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年会时拍的集体照拿出来,抠去了夏羽天,在钱律的头上加了颗红心,然后放在自己床头的相框里,方非看到后一脸的鄙夷。
他这几天一直加班,但精神却仍是很好,年纪轻总是有很多优势的,他只问了我一次大连的事,我什么都没说,只是拍的他的肩道:“有空去玩玩吧,那是好地方。”
加了一个星期的班后他总算不那么忙了,我拿出上次从书店买来的做糕点的书,翻了制作“心形饼干”的那页,无比献媚的说:“小非非,今天做这个给我吃吧。”
他看了一眼,又拿过书仔细看了一遍道:“试试看吧。”
我马上说:“那要多做一份。”
他疑惑:“干嘛?”
“送给我亲爱的红心先生,”我指的是钱律,我声音嘹亮的说道,“我准备用这份爱心糕点表达我对他的一片情意,你也瞧见他照片了,纯金龟,我得快点追,不然就没了。”
方非的笑意凝在脸上,拿书的手垂下来,道:“你真打算追他?”
“真的。”我猛点头。
他直接将书塞还给我:“自己做。”然后绕过我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发什么神经。”我看着关上的门,道,“你不做,我自己动手。”
整个下午我就开始在厨房里翻箱倒柜,手忙脚乱,好几次冲到方非的房间问他什么什么在哪里,他头也不抬,然后告诉我在哪里。
我有些赌气,他很少这样对我,向来对我言听计从,今天是怎么回事?算了,不靠你,你不帮忙,我自己也做得成,做不成我到店里买现成的,我这样想着,手伸进烤箱里拿刚烤好的饼干,一片焦黑,烧焦的气味散了一厨房,我呆呆的看着这些费了半天功夫才做好的饼干哀叹自己真没天分,却没有注意只是拿抹布垫着,而没有戴手套的手触到烤厢壁,猛的烫了一下,我忙不跌的松开手,然后整个烤盘就掉在地上,“哐当”一声,焦黑的饼干掉了一地,我一急,不知死活的蹲下来捡烤盘,然后又烫了一下,这回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怎么回事?”方非从房间里冲出来,看到厨房里的狼籍愣了一下。
我有些狼狈,将手藏在身后,道:“忙你的事去,别来烦我。”
他走上来,冲我伸出手,道:“手伸出来给我看。”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我分明是赌着气说自己可以的,现在给到看到做得焦黑的饼干已经够了,还自己把自己烫到,是不是太丢脸?我想着,决定死也不给他看很可能已经烫出泡的手。
他无言的将我的手拉过来,力气很大,然后我的食指和中指上赫然有一大一小两个泡。
我有些傻眼,老娘不是皮厚吗,怎么还起泡?吸了吸鼻子准备将手抽回来,他却开大了水笼头,将我的手往水上冲。
冷水冲到滚烫的手指上很舒服,所以我乖乖的没在挣扎,眼睛看着方非柔和的侧脸,看着他抿紧的嘴,似乎如梦初醒般,道:“非非,你是在生气吗?”
我回头瞪我一眼,直接拉着我的手到他的房里,然后翻出药膏来帮我涂在那两个泡上,与做医生的同居就是有这个好处啊,我看着他熟悉的动作,不要脸的说道:“你真像我妈啊,不对,你比我妈还像我妈。”
他手上忽然用力,虽然没到弄破水泡的程度却有些痛,我马上闭嘴,很奇怪啊,我分明是不怕他的,他分明是从小被我奴役惯的,为什么在知道他可能生气了后,觉得眼前这个人有点可怕。
可是,他为什么要生气呢?
厨房里的焦味已经漫进了房间,我又吸了吸鼻子,某个想法冒来,又马上“切”了一声,不太可能吧。
于是我看着那几天前挂上去的窗帘,道:“非非,是不是窗帘的缘故,所以你这几天内火很旺?”
手上又是一阵疼,我又闭上嘴。
伤口很快处理好,其实本不要这么麻烦,以前烫伤就随意用冷水冲一下,然后涂点牙膏了事,我看着伤口被包得完美,觉得自己很受重视。
方非接下来去厨房收拾残局,我跟过去,看他把“焦炭”一块块的捡起来,扔进垃圾桶,灶面上的面粉弄干净,然后拿了旁边的面粉又倒了点进盆里。
“干嘛?”我看着他的动作问。
他看着被弄得脏兮兮的书道:“给你做饼干。”
“啊?”我有点反应不过来,嘴巴张大了看他的动作,半天才回过神,狗腿的凑上去,在他身上蹭了蹭,道:“非非你真是我亲……兄弟。”我把“妈”,或者“姐妹”之类的词咽了下去,很义气的拍他的肩。
结果,做出来的饼干不是心形的,也不是一般的圆形,而是诡异的球状。
为什么?
如果我明天拎了几块给钱律,对他说:“亲爱的律律,吃旺仔小馒头。”他会怎么想?
我欲哭无泪,不过饼干的味道很好,以至于我晚饭没吃,边看电视边把整袋小馒头给啃完了。
没想到送爱心糕点的计划就这样被扼杀在萌芽中,我边打着字边想我到底要怎样靠近钱律呢?
小金说,把本来几份可以一起给的文件一份份的拿进去,平均每份隔十分钟左右,按文件的轻重缓急来决定拿进去的顺序,这样可以大大增加我在钱律面前的曝光率。
我照做了,结果拿到第三份文件时,钱律问我:“财务部说发了三份,另外两份呢?”我只好把余下没拿进去的一块拿进去。
钱律看着那些文件说:“如果你觉得没事做,我可以多派点事给你,以后别在送文件上浪费时间。”
多派工作啊?我当场吓到,忙唯唯喏喏的点头,说知道了。
于是小金又说,可以多问,不懂的要问,懂的也要问,这样也可以增加曝光率,于是我又一头劲的往钱律的办公室跑,不懂和懂的都问,几次后钱律很郑重的指着身旁的电话道:“杨小姐,世上有个很好用的东西叫电话,你可以打我分机,不用一次次的跑,而且我觉得你需要一次培训,因为你的问题太弱智。”
我又被吓到,杵在门口不动,脑中想到小金的话,有时候就差一步,跨出去海阔天空,杨娟娟你已经三十岁了,如果再搞那么一次暗恋,你就三十六岁了,到时你就豆腐渣也不是了。
我脑中权衡着,如果我当场表白,钱律会不会将我当场fire掉,但我是不是要试着往前跨一步,我在门口斗争了半天,最后道:“钱总,我可不可以请你吃晚饭?”
钱律似乎愣了一下,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现在中饭时间还没到。”
我脑中“当”的一下,却坚持道:“一起吃晚饭行不行?”
他的手从键盘上离开,看着我:“你有事跟我说?”
我只是用力点头。
“你把门关上。”他说。
我一怔,听话的把门关上。
他说:“如果是私事,现在也可以说,说吧。”
我觉得我就那么大的一点胆量被他这么一句话一下子浇灭,连个火星也没留,一个女生主动邀请了,你真的这么不解风情吗,钱总监?
我又开始紧张。
“那个,”我向后退了退,靠在门上,半天才道,“听说步行街的广场上用啤酒瓶搭了个三层楼高的大啤酒瓶,我想去看看。”说完我用牙齿一下下的咬自己的舌头自残。
这回他表情变都没变一下,修长的手指在桌上一下下的敲,眼睛就这么盯着我。
我除了紧张又开始心虚,而且越来越心虚。
在我以为差不多我就要瘫在地上崩溃时,他说了一句:“我有女朋友,在国外。”
我眼睛一下子瞪大,提前崩溃了。
“杨小姐,我希望你不要胡思乱想,好好工作。”他一字一句的说。
我彻底崩溃。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出的办公室,然后无意识的往前挪,最后抓住小金趴在肩上放声大哭,当然是欲哭无泪的那种。
“小金,这回脸丢大了,我要辞职。”我说。
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跟我一样,人生中从没遇到过两情相悦的好事,往往都是你喜欢人家,人家却不喜欢你,你不喜欢的,却整天追着你,所以我搞暗恋是有根有据的,宁愿憋死也不要让人嘲笑死。
我轰轰烈烈的追夫大业轰然崩塌,我似乎才明白过来,我做了一件多么不自量力的事,人家年轻英俊且多金,名牌大学毕业,硕士学位,人家是大公司中国区的销售总监,以后还要升亚太区老总,除非他喜欢男人或是不正常,不然就算没结婚也怎么可能没有女朋友?就算没有女朋友也怎么会轮得到你?大把年轻的高学历美女,富家千金在后面排队,他怎会瞧上你这个30岁,又没有大本事的老女人?
他一定在笑,钱律一定在暗地里狂笑我,我觉得我连死的心都有,怎么会听小金的话脑残的跑去对他说那些话,一个下午我速速的写好辞职书,然后焦灼了半天才直接发给钱律,连进他办公室说一声的勇气也没有,直接拎了包溜了。
而人总是这么虚伪,在一个地方信心大挫后就会想在另一个地方补回来,我一出公司就打电话给方非:“非非,出来陪我喝酒。”
那头显然愣了一下:“大白天的喝什么酒。”
我此时正在火山口上,扯着嗓子就用喊的:“你出不出来,不出来拉倒。”
那头隔了一会儿才说话:“我接下来有个手术,走不开。”
“那算了。”我直接按掉了手机。
按了手机才又觉得自己简直莫名其妙,自己受了刺激也不用这样去刺激人家,却又没心思再打回去,将手机往包里一扔准备找地方喝酒。
我没去过酒吧,也知道酒吧白天不开门,所以我胡乱的坐了几站车,然后下车,在路边的一个小饭店里要了五瓶啤酒,准备大醉一场。
我一口气喝了一瓶,可能喝得太猛,头开始发晕,脸也开始发烫,再看着其他四瓶却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喝了,因为脑子里在想,喝醉了怎么办?怎么回家?吐了一地被饭店扔出去怎么办?一堆问题砸过来我已经不想再喝了。
看吧,杨娟娟,我看着自己的小指,你就是这个,你连醉的勇气也没有,我忽然的笑,然后冲着服务员道:“帮我上个骨头沙锅,大的。”
大口的喝完汤,连骨头也啃了,我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刚才的郁闷连同那一瓶酒的威力已经变成汗水全总排出体外,我看着其他四瓶酒,不由的骂自己,杨娟娟,你就是个神经病,人家失恋才喝酒,不就是表白失败了,你喝什么鬼酒?
饭店都是这样,怕你退,所以一上来的时候就是五瓶酒全开,我心里有些可惜,却不可能打包走,再看那四瓶酒一眼,打了个嗝,摸着肚子就出店去了,就当我请店员喝了。
本是一身汗,出门风一吹,不觉有些冷,我穿起本来拿在手里的外套,然后终于忍不住拿出手机来看有没有未接电话。
没有,公司里没有人打电话给我,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
我忽然有些失落,杨娟娟你自以为是根葱,其实啥都不是,然而同时又安慰自己,也许钱律太忙,根本还没看我的邮件,就算看到,以他的职位和脾气也不会主动打电话给我,当然也不可能这么快让其他同事知道,所以公司里现在应该没人知道我辞职了吧。
我这样安慰着自己,准备将手机放回包里时,然后手机忽然的响起来。
我吓了一跳,怔了一下接起来,是方非。
“我手术做完了,你在哪里?”他一上来就说。
总算想到我了,我对着手机白了一眼,阴阳怪气的答道:“已经醉死不知归路,准备路边解决一宿(应读xiu,这里为了押韵,当女主读了白字好了),爱妃休要找寡人了。”
他那边轻轻的笑,道:“娟娟,你怎么了?”
我抬起头,看着头顶的高架,闷闷的说道:“老娘辞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