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不,前任老板,终于走了,没有能挖走谁,让他很是气馁,以至在最后的晚餐时借着酒兴,对着我们一干他曾经的手下表现的语重心长。
“这公司真的不是久留之地,国外总部的管理层太漠视我们中国这一块,后妈养的,不给资源,又嫌我们中国区不赚钱,等着吧,那个新来的一开始稳定军心不会动你们,不用多久,准裁人。”
“新来的听说是国外总部的人,叫Jon,对,中文名叫钱律,一定是在总部得罪了人,待不下去,所以被发配回来了,我只接触了一个多小时,就觉得这个人非常冷漠,你们以后跟着他,有得苦了。”
“我手机不会改,你们以后有什么困难的可以找我,毕竟是我带出来的,我一定帮忙。”
就算曾经贵为总监,到此时,几杯下肚,说的竟都是些赌气话,多少有些没有水准,与高级管理者应有的气度与不动声色相去甚远。
在座的有些似乎有被说动,有些似乎另有打算,还有些一笑置之,我其实被他说得也有些乱,但还是更偏向于自己开始的决定,走一步算一步,最近工作难找,我又是绝不会跟着这位前老板走的,至于再找别家,待遇,工资,人际关系,等等,重新谈起,谈何容易,而且就算要走,也得等着公司开除,这样得到的赔偿金也是笔收入,反正,老娘是铁了心的不会主动走。
不过很快,那日晚餐上的惆怅气氛很快被冲淡了,因为新官上任了,被前任说中,这位新官确实有些难缠,让我不得不提起百万分的精神。
钱律,比起他的英文名我更喜欢这个中文名字,前台小金在茶水间说:“钱绿啊?钱是绿的吗?分明是金灿灿的啊,叫钱金好。”她很得意的把自己的姓冠上去。
不巧,他正好在外面,并没有说什么,倒了茶就匆匆去了,正在庆幸他可能没听到时,小金在前台的桌上看到了他留下的名片,“钱律”两字赫然于名片上,这回轮到小金的脸变绿了,以至于在后面的一个月里不敢抬头看这个她口中的帅哥。
然后是各个区的销售经理,一封邮件全部被从各地叫来公司开会,我还是做会议记录,亲眼目睹了比以往更为惨烈的“煎,炸,炖,煮”,那是与前老板那种跳起来骂人不一样的,整场会都心平气和,每个经理在汇报时钱律就开始提问,问的内容往往是各区各自的弊病,一针见血,直问得哑口无言,恨不得自杀谢罪,我明显得看到一向油滑的销售经理们开始结巴,手也开始发抖。
我手心一直在冒汗,抬眼偷偷的看眼前的男人,还是西装革履,分明有一副好皮相,却总是冷着脸,此时将几个经理逼到无路可退的境地,我不由得想起前老板的话:此人非常冷漠。
何止冷漠,以后做她的秘书有得罪受了,我忍不住呑了呑口水,然后猛然看到有修长的手指在我桌前敲了敲,我这才回过神,抬眼看着那张英俊的脸,口水呑到一半,卡住,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什么事,钱总?”然后呛到,用力的咳嗽。
完蛋了。
他冷冷的看我咳完,瞪着因为咳嗽而满脸通红的我道:“开会请集中精神,杨小姐,会后在楼下的酒店订好位置,所有销售部的人,晚上的,要包厢,请通知销售部的人。”
我还捂着嘴,用力的点头:“好,知道了。”
唉,晚上的时间也不放过,我转眼看看其他人的脸色,都没好看到哪里,眼睛猛然看到华西区的那位经理,他今天被刁难的最惨,此时眼角有水光,快速的用袖子抹掉了,我不由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吧,四十好几的男人了,大概是我看错了。
上午开会完,下午又连着几个小时,到下班时钱律很准时的结束会议,我不由的吁了口气,昏沉沉的走出会议室,然后看到华西区经理奔得很快的往厕所方向走,心里想,大概是去大哭一场的,这可怜的男人。
其他几个人也无精打采,平时他们来都会和我开开玩笑,此时都不做声,我也懒得理他们,准备咖啡提提神。
“很惨啊?”小金背了包要下班,看到我的脸色,凑上来问道。
我点点头,在她的位置上坐下,顺手在她的屁股上拍了一下,道:“去,小妞,帮大爷我倒杯咖啡。”
小金摸着屁股,很配合的道:“大爷您稍等。”然后屁颠颠的倒咖啡去了。
小金刚离开,远远地看到钱律拿着杯子过来,眉头皱着,我条件反射似的坐起,站直,叫了声“钱总”,他看也没看我一眼,往茶水间去了,然后听到茶水间里小金嗲嗲的声音:“大爷,您怎么自己来了,您,啊......。”然后是杯子掉地的声音。
我闭了闭眼,估计之后,小金至少一年都不敢看钱律了,我瞧瞧四下无人,很没意气的溜回自己的座位去了。
我订的是大包厢,整整摆了三桌,幸好,钱律在饭桌上没有说工作的事,该说的场面话说完,便不怎么说话,任着其他人在那边闹。
我本来不想跟销售经理们一桌,都是男人,又是抽烟又是喝酒的,没什么意思,但想想,自己的职位,只好乖乖的坐在钱律旁边。
东,南,西,北,中,五个区的经理几斤几两重,我心里都有数,此时的场面,我看得出来,他们显然要借着饭桌上的热闹要整整这个新来的总监,来泄今天会议上被刁难之愤。
中国人在饭桌上就是靠酒说话,喝的再多,再闹腾也不会失礼,相反的如果进酒不喝就是不给面子,让进酒的人下不来台,我看着五个经理轮番向钱律进酒,找了各种理由,一杯又一杯,一轮又一轮,我数了数,钱律红酒白酒轮着喝,已喝的不少了,而他在饭桌上的进退之道显然远没有那五个经理老道,经理们来进酒,他就喝,并没有多加推辞,渐渐的,我看到他脸微微的发白。
这种情况下,我想我还是冷眼旁观,那边进酒,我就在桌上猛吃,最好喝醉,喝醉最好,你给人家下马威,现在人家就给你好瞧,我埋头苦吃,期间方非发消息过来,说自己会加会儿班,晚点回,我就有一句没一句的和他发消息。
我说:非非,有帅哥受难我要不要救?
方非:帅哥?如果不是指我,那就不要救了。
我说:实在长的不错,哀家不忍啊。
方非:有我帅吗?我过来瞧瞧。
我说:你来就是一攻一受。
方非:......
我合上手机笑,然后看到钱律又拿起杯子喝,中途停了停,可能是喝的太急,吸了口气才又将余下的半杯喝掉。
他今晚基本没怎么吃菜,放下酒杯时,另一只手下意识的捂住一边的脸,我这才想起,他拔牙也不过是前两个星期的事,可怜的男人,明天估计脸要肿了。
我看着几个经理得意的神情,不觉有些同情起这位老板来,他还是没多少表情,只是脸色苍白了些,却并没有什么醉意,显然酒量不差,但酒量再大也不是这么灌的,帅哥当先,当他又喝了一杯,捂着嘴走出去时,我的同情心终于泛滥。
我眼睛看着和我一个办公室办公的华东区经理,可能是南方人的缘故,他相对要圆滑一点,今晚进酒他也是进的最少的,我朝他使眼色,他冲我摇摇头,又看看其他几个经理,意识是大家说好的,他也没办法。
这帮流氓,还经理呢,业务做得不咋样,合起来欺负人倒是很高秆,我看看另一桌上销售部年纪最大的芳姐,她朝我耸耸肩,也不打算管。
见死不救啊?
我夹了根笋放在嘴里用力咬,手对着手机的键盘飞快的按:非非,今天我躺倒了你可要来接我。
方非回了几个“?”
我不理他,看钱律又回来,打算壮烈赴死。
所以当华北经理又准备拿起酒杯向钱律进酒时,我猛的站起来,为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各位经理来,我还没进大家酒呢,来我先进你,陈经理。”说着对着华北经理举了举酒杯,不等他答话,自己先喝掉了。
华北经理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显然是怪我多事,我只当未见,豪爽的抹掉嘴上的酒,道:“怎么,美女进你酒也不喝,那行,以后你交来的报告,我只当未收,一律删掉,当你没交。”
这当然是开玩笑,但我都这样说了,而且先干为敬,他只好把手头的酒干掉。
接下来我又进其他经理,不一会儿,已经五杯红酒下肚,而我这么一带,本来坐着不敢动的销售员也开始跟着向各区经理敬酒,当然也有向钱律进酒的,但都不敢像区经理那般放肆,一般意思意思喝一口就过了,所以很快的,本来的统一战线就被击垮了。
钱律终于不用再喝酒,一个人坐在位置上看大家相互进酒,我属于没多少酒量的,但一喝就很兴奋的那种,五杯下肚,我已经很兴奋了,又和同事们闹着喝了一些,便有些晕头转向,期间华北经理偷偷的在我耳边说:“小杨,你坏我们的事,这么快就巴结起新老板了。”
华北经理说话向来冲,我有些火大,正常情况下就算我是总监助理,本不该怕他们,但也会看对方是经理的份上,都会很客气,这次却借着酒兴道:“先别说谁巴结谁,来日方长,你有本事一直这么硬气。”说完猛然觉得一阵恶心,人捂着嘴就冲了出去。
一阵狂吐,人家是醉了才吐,我没醉就开始吐了,只吐得胃里抽痛才停下来,然后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嘀咕道:“杨娟娟,你就是爱被美色诱惑,看吧,得罪了别人还害了自己,何苦呢?”
半天才从卫生间里出来,然后看到芳姐站在门口:“娟娟,你没事吧?”
我摇着头,有些垂头丧气:“当减肥,今天吃的油水太多了。”
芳姐拍拍我的背,笑道:“幸亏你啊,要是今天老板喝醉了,丑态百出,我们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啊,那帮经理拍拍屁股回驻地去了,我们倒霉啊。”
我更闷,道:“可人家怪我巴结老板呢。”
芳姐朝天翻了记白眼:“巴结怎么了,老板不就是用来巴结的,娟娟,别理他们。”说着拉着我回包厢。
我听得很有道理,对,巴结有错吗?老娘为帅哥牺牲有错吗?
一直吃到十点多,期间方非似乎才明白过来,直接打电话过来,上来就问:“你是不是喝醉了?哪个饭店接你?”
我吐空了肚子已经很清醒,道:“小子你才明白过来,要真醉了,老娘出什么事,就是你的责任。”
他在电话那头笑,道:“你发消息过来时正好有个急诊,所以没多想,再说了,三十岁的老姑娘,前三十年没出什么事,现在就更不会了。”
“你放屁,老娘二十九,不是三十。”我当场就吼出来,然后周围一干人同时静下来看我。
我回过神,对了手机道了声:“就这样。”然后迅速的按掉。
“我们知道你二十九。”不知谁说了一句,还特别强调“二十九”三个字。
我大窘,低低的回了一句:“知道就好。”
“而且还知道你还没有男朋友。”那人不知死活,我看过去,正是华北经理。
我咬牙切齿,没男朋友怎么了,低人一等啊?却提醒自己今天不要再惹他,便软绵绵的把太极打回去,道:“还请陈经理多留意年经才俊。”
“二十九岁了哦,年经,才俊?我尽量。”
其他人都笑,我的手已在桌下将桌布拧成一团,这就是我的悲哀,不就是没结婚,没男朋友,可每次说起却总像是低人一等,而我往往在这里就失了斗志。
后面听到芳姐替我说话,华东的区经理也替我说了几句,可我一点也没有觉得好过很多,转头时正好看到旁边钱律正看着我,对这个话题他并没有说什么,也不方便说什么,只看我一眼,就转过头去,然后站起来说:“今天差不多了,叫服务员买单吧。”
大家顺路的搭一辆出租车回家,我和芳姐还有钱律正好顺路,就一起坐一辆车。
钱律坐在前座,我和芳姐坐在后座,其实我和芳姐都不是太想和这座冰山坐一辆车,但没办法,谁让我们顺路。
一路芳姐找了些话题聊,我也配合着搭话,至始至终钱律没发一言,然后芳姐到家了,车里除了驾驶员就我和钱律,我顿时觉得车里沉闷异常。
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干脆和方非发消息,他已经回家,又问我要不要接,我说已经在回家路上了,然后有一条没一条的乱发。
“今天谢谢你。”忽然间,我听到前座的钱律说了一句。
我一时没回过神,傻傻的问:“什么?”
“喝酒的事。”
“哦,”我反应过来,立即顺杆往上爬,“为老板挡酒是我的工作,是我应该做的。”说的极响亮,然后有被恶心到的吐吐舌头。
他没有再答,靠着靠背,我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
以为他不会再说话,半晌后却又听到他说了一句:“原来你并不是笨到家了。”
“啊?”我张大嘴,不懂他这句话从何而来。
他又是不答,之后就真的没再说一句话,直到我到家。
我看到方非在小区门口张望,自车里看,他有些瘦,却当真长的很秀气好看,不做小受真是亏了,我心里嘀咕,冲钱律说了句再见,就下车去。
车子很快开走了,我把包往方非手里一扔,然后直接从后面圈住他的脖子,道:“背我回去,老娘累死了。”
他已经习惯我这样的蹂躏,很认命的蹲下来,道:“上来吧,女王。”
我直接就扒在他背上,回头看远去的车子,皱起眉道:“怎么有点眼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