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有人在他耳边喊了一句:“喂,历晓天,醒醒!”
他猛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这一觉睡得比刚才还沉。
“我又睡了多久?”
“大概五分钟吧。你都打呼噜了。”
“是吗?”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看见贝乐已经在穿外套了,便问,“你治好了吗?”同时又低头看自己的脚,蓦然,他惊讶地发现,脚踝上刚刚还红肿的地方,现在已经基本上消肿了,而且那地方好像还油光光的,“你给我涂了什么?”
“是我爷爷特制的扭伤药膏,很有效的。”
“是吗?”
“下来走走吧。”
历晓天有点怀疑地看了一眼贝乐。
“不会像刚才那么疼了,不信你下来走走。”贝乐笑着鼓励他。
他还是有点怕,不过他不想被贝乐笑话,所以磨蹭了一会儿,还是硬着头皮把脚踩到了地上,“要是还那么疼,你小心点!”
他恶狠狠地威胁着,双手一撑站了起来。咦?还真的不像刚才那么疼了,他壮起胆在屋子里走了两步。
嘿!还真的不疼了。他兴奋地回头看着贝乐,“你真神了!”
“哈哈,这是我爷爷教我的。你已经是我的第三十五个脚伤病人了。”贝乐咧开嘴得意地笑道。
“三十五个!”这数字让贝乐咋舌。
“对。我们走吧,再不走要迟到了。”贝乐笑着拉开了门。
历晓天马上跟了过去,在下楼梯的时候,他对贝乐说:“嘿,哥们,你那个是怎么弄的?什么时候教教我?”
“你真的想学?”
“是啊!”
“那你就先给我磕头,拜我为师吧。”贝乐道。
磕头?下辈子吧。历晓天想,本少爷这辈子还没给任何人磕过头呢。
“跟你做笔交易吧,我用最高级的电子游戏换你的气功,怎么样?有兴趣吗?”
贝乐的眼睛里闪过一道亮光。
“什么游戏?”
“什么游戏都行!”
贝乐在楼梯上停了下来。“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干脆比一比怎么样?要是你打游戏赢我,我就教你。”
好主意!历晓天立刻点头。
“一言为定!”
“OK!”
棋牌室门口停着一辆快递公司的送货车。历晓天以为那是送货的,正想绕开,一个男人又冷又油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快上去!”那是贝乐的四叔。
贝乐首先钻进了车,他也不甘落后。
他刚上车,穿着快递公司制服的司机就板着脸重重拉上了车门。司机没跟四叔打招呼,就径直走进驾驶室,“哐”的一声拉上门,一只脚同时踩下了油门。
车启动了。
当车开出这条街的时候,贝乐对司机说:“叔叔,我们去F区大洋路十五号,望乡茶室。”
“行了,知道了。”司机用沙哑的声音回答,随后好像是担心贝乐再说什么打扰他,他打开了车里的音响设备,车里立刻响起软绵绵的歌声。是邓丽君!历晓天一下子就听了出来,这是老妈最喜欢的歌星,那个歌星去世时,老妈为了纪念她,还曾经素食三天。不过听一个男人在那里哼什么“甜蜜蜜”,可真有点恶心。
得了,还是跟贝乐聊天吧,免得耳朵里全是这男人的歌声。
“贝乐,录像你看过了吧?”他用胳膊肘推了一下坐在他身边的贝乐。
“嗯。”贝乐点点头。
“你有没有发现什么?有没有看见你爸妈?”
贝乐的神情显得有些忧郁。“看见了。”
“哦?真的看见了?那说明你爸妈来过学校!”
“他们当然来过,不然他们怎么进的旧图书馆?”
历晓天也发现自己说了一句废话。
“我是想说,要这样的话,校长他们提起的那对男女就是你爸妈。”他纠正了自己刚才的发言。
贝乐又点了点头。
“嗯,是他们。可是……”他低下头叹了口气,“可是,我光看见他们进去,没看见他们出来。”
历晓天明白他的意思,他注视着贝乐。
“他们没有出来。”贝乐又重复了一遍。
“你是说,他们还在里面?”
“如果他们从里面出来了,他们就会把停在外面街上的车开走,不是吗?”
“你的意思是,他们,他们……”历晓天想说,你是不是认为他们被人害了?但他忍住没有开口,他知道有“乌鸦嘴”的说法,就是坏事一出口,它就真的会变成一件坏事,他不想当乌鸦嘴。
可贝乐却说出了他的想法。
“我想他们之所以没出来,可能是被人关起来了,或者,或者是被人……杀了……”贝乐别过头来看着他,嘴角牵动了一下,像是在笑,“我爸妈失踪后,一直有人说他们死了,可我从来不信……但是现在……”
“这还不一定呢。”历晓天道,他本来还想说些安慰的话,但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来。于是,他决定换个话题,“我们现在去见谁?”
“我也不知道。他说他认识我爸。”
“他是男是女?”
“一个男人。——哦,叔叔,这里该拐弯了。”贝乐突然提醒道。
司机转动方向盘,面包车开进了一条热闹的小马路。
“这是哪儿?”历晓天发现这条路自己从来没来过。
“这就是大洋路。现在是三百多号,往前再开一段路就到了。”
贝乐朝窗外张望。
又过了几分钟,司机终于在一家装修精致的小茶室门口停下了车。
“是不是这里?”他问道。
“对,就是这里。谢谢叔叔。”贝乐自己拉开车门,跳了下去,历晓天也跟着下了车。司机在车窗内朝他们摇了摇手。
“再见。”贝乐跟他挥手道别。
“他不送我们吗?”司机走后,历晓天问贝乐。
“他还得去还车呢。”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走进了望乡茶室。
“他不是送快递的吧?”历晓天忽然想到。
“哈哈,他是送牛奶的。我四叔临时借了辆车让他开。”贝乐笑着说。
张典看上去四十多岁,皮肤很白,穿得也非常体面,灰色西装,黑色领带,玳瑁框眼镜,名牌手表,白金戒指,身上还飘着淡淡的香水味,历晓天觉得无论从哪方面看,他都很像他老爸的律师。真不知道他是干吗的。
“是贝海青的亲属吗?”一见面,对方就文绉绉地问。
“对,我是。我就是刚才给您打电话的那位。”贝乐答道。
“那这位是……”张典的目光移向历晓天。
“我是他同学。”历晓天连忙道。
“同学?”张典轻轻皱了下眉,仿佛有点不乐意。但最后,不知是什么说服了他,他又露出了笑容,“同学是吧,那就一起坐吧。你们想喝什么?”
“白开水就行。”贝乐道。
历晓天推了下他,低声道:“怎么也得点杯可乐吧,我都快渴死了。”他口袋里还有一百块钱,不过他不想用,既然他们是跟这个看上去挺有钱的大人会面,为什么不让他请客?
“呵呵,那就给你们每人点一杯可乐,好不好?”张典笑着问。
“好的,谢谢。”贝乐道,并回头看了历晓天一眼。这回你该满意了吧,他仿佛在说。
给他们点完饮料后,张典好像突然进入了工作状态。他一本正经地打量了他们一番,随后,神情严肃地说:“在我们开始之前,能否先向我证明一件事?就是我在电话里说的,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真是贝海青的儿子。”
“哦,我带来了。”贝乐从口袋里掏出一本褐色小硬抄递了过去,“这是我家的户口簿,您看吧,我爸妈和我的名字都在上面,这是我的学生证。”贝乐又把自己的学生证放在桌上。
张典皱着眉头,像个质量检验员般仔细查看了一遍户口簿和学生证。
“贝海青有几个兄弟?”他把证件递还给贝乐的时候问道。
“有四个兄弟。”
“贝海青的父亲是干什么的?他叫什么名字?”
“我爷爷叫贝见,再见的见,他是个跌打医生,在F镇开了家私人诊所。”
“听说贝海青的父亲曾经研制过一种消毒粉,他管那种粉叫什么?”
贝乐笑了起来,“我爷爷管它叫孔雀蓝。因为它是蓝色的。”
张典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吧,我相信你,现在说说你想知道什么。”
“张叔叔,你跟我爸到底是什么关系?”贝乐立刻问道。
“我跟他?其实我不认识他。”
“啊?”贝乐吃了一惊。
历晓天也很意外,不过他没吭声,现在这种情况,他觉得他还是少发表意见为妙。
“其实他认识的是我的委托人。”张典解释道。
委托人?
“你是个律师?”历晓天脱口而出。
“是的。”张典很有风度地朝他点了点头,接着又把目光转向贝乐,“我的委托人姓王,在这里我就不说他的名字了。他跟你父亲贝海青是朋友,据说他们已经认识十几年了,你母亲也是王先生介绍给你父亲的。”
“可我听我爸说,他是在一个舞会上认识我妈的。当时我妈跳舞跳得特别好看,他就上去请她跳舞,从那以后他们就认识了……这跟王先生有什么关系?”贝乐道。
“那次舞会是王先生召开的,好像是为了庆祝他太太的生日。”张典慢慢将自己的茶杯斟满,“你母亲是王先生朋友的女儿,那天正好也来参加舞会。”
“那就是说,我外公认识王先生,是不是?”贝乐道。
“是的。他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但自从你父母结婚后,你外公就跟王先生断绝了关系,他大概也在心里怪王先生吧。我想你应该知道,你外公不同意你父母的婚事。”
“可我外公从来没提起过。”贝乐嘟哝了一句。
这时,服务员送上两杯加了冰块的可乐,张典客气地招呼道:
“来来,喝吧,别光顾着说话。”
历晓天毫不客气地喝了一大口。哇,好爽快!
“那我爸为什么要买三本古籍给王先生?”他听到贝乐又在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