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清高宗乾隆(世界伟人传记丛书)
47612200000049

第49章 武治帝王(6)

福康安是十一月初八日打进诸罗的,他还不知道在五天之前皇帝已将诸罗县名改为嘉义了。据清宫档案所记,乾隆认为“城内义民帮同官兵,奋力守御,保护无虞,该处民人,急公向义,众志成城,应锡嘉名,以旌斯邑”。十一月初二日军机大臣们遵旨更定诸罗县名,拟出“嘉忠”、“怀义”、“靖海”、“安顺”四个名称,请皇帝选取。乾隆则在“嘉忠”与“怀义”两个名字中,各取一字而定名为“嘉义”,取嘉奖义民之意。第二天,正式颁谕,将诸罗县改为嘉义县。

林爽文在嘉义战败后,便逃往大里栈。清军追击,先在丁台庄(今台中县)发生战斗,互有死伤。爽文后又携带家人走集集(今南投境内),十二月初五日,清军又迫集集,爽文不守,逃到小半天(今南投境内),窜埔里社山中。福康安派兵入山追捕,并檄令原住民帮助搜索,直到第二年正月初五日,林爽文逃到老衢崎(今苗栗县)时,才被人捉到,献给了清军。

林爽文的被捕,还有一段插曲。据台湾本地的方志说:他逃到苗栗后,自知性命难保,乃到朋友高振家,对他说“吾使若富且贵”,高振后来就把他“缚之以献”清军。不过在福康安向皇帝的报告中,则称:因为清军不熟路径,又不认识林爽文,所以找了义民作眼目。正月初五日在老衢崎地方,义民首领高振发现了林爽文,随即告知清军侍卫翁果尔海等三十多人,一同围捕,拿获后解送京城的。高振后来赏戴蓝翎,并授干总职衔。林爽文等则被装入木笼,渡海押解北京,经大学士、军机大臣会审后,按律凌迟处死,枭首示众。

福康安平定北路之后,又挥兵南下,向庄大田发动猛烈攻击。庄大田先据大武垅(嘉义东南一带),经过激战,民军不敌,乃退保琅峤(今屏东县)。二月初,清军分水陆两路攻琅峤,庄大田拒战失败被擒,后被磔杀于府城。林爽文反清之役,至此才完全被平息。

福康安建立了“三月平台”的大功之后,又着手处理善后问题,他修建了城池,添设了戍兵,赈济了灾民,并举办屯田,给从征的几千名原住民各四十多亩田地,要他们协助官兵,防守隘口,缉捕逃犯。福康安又与福建巡抚徐嗣曾根据皇帝指示,妥拟了稽查台湾积弊善后事宜章程十六条,计为:

一、各营操演宜设法稽查以核勤惰;

二、水师兵丁宜按期出洋巡哨;

三、严总兵巡查之例以肃营制;

四、兵丁贸易离营等弊宜严行禁止:

五、禁革旗牌、伴当、内丁、管班四项目兵丁以杜包差之弊;

六、换防成兵宜分交水陆提督互相点验;

七、清查海口城厢各炮位;

八、严禁抢夺械斗以靖地方;

九、清查户口以别良奸;

十、严禁私造器械旗帜;

十一、严惩赌博恶习;

十二、大员轮查台湾文武官员出具考语;

十三、准台湾道员专摺奏事;

十四、开八里坌海口以便商民;

十五、严查各港口私渡船只;

十六、修治道路与船只以便传递邮报。

这些善后事宜的实施,使得清廷能更进一步有效地管理与统治台湾。

七、秋后算账

台湾林爽文之役,自乾隆五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七日起事,至乾隆五十三年二月初五日庄大田等被捕而平定南北两路,前后历时一年又三个月。在历次战斗中,民军死伤的很多,无法统计。清军方面据福康安的报告,自乾隆五十一年十一月至五十二年十月,阵亡官弁计一百四十一员,满汉兵丁共为四千零九十五人。福康安来台主持军务后,直到平息事变的三个多月中,战事中死亡的汉屯官弁兵丁共四百七十八人。另据户部开列的资料,说四川抽调征台的屯土弁兵共伤亡二千八百七十八名。清廷为平台花费的军费也是一笔大数字,因此在平台之后,除了妥拟善后事宜章程外,还做了一些赏罚的事宜,现在把这笔“秋后算账”分两方面来简略说明。

除了福康安、海兰察这些功臣得到封赏以及死难官兵得到抚恤外,皇帝很重视台湾当地“义民”的奖赏。他曾在谕旨中说:“如系务农经商生理者,即酌免交纳赋税。若系首先倡义绅衿,未有顶带者,即开列名单,奏明酌予职衔,以示优异。”福康安上奏称在南路东港上游,有粤民一百余庄,誓不相从庄大田,并同心选出壮丁八千多人,由举人曾中立等领导,堵御天地会民军,请皇帝嘉奖。乾隆亲自写“褒忠”二字匾额,并赏给曾中立同知职衔。另有教授罗前萨也因管理义民有功,也赏给同知职衔。其他刘绳祖、涂超秀、黄衮、周敦纪四人,俱赏戴蓝翎。在北路彰化一地,杨振文与曾大源在林爽文起事时,拒绝入伙,弃家逃到泉州,后随福康安征台,在鹿港一带招募义民并参战,经福康安奏请赏戴花翎,曾大源因系举人,后来还以同知实缺补用。还有嘉义的黄奠邦、郑天球、王得禄,淡水(新竹)的王松、高振、叶培英等人,都以翎顶加身,荣宗耀祖了。

林爽文起事期间,台湾米价飞涨,高到平时三倍,即一石卖价三两银之外。皇帝了解实情之后,先下令蠲免乾隆五十二及五十三年两年钱粮,让人民得到经济实惠。同时又因兵乱农村无法正常耕种,严重缺粮,先从内地运米来台救急,广为平粜,以减市价。皇帝又下令给难民赈济银与修屋费二十四万多两,以便人民安身。

附从林爽文起事的人当然也会受罚。现在举三个例子说明:

第一,在变乱中参加林爽文民军的,不论是漳州人还是泉州人,事后都受到迁徙内地的处分。有人被骗人大陆清军内当兵,藉以约束,这批人如阮和等约有九十多人,因后来叛林爽文投清,他们有罪又有功,所以贷其一死,但不能再住台湾。另外有一批人如李祖生等一百多人,情节较重,被发往湖南、贵州、广西烟瘴地区,交与地方官严加管束。还有在作战中被清军俘获的很多人,则被充军到黑龙江等处,分给满洲兵丁为奴,以防止他们逃回原籍。清廷如此措施,据说是怕他们留在台湾滋生事端。

第二,参加林爽文乱事死亡及迁徙内地的人,他们所有的田产被政府充公,另行作分拨之用,或为渡台防守兵丁的补贴。林爽文与其他要犯的祖坟,不论在台湾的或是在内地的,都给刨挖,以示惩罚。

第三,林案要犯的子孙,十五岁以上的处死,十五岁以下则送到北京内务府施行阉割手术,充当太监,以备宫廷洒扫之用,前后分三批解送,共有三十七名幼童,其中年龄仅四五岁者达六七人,极为凄惨。

在林爽文之役“秋后算账”事件中,最令人感伤的可能是柴大纪的被处死。一般说来,柴大纪死守诸罗的功劳很大,而且连皇帝也激赏并嘉奖过他,何以最后得到如此不幸下场呢?此事值得一述。

柴大纪是浙江江山县人,乾隆二十八年由武进士拣选为守备,分发福建试用。三十六年至四十三年,历任水师守备、游击、参将等官,后升湖南水师副将。四十六年升为福建海坛镇总兵。从资历上看,柴大纪是科班正途出身,一路升迁平顺。乾隆四十八年,原任台湾镇总兵孙猛患病,因水师无人可调,闽浙总督富勒浑奏请将柴大纪调到台湾,署理总兵,皇帝却降旨令柴大纪为正式的总兵官,这是他人台的经历大概。

台湾因地处海外,一般地方官视台湾官位为肥缺,不以冒险渡海为畏途,不少人反而以获得美缺为喜,因为来台任官后可以任意侵渔肥己,大获赀财。柴大纪多年服务军旅,绿营恶习沾染仍多,来台后的操守大有问题;不过自林爽文起事后,他的表现应该是不错的。

乾隆五十一年动乱开始后,柴大纪先领兵保卫府城台南,立下功劳。后来领兵收复诸罗,并在乾隆五十二年间死守诸罗,虽经林爽文先后十次猛攻,始终坚守,也阻止了林爽文全力攻打府城的计划。设若柴大纪在诸罗战败,民军必可挥兵南下,没有后顾之忧地与庄大田会合,府城也会被攻陷,林爽文据有全台即能成为事实,清军要想恢复也会更为困难。因此诸罗保卫战是具有重要性的。

皇帝对柴大纪守诸罗的战功也是肯定的。乾隆五十二年五月十六日,皇帝就降谕褒扬其战功,命交兵部议叙,并赏给大荷包一对、小荷包两对,赞扬他“始终奋勉出力”。六月十六日,又颁谕旨说柴大纪“实属奋勉可嘉”,“着即补授福建陆路提督”,这次不是空口赞美,而是给柴大纪升了官。七月中又下令“授柴为参赞大臣及壮健巴图鲁名号”。“巴图鲁”是满族语baturu的音译,意为“勇士”,这是满族有大功者才能获得的称号,有清以来,汉人武将得此殊荣的不多。诸罗后来改名嘉义,虽然因了义民参与守城之战,事实上也与柴大纪的义气有关,因为皇帝看到各方情报,知道诸罗缺粮、缺兵、缺武器,柴大纪能死守几个月,实属不易,因此皇帝曾在八月二十七日传谕给柴大纪,不必拘泥于城存与存、城亡与亡的旧思想,如果实在支持不了,可以“将贼匪乘势剿杀,突围而去”,意思是叫柴大纪可以弃城而走,政府将来不会怪罪的。可是柴大纪却拒绝了皇帝的好意,写了奏摺向皇上表示愿与人民共守危城。柴大纪提出两大理由不能突围弃城:一是“若一旦弃之而去,则城池营盘大炮均为贼匪所据,恐贼势益张,盐水港、笨港两路之兵,均难驻守”;二是“城厢内外居住百姓,及各庄避难入城者,共有四万余人。……实不忍将此数万生灵,尽付逆贼毒手!”皇帝阅览了柴大纪的报告,被他的“忠肝义胆”感动得“为之坠泪”,认定他是“以国事民生为重”的忠义之臣,“古之名将,何以加之!”因而给他重赏,擢封为一等伯爵,世袭罔替;并且命令浙江巡抚拨银一万两,赏给柴大纪的家属,“用示朕轸念勋劳锡爵酬庸之至意。”

柴大纪有如此难得构际遇,应该前程似锦,一片大好了。可是就在此时,钦差将军福康安等人向皇帝参奏他了,说诸罗城被围数月未失的原因是“众民一心奋勇。柴大纪人本诡诈,甚染绿营习气,不可倚任”,所奏守城、打仗各情,多非事实。皇帝看了福康安的奏报,最初很不以为然,认为福康安“过事苛求”,于是写了一份满文的谕旨给在台湾的福康安,晓谕开导,并为柴大纪剖辩,甚至还指点出福康安或因柴大纪“屡经恩旨褒嘉,或稍涉自满,在福康安前礼节或有不谨,致为福康安憎,遂尔直揭其短乎?”皇帝并且还婉转地对福康安说:

朕于柴大纪、蔡攀龙二人,并非先有成见,不过念其守城打仗,勤苦出力,曲加轸念。福康安非他人可比,尤需仰体朕心,略短取长,方得公忠体国之道。况柴大纪已加恩封以伯爵,蔡攀龙业经超升总督,福康安所奏各情形,并无确据,岂可转没其功,遽加以无名之罪耶!

皇帝既如此相信柴大纪,此参案本应该就此了结;但是这年底,有位工部侍郎名叫德成的,他自浙江返京,皇帝召见他时问起柴大纪平日的官声名誉如何,德成回皇帝说:风闻柴大纪“纵恣自大,且居官贪渎,较之地方文职尤甚,并将台湾所辖守兵,私令渡回内地,贸易牟利,驻守之兵,所存无几”。皇帝听了这番话之后,突然改变了态度,他想到台湾驻军为数本来不少,就因为柴大纪“私令渡回内地”,才让林爽文之乱蔓延滋扰开来,于是下令叫福康安与闽浙总督李侍尧查明柴大纪的罪行,拿问治罪。乾隆五十三年正月二十三日,皇帝正式下令将柴大纪革职拿问。七月间柴大纪被认定有罪处斩了。

柴大纪被杀之后,两百多年来不少人认为是一大冤案。同时代人满洲贵族礼亲王后代昭裢就说:

……大纪以功高,与福康安抗行宾主礼,康安衔之,遂密奏其人奸诈难信。会侍郎德成自海上监修城垣归,复媒孽大纪之短。上信其言,遂以前贪纵事,逮大纪及永福入,先后正法。

道光时代的大学者魏源也说:

初,福康安之解诸罗围也,柴大纪出迎,自以参赞、伯爵,不执櫜(犍)之仪,福康安即劾其前后奏报不实。

民国初年修《清史稿》,书中的《柴大纪传》也写着:

……福康安师至,嘉义围解,大纪出迎,自以功高拜爵赏,又在围城中,倥偬不具櫜櫜礼,福康安衔之,遂劾大纪诡诈,深染绿营习气,不可倚任……侍郎德成自浙江奉使还,受福康安使,讦大纪。上命福康安、李侍尧、徐嗣曾按治……军机大臣覆谳,大纪诉冤告,并言德成有意周内,迫嘉义民证其罪,下廷讯,大纪犹力辩。……

清史大家萧一山先生认为:

福康安之解诸罗围也,城中市民皆赢饥无人色,见福至,无不欷歔啜泣,喜其来而悲其晚也。

惟大纪出迎,自以参赞、伯爵,不执鞬之仪,福康安恨之,密奏大纪奸诈难信,前后奏报不实。……大纪逮至京,命军机大臣会同大学士九卿覆讯,大纪再三称冤。弘历廷讯,大纪始引咎,仍微诉其枉。清廷谓其狡辩取死,依福康安所拟正法。时议以大纪之死也,不知引咎,昧帅臣之体,与张广泗不服讷亲之劾,而负气大廷者何异?……

近人周远廉教授则称:

为什么皇上对柴大纪的态度会发生这样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把他由钦封的忠臣名将贬为奸佞小人?是乾隆洞察秋毫识破柴大纪伪装面目,还是听信谗言误杀栋梁之臣?从历史事实看,从乾隆有关柴大纪数十道谕旨看,柴大纪确实不是有罪当戮,而系含冤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