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燕彦领兵归国,半途却被一辆马车拦住了去路。
一人指着马车怒道:“哪个不长眼的敢拦燕国大军?”
说话的正是常钟。如今他满脸胡须,显得成熟了不少。
燕彦掀开龙辇的帘子,想看个究竟,却见随行的太监正伸长脖子往前头瞅,他不免问道:“出了什么事?”
“禀大王,有辆马车拦住了大军!”
听闻随行太监的话,燕彦不但不恼反而显出几分喜色。
因为燕彦已收到韩谨潜来燕国的消息,此刻又见有人大胆阻拦燕国军队,想必是韩谨无疑。
燕彦心中一阵欢喜,跳下了龙辇,便匆忙往军队前面走去,快接近马车的时候,正听见一个似假音般的声音说道:“你去叫燕王过来,便知车内是何人。”
但见一名年轻的马夫动也不动地坐在车沿上,刚才的话语正是出自此人之口。
常钟阴沉着脸跳下马背,指着车夫怒道:“不知死活的奴才,竟敢口出狂言,来人!把他们给我抓起来,马车推去一边让道。”
话音刚落,几名士兵上前就要抓人,此时马车内却传出女儿声,道:“若想国中瘟疫消,百姓安乐,天下太平,就请燕王屈尊下辇。莫非传说中爱民如子的燕王是徒有虚名?既然如此,我这一趟算是白来了,用不着常钟将军赶人,我们离开便是。走吧!”
“且慢!”众人纷纷往后看去,但见燕彦已在马车旁站定,一张俊脸上明亮的双眼早已笑弯。
士兵们退去一旁,燕彦打量了眼整装过的紫嫣,略一点头,紫嫣跳下马车,稍稍拉开帘子一角,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大王……”
见燕彦要往马车里钻,常钟忙上前阻拦,不料燕彦摆手示意大家都退下,随即便钻进马车之内。
马车内有些暗,但却十分宽敞,韩谨脸上蒙着面纱正端坐车中。燕彦见到那熟悉的身影,不由大喜道:“真的是你吗?”
韩谨微微点头,拉开脸上的面纱,道:“你曾说过,如果我累了,可以来找你,现在我来找你了,不知道那些话还算不算数?”
燕彦脸上的笑容分外灿烂,道:“你既然已来找我,又何必再问!”
韩谨双手叠放在膝盖上,低下头道:“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我确实没有不信任你的理由。也许是因为我从没遇见一个肯全心为我付出的男人,所以才会想要确认吧!呵呵!”韩谨笑了一声,显出几分伤感,又道:“是我对自己没有信心吧!”
燕彦轻声说道:“你该对自己有信心,因为你值得别人为你付出。”
说完,燕彦抿了抿性感的薄唇,低下头不敢再看韩谨的眼睛。此刻,一国帝王竟如同没有见过世面的少男般害羞起来。韩谨的到来让他雀跃,燕彦相信,韩谨既然能来找他,必已做好了留在他身边的打算,所以他一定要把握住这次机会。
燕彦扫了眼韩谨微微凸起的小腹,顿时心中泛起层层酸味,问道:“你真的想清楚了,不会后悔?”
韩谨虽然不知道燕彦对她的感情到底有多深,但她相信燕彦身为帝王一言九鼎,不会轻易反悔。所以韩谨不想隐瞒自己来此的目的。
韩谨神情自若地说道:“是的,可能我来此的目的会让你失望,但对于一个爱国爱民的好帝王来说,却是一件为百姓谋福的好事。”
燕彦失望地低下头。见燕彦如此,韩谨叹了口气,说道:“不瞒你说,燕国此次蔓延的瘟疫正是我一手策划。”
燕彦的脸色瞬间一变,韩谨却娓娓说道:“我派人在燕国各城镇散布瘟疫,逼你撤兵,停止攻打赵国,同时也抓了赵国军中将领的家人,迫使那些将领离开军营,让赵军也无法乘人之危。”
燕彦没有想到,韩谨一介女流,竟能如此轻易地阻止两国的战争。如此庞大的布局定非一朝一夕所能完成,必是多年前已策划好了的,可是她到底在何时布的局?
她在南赵宫中整整被囚了三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让所有人对她失去了防备,莫非是在那时?可是在那种情况下,她又如何布局?
燕彦突然想到,前诸国与赵国合并之时,诸聂天与韩谨的侍女亦薇儿便不知去向,仿佛人间蒸发一般,莫非与这布局有关?
一番思索之后,燕彦开口道:“你既然如此坦白,相信你已断定我会帮你完成心愿,所以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尽力而为。”
如今燕彦不想再去深究韩谨如何布局一事,韩谨能来找他,至少证明她还信任他。
燕彦轻轻叹气,韩谨却从袖内摸出一封信递给他,说:“你看信后便能明白一切。倘若你攻打赵国是为了百姓,那么我希望你能停止与赵国的战争,重新思考百姓真正需要的是什么,这就算是帮我。至于如何平衡赵、周、燕三国,就看你的度量能否容得下其他两国与燕国并存了。”
韩谨一番话说完,便朝马车外唤道:“准备上路!”
燕彦收好信,也未多作挽留,便下车目送着马车扬长而去。
回到龙辇,燕彦打开信封,见信上写道:“如果命运让我先遇上你,可能我会紧紧地抓住你,可惜我们错过了。但在赵国锦绣阁前你所说的那番话,让我体会到你是个有担当的男人。
“不过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我并非是你年幼时所认识的诸楚姬。虽然我的身体是诸楚姬的,但我的灵魂不是。在一次意外中,时空交错,我的灵魂附在了她的身体上,从此也承担了她所有的苦难。
“一直以来,我想逃开那些不该属于我的苦难,但是命运作弄,让我无路可逃。为了生存,为了保护我的孩子,我一直在用薄弱的力量对抗着这可怕的世间。我追求权力、地位,也只是为了能更好地生存,但时间久了,我才发现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本来我想用我的努力向男人证明,女人并非只是男人的附属物,我也想与他们比肩而立,做个有尊严、有自我的女人,可是若天下无法太平,百姓无法安定,那些又有何意义?
“我不想再看到杀戮,不想再看到死伤,不想让百姓受苦,为了完成诸国先王的遗愿,为诸国先王的那句:信任,我选择了为他人继续地走下去。
“虽然我恨赵蜀风给我带来的不幸,但是经历了这么多,有些东西早已胜过了心里的仇恨。我很清楚赵蜀风的野心,只要有他在赵国的一天,天下便不会太平,所以我打算带他离开,而把所有的信任都交给你。
“至于瘟疫之事,只是一场虚惊,那些百姓只是喝了有毒的水罢了,所以不用担心瘟疫会带来死伤,也不用担心有任何的后遗症,很快毒性便会自动消除,瘟疫带给燕国国民的困扰也会跟着消失。”
看完信,燕彦脸上出现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
傍晚的风声凛冽,韩谨所坐的马车奔驰在荒野上,朝着夕阳消失的方向追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