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永乐大帝朱棣(世界伟人传记丛书)
47614100000050

第50章 大宁之盟(5)

宁王也已从都指挥房宽那里得到了朵颜三卫归降燕王的消息。房宽是宁王最信赖的将领。他向宁王禀报说,张玉等人亦曾给他送过贿金,希望他也能降燕。他没有拒绝,却也没有明确答复。他说他要看看宁王的态度再说。宁王反复思忖,权衡利弊,决定装糊涂,“随波逐流”也罢,“顺水推舟”也罢,总之配合着燕王把这出戏唱完就是了!……

天亮了。燕王和宁王起床,更衣,共进早餐。这是他们在大宁的最后的早餐。应该说早餐是极丰盛的,但奇怪的是燕王挺喜欢吃的芝麻酥饼却只有一张。燕王将箸伸向这张饼时,想不到宁王也把箸搭在了饼的上面。

燕王笑了。宁王也笑了。他们都有点不好意思。他们同时将箸收了回去。

那工夫儿从王宫外面传来一声声的角号。大宁的守军正在集合。他们已接到命令,准备过一会儿到城之南郊,随同宁王,为燕王饯行。

当角号声袅袅飘进他们的饭桌上时,宁王突然“哎哟”一声,皱紧眉头,放下筷子,两手用力地按住了肚腹。燕王忙问:“你怎么了?”宁王呻吟着说:“腹疼……一口饭没吃好,疼得厉害。哎哟!……”汗珠儿也从额头上沁出来。

燕王心里明白:宁王腹疼是假,心痛时真。如果宁王的“腹疼”持续下去,今儿的“南郊饯行”这场戏也便无法进行,那么他所精心策划并主演的这出戏剧也便不会有圆满的结局。再往坏处想,这场戏若演“砸”了,他一步也出不得宁王府,那又如何是好呢?……想来想去,还是应该如打“叶子”牌那样,他要赢,但宁王也不要输掉。

于是,燕王像“开药方儿”似地对宁王说:“十七弟呀,我知道你为何会突然腹疼的。唉!都怪四哥我没能早讲明白——这张芝麻酥饼儿最能暖胃的,我爱吃,你也爱吃。我不能独吞。我们一人一半,分而食之,如何?”

这话说得奇怪,意思暖昧,但偏偏宁王能听得懂,领会得深透。宁王果然腹疼就差些了。他有点不好意思似地谦让着:“唉,四哥是客人嘛,我怎能争你的美食呢?”

燕王干脆将饼撕开,亲手将半张饼放到宁王面前的碟子里。他捋一捋髭髯,不带一丝笑意,极严肃地说:

“十七弟请放心,你的恩惠我心中有数。不要说是一张饼子,纵是偌大的江山,有我的,亦有你的,你我兄弟各吃一半!”

“真的吗?!”宁王喜出望外,忙站起来施一揖道:“谢四哥!……请!”他肚腹一点儿不疼了。且胃口大开,三口两口便将半张饼吞了下去。

燕王却慢慢嚼着,仔细地品尝这饼的滋味儿。山峰、河流、平畴、草原、城郭、村庄……被他消化在肚腹里。这应该是很有纪念意义的一顿早餐。至于以后他能不能记得有这么一顿早餐,有这么一张饼的故事,那又有谁能知道呢?

吃罢早餐,他们乘坐了同一辆车辇离开宁王府。辇的前头是由执旗、执幡、执伞、执扇、执盖、执戟、执戈、执钺、执剑、执仗、执瓜、执刀、执骨朵、执响节和捧香炉、香盒、唾壶、唾盂等校尉所组成的仪仗,后面则是大宁都司和宁王府的官员,以及留守大宁的一部分军队。

这时候天又飘起了雪花——在冬季的大宁,雪是说来便来的。宁王拉开由描金香草板组成的辇门,向夹道欢呼的(或者说瞧热闹儿的)他的臣民们频频招手致意。当他抽回手来,关上辇门端坐时,他目光呆滞地盯着衣袖上带进来的雪花,看着那晶莹美丽的尤物儿慢慢溶化,只留下一滴泪痕。

出得南门,又行数里,来到通向关内的路口。路口早已扎了松门,门上张灯结彩。门下的仪仗队高奏鼓乐。而燕王带来的兵马,约五千来人,已经一列列地在路边排好,只等一声令下,便可开拔。

宁王的仪仗来到松门一侧的古亭边停住,再沿了红毡铺就的道路依序排列。执事官此时过来敞开辇门,扶二位王爷下辇,并导引他们来到亭内。亭内早已陈列了香烛果酒之类。燕王披甲戴胄,外罩猩红斗篷。宁王穿的是皮弁服,外面罩的是大红羽绉面白狐狸皮的鹤氅。宫人们为他们擎起伞盖,遮挡着乱舞的雪片儿。雪其实不大,风也不甚硬,故而并不寒冷,反倒增添了诗意。宁王篡改了几句唐诗以赠。什么“大宁南郊送君去,去时雪满归乡路。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燕王也吟了“何处是归程,长亭共短亭”,和“行路皆兄弟,千里念相亲”以答。两人然后东西相向,互相四拜。拜后,宁王捧一酒樽,说句“祝四哥一路顺风”,递于燕王。燕王说“有谢十七弟”,一饮而尽。宁王又捧一樽酒,说句“请大哥多加保重”,再递于燕王。燕王接过酒樽,却不忙于饮下,倒是颇留恋似地四面望望。似乎用他多情的目光,温柔地抚摸大宁的草木和土地。然而,只一刹那间,他温柔多情的目光倏尔变作了闪电。他霹雳似地怒吼一声:

“伏兵何在?与我拿下!”说着,将酒樽狠狠地往地上一摔……

于是,“哇”地一声,埋伏于林木沟坎里的燕军,四面八方跃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涌进了古亭,将宁王当场拿住,旋即绑缚,捉到了亭外的马上。宁王作张作势地挣扎着,朝呆若木鸡的长史石撰大喊:“长史救我!”言未毕,嘴里已被塞进了绢子。而石撰也清醒过来,知道中了燕王诡计,想夺路而逃,但被冲过来的燕将朱能用刀逼住。燕王离石撰甚近,便走过去问:“长史可肯降我?”石撰怒目圆睁骂道:“呸!贼王!……”但燕王不容许他继续骂下去。燕王嘴里蹦出一个“杀”字。朱能的刀刃已捅进石撰心窝。随之。朱能割下石撰首级,纵身上马,唿喇喇驰在燕王和宁王刚才踏过的红毡上,将首级高扬着,朝大宁的兵士们高喊:“有不降者,这便是样子!”那时候石撰的眼皮儿尚在随着马的颠簸而一张一合,那滴滴哒哒的血线与飞舞着的雪线编织在了一起,煞是好看。

都指挥朱鉴的反应还算机敏。他一看燕王的伏兵漫山遍野,是自己兵力的数倍,但燕王身边的卫兵并不是很多,而朵颜三卫的骑兵就在古亭附近。所以,他想命令脱儿火察向前擒拿燕王。只要拿住燕王,胜券便在自己手上了。然而,奇怪的是,脱儿火察以及朵颜三卫的骑兵根本不听他的命令。他们全都抄着手儿,如看戏儿似地津津有味地看着宁王被绑缚,看着石撰被杀头。而当宁王被燕军押着冲过来时,他们甚至主动地让开一条道儿。朱鉴情知不妙,急忙杀开一条血路,向城里冲去。

另一名都指挥房宽看到宁王被擒,意图向前营救。但张玉、火真、薛禄三员燕将同时向他杀过来。房宽的武艺应该说是不错的,可他丝毫没有斗志。而三员燕将似乎也无意往死里拼他。房宽在格杀的过程中问了张玉一句:“宁王没事儿吧?”张玉说:“没事儿!”房宽便说:“那我投降吧!”手脖儿一软,长枪被打掉,而他也滚下马背,束手就擒。

朱鉴冲进城后,城门立即关闭。待他惊魂稍定,准备组织城里的兵民固守城池等待援兵时,却不料城的北面冒出一股浓烟,就有喊杀声掺杂在黑烟里飘散过来。原来北门已被燕军攻陷了——或者说北门的守军已“引狼入室”了。朱鉴叹一声:“苍天啊!”无可奈何,纠集起万余名兵士去救北门。走到半道儿,正遇上冲过来的燕军。仓猝迎战,却被自己败退的兵马挤到了墙角里。于是箭如飞蝗般向他射来。有一支利箭穿过他的颈部,将他钉在了槐树上。第二支、第三支利箭又穿透了他的眼、他的嘴……他的战马回过头来,很奇怪他能贴在树干上一动不动。

中午,战斗全部结束。燕王将宁王控制在城郊某处。而他自己则“顺便儿”乘了宁王的辇,用了宁王的仪仗——什么旗、幡、伞、扇、盖、戟、戈、钺、剑、杖、瓜、刀、骨朵、响节、香炉、香盒、唾壶、唾盂之类,带着燕军精锐和朵颜三卫的兵马,浩浩荡荡回到城里,进驻王府。他下令将宁王的妻妾、世子,连同宫内所有贵重物品全部带走。按他的预计,宁王家眷整理其万贯家私,大箱小包地准备停当,少说也得两天的工夫儿;殊不知人家早有预感,也早有准备,其全部家当已提前整理完毕。燕王大喜,传谕宁王家属等不必惊慌,不日将护送宁王全家去北平安居,他们绝不会受到丁点儿委屈的。

随后燕王吩咐在大宁城内遍贴安民告示,抚绥百姓。又听说先前被他施“反问计”陷害的都指挥卜万,在离开松亭关后,被羁押在大宁狱里。燕王寻思:“救人救到底,杀人要杀死”。卜万不能留着,就叫他做个冤死鬼吧!派人到狱中结果了卜万的性命。

到这时候,燕王所策划、导演并主演的这出戏剧应该降下帷幕了。但还有尾声——

驻守松亭关的都指挥陈亨日前听了家奴禀报的大宁情况,对于即将发生的事变已有心理准备。他原本就是燕王旧将,后被调离燕王身边,却是藕断丝连。家奴转达了燕王招降的意思。陈亨已打算投降。而且,他想在投降的同时再立大功,也算是向燕王献上一份“见面礼儿”,便又悄悄串联了营州中护卫指挥徐理和右护卫指挥陈文,三人共同密谋,不但要带走自己的部队,而且还要赚取刘贞的部队。于是,陈亨等假借“救援大宁”的名义,率军回撤至刘贞军驻扎的乱塔黄崖。当夜二鼓,他们突袭刘贞大营。刘贞毫无防备,只好弃营而逃,单骑负印亡奔广宁。后又从广宁浮海至京师。陈亨遂将刘贞的部卒收编到自己帐下,随后在松亭关竖起了“燕”字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