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诸敬烨的寝殿内聚满了大臣嫔妃,偶尔传出一阵细微的啼哭声。
诸敬烨虚弱地躺在床榻上,黯黄的面容已憔悴不堪。他微微睁开双眸,迟缓地往床边看了眼,未见到韩谨的影子,带着失望又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韩谨夺门而入,“父王!”韩谨的声音有些沙哑。
诸敬烨吃力地睁开眼,用薄弱的声音说道:“楚安呢?他为何不来?”
韩谨的心猛地一揪,双眼又泛起了泪花,她忍着伤悲努力让自己平静,安慰道:“哥哥出去办事了,马上就赶回来。”
诸敬烨并未再问,只是若有所思地道:“寡人这一生只爱过一个女人,那人便是你的母亲,十几年来,寡人一直在等能再次见到她的这一天。等了十几年,终于又可以见到她了,寡人好开心。”诸敬烨牵动了一下嘴角,突然叹了口气,道,“但是寡人放不下你啊!”
韩谨已是泪流满面,问人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一个爱国、爱民的帝王,却也是世间少有的痴情种。
诸楚安呢?他有错吗?没有,但是他直到死的那一刻,那份执著,依然无法得到回应。
“楚姬!”诸敬烨轻唤了她一声,见她仓促地拭泪,便又说,“等寡人走后,赐敏贵妃白绫一丈!”
“为何?”韩谨一怔。
“这本是父王的秘密,但是父王必须告诉你。敏贵妃温柔贤淑,不但这方面与你母亲相像,就连个性长相也都相仿。”诸敬烨的话让韩谨一阵错愕,此时诸敬烨又道,“太子妃林秀蓉之所以与你相似,是因为她是敏贵妃的亲骨肉。当年你母亲因难产而逝世,之后一年多内,寡人便整日愁眉不展、无心问事。也正是那时,林天祺邀寡人去散心,却在望明湖畔巧遇了敏贵妃,她与你母亲异常相似,因而寡人便带她进了宫,但她进宫没多久便有了喜……”
“那孩子是……”韩谨惊问。
“正是楚若,想必她的亲爹是林天祺吧!”诸敬烨没有任何情绪地回答,让韩谨更为惊讶。
诸敬烨闭了闭双眼,很平静地又道:“本以为遇见敏贵妃是个巧合,是老天可怜我所以安排了一个与你母亲相似的人在我身边,但是当我第一眼看到太子妃时,我便明白这根本不是巧合,而是有人刻意安排。”
诸敬烨说完,吃力地抬起手指了指枕下。见状,韩谨忙伸手去枕下摸出一卷诏书,她缓缓打开诏书,忽地又匆忙把诏书收起,“扑通”一声跪倒在床边。
此时,诸敬烨的生命已到了尽头,见他快要合上眼,韩谨忙抓着他的手哭问道:“父王,你为何要把如此之重的担子给我?”
“信任,而且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保护你。我相信你可以做得比楚安好。”几句话说完,诸敬烨便闭上了双眼。
他走得很安详。
福田见诸敬烨没了气息,便擦了擦泪痕,跑出寝宫朝着门外大声道:“大王仙逝啦!”
夜已很深,皇宫内不断。
韩谨迎着风站在殿外,看不出任何表情,她的身影看起来很孤单,白色的衣衫被冷风撩起,在月夜下,仿佛一抹孤魂。
“二公主!”一声轻唤。
韩谨缓缓回首,抬起无神的目光。
“回禀二公主,刚才从太子寝宫传出消息,太子妃自杀了,还有,太子的事该如何处置?”亦薇儿面无表情地禀报着。
韩谨仰起头看向没有星星的夜空,许久,才说道:“诏告天下,太子殿下不幸遇害,太子妃殉情,他们二人膝下无子,先王遗诏诸楚安之义子聂儿改姓诸,君王之位择日传于他,以继承他父亲之位。太子封为太祖王,太子妃为敬敏皇太后。至于林天祺与季宏英二人,就以谋害大王之罪尽快处决,不得再对外牵扯到太子殿下。”韩谨说完又转身道,“薇儿,把你的剑给我。”亦薇儿一怔,顿时一脸惶恐。
韩谨没有向她解释,只是伸手摘下头上绾发的玉簪,任乌黑的秀发散开来。她望了眼亦薇儿腰间的剑,大声道:“快给我!”
亦薇儿解下剑递给了她,却见她一手伸去身后抓了一把头发,拔出剑,便要割发。
“二公主,千万不可,女人断发如断头啊!”亦薇儿惊呼着上前阻止,韩谨却毫不犹豫地割下了一把发丝,说:“三千烦恼丝,青丝,情思,根根是情,根根是思,你把这头发用布包好,放在太子的棺木内。至于太子妃,你就再准备一套太子的衣物,与太子生前的贴身物品,与她合葬吧!也算补偿她一片痴情。”韩谨说着摸了摸手上的银戒,黯然泪下,道,“我今生辜负了你,欠你的情债若有来生再相还。”
许久,韩谨突然叹了口气,她仰望天空,有感而发道:“他们谁都没有错,错的是我,我不该回诸国,如果我不回来,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
也许她真的不该属于这个世间,可是如今有了聂儿,她不得不坚强地活下去。
“二公主,这是紫嫣在太子妃房中找到的,上面写着二公主亲启。”紫嫣从一处走来,把手中的信递给了韩谨。
韩谨接过信,手停在半空许久,才拆开了信,信纸上清晰明朗地写着几行字,借着殿内传出的微薄灯光,韩谨看完了信,说道:“她到死的那一刻,还是恨我。”
赵国军营里,赵蜀风背门而立,手中捏着一张信纸,虽看不清他脸部的表情,但是能感受到那股慑人的寒意已散尽。
寒风呼啸过帐门,纷飞的雪花也蹿了进来,抵不住帐内火炉的热焰,刹那化成了水汽。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赵蜀风才转过身来,抬眸望着站在一旁的李信,说道:“她终于跨开了与我交战的第一步。”
她确实做到了。可她为何不做女王?为何扶持一个跟自己毫无干系的孩子为帝?
突然,那稚嫩而闪着灵光的双眸在赵蜀风脑中忽现,他心头一怔,瞬间染上了一抹复杂的情绪。
片刻,赵蜀风对李信说:“明日你便出营,尽快把诸景除了。”接着赵蜀风转过身,自言自语道,“我会帮她,也会助她一臂之力,更会看着她挣扎。我相信最后她会回到我身边的,因为她只是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