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木强巴和多吉看着亚拉法师,就像在风雪地里举步维艰,他的身体几乎和地面倾斜成了三十度角,脸上身上的肉被风吹得像纸一样翻抖着。法师前进了三步,就在卓木强巴和多吉都认为法师正逐渐熟悉风墙的时候,突然地面开了一口,法师没有掉下去,反而被一股大力托了起来。情况十分糟糕,眼看法师即将被风卷走,然后会从那风眼里像那串钢扣一样被抛射出来,在那种抛射速度下,谁也没能力保证可以接住法师。不过法师反应还算敏捷,双脚刚一离地就知道情况危急,身体一转,瞄也不瞄,一扬手将飞索钉在了门旁,卓木强巴和多吉两人合力把法师拉了回来。
法师一张老脸都被风吹变形了,暗中发紫,那风墙里的低温也是让人不好受的。法师直摇头:“不行,过不去,过不去。”
卓木强巴手中举起了钢钎和绳索,道:“那么,试试我的法子?”
亚拉法师莞尔一笑,竟然忘记了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在这样强烈的风带中,用登山的牵绳法无疑是最好的。那些登山队员在强风带内,便用登山绳将所有队员串联起来,而登山绳是拴在一根一根牢牢钉入地下的钢钎内。他们只是要求通过,而不是来接受考核的,法师知道如果要接受这些炼狱的训练,硬对硬地通过考核的话,他们三人没一人能合格,就连十八座圣炼堂他们都过不去。不过,只是要闯过这个地方,加上一背包现代化装备,情况又另当别论了。
亚拉法师再次对卓木强巴表现出的灵机一动表示赞许。当强风刮在地面时,比从风洞中直接吹出来,威力已经削弱了许多,卓木强巴将一根根钢钎打得又稳又扎实,虽然速度慢了点,但三人总算以这样的方式勉强爬过了风墙。离开门口的时候,三人都有些哆嗦,寒风刺骨啊。
由于时间关系,那些用过的钢钎和绳索不可能再取走了,毕竟不只一套这样的装备。在洞穴通道内,便需要和那些不长眼的藤蔓比速度,这次在通道内跑了没多久,多吉就发现洞穴通道内湿滑了许多,那些边壁的藤蔓植物也渗出水来。多吉道:“那些水,已经渗透过来了吗?不知道能不能喝?”说着便想伸手从藤蔓植物中抢水来喝。奔袭了大半天了,三人的水和备用食物早消耗光了,现在嘴唇干得开裂,而这些藤蔓还没有完全变粗延伸,从中挤些水喝似乎并不过分,连卓木强巴也准备这样做。亚拉法师看着由藤蔓植物移动过来的一个破烂帆布背包,就像在海水里泡过多少年的船帆,上面到处都是破洞,里面露出的钢铁材料变得锈蚀斑斑,法师打了个激灵,这是——
“不能碰!”亚拉法师暴喝一声,让多吉的手生生僵在半空。法师一把紧紧捏着多吉的手腕,将他甩离墙壁藤蔓植物,厉声道:“也不看看现在我们是在什么地方,这里的水能随便碰吗?”说着,用衣袖在那些滴水的藤蔓边缘一挥,那些水就像浸入布料的油,很快消融在法师的衣袖上,留下一大片水渍。法师用手轻轻一捻衣袖,那沾了水的部位竟然如纸灰一样片片飞舞地化开了,衣袖上留下一个巨大的缺口。卓木强巴本还想为多吉辩解,一看这情况,惊愕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法师阴沉着脸道:“我们是在模拟人体的肠道内,估计已经进入十二指肠的位置,这边壁分泌的液体全是强酸,你还想喝?滴一滴在你手上,就能让你的手全部烂掉!”
三人只能忍住饥渴,继续往前奔跑,多吉兀自惊讶不已地问道:“法师大人,你是怎么发现的?”
法师道:“这里的藤蔓都有些发黄,也没怎么膨胀,似乎与别处不太一样;后来我看见那个帆布包,明明就是佣兵的东西,可就像是被扔弃了多年的东西,到处都是腐蚀的痕迹;加上我们的位置正是古人仿照人体结构布置的肠道形状,所以我认为这边壁的液体有古怪。”
卓木强巴道:“可是,这里不是已经荒废了近千年吗?古人怎么能把那些强酸保存一千年之久?”
亚拉法师轻轻一笑,道:“不需要保存强酸,他们只需要将产生强酸的粉末涂抹在这通道壁上,那些化学物质一旦遇水,就自然形成强酸了。机关关闭后,它们又干涸成粉末,附着在这墙壁上。这一点不用怀疑,对一个几千年前就对生物化学做过系统分类的古宗教而言,这是很容易做到的。”
卓木强巴只能苦笑,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表达自己心境的方式。在四壁渗出强酸水的通道,每前进一步都是离死亡更近了一步,谁也不知道自己脚下的鞋能在强酸中泡多久。所幸这条通道并不长,几分钟后就到了尽头。这是一道直立的圆管,出口是约三十米直径的大圆洞,距地面高二三十米,圆管并非九十度垂直,而是扭曲着,管壁同样有许多环状纹路。看着四壁不住流淌的酸水,卓木强巴问:“现在怎么办?我们怎么才能爬上去?”
亚拉法师平稳地呼吸着。这个出口确实奇大,但是要不接触到四壁爬上去,简直就没有可能。就算鞋子还能支撑一小会儿,但是四壁都是那些扭动着的缠人藤蔓,这就是一条绝路。
多吉突然指着边壁道:“看,墙上有个洞,我们可以走另一条通道。”
卓木强巴定睛看了看,那个洞中渗出的水比别的地方都多,几乎是成股流下,摇头道:“那里似乎不能去。”
亚拉法师满意点头道:“不错,那里应该是胆囊和胰腺的开口,进去死路一条。”
多吉道:“那怎么办?我们不能在这里等死吧。”
亚拉法师仔细看了看浸泡在强酸下的藤蔓根须,它们除了有些发黄,没有膨胀得太粗之外,似乎还在旺盛地生长着,实在不知道这些是什么。法师想了想道:“这条通道并不直,到处都有褶皱,或许,可以用飞索爬上去。”
多吉道:“可是,那些绳条一样的东西会让我们通过吗?”
亚拉法师道:“看见没有,那些泡在酸水中的根须,生长速度明显缓慢下来,这些强酸对它们还是有一定抑制作用的。那么,我们就以物克物。”
多吉还不明白,直到亚拉法师将一块亚麻布对折成厚厚的鞋垫,用不锈钢丝扎在鞋底,多吉才明白过来。现在三人的鞋底全是强酸,果然,蹬踏在那些根须上面,那些细小的根茎知趣地没有缠绕上来,几经艰难,总算爬了上去。经过那据说是胆道开口的圆洞时,听见里面有“轰隆轰隆”的滚石声音,天晓得里面又是做什么训练的。多吉问:“法师大人,不是说里面是必死无疑的死路吗?怎么里面还会有石头滚来滚去的?”
卓木强巴回答他道:“笨,没听说过有胆结石吗。”多吉一脸茫然。
总算站在了平阶上,据亚拉法师说,这应该是胃的幽门部位,那么他们面前的就应该是胃部了。但是他们所看到的胃部,与卓木强巴去医院做胃镜时看见过的胃相去甚远,这可以称作是无数的大小石室一间接一间,一眼望去庭院深深,重重石门。卓木强巴嘀咕道:“这个,这个也能叫胃?”
亚拉法师严肃道:“只是模拟人体内部,谁规定了一定要造得一模一样,谁又能造得一模一样。”卓木强巴想想也是,要是能造得一模一样,这就不是一尊巨大的石佛了,而是货真价实的一个千米高的巨人了,百分百的仿真人,就是以今天的科技,那也只能称作妄想。
亚拉法师接着道:“要特别小心了,看来这是一间连环训练室,看那些石门,不知道有多少个小房间串联在一起,走出一个训练场马上就会进入下一个训练场,看来我们正在逐步接近最终极的挑战训练啊。”
卓木强巴跨上前一步,身后“哐”地关上了门,扭头一看,八瓣莲花一般的石瓣螺旋地合在一起,将圆形通道牢牢堵塞。听过法师说起生命之门里的石门,卓木强巴知道,这是白池,只须用水就能起到打开或关闭的作用而不需要用血。近距离观察白池,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都会心地点了点头。果然,白池里面的纤维和这洞穴内到处都覆盖着的根系属同种物质,只是里面的纤维更短更密集,而且似乎是人为地染成了红色,看起来就像活体的肌肉在微微蠕动。
多吉试着朝石地板踏了一步,轰鸣大作,那些石板纷纷被掀开,露出大小间距不等的空隙来。每块石板约有四平米大小,那些依然留着的石板下面是等大的石柱,有些石柱开始沉降,巨大的轰鸣就来自沉降的石柱。而已经翻开的石板下面是约三十米深的坑,整个坑底被一汪鹅黄绿的水包裹着,翻泡的水不时冒出一些脓黄色的烟雾,卓木强巴忍不住想起一个令人心寒的词——“王水池”。
虽然还不敢肯定是那种连金子也可以溶解的王水,但看起来也差不到哪里去,这种强挥发酸不可能储藏一千年,那么它们也是刚刚从水里被兑制出来的。卓木强巴面色微寒,询问道:“法师,这是王水吧?”
法师目光更严峻了,道:“不知道。但是很明显,它有超强的挥发性,在这个地方待久了可不是一件好事,很快这里就会变成一间毒气室的。从这些石柱间距来看,似乎这间房只是考验我们的纵跃,想办法跳过去再说。”
“只是考验纵跃?”卓木强巴哭笑不得,这些石柱与石柱间的距离,近的三五米,远的有超过十米的,而且高低错落,仅有两米的冲刺距离,哪怕职业跳远运动员也跳不了这么远啊。卓木强巴不由想起了在白城跳石柱过沼泽的事,这次的跳跃比那一次,完全是两个概念,在沼泽掉下去还能被另一人拉上来,在这里,掉下去可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不过在法师的身手和飞索的帮助下,这次过得有惊无险,法师在对面让门打开,那些石板又自动复原,卓木强巴和多吉惴惴不安地总算也闯了过去。
第二间石室比第一间石室更大,石柱间间距更远,而且四壁那种空气炮特有的“啪啪”声,打在石柱上又是“通通”直响。卓木强巴和多吉听得心惊肉跳,偶尔失去了目标的空气炮直落酸池,顿时溅起老大一片水花,虽然隔得远了,两位观众的心依然为靠飞索悬挂在石柱间的亚拉法师揪着。
更让卓木强巴担心的是,如果按这样发展下去,下一间石室岂不是强烈的风阵?不能依靠挂绳爬过去的强水风阵,三个人死定了!
不过,当卓木强巴和多吉赶到第三间石室门口时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第三间石室内地面根本就没有铺方形地板,而是被挖出了一条一条的壕沟,不仅地面上有,墙壁也全是沟渠。沟内则被那些藤蔓根系一样的东西填满,不过很多地方就像被腐蚀过一般露出大的空洞来,而更多的沟渠内则是疯狂膨胀的藤蔓。
走进石室,站在沟壑边缘,看着纵深横展的沟壑,好像回到了平原的战场,沟壑宽度在三五米间,而壕沟与壕沟的间隙反而不到五十公分。卓木强巴不由问道:“这些又是干什么用的,法师?”
亚拉法师摇头道:“不知道,反正小心。”话音刚落,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他们准备出去的石门被炸开。一阵烟雾腾起,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顿时反应过来,有人!他们拉着多吉就跳进了一道空旷壕沟,虽然旁边的壕沟内藤条舞动着,可以说近在咫尺,但不至于逾越壕沟间的间隙。
伏在沟壑里,卓木强巴清楚地看到,一个拿火把的持枪分子闪进石室里来,吸了尘埃一阵咳嗽。跟着进来的一个高大身影向后喊道:“快进来,古力!该死,这里也有这些该死的!”
又闪进来一个较为矮小的人,一只手里还拉着一个人,那人用枪支着地,无力地喊着:“谢谢你,军哥。”被称作军哥的高大汉子扬了扬手中的枪道:“废话少他妈说,这里似乎比较安全,先避一阵子再说。”第一个进入房间的人骂道:“龙军、古力,还站在那里唧唧歪歪干什么,找死啊,还不快把陈毛拖过来!”
卓木强巴清晰地看见,在他们身后,粗大的根系足有手腕粗细,如同一头巨型章鱼的触角正试图往门里挤进来。这群被打散的可可西里盗猎佣兵由一个叫甘德江的小头目带领着,当时被白蝎追得走投无路,只能和马索分为两路人马,一人带领十人左右,马索自然将可可西里以前的头目西米,以及悍将雷波等带在身边,这一队的九人全是中下水平。甘德江自己就慌慌张张,又冒冒失失走错了方向,一头向下扎进石室里。没有天珠作为辨认的器物,这些家伙就好比没有带工作证行走在美国安全总署,石室里的机关向他们发起了疯狂的攻击,已经挂掉五人,如今还有个陈毛也要死不活的。这里的石室走完一个又一个,似乎远没有到头,这四人筋疲力尽,已经快崩溃了,这时好歹发现一间没有机关而有空隙的石室,他们完全没有发觉石室里已经有人,靠墙坐了,大口地喘气。
卓木强巴讨厌战争,但是他不认为自己空手出去和人家打声招呼就能共渡难关,不得已还是将背包里的QCW05式5.8毫米微声冲锋枪握在了手中。就连多吉也知道这两位圣使大人及其部属是冤家对头,虽然不愿意对抗,还是忍不住捏了捏腰刀的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