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869年的一天,法布尔正在实验室里忙碌,两手被染料涂得血红,忽然有一位客人闯进门来,法布尔定睛一看,是两年前来学校视察过的文学督学迪律伊。这时,迪律伊已经荣升教育总长,他两年前视察公学时听过法布尔的课,法布尔生动活泼的教学方法给他留下很好的印象。这天他来阿维尼翁视察,特意抽空来看望法布尔,法布尔没有想到这位大人物能光顾他这间简陋的小实验室,他显得有点手足无措,对迪律伊说:“我只穿着衬衫,两只手染得血红,非常抱歉!”迪律伊温和地说:“不必抱歉!我就是要在你工作的时候见见你。你在干什么?”法布尔简单说明他正在研究的项目,并马上用茜草红染料作了一个小实验给迪律伊看,迪律伊表示很感兴趣,接着询问法布尔需要什么,法布尔回答:“总长先生,我不缺少什么!我什么都有。做些小实验,这些设备够用了。”迪律伊听了法布尔的回答十分惊异,他环视那间破旧、简陋的实验室说道:“换了别人,准得要这样要那样的了。
你真是个少有的人物。你说,什么都有,依我看,你这些设备是怪可怜的,可以说你什么都没有。你难道真的什么都不需要吗?”面对迪律伊一再诚恳的询问,法布尔不好直接拒绝,便开了句玩笑:“总长先生,我极愿意接受一件东西。在您管辖的巴黎动物园里,如果那里的鳄鱼死了,请把鱼皮给我,我将把它制成标本,挂在我的墙上。有了这个装饰品以后,我的实验室就像样了。”
迪律伊听了法布尔的话笑了,他还忙着去赶火车,便请法布尔陪他去火车站,二人边走边谈。来到车站,只见总督、县长、市长、议员等一大群官员都来欢送这位总长,当他们看见法布尔这么个普通的穷老师与教育总长亲密交谈,不觉十分诧异,站在迪律伊身边的法布尔感觉尴尬,他已来不及逃走,只好把一双染着红颜色的双手藏在背后。但是,迪律伊却把他的手从背后拉出来,并且对众人高声说:“我给你们看看这双手,这是一双值得骄傲的手,这双手能作精巧的实验,它是一双永远不会使我忘记的好手!”过一会儿,他又接着说:“这双手非但会写文章,而且还善于用放大镜和解剖刀,还熟练于化学工作,你们好像不知道本地有这么一双好手,我极乐意介绍给你们。”
迪律伊的宣传和表扬,使学术界对法布尔的研究刮目相看,不久,法布尔收到迪律伊一封邀请他到巴黎去的信,法布尔担心倘若被调到巴黎教书,会使他与野外的昆虫分开。所以婉言回绝,但迪律伊不肯罢休,又来信催促。
法布尔只好动身奔赴巴黎,在迪律伊的办公室,法布尔受到热情招待,随后迪律伊将一份《箴言报》拿给他看,那上面刊登着法国政府已任命亨利·法布尔为勋级会员的消息,这是用来奖励对国家有极大贡献者的最高荣誉。
法布尔看到这则消息惊得目瞪口呆,半天才吐出两个字:“感谢!”迪律伊笑着对法布尔说:“走过来,我是了解你的,作为你的保证人,我来给你授礼。在这里举行仪式,你一定觉得方便吧。”说着,便把一条红绶带别在法布尔的衣服上,并且按照礼节吻了法布尔的两颊,然后迪律伊又交给他一大包书和两千法郎的旅费,看到法布尔有推却之意,迪律伊便抢先一步说:“接受下来吧,否则我要生气啦。还有皇帝陛下要召见一些学者,明天你得跟我去晋见陛下!”法布尔听了这个消息不免有些慌张,他拒绝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迪律伊打断:“不必说但是!不必说但是!要不然我叫宪兵来请你。
我已经把你研究小动物的事情禀告了皇帝,陛下要你去谈谈呢。明天,你坐我的马车一块儿进宫。”
第二天,法布尔来到皇宫,由一位侍从领进接见室,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科学界名流。法布尔还没有来得及仔细观看一下周围的一切,拿破仑三世已经走了进来,教育总长逐个向皇帝介绍各位学者的姓名和他们的研究成果,皇帝向每人提了些问题,轮到法布尔时,皇帝询问了斑蝥(máo)的变态。
法布尔作了简单的回答,尽管谈话只有五分钟,他却觉得十分难挨,一般人把与皇帝交谈看作无上的荣耀,可法布尔却只想尽早离开,晋见结束后,法布尔又在法兰西学院举行了几次演讲。尽管来巴黎的时间很短,但繁华、喧闹的大都市生活已使他厌烦,他怀念鸟语花香的荒野,他渴望早点返回他的昆虫世界。当迪律伊表示想请法布尔担任宫廷教师负责教育王子之时,法布尔婉言推开了唾手可得的高官厚禄,他说:“宫殿虽然比我的农舍富丽堂皇得多,但乡下的空气要比那里新鲜得多!我宁愿终身和昆虫为伴!”
迪律伊是法国教育的改革家,他提倡开办夜校,为工人、农民和商人补习文化知识,他还主张向妇女灌输科学知识,法布尔接受了他的委托,在圣马谢尔古教堂开设市民夜校和女子科学讲座,由他主讲物理和博物,每周各讲两次,在此期间,法布尔与在阿维尼翁购房定居的英国学者约翰·穆勒成为好友,二人经常在一起采集并研究植物。
法布尔虽然已经颇有名气,但仍被贫穷所困扰。他原来对自己研制成功的廉价茜草染料寄予厚望。但是正当他研制的染料开始试用时,德国人发明了化学合成的染料,这使法布尔的希望落空。更使他烦闷的是社会上开始浮动的一股反对他的情绪,当他演讲的时候,有人会跳出来公开诬蔑他是破坏社会秩序的危险分子,还有人讥讽他是“自学无师的怪物”,还有一些教徒反对让年轻妇女了解科学,认为如果让妇女了解植物的生殖作用,会使社会堕落。为此教会对提倡开设这种讲座的迪律伊大加攻击,并派人到参议院提出抗议,不久,迪律伊被恶势力轰下台,法布尔感到非常愤怒,他决定提出辞呈,就在这时,法布尔的房东也受人煽动,对法布尔下逐客令,当时法布尔一贫如洗,拿不出搬家的费用,万般无奈之中,他向远在英国开会的好友穆勒求助,这位慷慨的朋友立即给他汇来3000法郎,这个数目远远超过法布尔的要求。就这样,法布尔一家七口离开阿维尼翁,来到奥朗治重新安家,为了专心研究昆虫,法布尔提前退休,隐居在宁静的奥朗治的田野之间,开始了严谨的研究和写作。
§§§第1节不朽之作
法布尔搬到奥朗治之后又生了三个孩子,这样他便成了八个孩子的父亲,他喜欢让孩子们参与他的工作。几个年龄大的孩子非常懂事,每次他们出门,都记着把沿途发现的稀罕东西寄给父亲,在家里,孩子们经常帮助父亲去寻找标本,连他的小儿子保尔也成了他的得力助手。为了得出一个科学的结论,法布尔经常在不同的小动物身上反复实验,长年坚持不懈的观察与实验,使法布尔积累了极为丰富的资料,1878年,法布尔根据25年研究所得写出了他的不朽巨著《昆虫记》第一卷。这部书问世后,受到读者普遍欢迎,它的语言通俗生动,有些读者称赞这本书比小说写得还动人。就在法布尔事业蒸蒸日上之时,他的爱子朱尔突然去世,这使法布尔伤心欲绝,在《昆虫记》第二卷的卷首,他充满深情地为死去的朱尔写了一篇感人肺腑的献辞,一方面表达了丧子的哀痛,另一方面表示为纪念爱好昆虫的朱尔,要继续将这本巨著写成下去。
1879年,法布尔获得一笔数目可观的稿费,在析里尼安买下了一小块荒地和一所旧房子,房子经过工匠的修整焕然一新,至于那块荒地则是不能生长粮食布满石子的土地,当时有人好奇地问法布尔,为什么买一块不能耕种的土地,法布尔笑着回答说:“我要收获的不是粮食,而是大自然的秘密。”
他要把这块土地建成一个昆虫实验场。法布尔深知要想吸引昆虫到这里安家,必须让这里成为草木茂盛的植物园。为此,法布尔想尽办法四处搜求各种各样的花卉和草木。他的好友德拉古尔等人送来各自家园中的名贵植物,法布尔还不辞劳苦,翻山越岭,从遥远的旺多山移植来迷迭香和风铃草,又从植物园移来几百种灌木和乔木。在法布尔苦心经营下,没过多久,他的园子里便聚集了各地的奇花异草,芬芳的花香引来了成群结队的昆虫,每至春夏时节,百花怒放,五彩昆虫在花木丛中你来我往,金丝雀在婉转歌唱,望着眼前这幅美妙的景象,法布尔兴奋地说:“这就是我40年来拼命奋斗所得的乐园啊!”
在这幸福的乐园,法布尔勤奋地工作。每天早餐后,他便来到露水未干的花园,顺着一条种着紫丁香的小路慢慢散步,边走边思索着研究的题目,然后走进宁静的实验室,一直工作到中午十二点。下午,法布尔便带着纸、笔和放大镜走进花木之间观察昆虫,最快乐的莫过于吃过晚饭之后的那段时光,法布尔有时在灯下读书,有时独自坐在寂静的黑暗里,聆听着从昆虫世界传来的美妙歌唱。如果是夏天,法布尔便拎着提灯,带领孩子们去观察蜈蚣、毛虫、蜘蛛、蝎子等小东西。他们看到聪明的蜘蛛是如何巧妙地将网结成蔷薇花形,他们还看到行动古怪的朗格度克蝎子是怎样你扭着我,我扭着你地在一起戏闹。法布尔将夜间的观察称为“消遣”,对于法布尔来说,那里蕴含着无穷的乐趣。
法布尔研究昆虫与他的前辈有所不同,法布尔之前的昆虫学家只做昆虫的搜集和分类工作,从来没有想到研究昆虫的生活习性。法布尔则主张到大自然中去观察、去研究活生生的昆虫。他说:“研究活昆虫学,就是去研究它们在活着时的活动,它们的本能和习性,它们的才能和感情……”为此他给《昆虫记》取了一个副标题《关于昆虫的本能和习性的研究》。
法布尔撰写《昆虫记》时一丝不苟,书中的内容都是从他多年积累的材料中精心挑选出来的,对于那些暂时没有答案的问题,他总是保持沉默,从不妄加猜测,他的结论都是经过事实印证的。例如他听说蜜蜂有辨别方向的能力,他就亲自作一次实验。他从自家的蜂箱里取出40只蜜蜂,在它们背部标上白色的记号,并且让女儿阿格莱在家中记下第一只带白色记号蜜蜂返回家的时间,然后核对好了钟表的时间便带着蜜蜂来到4公里外的地方放飞,20只蜜蜂被放开后立即四散飞去,余下的蜜蜂因伤残无法起飞,被排除在实验之外。
蜜蜂被放后不久,天空忽然乌云密布,起风了。那些归巢的蜜蜂能否越过这阵顶头风呢?法布尔在回家的路上沉思。他担心这突如其来的阵风会使那20只蜜蜂迷失方向。但当他推开家门后,女儿阿格莱兴奋地告诉他,已经有两只带有记号的蜜蜂返回了,最后,20只蜜蜂陆陆续续都全部归巢。法布尔将自己的实验写进了《昆虫记》。法布尔对昆虫的观察十分仔细,从不肯放过一个微小的细节,以至于大科学家达尔文称他是“举世无双的观察家”。
《昆虫记》是法布尔几十年心血的结晶,全书共分10卷,每卷都有妙趣横生的昆虫故事及卓越的动物心理学研究成果。在此之前,没有哪一位科学家能像法布尔那样以敏锐的目光去观察昆虫,以富有感情的笔调去描写昆虫。在《昆虫记》这部巨著中,我们可以看到几百种昆虫的材料,可以看到昆虫的种种奇观,法布尔用他神奇的笔,把我们带进了一个色彩缤纷、趣味无穷的昆虫世界。
1910年4月3日,当《昆虫记》第十卷出版之际,法布尔的朋友们为他举行了一个别开生面的庆祝会,法国政府及国内外各学术团体都派代表前来参加。在庆祝会上,爱特蒙·贝利埃首先诵读了法兰西学院的颂辞,各位代表也纷纷表达了对法布尔的敬慕之情。面对人们的祝贺与称颂,法布尔泪流满面,感慨万分。法国一些著名人物如罗曼·罗兰等都给法布尔发来热情洋溢的贺电,然而使法布尔感到遗憾的是,他作了几十年的教师,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但是教育界却没有派代表参加这次盛会。
为了表彰法布尔的研究成果,法国政府以科学院的名义授给他一枚金质奖章,瑞典政府以斯德哥尔摩皇家学院的名义授予他一枚林奈奖章。法兰西学院还把法布尔推荐给诺贝尔奖金审查委员会。
随着《昆虫记》销量越来越大,法布尔的名声也越来越响,慕名前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1913年10月14日,法国总统朋加莱在众人簇拥下访问法布尔,他滔滔不绝地颂扬了法布尔的功绩,已经是90高龄的法布尔默默听着,两颊发抖,眼中带泪,他拉住旁人的手想站起来答话,但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事后他对别人说:“我不知道我跟他有什么相干,他要我替他做什么。”
法布尔的崇拜者日益增多,他出生和工作过的地方,人们准备为他树立纪念像。一位朋友将这个消息告诉法布尔之后问道:“您喜欢在像上刻些题词吗?”法布尔回答:“只要刻一个词儿:‘劳动’。”
1915年5月,在鲜花烂漫的时节,法布尔在女儿阿格莱和护士的帮助下,乘坐椅车再次游览他心爱的花园,游园结束,法布尔便卧床不起。几个月之后,病情恶化,1915年10月11日下午,法布尔与世长辞,他的灵柩被安葬在山边虫鸣花香的树林之中。
法布尔是一位自学大师,凭着坚韧不拔的毅力,在科学崎岖的山路上攀登。他竭尽一生的精力,揭开了昆虫世界的许多奥秘。他的不朽著作《昆虫记》更是一笔不可多得的宝贵遗产。鲁迅先生十分欣赏《昆虫记》,称赞它不仅具有学术价值,而且“读起来也还是一部很有趣,也很有益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