻了,不免得意忘形。这天夜里,两人正在饮酒取乐,李逵扮作祗候模样,提着一瓶酒进来了。借献酒之机,李逵上去一刀抹一个,将两人都杀了。接着,他将两人的头颅割下来,蘸着鲜血在墙上写道:“宋江手下第十三个头领黑旋风李逵杀了白衙内!”

李逵提着两颗人头回到梁山献功,宋江大摆酒宴为其庆祝。

在这个剧本中,李逵一改平时的粗莽形象,而表现出过人的机敏与智慧。他凭借十分到位的语言、神态、动作,把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演绎得惟妙惟肖,麻痹了对手,使得牢子对眼前这个“傻瓜”完全失去了戒心,不仅把他领进死牢,还吃下他放了蒙汗药的羊肉泡饭。接着,李逵又乔装改扮,通过献酒借机靠近白衙内,将奸夫淫妇双双杀死,为朋友报仇雪恨。李逵的做法是一个非常典型的运用“假痴不癫”策略,麻痹对手取得成功的例子。

“假痴不癫”,是三十六计之一,其重点在一“假”字。这里的“假”,意思是伪装,即装聋作哑、装疯卖傻,表面上痴痴呆呆,其实内心特别清醒。这是一种麻痹对手、伺机而动的计谋,若运用得当的话,可以起到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打个比方来说,假痴不癫的原理与醉拳非常相似。很多朋友看过电视连视剧《武松》里边武松醉打蒋门神的精彩片断:武松手握酒杯,仰脖而干,身子东倒西歪,步履轻漂虚浮。蒋门神于漫不经心之际,突然鼻梁挨了一拳,尚未回过神来,眼额又遭一腿……当他终于醒悟这绝非是酒鬼的“歪打正着”时,身体已深受重创而无还手之力了。这就是“醉拳”。醉拳的厉害,就在于装醉,表面上看来跌跌撞撞、踉踉跄跄,不堪一推。而其实呢,醉醺醺之中却暗藏杀机,对手就是在麻痹大意之际,中了“醉鬼”的狠招。当然,醉和装醉是两回事儿,玩醉拳的,是形醉而神不醉。“醉”在虚处,是为了迷惑对手,而“拳”却击在实处,招招致命。同样,痴和装痴、愚和装愚也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情况。装愚是外愚而内不愚,“愚”在皮毛小事,无关大局,而“精”却在节骨眼儿上,事关命运。

假痴不癫计无论是作为政治谋略、军事谋略还是商场谋略,都是高招。

用于政治谋略,它就是韬晦之术。在形势不利于自己的时候,通过表面上装疯卖傻,给人以碌碌无为的印象,来隐藏自己的才能,掩盖内心的政治抱负,以免引起政敌的警觉,专一等待时机,以便将来实现理想。三国时期,曹操与刘备“青梅煮酒论英雄”这段故事,就是个典型的例证。刘备早已有夺取天下的抱负,只是当时力量太弱,根本无法与曹操抗衡,而且还处在曹操控制之下。刘备装作每日只是饮酒种菜,不问世事。一天,曹操请他喝酒,席上曹操问刘备谁是天下英雄,刘备列了几个名字,都被曹操一一否定。忽然,曹操说:“天下的英雄,只有我和你两个人!”一句话说得刘备惊慌失措,竟吓得把手中的筷子掉在地上。幸好,此时天空响起一声炸雷,刘备急忙遮掩,说自己是被雷声吓掉了筷子。曹操见状,大笑不止,认为刘备连打雷都害怕,哪能成什么大事,于是对刘备放松了警觉。后来,刘备摆脱了曹操的控制,终于在历史上成就了一番事业。

假痴不癫计用在军事上,是指虽然自己实力强大,但故意不露锋芒,显得软弱可欺,用以麻痹敌人,骄纵敌人,然后伺机给敌人以措手不及的打击。秦朝末年,匈奴内部政权变动,人心不稳。邻近一个强大的民族东胡,借机向匈奴勒索。东胡存心挑衅,要匈奴献上国宝千里马。匈奴的将领们认为东胡欺人太甚,国宝决不能轻易送给他们。可匈奴单于冒顿却说:“给他们吧,不能因为一匹马与邻国失和!”大家都不服气,冒顿却若无其事。东胡见匈奴软弱可欺,又向冒顿要一名妻妾。众将见东胡得寸进尺,个个义愤填膺,而冒顿却说:“给他们吧,不能因为舍不得一个女子与邻国失和!”就这样,东胡不费吹灰之力,连连得手。他们由此料定匈奴软弱,不堪一击,根本不把匈奴放在眼里。而这正是单于冒顿求之不得的。不久之后,东胡看中了与匈奴交界处的一片茫茫荒原,这荒原本是属于匈奴的领土。东胡派使臣去匈奴,要匈奴以此地相赠。匈奴众将认为冒顿一再忍让,这荒原又是杳无人烟之地,恐怕只得答应割让了。谁知冒顿此次突然说道:“千里荒原,虽杳无人烟,但也是我匈奴的国土,怎可随便让人?”于是,下令集合部队,进攻东胡。匈奴将士受够了东胡的气,人人奋勇争先,锐不可挡。东胡做梦也没想到,痴愚的冒顿会突然发兵攻打自己,所以毫无准备,仓促应战,可他们哪里是匈奴的对手?结果东胡被灭,东胡王被杀于乱军之中。

假痴不癫计,也可以巧妙地用于商业经营,轻松赚取利润。美国的服装商德鲁比克兄弟开了一家服装店,他们的服务非常热情。但是,这兄弟二人都有些“聋”,经常听错话。哥哥往往站在服装店的门口,热情地把顾客拉到店中,反复介绍某件衣服如何物美价廉,穿上后又是如何漂亮得体。经过这样一番劝说之后,顾客总会无可奈何地问:“这衣服多少钱?”“耳聋”的大德鲁比克先生把手放在耳朵上问道:“你说什么?”顾客又高声问一遍:“这衣服多少钱?”

“噢,你问多少钱呀,等我问一下老板。十分抱歉,我的耳朵不好。”他转过身去向那边的弟弟大声喊:“喂,这套全毛的衣服卖多少钱?”

小德鲁比克站起身来,看了顾客一眼,又看了看服装,然后说:“那套嘛,72美元。”

“多少?”

“72美元。”老板高喊道。

哥哥回过身来,微笑着向顾客说:“先生,42美元一套。”顾客一听,随即赶紧掏钱买下了这套便宜的衣服,溜之大吉。

其实,德鲁比克兄弟两人的耳朵一点儿也不聋,他们是借“聋”,给想占小便宜的人造成一种错觉来促销。事实上,两兄弟用这种方法经营非常成功,赚了不少钱。

假痴不癫是一种不露机巧、以退求进之术,它可以被广泛地应用于政治、军事、商业经营之中。只是,运用这种计谋必须要有很好的演技才行,“痴”与“癫”虽是假的,但要想迷惑对手,还得做到形神兼备,恰到好处。戏演不到火候,或者演过了都有可能弄巧成拙,这里面的关节分寸还得要施计者自己揣摩把握。当然,更重要的是,不能用这种手段去坑害好人,作奸犯科。否则,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再高明的计策也逃不过法网恢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