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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夕阳西斜,天边幻起层层霞云,犹如雾龙般浮在天地间。

一个疲惫不堪的身影从荣国府的侧门进了府。

往年这日,赵蜀风一出门便是一天一夜,这次却意外地早归……

“李信,李信……韩谨人呢?”

本来没见李信守在房门外,赵蜀风就感到有些不对劲,等他推门进了房间,发现韩谨不在,顿时像疯了似的到处大吼着找李信。

听到一声声沙哑的怒吼声,李信匆忙跑了过来。见赵蜀风杀气腾腾,似要吃人的模样,李信叩首道:“夫人进宫了。”

“你说什么?”

赵蜀风厉声低吼,一字字仿佛从牙缝中挤出,而他心中此刻压抑得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赵蜀风伸手揪住了李信的衣领,微眯起那双愈加阴寒的眼眸,冷声怒道:“你是怎么替我看着她的,居然让人把她抬走,你不知道她现在处于昏迷状态么,若途中颠簸影响到她的病情,你说该怎么办?”赵蜀风很激动,额头上的青筋也根根爆出。

“夫人……夫人已经醒了!”

李信战战兢兢地说着,而赵蜀风却因他的话浑然一怔,那双带着怒意的眸子忽地闪烁,紧绷的脸部表情也随之放松,他缓缓地放开了李信的衣领,问道:“真的醒了?”

“是!”

“谁把她接进宫的?”赵蜀风随口问了句。

见赵蜀风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李信也就安心地回道:“是大王,本来大王是过来劝你的,却巧遇夫人醒来,之后夫人要求大王带她进宫疗养,所以大王就把夫人带进了宫。”李信说着顿了顿,见赵蜀风脸色忽地一沉,急道,“大王回宫时交代了属下几句话,大王让你放心,说夫人只是进宫疗养,既然他说过不会乘人之危,那他就不会插足。只要你想明白该如何对待夫人,那么你随时随地都可以进宫把夫人带回来,但是大王希望到时候夫人心甘情愿地跟你回来,所以大王叫你要努力。大王还说夫人看起来精神很好,估计再休息一两日便能痊愈,所以这几日大王会找时间安排你与夫人一起去锦阳湖赏花,到时候大王让你好好表现。”

李信娓娓道来,赵蜀风亦是笑逐颜开。赵蜀风从没想过自己还有机会跟她重新开始,也许这正是一个很好的开头。

百花节还有几日便到尾声,锦阳湖畔的行人却只增不少,达官贵人、声势显赫之人亦是随处可寻。韩谨的病情有了好转,赵义云也安心地开始为出游赏花做准备。

几日后,韩谨身体完全康复,若未病之前般行走自如。

一早,空气清新自然,春日暖意融融,晨光似锦般染透了褐色瓦顶,闪耀出一缕缕柔和的光辉,散遍皇宫的大小院落。

进宫后,韩谨被安排住在比较幽静的雅阁。这个院落并不大,可每样建筑都充满着诸国民俗风情,景色也是分外怡人。自那日从荣国府进宫之后,韩谨便一直没有见过赵义云本人,倒是玉戈一日三趟地来向她问候。

韩谨坐在铜镜前发呆。这些天她只要一入睡,耳边就会响起那一声声呼唤,声音遥远而又逼真,但是醒来时她却发现真的只是一场梦,可仍弄得她每晚失眠,不得安睡……

“夫人,你醒来啦!”

紫嫣抱着一个包裹从屋外进来,见韩谨坐在梳妆台前,便迎了过来,把包裹放在梳妆台上,接过韩谨手中的木梳,说道:“刚刚玉公公来过了,见你还睡着,所以没让我吵醒你!”

“今日他为何来得这么早?”韩谨没在意,随口问了句,却见镜中的紫嫣笑着说道:“玉公公是过来给你送衣服的。”

“什么衣服?”韩谨瞄了眼桌脚的包裹,紫嫣微笑道:“是一套男装。玉公公说今日大王要出宫赏花,让你也随行。但是大王此次私访出游,不打算劳师动众,所以让你稍作改装,自行出宫,然后去锦阳湖畔的锦绣阁等他,你去了就会有人迎接你。”听闻紫嫣这番话,韩谨眉头忽紧,却也没再多问。

一番洗漱、改装之后,韩谨便领着紫嫣坐马车出了宫。

锦绣阁是北赵有名的赏湖台,建筑共有三层,占地面积很广,一般都是些贵族在这里出没,而三楼也是极为尊贵之人才能预订到的。在三楼看台上既能一览锦阳湖的风光,也能眺望远处灵山异景。

马车行在高低不平的石板路上,她的右手始终抓着左手的中指,她紧皱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几次三番想开口问紫嫣,可话到嘴边又吞下。

出了午门,便能听到喧哗声传来,花木香味也越来越浓郁。

离锦阳湖越来越近,韩谨忍不住抬眸向紫嫣问道:“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你老实回答我。”紫嫣垂眸轻嗯了声,韩谨说:“我为何会一病不起,大夫们有没有说是何原因?还有,我昏迷时是否有人一直守在我床边?”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韩谨不相信自己会无缘无故地昏迷那么多日,虽然紫嫣对此只字未提,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事情必有蹊跷。

紫嫣不动声色地答道:“大夫说你受了刺激,又染了风寒,才导致昏迷不醒,后来大王把宫中御医全召到了荣国府,所以每日都有御医在卧房出入。”

听闻紫嫣的回话,韩谨想起了当日睡前的一幕,一丝伤痛不由划过心底。对于紫嫣的话,韩谨自是相信的,毕竟她与紫嫣相处了多年,对紫嫣的信任与亦薇儿亦是同等。

可是为何她醒来时没有见到赵蜀风?而这几日赵蜀风也不曾来皇宫找她?

对于银戒的失踪韩谨本不想再提,毕竟她对诸楚安也没有特别的感觉,那枚戒指也只不过是戴了多年早已习惯了,所以一直没拿下来。但是银戒的突然失踪,却让韩谨觉得有些奇怪。

她轻轻地抚了抚指环的印痕,轻声问紫嫣道:“你是否知道我的那枚银戒去了何处?”

“银戒?”紫嫣心想:可能赵蜀风趁着韩谨昏迷时把那枚银戒摘了吧!

“是啊!还多出了一枚玉戒,难道不是你给我戴上的?”韩谨瞅着紫嫣,装出很随意的口气问道,却见紫嫣似有思索地垂下脸,说道:“可能是晋王摘了你的戒指吧!”

“他?”

赵蜀风的行径一向怪异,若说是他拿了戒指也不足为奇。只是赵蜀风一次次把她当玩物般玩弄,这让韩谨恼不堪言。多年前他是这样,多年之后他一如既往,除了想办法主宰她、霸占她之外,他连仅有的一丝自由都不肯给她,就更别提自我了。

以前是如此,如今他亦是如此,难道他真的是顽固不化?而她一辈子都得在他的膝下过?不,她不要,她偏不信压制不了他,她发誓总有一天她会让他失去光泽而软化成泥。

锦阳湖畔热闹非凡,马车根本就过不去,行至锦阳湖一里外,马车被迫停了下来,韩谨只好下了马,领着紫嫣挤过人群走去锦阳阁。

人实在是多,路两旁的花木盆栽也确实美,可人一多一挤就有些煞风景,也弄得游人无心赏花,只是一味跟人挤地方站,此刻韩谨与紫嫣也是如此,不走快些就遭人挤来挤去,总随着人潮往后退。

短短一条路走了许久,终于走到了锦绣阁门外,韩谨站定舒了口气,刚想要踏进锦绣阁,突然身后一个推力让韩谨往前倾去,紫嫣在另一边哪来得及扶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往锦绣阁台阶上倒去。

眼看着要倒地,韩谨伸手胡乱拉了一把,只感觉自己的手拉到了一把布,让她免遭摔地之苦,可她的身体仍倾斜碰着了地面。

韩谨一手撑着地想要起身,另一只手仍拽着那块救了她的布,此刻紫嫣也正急着从人群中挤过来……

“公子,这人实在太无理了,你看是否教训教训他?”

韩谨脚下还未站稳,听闻此声,身体浑然一颤,猛然抬头张望,却见自己正紧拽着一男子的裤管不放。她一怔,忙松了手,快速起身赔礼道:“小生有所冒犯还望公子……”说着抬起头来,忽地瞥见从阶梯上下来之人的脸,要出口的话顿时吞入喉间,惊讶道:“怎么会是你?”

燕彦!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在这儿?

意外加吃惊完全让韩谨傻了眼,那张多年不见的脸成熟了许多,却仍如当年那般俊朗英挺,只是多了几分霸气,而帝王气质也在他身上体现无遗。

如今,燕彦确实已经是一国之君。两年前燕王病逝之后,他便顺利继承了王位,而今更是一位体恤民意的好帝王。只是,如今赵燕两国关系紧张,他怎会单枪匹马地出现在北赵?

“很吃惊吗?”

燕彦轻声一问,打断了韩谨的游思。她浑浑噩噩地抬头望向燕彦。几年不见,韩谨竟不知要跟他说什么,所以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随即抿嘴一笑。

“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再见到你,情景依然令人难忘。不过,你这套深色男装却没有当年那套白色的来得英俊。”燕彦很自然地说笑起来。但他那炯炯有神的双眼中却流露出伤感之意,一股股酸楚亦是在他心间游走。能看到韩谨安然无恙地站在面前,他那颗提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了。

多日前在北赵边境听说她昏迷不醒,生命垂危,燕彦一急之下带了良药连夜从赵国边境赶来了汴京。可到了汴京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见到她的面,而关于她的传言也让他心痛不已。

“当年那等丑事,你何必再提!”韩谨微微垂下脸,说着上了几层台阶,与燕彦并肩而立。

韩谨比燕彦矮了一个头,气势却并不输他。她望向燕彦说道:“今日能在此巧遇燕王,实在荣幸之至,不过楚姬有约在身,就不作陪了。”

无波无浪、不带丝毫感情的语气让燕彦感到心寒。即使想对她说些关心的话,一时也说不出口。

正思索间,韩谨已经抬腿要上台阶,燕彦茫然一怔,转手拽住了她的手臂。韩谨猛地转头惊望,两人面面相觑,顿时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你这几年过得好吗?累了吗?”燕彦的语气明显带着一丝无奈,却也让韩谨感到意外,她迟疑了片刻,毅然说道:“我很好,谢谢你的关心。”

韩谨冷淡回复,便要抽手离开。不料燕彦的手抓得更紧。随之把她拉近,伤感地问道:“我知道当年你在破庙里听到了我与属下的对话,过了这么多年,难道你还不能忘了我的错吗?为什么?难道我真的比不上赵蜀风?”

“呵!”韩谨低头轻笑了声,这次她嘴角溢出了一丝笑容。只见她睁大黑眸盯着燕彦的脸,小声地说:“你先放开我,好吗?我现在穿的可是男装,两个大男人这般拉拉扯扯,恐怕会遭人非议。”

燕彦脸上表情很严肃,与当年那个玩世不恭的王子判若两人。只见他稍稍抬起英俊的脸庞扫了眼路上来往的行人,便缓缓地松开了手。

韩谨从容地整了整身上的衣裳,随即转身望向燕彦,道:“其实我从未恨过你。因为我没有理由恨你。你的所作所为是为了自己的国家和百姓,我亦如此。所以你我都没有错,错的是我们生错了时候。”说罢韩谨顿了顿,又叹道,“赵蜀风,你不必跟他比。而且我也从未把他跟任何一个男人作比较,因为根本没这必要。”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要留在这里,留在他身边?”

燕彦望着韩谨那张叫他心碎的脸,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这么多年来,他没有一日忘记过她,如今他仍有那股不顾一切想把她夺回的冲动。但是过了这么多年,他无法忽视她的感受,更不想用强迫的手段去逼迫她。

“我从没想要留在他身边。当年我被逼无奈,而今一如从前。若能由我选择,我想由自己来决定自己的归属。可是,注定今生我没有这个机会。”韩谨自嘲地牵动了一下嘴角,说着低了头。

听闻此番话语,燕彦满心无奈。他明白她话中的含意。这么多年,他对她的爱早已从占有,逐渐转变成守护的欲望。也许多年前他就已明白今生与她无缘。只因他曾经的过错,摧毁了本该属于她的平静。而这样的过错,恐怕今生已难以弥补。燕彦黯然神伤地垂下眼眸,一个有着王者之风的男人竟不敢再去看韩谨的脸。

燕彦突然伸手揽过韩谨肩膀,紧紧地把她抱在怀中,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香气,燕彦更是不管他人目光,收紧了双臂紧紧拥着她。韩谨骤然一惊,挣扎着想要推开燕彦,却闻燕彦在她耳边说道:“不要动,让我就这样抱你一会儿,可能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样抱你。而你想要的无负担的选择,我会替你争取,记得你累了就来找我,不管何时我都会等你。”

一番肺腑之言说完,燕彦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接着头也不抬地转身下了阶梯,快步挤进了人群。

看着燕彦穿梭在人群中的身影,韩谨的表情有些呆滞。因为她不敢相信那番话是出自那个她认为只是想利用她的男人口中,难道她当年的选择是错的?

“怎么,没被旧情人抱够,心里难受?”一阵冷笑从锦绣阁内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