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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爱情需要勇气

———白朴《裴少俊墙头马上》

人人都渴望得到爱情,可是爱情不仅需要缘分,更需要勇气。在爱情面前,勇气意味着主动,意味着坚定。只有主动,才能不让爱情擦肩而过;只有坚定,才能将爱情进行到底。以往在传统观念的影响下,大家往往认为在恋爱中主动出击的应该是男人。可是,随着时代的变迁,现代女性的独立意识、自主意识越来越强,好多女孩子面对爱情也不再矜持,不再只是“含羞等郎来”,这就是社会的进步。本来嘛,每个人都有追求爱情的权利,既然喜欢,就勇敢地去追吧!

说到勇敢追求爱情的女孩儿,这不禁让人想起《裴少俊墙头马上》里的李千金,在作者白朴笔下,李千金可不同于其他杂剧中的大家闺秀,她性格泼辣、天真痴情、敢说敢做、敢爱敢恨,她的独特个性给人们留下了深刻印象。这是一个令人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

唐朝仪凤三年(678)春,高宗皇帝看到西御园“花木狼藉,不堪游赏”,便委派工部尚书裴行俭前去洛阳,选买奇花异草。裴尚书年事已高,不便远行,于是上奏朝廷,让儿子裴少俊代其前去。

裴少俊自幼聪慧,才貌双全,年已20,尚未娶妻。这孩子平日一心读书,不近酒色,父亲对他非常放心,安排仆人张千同他一起前往。少俊来到洛阳这天,正遇到上巳节,这是中国的传统节日,俗称“三月三”。按照风俗,人们在这一天纷纷出门到水边宴饮或到郊外踏青,十分热闹。

洛阳总管李世杰原本在京城长安任京兆留守,由于讽刺则天皇帝,被贬为洛阳总管。他的独生女儿李千金这年18岁。当初,李世杰在京城做官时,曾与裴尚书“议结婚姻”。只是随着李世杰被贬,两家也就不再提起此事了。最近,又有不少人上门提亲,父亲决定给女儿“另议亲事”。

这天是上巳节,父亲出门访友了,临走嘱咐夫人和女儿紧守闺门。适逢良辰佳节,李千金却不能出门踏青,只能和丫环梅香到自家后花园散心。最近,李千金心情不太好,看到围屏上画的才子佳人,她禁不住感慨羡慕。梅香猜透了小姐的心事,说:“小姐是少一个女婿呀!”千金唱道:

〔混江龙〕 我若还招得个风流女婿,怎肯教费工夫学画远山眉,宁可教银缸高照,锦帐低垂,菡萏花深鸳并宿,梧桐枝隐凤双栖。这千金良夜,一刻春宵,谁管我衾单枕独数更长,则这半床锦褥,枉呼做鸳鸯被。

面对和自己朝夕相处的梅香,千金毫不避讳自己对美好爱情的向往。看着花园里灿烂却容易凋谢的春花,她倍感青春易逝,对爱情的渴望更加强烈。

千金和梅香俩人正说着话,裴少俊从不远处骑着马过来了。少俊和千金几乎同时看到了对方,他们四目相视,不胜惊叹(正末扮裴少俊、正旦扮李千金):

(正末做见旦警科云)一所花园呀,一个好姐姐!(正旦见末科云)呀,一个好秀才也!(唱)

〔金盏儿〕 兀那画桥西,猛听的玉骢嘶,便好道杏花一色红千里,和花掩映美容仪。他把乌靴挑宝镫,玉带束腰围,真乃是能骑高价马,会着及时衣。

(正末云)你看她雾鬓云鬟,冰肌玉骨,花开媚脸,星转双眸。只疑洞府神仙,非是人间艳冶。(梅香云)小姐你听来!(正旦唱)

〔后庭花〕 休道是转星眸上下窥,恨不的倚香腮左右偎。便锦被翻红浪,罗裙作地席。(梅香云)小姐休看他,倘有人看见。(正旦唱)既待要暗偷期,咱先有意,爱别人可舍了自己!

一个风流倜傥,一个美若天仙,两人彼此看呆了!千金心中的不快顿时飞到九霄云外,别说什么“非礼勿视”,她恨不能现在就和这个小伙子轰轰烈烈谈一场恋爱!她不怕别人看见,不管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眼前这个如此令人心动,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为了爱,她愿意付出代价,她说:“爱别人可舍了自己!”多么果断的女孩儿!

向来不近酒色的裴少俊这回也动了心。他当即写下一首小诗,让张千送过去:

只疑身在武陵游,流水桃花隔岸羞。

咫尺刘郎肠已断,为谁含笑倚墙头。

李千金看到这首情意绵绵的小诗,随即依韵和了一首,央求梅香送给了少俊:

深闺拘束暂闲游,手捻青梅半掩羞。

莫负后园今夜约,月移初上柳梢头。

李千金真是敢想敢做,她比少俊的表白大胆得多,竟直接邀请男孩儿晚上来后花园约会。少俊看到诗不禁感叹:“小姐有倾城之态,出世之才”!

当天夜里,裴少俊翻墙进入李家后花园,而千金早就安排梅香前去接应。在梅香的引领下,少俊径直来到千金的绣房。少俊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他对千金说:“小生是个寒儒,小姐不弃,小生杀身难报!”千金并不在乎功名,她只求情投意合,对少俊说:“我只要你不负心”。接着,俩人宽衣解带,极尽缠绵。

就在这时,家里的乳母嬷嬷来到小姐房外,听到了里边的说话声。嬷嬷进门发现了他们,千金和少俊双双跪在嬷嬷面前,千金央求道:“事已至此,我不好再见父母,妈妈可怜可怜我,放我们两个私走了吧,我到死都不会忘记你!”嬷嬷不能接受没出嫁的女孩和别人幽会失身,她气愤地质问裴少俊是谁家子弟。少俊只说自己是客居此地的书生,乞求嬷嬷原谅。嬷嬷一边斥骂少俊,一边又斥骂梅香。千金敢做敢当,对嬷嬷直言:“这事儿和梅香无关,是我自己眉来眼去送春情!”在嬷嬷眼中,千金简直是不知羞耻,她忍不住说:“你羞不羞哪,还眉来眼去,这简直就是奸盗行为!我要告到官府里去!”千金见嬷嬷不肯原谅自己,干脆以自杀相威胁,她说:“我怎么是奸盗行为?今天我谋成不谋败,宁可舍残生来还这鸳鸯债!”嬷嬷见小姐如此决绝,忍不住开导小姐:“你看上这穷酸恶醋有什么好?”千金道:“我也不过是个浊骨凡胎!”嬷嬷说不过小姐,又怕小姐真的寻死,只得放他们走。临行前,千金心中难舍父母,嬷嬷保证一定将其双亲照顾好,让她放心。

少俊带着千金和采买的奇花异草回到长安,给朝廷交差之后,他就把千金藏到了自家后花园的书房里。而父亲裴尚书还一直以为儿子每日在书房苦读,很是放心。转眼七年过去了,李千金和裴少俊早生下一儿一女,儿子端端已经六岁,女儿重阳也已四岁。一家人藏在后花园,只有一个老院公服侍,其他人都不晓得。

这年清明节,裴尚书怕风寒,便派儿子少俊和母亲到郊外去上坟。由于平日公务繁忙,裴尚书经常出差在外,很少在家,更不到后花园来。这天,他逛到这儿,想顺便检查一下儿子的功课。没想到,刚到花园门口,就碰上了两个小孩儿。一经询问,孩子自称是裴尚书家的。院公见状,赶忙上去遮掩,怒斥两个孩子道:“这就是裴尚书家的花园!你俩来这儿折花,还不快走!”孩子一溜烟儿跑了。裴尚书来到书房,又见一个年轻妇人慌慌张张掩门,尚书更加疑惑,问道:“这是谁家妇人?”院公赶紧说:“这妇人折了两朵花,怕人看见,藏到这里了,不妨饶了她,叫她走吧!”院公话音刚落,李千金竟自己答道:“妾身是少俊的妻室。”裴尚书马上问:“谁是媒人?下了多少彩礼?谁主婚来?”千金低头不语。裴尚书不听院公的劝慰,大骂道:“这妇人一定出自娼优之家!”

“妾是官宦人家,不是下贱之人!”千金并不示弱。

“闭嘴!一个女人和别人淫奔,私情来往,这罪过不可饶恕!告过官府,打下你下半截来!”裴尚书怒不可遏,下令将少俊和老夫人喊来。看到少俊,裴尚书一肚子火,骂道:“这就是你这七年在后花园做的功课!我这就把你们送到官府,依法惩处!”裴少俊见父亲要动真格的,赶紧说:“少俊是卿相之子,怎好为一妇人受官司凌辱,情愿写下休书,请父亲宽恕!”

千金见少俊不敢对抗父亲,便直接指责裴尚书:“这怎么忍心生生拆开我们连理同心结!”裴尚书大骂:“这都是你个淫妇,耽误了我们少俊的前程,辱没了我裴家的祖宗!你既为官宦人家,为何与人私奔?你伤风败俗,女嫁三夫!”

“我只有裴少俊一个!”李千金面对尚书的指责,毫不相让。

“你没听说过女慕贞洁、男效才良、聘则为妻、奔则为妾吗?还不回家去?”裴尚书怒斥道。

“我们的姻缘是天赐的!”千金一步不让。

裴尚书没见过如此大胆、泼辣的女人,他为了刁难李千金,下令让她把一根玉簪磨成细针,让她用游丝系着银瓶去井里取水。他声称只有玉簪不断、银瓶不坠,才能说明这姻缘是天赐的,否则,就得走人。千金明明知道这是坑人的把戏,但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小心翼翼地去做。可谁能完成这种任务呀?结果玉簪被磨断,银瓶坠下井,李千金被赶出家门。

裴少俊心里也怨恨父亲,但不敢表现出来。他立即收拾了书箱,准备上朝赶考。同时,他也借此机会,瞒着父亲,悄悄将千金送回了洛阳老家。

回到洛阳,李千金的父母都已去世,留下了田产宅舍和几个仆人。千金生活虽然无忧,但心中既放不下孩子,又惦记着少俊,十分伤感。

这天,少俊突然来了。原来,他已考中状元,被授予洛阳县尹之职。少俊欣然前来,打算将好消息告诉千金,并和她复婚。只是过去的事情历历在目,千金的心被伤透了。她不接受复婚,自称不配做裴家媳妇。少俊知道这是千金的气话,一再解释当时只是父亲之命,不是自己的意思。可是,千金依然气难消,意难平。正在这时,裴尚书老两口带着端端、重阳两个孩子也来了。原来,裴尚书听说李千金就是自己为儿子指腹为婚的女孩。一进门,裴尚书就向千金道歉,少俊的母亲也一起说情,端端和重阳两个孩子则更是一边哭,一边求妈妈。千金看见孩子,心如刀绞。只是,她实在不能忘记裴尚书对她的那番羞辱。裴尚书见李千金不认自己,就要带孩子走。孩子们哭着说:“妈妈,你真狠心呀!你要不认我们,我们俩就死了吧!”千金舍不了孩子,说:

我待不认来呵,不干你两个事。罢罢罢,我认了罢!公公婆婆,你受媳妇几拜!

裴尚书赶忙斟酒祝贺,给媳妇满饮一杯。

不过,喝了公公斟的酒,千金还是忘不了过去的一幕。裴尚书道:“孩子,旧话咱就不再提了!”少俊也劝千金高兴点儿,千金道:“我有什么可高兴的,只怕再将我赶出门去!”这时裴尚书说:“孩子,你当初等我来提亲不好吗?你既然瞒着我私奔到家,又不说是李世杰的女儿。”千金道:“父亲,自古以来,就您孩儿私奔吗?她唱道:

〔耍孩儿〕 告爹爹奶奶听分诉,不是我家丑事将今喻古。只一个卓王孙气量卷江湖,卓文君美貌无如。她一时窃听求凰曲,异日同乘驷马车,也是她前生福。怎将我墙头马上,偏输却沽酒当垆!

你看,李千金直到最后也不认为自己当初和少俊私奔有什么不对,她甚至拿历史上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私奔的例子为证,凭什么他们的故事传为美谈,而我就不如他们呢?李千金振振有词,裴尚书无言以对。

既然媳妇是早就议过亲的,这就算是符合“父母之命”了,更何况儿子也状元及第,裴尚书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呢?于是,回到家,裴家杀羊置酒,正式为裴少俊和李千金举办了婚礼。

像李千金这样大胆、直率地追求爱情的大家闺秀,在元杂剧中真是绝无仅有。《西厢记》里的莺莺经过了再三犹豫才鼓足了勇气,《倩女离魂》里的张倩女也只是灵魂随爱人而去,肉身却困守家中。只有李千金,她敢做敢当,敢爱敢恨,为了和心上人私奔,她不惜以死相威胁。爱情在她心中是至高无上的,为了爱情,她可以牺牲名声,不要名分,但不允许任何人玷污她爱情的尊严!

或许有人会质疑李千金的行为,认为一个女孩刚刚和男孩见了一面,只是递了一首诗,就以身相许,是不是太轻率了?讨论这个问题,必须结合李千金当时的处境。李千金每天被限制在自家的小天地里,连上巳节父亲都不让她出去游玩。她哪有机会去接触其他的男孩子?别说是出门,在封建社会,女孩子连自家的后花园也不是常去的!所以,在良辰佳节,裴少俊的突然出现,简直就是上苍给李千金的特殊眷顾。不管怎样,这毕竟是她一见倾心的男孩儿。今天的年轻人只要彼此情投意合,就可以一起花前月下,谈情说爱。可在李千金那个时代却不可能,如果她不勇敢地、果断地和眼前这个小伙子约会、献身、私奔的话,或许就再也没有机会自己选择爱人了!父亲不是又准备给她“另议亲事”吗?从对爱情负责的角度讲,由自己选择一个一见钟情的人,难道比嫁给自己从未见过面、只是由父母指定的人还轻率吗?

当然,在那个时代,李千金勇敢追求爱情的过程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嫁给了如意郎君却得不到名分,后来又遭到公公的极力羞辱,甚至被逐出家门。但不管怎样,她和自己所爱之人已生活了七年,还有了爱情的结晶。即使只是享受七年的爱情,也比一辈子不知爱情滋味幸运得多。最后,曾经动摇过的丈夫又回到她的身边,这也证明他们的爱是真诚而坚定的。故事的结局,裴尚书得知了李千金的身份,知道这原本就是曾和他们裴家定过亲的女孩,这才接纳了这门亲事。由此可见,极力赞美李千金勇敢追求爱情、抨击封建礼教、又特别富有想象力的作家白朴,也无法在那样的社会里找到更好的方式令千金回到少俊身边。现实中的封建势力是那样强大,爱情对大多数人来说,只是永远不可实现的梦。而李千金为了爱情,真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了。所以,她的勇气和执著,令我们佩服。

和那个时候相比,如今的社会进步了许多。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有追求和选择爱人的权利和自由。可是,在现实生活中,你有追求爱情的足够的勇气吗?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你敢主动表白你对他(她)的爱吗?如果你们的爱情遇到重重阻隔,你是勇敢捍卫还是急流勇退呢?和李千金相比,我们的处境比她好得多,我们的困难比她小得多。鼓起勇气,喜欢就去追吧!“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只有尽力了,才不会后悔。

有一首歌名叫《勇气》,它的歌词几乎就是《墙头马上》最好的现代版注释:

终于做了这个决定 别人怎么说我不理

只要你也一样的肯定 我愿意天涯海角都随你去

我知道一切不容易 我的心一直温习说服自己

最怕你忽然说要放弃 爱真的需要勇气摇来面对流言飞语

只要你一个眼神肯定 我的爱就有意义

我们都需要勇气 去相信会在一起

人潮拥挤 我能感觉你放在我手心里 你的真心

如果我的坚强任性 会不小心伤害了你

你能不能温柔提醒

我虽然心太急 更害怕错过你

如果李千金能听到这首歌,我想她一定会露出会心的笑容。

有人说勇气是爱情的卡路里,那就让我们燃烧起爱的勇气,去勇敢地追求,勇敢地面对,勇敢地将爱情进行到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