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是过了年钱律就要升中国区总经理的,可是现在快四月了还没有组织通告下来,连点消息也没有,”周末我跟小金一起约好逛街,坐在一起吃饭时,她说,“公司上层似乎有人对钱律不利,但也只是传言,我们这种小人物也只是道听途说。”
我不由得想起那天西湖钱律接了电话后的冷漠表情,他现在去美国已经就快一个多星期了,很可能就是为了这件事。
“娟娟,你们家钱律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小金咬着吸管问我。
我摇头:“工作的事他从来不说。”其实私事也很少说,我只知道他爸爸很早就去世了,他妈妈现在在大连与他的姐姐一起住,别的就一无所知。
之前没有觉得什么,此时忽然觉得我对钱律了解的太少,他属什么,什么星座,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怎么来上海读书,又怎么去留学,一概不知,以前觉得电视里某女生为了追某男生,千方百计的了解他的所有事情,只觉得好笑又刻意,现在想想,我什么都不了解,又似乎太可悲了点,就算钱律从此不回来,我也没有任何办法联系到他,没有他的QQ,MSN,只有他的工作邮箱和国内的电话号码,说失踪就能失踪的人。
幸亏啊,幸亏,那天晚上没成,万一珠胎暗结,我不是亏大了。
“杨娟娟,你又走神。”小金的爪子在我面前晃。
我这才回过神,觉得刚才自己是不是想多了点,便讪讪的对小金笑:“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家钱律是不是得罪了哪个上层?”小金重复道。
“我也不知道,他没说。”我摊手,多少有点难堪,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小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说娟娟,好不容易到手的金龟,你还不抓抓紧,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你看我家那位,他一月工资多少,外快多少,他眼睛转一圈是在想什么,这些我都了如指掌,你不能这样听之任之,飞了怎么办?”说这话时,小金如数家珍,一副大妈的样子。
这方面我是没她有经验,所以只是点头,心想,你们家那位跟钱律是两回事吧,你家那位如果换成钱律,他朝你瞪一眼,你也早闷了不是?还工资?外快?算了吧。
我这样想着,下意识的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最近钱律的电话很少,跟他聊的时间也短,多半就是那几句,你在干什么,是否平安之类的,他也不说下次什么时候再打过来,我的手机又不能打国际电话,所以只能巴巴的等,一直留意着手机是否有电,手机一直随身带,洗澡也会把手机放在马桶上,就怕错过了他的电话。
我不喜欢这样,就像期待自己喜欢的动画片是否更新,每天时不时的上网去看,心情总是焦灼。
昨天在网上看某篇宫斗文时,我突发奇想,钱律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而我就是某位宠妃,他稍加恩宠我就喜不自禁,他若对我冷落,好几天不来,我也只能承受。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我抚住额头,有些自言自语的说道:“其实金龟也并不一定好。”因为大多数的时候,你感觉你是跟不上他的想法的,那是种毫无安全感可言的失落,就比如现在。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小金白我一眼。
“事实就是如此,”我抓着头发,然后狠狠的握住拳头,“哪天我就踢了他。”
哪天我就踢了他?
舍不舍得啊?毕竟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恋爱,是相了一堆丑男后难得的极品,是应付我妈的超级挡箭牌。
还有,我是真的满喜欢他。
只是……
为什么这么寂寞呢?比以前单身时还寂寞。
与小金一起看了场电影出来,又吃了顿夜宵,才回家,到家已经快十一点多了。
钱律一直没有打电话过来,就算是看电影时我也是把手机拿在手里,然而,一直没有响过。
我有点恨自己,干嘛把这么多注力意放在等钱律的电话上,不打就不打呗,这样一想,便直接把手机扔进包里。
楼道里很黑,声控灯不怎么好用,我跺了两脚,灯也没亮,便借着外面照进来的光上楼去。
到我住的那层时,楼道里有浓重的酒味和一个男人粗重的呼吸声,我看过去,住在我隔壁的那家,门开着,一个男人靠在门框上,一双眼瞪着我。
我知道这个男人离婚后独居,以前我同学没嫁与我同住时,那男人正好那段时间离婚,我们总能听到男人在半夜里哭泣的声音,当时虽然觉得害怕,但因为是两个人,也没放在心上,后来方非住在这里时,一直提醒我,要小心,因为那男人总是酗酒,并非面善之人。
这回他就这样靠在门上,腿伸在楼梯口,挡了我的去路。
我有些害怕,且不谈他是不是个好人,单单喝醉的人就不可理欲,市区的邻里关系不像郊区,邻里之间门一关,各不相干,我看看其他几户门户紧闭,心想,万一那人发酒疯我该怎么办?
但又不能站在这里不过去了,我要回家,要睡觉。
看那男人盯了我一会儿,闭起了眼睛,我壮了壮胆,心想,就是现在,跨过去。
人抓紧包,看也不敢看那人一眼,直接跨过去,身体却在同时猛然被一扯,我没有站稳,朝那男人身上跌去,尖叫一声,人下意识的推他一下,身体却因为反力,朝后倒去。
其实朝后的力道不大,但身后就是楼梯,我一个没站稳,脚一落空便朝后滚了下去。
一连滚了好几个台阶,我伸手死死的抓住旁边生锈的栏杆,这才止住向下的力道,人吊在那里,铁锈刺进了手心,手臂和腿上都磨破,头也撞了一下,但我顾不了那么多,听那男人在那里笑,还含糊不清的叫着某个人的名字,我咬咬牙,腿上用力,蹬住一步楼梯,让自己坐起来,这才敢松开手。
坐了半天才缓过劲,回头看看那男人还坐在那里,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再过去了。
报警吧?好像没那么严重,而且那男人此时口中叫的名字分明是个女人的名字,算不算个痴情种呢?
我觉得欲哭无泪,妈的,你痴情就关了门家里痴好了,拦在楼梯口算怎么回事?
头上有什么东西淌下来,我伸手一摸,一手的血。
丫的倒霉催的。
我站起来,想干脆到楼下去,走了几步,发现手臂和右脚的脚踝都有点不对劲,走一步,右脚踝就刺痛一下,我干脆又一屁股坐下,心想,不报警是不是该叫救护车?
这就是一个人的凄惨,我总说一个人不错,自由自在,但遇到事时,一个人却异常无助。不过,我现在并不算一个人吧,我有男朋友,是个大金龟,他高大英俊有能力,但实际上……
我还是一个人。
头上的血还在流,撞破的那处一下下的疼,我从包里摸了半天,才找到手机,还好,没有摔破。
在通迅录上翻了一会儿,找到一个电话,我播过去,很快的接了,然后是温和的一记声音。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刚才坐了这么长时间也没哭,一听到这个声音我却忽然的泪湿眼眶。
我说:“非非,你能过来一下吗?”
方非抓着我的手,用酒精棉一下下的替我洗嵌在掌心里的铁屑,消毒水碰到伤口,很疼,我吸着气,尽量忍着。
方非一直抿着嘴,一句话也不说,本来温和的脸上笑意全无。
我实在不太习惯这样的方非,用脚踢踢他,道:“非非,我没欠你钱啊,你干嘛这表情对我?”
他不吭声,手上力道稍重,我轻叫一声,手下意识的往后缩,却被他握住,继续用消毒水洗。
我只好闭嘴,转头看看旁边围着的几个护士,冲她们无辜的笑笑。
洗伤口,包扎,这些本都是护士的事,今天方非全包了,旁边的护士不舍得离开,毕竟平常这位帅医生很少来这里,就站在旁边看着,方非如果要帮个手,几个人争先恐后的上来。
终于将铁屑全部洗干净,他小心的用纱布替我缠了一下,这才松开我的手,看着我。
“你给我马上搬家。”他道。
“马上?搬哪儿去?今天是意外,人家只是想老婆了。”我看着自己手,道。
“明天我替你找,不然我把今天这事告诉你妈。”
“方小非?”告诉我妈还得了。
我叫他方小非,旁边的护士掩口笑起来,方非看了她们一眼,冲她们道:“马护士长查房快回来了。”
几个护士表情一变,忙拿了东西自己做自己的事去了。
我还不知道方非有这么厉害的一面,歪着头看他,他瞪我一眼,道:“看什么看?脚伸过来,让我看看还肿不肿?”说着伸手过来。
我很自然的把脚伸给他,脚踝还肿着,他扶着我的脚动了几下,抬眼看我:“还疼不疼?”声音柔和下来。
我故意可怜兮兮的叫:“疼,疼死了。”
他有些急:“拍过X光了,没断啊,不行,我得再看一下X光照。”说着要站起来。
“好了,”我拉住他,“吓你的。”
他不太相信的看着我,确认我不是在骗他,这才又坐下,手还握着我的脚,掌心温暖,包裹着我的脚趾,我有些不自在,这只脚又不听使唤,便道:“看过了就放开,抓着不嫌臭啊?”
我以为他会顶我一句,却没说什么,拿了袜子小心的替我穿上,然后又蹲下来背对着我:“上来,我背你。”
我瞪着旁边的轮椅道:“不是有轮椅。”
他不理我:“上来。”
我依然不动:“非非,你有毛病啊?”
他回头看我一眼:“我是有毛病,就喜欢背你行吗?”
我笑,这才听话的趴在他背上,想到他刚才赶到我住的地方,看到我时的表情,问了好几声“怎么回事”,脸白的吓人,然后将我整个人抱起来往楼下奔,还差点因为走的急摔倒。
现在,他走的极慢,是因为怕走的急,震动我的伤口,他身上还是我熟悉的味道,有点温吞,却无比安心。
“非非。”我不由自主的叫他名字。
“嗯?”他轻声应。
“非非。”我又叫了一遍。
“嗯。”他又应。
我觉得我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觉得周身都暖了,脸靠在他的肩上,无比舒心。
然后,手机响了。
在我的口袋里一直震着,让我从莫名的情绪中回过神来。
“睡了吗?”是钱律的声音。
“哦,还没。”我应着,感觉方非的身体僵了僵。
“怎么了?”也许是我的声音有点虚弱。
我不想说今天的事,反正已经没事了,说出来只会让人担心,便道:“没什么,只是有些困了。”
“嗯,”钱律应了一声,“那你早点睡,我改天再打给你。”
就是这样,我等了一天的电话就是这样,我忽然有点想发怒,叫道:“钱律。”
“什么?”这句他答的很快。
“你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处理完这边的事就回来,杨娟娟......”
“恩?”
他停了半晌。
“没事,睡吧。”说完,挂了电话。
那头只剩下空洞的忙音,我看着手机,很久,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