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分手吧。
真的说出来了,说出来觉得心里很空,就像身在悬崖顶上,跳不跳下去是个问题,但真的跳下去,又觉得怎么就跳下去了呢?是不是决定的太过武断了?
我跃入崖底却还往崖顶张望。
两人站在小区门口,钱律不说话,我也不说话。
我觉得又回到了刚做钱律助理的时候,紧张的,不知如何是好的。
“你是要搬去和他一起住?”好久,钱律终于开口。
我看看被自己坐在屁股下面的行李,有些迟疑的点头,想了想又说:“不是,不是……”
“我明白了。”他打断我,没有再说什么,拎了自己的行李,头也不回的走到前面的马路上去。
我伸手想叫住他,却没发出声音,眼看着他伸手招来不远处的一辆出租车。
他等车靠过来,绕到车后,打开了后备箱,当他拎起行李,准备放进去时,却忽然的将整个行李箱往地上一扔,泄愤似的,怒气似乎说来就来,刚才他还只是冷着一张脸,此时却已满脸的怒意,不管那只行李箱,也不管出租车司机一脸茫然,三步两步的又往我这边走来。
我怔住,傻傻的看他走近,想到要躲时,他已一把将我揪起来,握紧我的手臂道:“哪里不合适,杨娟娟,你说说看,我们哪里不合适?”
我真的傻了,从未看过钱律发火,他不怒而威,一张铁板脸就可以秒杀一切,哪里用得着发怒,此时他却对我发怒,一向平板的声音叫嚣着问我:哪里不合适?
手臂被抓得很疼,有人开始围观,我完全不考虑他问我的问题,只是拼命的想拉开他的手:“钱律,你放开,放开我。”因为真的被抓得好疼啊。
他却毫不在乎,力道丝毫不减,我觉得我刚才心里的那一点后悔,那站在悬崖上跳与不跳的犹豫未决此时消失的一干二净,也不再挣扎,看着他,做好泼妇骂街的准备,然而,只不过是刚开口,眼泪却先一步的掉下来,我有些措手不及,发现声音也被哽咽住了,嘴张着说不出话来。
杨娟娟啊,你真没用,不是要骂吗?把你怒斥小贩短斤缺两时的魄力拿出来,给钱律点颜色看看,快骂,快骂。
钱律显然没想到我会哭,瞪着我,眉拧在了一起,也不劝,只是看着我哭,好久,他似乎耐不住,本来是质问我的,我却哭给他看,他这才松开我,道:“你哭什么?”
我抬手擦着泪,半天才道:“你抓这么紧,很疼知不知道,你有暴力倾向啊?这可是在大街上,钱律。”说的全不在点在,自顾自的爬起来,拎起行李准备回去。
手却又被抓住:“杨娟娟,你不说清楚别想走。”
我干脆扔掉行李,回身道:“都不合适,全身上下所有事情都不合适,我不喜欢高攀,因为攀了这么久实在很累,我也不喜欢等,你每次出差我都想骂娘,还要假装理解,我就是那么点小肚鸡肠受不得一点压力,所以到现在你这个金龟已经彻底让我腻了,就这样。”
总算说到点了,总算有点与小贩吵架时的魄力了,可为什么说出来又觉得自己在无理闹?钱律做错了什么?他只不过是太忙,只不过是无暇顾及到一些事,这一切别扭完全是我自己的,就像我自己说的,是我受不得一点压力,所以这样用这种责备的口气说出来,是不是对钱律并不公平?
“腻了?”果然,钱律抓住了我话中最伤人的两个字,“腻的好,偏偏是这个时候。”他似乎在笑,我抬起头时,他的眼中有太多复杂的情绪。
“我这次去美国解决一些事,杨娟娟,有关我的未来,其实我难以决断,是个单选题,选了A就会失去B,反之,我就会无缘A,两样我都想要,不过现在看来,不用选择了,因为我不舍放弃的一项已经腻味我了。”他松开我的手。
“什么意思?”对他的这番话,我没来由的一慌,下意识的反问。
“既然你放弃了,那也不要再问。”钱律只是冷冷的一句。
如果说,他刚才转身离开时,是带着怒意的,现在却是完全冷静下来,脸上是一贯的冷漠,转身,走到街上,捡起被他丢弃的行李,跑到更远处叫出租车,整个过程头也没回一下。
我的视线焦灼在他身上,直到他上了车,离开。
其实,我是没准备说分手的吧,也许只是想闹别扭,然而一时没控制住就脱口而出,直到变成现在的局面。
我想钱律最后是对我无比失望的,因为他挑错了人,他挑得这个人太不自信,受不得委屈,受不得压力,太容易知难而退。
我忽然觉得今天的事情太过诡异,怎么让整件事往一个不可预期的方向发展了呢?
但也许,看似突然,其实是必然的吧。
我一上班,老板高坚就把我叫过去。
“你的伤好了?”他正在给鱼缸里的热带鱼喂食,看我进来,拍了拍手,道。
“好了。”我摸摸额头上的伤疤,心想叫我来不只是为了问我伤好了没有吧,你有这么好心吗。
“钱律昨天回来了,你知道吗?”果然他第二句就是正题。
我的手还放在额头上,来回的抚过那条疤,闷闷的“恩”了一声。
“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我想着怎么回答,却听他又道:“那家伙回来就找我喝酒,什么话也不说,闷头一个劲的往嘴里灌,这种情况也只有在那次收到他爸爸最后一笔赔偿金,用来出国的时候。”
“什么赔偿金?”他分明在说钱律醉酒的事,我却不得要领的问他赔偿金的问题。
“你不知道这事啊?”高坚有些意外的看着我,“钱律的爸爸是出车祸去世的,本来有一笔不小的赔偿金,但人家欺负他们孤儿寡母,只在他爸去世的那一年给了赔偿金的一小部分,大头一直没给,他妈要了几次都没要到,直到钱律快大四的时候才要回来,那时他妈为了供他和他姐上学已经落了一身病,这笔钱要回来,她自己没享受一分,全用在了钱律出国这件事上,那时钱律拿了那笔钱对我说,他觉得这钱烫手得他想扔了它。”
不知怎地,我的心里微微的发痛,却又觉得有一丝无奈,我真的太不了解钱律,为什么这样的事在从别人口中得知?但是现在知不知道也无所谓了吧。
我抓着头,想了想,才道:“他后来喝醉了?”
“你不是废话吗?”
“那他下次找你时,不要再让他喝醉了。”我说。
“娟娟?”高坚一副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我,停了一会儿,却也不说什么,而是道,“钱律最近工作上有不顺心的事,你多关心他一下,他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
“嗯,”我应着,转过身准备出门去,却又三百六十度的转回来面对高坚,“高总。”
高坚刚想坐下来,被我吓了一跳,道:“什么?”
“你也觉得我和钱律不配是吧?”
“啊?”高坚张大嘴。
“是我配不上他,你看你的女朋友,和你同一个学校毕业的,现在已经是大公司的部门组长,你们有一样的爱好,一样的品味,而我和钱律呢?八杆子打不到的两个人。”
高坚似乎考虑了下我的话,最后点点头:“是不怎么配,我一直以为钱律会找个更出色的,但怎么说呢,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挑了你,觉得你合适,管外人怎么说呢?”他停了停,“不过钱律也算怪胎,大学里人缘差的很,太咄咄逼人,太冷漠,做每件事都是为了成功,而忽略了很多与成功无关的东西,比如友情和爱情,所以让人觉得高傲,难以相处,我是他不多的朋友之一,他也极少对我说心事,很多东西都是我自己问的,你做他女朋友也未必是赚到了,有时应该很郁闷吧?”
后面对钱律的剖析几乎说到我心里去了,原来,他本来就是那样,不知怎地,此时忽然想到钱律少得可怜的几次笑,那时候有种冰雪消融的感觉,他是真的觉得开心才笑了的吧,是我让他觉得快乐了吗?那他昨天应该是伤心的,不然像他这样自律的人不会跑去买醉,我伤了他吗?
下班的时候,方非来公司接我,是和他说好的,去看一处他比较满意的房子。
分手的事我没跟方非提,方非也对那天在小区门口巧遇钱律的事决口不提。
那房子靠近地铁,出了站不用走多久就到了。
我只觉得这条路有点熟,到小区门口看到小区的名字时才恍然大悟,那不是钱律住的小区?
“怎么了?”看我盯着小区门口那几个字发愣,方非问我。
“没什么,”我说,“我们进去看看房子吧。”现在如果直接说不好,不住了,一定不能说服方非,不如看了房子后再说不合适。
居然就在钱律所住那幢楼的前面一幢,还是同一个楼层,房东领我们一处处看,方非仔细的问着细节,同时问我好不好,我有些心不在焉,眼睛偶尔的自窗口望向钱律所住的那幢楼,他住的房子始终暗着,应该是加班还未回来。
“不喜欢那房子?”出来时,方非问我。
“还不错。”不得不说,方非很细心,也完全知道我的喜好,那房子确实很合适我。
“那要不要租下来?”
“我再想想。”我说。
方非将我送到家里,坐了一会儿才走,我看了下时间,说,算了吧,太晚了,你就住这儿。
他没有拒绝,我找了被子给他,他稍稍洗漱一下就在沙发里睡了。
有方非在应该是格外安心的,我却辗转反侧,高坚白天时对我说的有关钱律的一些事,不断的拼凑着,在我脑中重塑着另一个钱律,似乎与我以前对他的认知是不同的,但具体是怎么样又形容不清。
我翻个了身,看了下时间,已经半夜两点半了,我竟然为一个已经提了分手的人失眠到半夜。
下了床,准备到厨房里热杯牛奶再睡。
不敢开灯,怕吵醒方非,一路摸索的进了厨房,开冰箱时,感觉手上抓到什么东西,那东西在我手中挣扎了一下逃脱了。我吓了一跳,但没有惊叫出声,估计是蟑螂,只觉得恶心,正想开灯去洗手,然后厨房的灯却忽然的亮了。
“你干什么,怎么不开灯?”方非站在厨房门口。
我看他一眼,他脸上居然睡意全无,上次我爸住这儿时留下的深蓝色睡衣穿在他身上有些短却很宽大,看上去很滑稽。
“喝东西,怕吵到你。”我说。
说完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的眼停在我的身上,我低头去看,该死!我没穿内衣,睡衣衣领只扣了几颗扣子,勉强将胸部遮住,以前一起住时我多少会注意,现在他已经搬走有一段时间了,就相当随意。
“看什么看,睡你的觉去。”我一把遮住胸口,转过身背对他,从冰箱里找我的牛奶。
身后没有声音,以为他已经走了,我拿出牛奶,准备倒在锅里热,人却猛地自身后被抱住,手臂箍住我的腰,胸膛贴在我的背上,一股我再熟悉不过的味道将我整个人罩住。
我僵住,感觉他的心跳的极快,身体越来越热,呼吸就在我的颈间,有一下没有一下的轻轻拂过。
“非非?”我挣了下,“快放开。”
他不放,反而抱得更紧,唇轻轻的吻我的脖子,本来轻柔的呼吸里带了几丝如哭泣般的嘶哑声,像丝绸裂开的声音,暗哑的:“娟娟,娟娟。”他叫我的名字,却像是无意识的,只是一声声的叫。
我被叫的心慌,拿牛奶的手轻轻的发着抖,换了别人我早一脚踹过去了,可是,我的心却不受控制的飞快跳起来,这样的不眠夜,这样的昏暗灯光下,一个温柔又强硬的怀抱,也许我本身也是脆弱,本身也是太过寂寞,一时之间,我脑中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中邪般的用空着的手握住了环在我腰间的手臂。
然后,一切如电光石火般。
我只记得牛奶泼在地上,一片的白,满脑子充斥着奶香与某人的体味,在这样的迷魂夜,磬入鼻端,直到心脾,方非有些不顾一切的吻住我,将我抵在冰箱上,手固定我的脸,肆意的吻,我无意识的张开嘴,迎向他的唇舌,无声的回应了他,而他似受了鼓舞,平常的温文不再,狂放的拥紧我,手进一步的伸进我的衣领。
也许真的是未经人事,这样的触碰毕竟太过强烈,就算我意乱情迷,此时却还是醒了,我在做什么?疯了吗?
我想也不想的一把将方非推开,他仍沉在激情中,被我一推,向后退了好几步,脸上神情迷乱,因激情而变得妖孽的眼,带水的红唇,美的像个妖精一样,他有些惊慌而不知所措的看着我。
“娟娟?”他的声音也蛊惑到极点。
我捂住嘴,掩饰过于急促的呼吸,看着地上的牛奶道:“我去拿拖把,你快去睡觉。”
一切,都乱了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