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谷雨诗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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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纸屋

李 之

阳 我们的母亲

坐在夕阳的橘林边

那对美丽的大眼睛里

总有太多太浓的慈爱和忧伤

夕阳罩在她的头上

金碧辉煌 想不到我们的母亲

死后变得更加漂亮迷人

那只纸扎的房屋

在风中摇曳

点起一堆火

由一个最老的长辈带头

于是我们和母亲的许多小辈

把纸屋小心翼翼放进火堆

纸屋燃起

我们开始围着纸屋绕圈

围着火焰唱歌

我们的母亲刚刚去世

我们是因为太悲痛

才让火包围我们

用红的火焰炙烤我们的胸膛和眼睛

这是我们和死者的最后一次亲近

最后一次的告别仪式

阳 在熊熊的大火中

就见我们美丽的母亲

走进纸屋 端坐厅前的沙发上

慈祥而疼爱地看着我们

然后和纸屋一起

从火中缓缓升起

一直到天空

此刻 她渐渐渺小

最终消失

余火熄灭

纸屋荡然无存

从此我们孤独的母亲

就永久居住在这经过火焚的纸屋

在地底下

她的灵魂 像灰烬一样四处游荡

(原载《创作评谭》1992年3月)

甘蔗(外三首)

汪 峰

叫甘蔗的乡下女儿

剥去季节之叶

出落得娉娉婷婷

无忧无虑的女儿

春天里匆匆汇合

像小学生,坐在田头唱歌

她们在童话里相亲相爱

无忧无虑的女儿

在秋雨里

却要忍受骨肉分离

叫甘蔗的乡下女儿要出嫁

她们纷纷站在门口

或者路边

看路过的城市人

羞怯而畏惧

城市人递过纸币

就迫不及待地剥开她们的衣服

就迅速地把她们的心放到嘴里

说好甜好甜啊

叫甘蔗的乡下女儿真命苦

一节一节

像以后一段又一段好日子

被城市人嚼烂

吐出一地的渣

〔原载《飞天》1991年第12期,并获第二届飞天陇南春杯诗赛二等奖(一等奖空缺)〕

人有某种局限

比如家,仅是一个房间

比如家乡,仅是一个

在裤袋里揣了好久的地名

比如生孩子、换尿布

再比如七姐八弟,原来亲情

竟是这样叽叽喳喳

动不动就飞到故乡那棵树上

父亲,有一个窝

是竹竿捅不破的

(原载《诗刊》1996年第4期)

二胡

沿两根丝弦。我为美娥栽了两垄油菜

在琴弓的田埂上来来往往

我准备了一生的时间施肥、浇水

油菜花儿。月地里,你幽幽地开

你幽幽地开

二胡中的油菜。田垄像一个盲琴师

它饱满的音乐刚被一群麻雀啄空

我要告诉美娥

披霜的盲琴师。像高悬在院墙上一串串爱情正一点点剥落

当它回到土里,变为尖尖的芽叶

那是内心的痛楚从盲眼中流出的泪水

我在二胡中

模拟油菜。我要告诉美娥

我在油菜的心中想着她

风吹开曲谱和稿纸。一扇扇窗打开

我的痛楚也是盲琴师的痛楚。向往远方的音乐和田垄

田垄中的美娥。手握春天

头顶花冠,口含蜂蜜

艺术呀。我永远是一匹孱弱的马

放逐在盲琴师手上。饮下音乐 泪雨交流

琴弦上的油菜

一垄躺倒或另一垄站起

一场大雪从屋檐倾压下来

我的盲琴师。白色的灰烬下面无表情的盲琴师

两手空空

二胡卧在遥远的月下像一条冻僵的河流

那是我美娥怀里油菜茎里的河流

生命呀。难道我的热血不再滔滔,穿过盲琴师眼中的

冰雪和悲哀

再度抵达二胡

油菜花儿。音乐的梦中,你幽幽地开

(原载《诗刊》1993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