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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再见十三圆桌骑士 (3)

巴迪拉已经来到库诺夫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还是那种忧郁的眼神,那种让人心头冰凉的感觉。库诺夫突然对死亡不再感到害怕,他早已放弃了反抗,只在心中想,那种眼神,好熟悉啊,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呢?啊!库诺夫想起来了,那是在坟地,在死者下葬时,他的亲人或朋友,眼中便不自觉地流露出那样的神情,怜悯、惋惜,并带着悲伤,只不过在巴迪拉的眼中,还多了一丝讥讽和不屑。这个……这个家伙!难道他在看别人的时候,都如同在看死人一般吗?这究竟是什么人啊?

“你……你是什么人?”库诺夫最后问道,他希望自己能知道自己究竟死在什么人手中。

不料,那位冒充的巴迪拉先生好像根本听不到库诺夫说的话,依然是自言自语道:“你们这些蠢材,挡着我们了。挡着我们的人,都得死!”说完一脚踏碎了库诺夫的胸骨。库诺夫清晰地感到,胸口如被压上了万钧巨石,他的心脏在拼命挣扎跳动,但反抗是多么的无力。很快,再也听不到血液流动的声音,库诺夫的意识还是清醒的,但他知道,自己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再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因大脑缺血缺氧而死。就在此时,一个恐怖的名字从他意识的深处浮了出来,那是一个让人根本不敢去思考的名字,他们潜伏在黑暗的最深处,就连那些国际知名的秘密组织也闻之色变!

忽然之间,库诺夫觉得自己前所未有地清醒,整个身体好像飘浮在空中,也再没有了那种压抑的感觉,只是,从意识深处传来的震惊和恐惧,让他觉得灵魂也在颤抖,他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嘶哑地发出音来:“十……三……圆……桌……骑士啊……”

在失去光明之前,库诺夫捕捉到巴迪拉的眼角,那忧郁的眼中,多了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为什么,十三圆桌骑士,他们也在寻找吗……库诺夫最后一个念头,也充满了疑惑,紧接着,他沉入了无尽深渊,再也不会醒来。

假的巴迪拉确认房间内再没有人有生命体征后,缓缓站立起来,门口又多了一名身穿白色短风衣,下套黑色牛仔裤的消瘦男子。那人比巴迪拉高了近一头,年纪不过四十,眉毛很稀很淡,眼睛如同埃及壁画里的人一般呈细长的菱形,稍有些尖隆的鼻头下两片嘴唇薄如刀刃,面色白得异常,有些像白化病人,而头发却呈艳丽的棕红色。

巴迪拉一看到这人,就放心地笑了。他知道,这人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外面的几百名持枪者已经不会有反抗了。巴迪拉迎上前去,微微低头,右手摸着耳朵道:“谢谢你的帮助,法赫里大队长。”

那名叫法赫里的男子面无表情,看了看屋子里躺着的人,道:“这些,好像都是黑道的代表人物吧。你这样做,会不会太乱来了?”

巴迪拉讪讪地看着西南方,说道:“其实,我只是怕这次的行动……”

“既然上面交给你单独去做,你就没必要透露给我。”法赫里打断他道,“不过今天我出了手,就算我们再伪装,还是会被别的大组织查出来的。我不希望,因为这事而对上级的计划造成什么影响。”

巴迪拉讪笑道:“不会的,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也不会花那么多精力来调查我们,毕竟我们只是小卒子。十三圆桌骑士曾经说过,计划要周密,不容留下一丝破绽。”

见巴迪拉搬出十三圆桌骑士出来,法赫里皱了皱眉,道:“我得提醒你,小卒子要过河擒王,前提条件是不被对手注意到,T组的小队长——鼬!”

“人类的世界,不只是简单地分为精神世界和物质世界,为了方便你理解,我姑且这样划分一下。你应该知道,人们有物质欲望,也有精神欲望,因此,他们产生了物质追求,也有精神追求。当他们得不到满足时,有三种表达方式——放弃,继续,或者在放弃和继续之间,只为了选择而选择。当他们受到伤害,最需要的就是医生和牧师,医生医治肉体上的创伤,牧师则修补心灵上的裂痕,所以他们都受人尊敬。不过,在物质世界,人类经过几千年的发展史,已经形成了一套基本完整的物质法规,它对人们在物质追求上做出了一系列的规定,哪些是合理的追求,哪些是不合理的,已经相当明确。可是,在精神世界呢?人类几乎从未制定过一部精神法典,规定哪些是可以思考的,哪些是不可以想象的。你或许要说,物质是以具体的方式表达出来的,而精神的世界,更加复杂,而且它没有具体的表达方式,没有人能够知道别的人在想些什么。没错,这的确是精神法规不能明确制定的一个重要原因,但不是全部。

事实上,宗教一直扮演了精神法规这一重要角色,起码它告诉人们,哪些想法是正确的,哪些想法是邪恶的,并用宗教独有的方式,对那些思想邪恶的人做出了精神制裁。宗教在人类社会中,起着和法律同等重要的作用。因此,真正充满智慧的人,从不把那些神迹和今天的科技挂钩,因为在精神的世界里,宗教的法典是独一无二的,它们的教义,远胜于任何一本现代科技有关心理精神方面的书籍;没有哪一本科学著作,能代替宗教在精神世界里的地位。任何一名睿智的领导者,都不会反对、驳斥或是否定宗教的存在。而这一点,往往被曲解为方便统治者的奴化统治,那是不正确、不全面的。宗教的真实意义,就在于它是全人类在精神世界的法律法规。人类要生存,就必须具备求生和繁衍的本能;社会要生存,就必须有法规和执法者;宗教是因为人们需要而诞生的,人类的精神需求还在,它就不会灭亡。孩子,试想一下,如果这个世界,没有灵魂,没有往生和轮回,没有天堂也没有地狱,没有外星高等智慧和未知文明,那么人类,将是何其孤独的存在啊——”卓木强巴猛然醒来,手心里有一层冷汗。

敏敏依然蜷缩在自己腿上,可以感受到她那小猫般的柔软和体温。张立、岳阳他们都抱着船桨蹲坐在船舷旁,头灯随着波浪起伏,可以看见船员们那苍白的脸和通红的眼睛。自己竟然睡着了,又过了多久了?卓木强巴微微蹭了蹭头,使自己清醒过来。奇怪,自己是靠在胡杨队长的肩上吗?

刚一抬起头来,就触碰到另一张面颊。卓木强巴赶紧起身坐定,吕……吕竞男,自己什么时候靠在她肩头睡着了?刚才那一碰,希望没把她碰醒。

卓木强巴想起来了,为了御寒,大家都围坐在一起休息。电力不够了,张立说既然没划船,为了节电就关掉了探照灯,大家用头灯照明。黑暗中寂静无声,头灯的灯光柔和,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此刻腹中饥饿难耐,他小心地保持着身体不动的坐姿,伸手在地下取过一杯水,一口饮尽,眼角的余光却看到坐在对面的那两双红眼。张立和岳阳都盯着卓木强巴呢,两人都是一副想笑又极力忍着不笑的怪诞表情。

卓木强巴一拧眉头,一瞪眼,问道:“笑什么笑?”

岳阳眼珠子下转,看了看卓木强巴怀里的敏敏,跟着眼睛向右一瞟,分明是在看卓木强巴靠过的吕竞男,跟着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向卓木强巴抛个飞眼,一竖大拇指。那几位没睡觉的看到岳阳的哑语不禁莞尔,张立在一旁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卓木强巴横眉怒目、杀气腾腾地将警告的信号传了过去,只见他咬着牙齿嘴唇一张一合,露出咒骂的表情,意思是:“你们这两个家伙,给我小心着点儿。”

岳阳毫不畏惧地向卓木强巴腿上努努嘴,卓木强巴低头一看,敏敏哪里睡了呢,正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自己那丰富的表情,他不觉一惊,感到脸上有些发烫。岳阳那小子,张大了嘴笑得前仰后合,动作非常夸张,偏偏又不发出一丝声音。

一见唐敏看着自己,卓木强巴正坐起来,随着小船的一阵颠簸,吕竞男似乎也醒了过来。岳阳和张立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无比,仿佛他们也是刚刚睡醒。

吕竞男也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平静道:“不好意思,我竟然睡着了。我睡了多久了?”

岳阳道:“按照塔西法师的计算,我们在这地下海,已经度过了三十八个时辰了。”

卓木强巴心中一震,三十八个时辰,即七十六个小时。这是怎样的七十六个小时啊,时间是从第一次遭遇那有如地下海啸般的潮汐力开始计算的,接下来他们都在拼命和浪头比速度,在黑色的浪头中没有时间、没有方向地艰难前进着。至此为止,他们经历了六次可怕的潮汐巨浪。在沸腾的大海中,严勇、张翔先后沉入了海底;在第二十三个时辰,他们吃光了最后的食物;在三十个时辰之后,他们再也没有力量挥动船桨;在这漆黑的地下海,饥饿伴随着寒冷,小船上的人围坐在一起取暖。如今他们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支营养维生剂,但所有清醒的人都隐忍着腹中的绞痛,靠着地下海的淡水坚持着——船上,还有两个躺着的人,他们更需要那些维生剂维持生命。

苦中作乐

在黑暗里漂荡。虽然地下海的洋流方向不再将他们向回推,但是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会漂向哪里,何时才是尽头。在小的时候,卓木强巴曾以为机关、猛兽、枪炮等给人造成身体伤害的东西是非常可怕的;此后他逐渐了解到,人心的恶毒远胜于有形的猛兽和棍棒,而心灵上受到伤害的痛苦,也远大于肉体所受到的伤害;而此刻,卓木强巴正逐渐领悟父亲告诉自己的“人们,并不是害怕洪荒猛兽,或是阴谋背叛,乃至痛苦死亡。人们真正害怕的,是未知,当他们无法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的时候,才是心中感到最可怕的时候。”

卓木强巴也和大家一样,双手无力地搭在膝盖上,眼神散乱地看着围坐正中的一片空地。原来黑暗,竟然是如此的可怕,在这片黑暗中,你永远不可能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所有人此刻只能默默地围坐在小船上。这就是一个不设防的监狱,死神定时前来视察,每次取走一个鲜活的生命,甚至不给活着的人留下悲痛的时间。这是冥河,只能漂浮亡灵,不是真正的勇者,根本就没有踏入其中的勇气。卓木强巴不禁想,如果没有这些队友,没有大家的相互支撑,自己能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中待多久,恐怕早就倒下了吧。同时他也清楚,越是在这样的绝境中,人的精神意志越能决定生存的几率,不能让大家继续这样静默地等待死亡。除了亚拉、塔西法师这两位密修者之外,他们当中没有任何人能在这样的静默环境中长久存活。

静默持续着,在这幽暗、冰冷、孤独的环境中,他们正经历与世隔绝的长漂。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卓木强巴开口道:“张立,你还活着吗?”

“嗯!”张立的头灯晃了晃,似乎光线更亮一些了。

“你确信?”

张立迟疑了一下,道:“等一下,我确认一下。”

片刻,岳阳“嗷”地叫了一声,道:“你干吗咬我?”

只听张立问道:“疼吗?”

“废话,我咬你一口,你不疼?”

张立向卓木强巴道:“报告强巴少爷,经确认,我还活着。”

卓木强巴道:“那好,说个笑话吧。”

岳阳接道:“得说到每个人都笑起来为止。”说完,他拿起水瓶,咕咚咕咚灌水去了。

“那好吧。”张立道,“我说个等火车的故事。说有一天,一位女士打电话向铁路管理部门抱怨,说她家,每当有火车经过的时候,就跟地震一样,根本无法居住了。铁路管理部门一听,哪有这么严重,就派了个维修工去他们家看看。那维修工是个小伙子,刚参加工作没多久,长得啊,就跟岳阳那小子差不多,愣头青一个。”

岳阳不满地叫开了:“你讨打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