舂齑的臼要重,不重,臼会晃动惹起粉尘,而且舂不稳大蒜也容易跳出来。臼底要宽平而圆。底尖了捣不着,大蒜就会有粗块。要用檀木作捣齑的杵和臼。檀木坚硬,不容易沁入〔齑汁〕。杵头的大小,要和臼底相贴合,杵头捣着的面宽的。省手力,而且齑容易熟,大蒜也不会跳出来。杵的长是四尺。捣进臼中七八寸长的这一段,作成圆形;这段以上作成八棱形。直立着急速地舂。舂慢了会串出荤臭气。舂久了要换人。舂齑宜于舂得久而熟,不能图快草率从事。如果坐着舂,坐久了会疲倦,疲倦了就会动脚,会让尘土飞扬起来;加上辛气熏灼会冒汗,挥汗时可能洒脏了齑,所以必须站着舂。
大蒜:剥干净,掐掉底上的老根瘢;不掐去味道会苦。如果是经过泡腌的,蒜味甜美,剥去皮直接就用;没有泡腌过的,须要在鱼眼沸汤里焯一下,焯半生半熟拿来用。朝歌大蒜,非常辛辣,该破开来去掉心——整个的心——后再用,不然的话,太辣,齑就失去美味了。
生姜:削去皮,切细,用冷水调和,拿〔未经煮洗的〕生布包着,绞去苦汁。苦汁可以留着调和鱼羹作香料。没有生姜,可以用干姜。五升齑,用一两生姜;用干姜的话,半两就够了。
橘皮:新鲜的直接用,陈的用热水洗去积陈的污垢。没有橘皮,可以用草橘子;马芹子也可以用。五升齑,用一两橘皮。草橘子、马芹子,比照这个分量不要超过。生姜和橘皮是用它的香气,不需要多,多了味道苦。
白梅:作白梅的方法在卷4《种梅杏》篇中。用时连核用。五升齑,用八个就够了。
熟栗子黄肉:谚语说:金色的齑,玉色的脍。橘皮〔固然是黄色的〕,但多了味道不好,所以要加上栗子黄肉,是取它的金黄色,同时又增添了甜味。五升齑,用十颗栗子。要用黄色柔软的,硬而黑色的〔已经坏了〕,不合用。
粳米饭:脍中用的齑必须浓而多,所以谚语说:加倍地搁齑。大蒜多了味道太辣,所以要加些饭进去,这样齑就甜美。五升齑,加进大约像鸡蛋大的一团饭。
先把白梅、生姜、橘皮捣成碎末,拿出来盛在另外的容器里。次后将栗子肉和饭捣熟;再渐渐地分次放下生蒜,生蒜不是一下子可以捣熟的,所以该分几次渐渐放下。生蒜不容易捣熟,所以该先放下先捣。将它捣熟;再次放入焯过的半熟大蒜再捣。齑捣熟了,下盐再舂,舂到起泡沫。然后又下白梅、生姜、橘皮碎末再舂,舂到调和均匀。再放进醋调味。白梅、生姜、橘皮假如不先捣,就不会熟;如果不另外盛着而混在一起捣,原味会被大蒜克杀掉,再也没有香气,所以该在齑快熟的时候放下去。醋必须用好醋,用坏醋齑会发苦。几年陈酿着的大醋很酽酸的,要先用水调稀到合适,然后放下去。千万不要在齑里搁进生水,那齑就会变辣而且苦。纯粹放进大醋,不用水调稀,太酸,齑同样是不美的。
上面的方法,只是食脍用的齑的作法。其余食品的齑,可以作薄些,不要求浓厚。
作脍的鱼,去掉头尾后,鱼肉有一尺长的第一好;太大的皮厚骨硬,不好吃,只可以作鱼乍(zhǎ)鱼。切脍的人,尽管切完了,也不许洗手,洗手会使脍变湿;要等脍吃完之后,才能洗手。洗手会使脍变湿,各种事物有自然相克制的现象,这也和在家里烧黍穰会使地里的瓠死去的情况相似,道理是难以说明的。
《食经》曰:冬日橘蒜齑,夏日白梅蒜齑。肉脍不用梅。
作芥子酱法①:先曝芥子令干;湿则用不密也②。净淘沙,研令极熟。多作者,可碓捣,下绢筛,然后水和,更研之也。令悉着盆③,合着扫帚上少时④,杀其苦气——多停则令无复辛味矣,不停则太辛苦。抟作丸,大如李,或饼子,任在人意也。复曝干。然后盛以绢囊,沉之于美酱中,须则取食。
其为齑者,初杀讫,即下美酢解之。
《食经》作芥酱法:熟捣芥子,细筛取屑,着瓯里,蟹眼汤洗之。澄去上清,后洗之⑤。如此三过,而去其苦。微火上搅之,少熇(kǎo),覆瓯瓦上,以灰围瓯边。一宿即成。以薄酢解,厚薄任意。
崔寔曰:八月,收韭菁,作捣齑。
【注释】①芥子酱法是另一项目,虽在《食经》文后,仍是《要术》本文。②用不密,不可解,当有脱误。或谓是研不熟之误,但下文有水淘后研及加水研,恐未必。或者是用不佳之误?存疑,待进一步查证。③盆:指研盆。按:研磨工具的承研底件有钵形的,盆形的,盘形的,以至平板形的。这里的芥子糊并未倒在另外的盆子里,故此盆即指研盆。④扫帚,此指炊事上用的刷洗用具,卷七《造神曲并酒》有炊帚,疑此应作炊帚。⑤后,繁体字作後,应是復(复)字形似之误。
【译文】《食经》说:冬天用橘皮、大蒜作成的齑,夏天用白梅、大蒜作成的齑。肉脍的齑不加白梅。
作芥子酱的方法:先将芥子晒干;湿的用起来不好(?)。淘洗沙汰干净后,研到极细熟。作得多的,可以用碓捣,拿绢筛筛过,然后和水再研熟。让芥子末全贴在研盆底上,再倒覆在〔炊〕帚上,搁着过一会儿,让辛苦气味散发去一部分——搁得久了,辛味会完全丧失,如果不搁着过一会,又会太辣太苦。用手团成丸子,像李子的大小,或者作成小饼子,任随人的意愿。再拿来晒干。然后盛在绢袋子里,沉没在好酱里面。需要时,就拿出来吃。
如果要作成齑的,当刚刚散去一部分辛气之后,便加好醋调味。
《食经》作芥子酱的方法:把芥子捣熟,用细筛子筛得粉末,放在小盂里,用快开的蟹眼汤洗一遍。澄清后,倒掉上面的清汁,〔再〕洗过。这样洗三遍,把苦味洗掉。再搁在缓火上搅着烧一烧,等到稍稍干燥的时候,把小盂连同芥子糊一并倒覆在瓦器上,小盂外周用灰围着,〔让它吸去渗出的水液〕。这样过一夜,就作成了。用淡醋调味,厚些稀些,随人喜欢。
崔寔说:八月,收韭菜薹,作捣齑。
作鱼鱼乍第七十四
凡作鱼乍(zhé)①,春秋为时,冬夏不佳。寒时难熟。热则非咸不成,成复无味,兼生蛆;宜作衰鱼乍也②。
取新鲤鱼,鱼唯大为佳。瘦鱼弥胜,肥者虽美而不耐久。肉长尺半以上,皮骨坚硬,不任为脍者,皆堪为鱼乍也。去鳞讫,则脔(luán)。脔形长二寸,广一寸,厚五分,皆使脔别有皮。脔大者,外以过熟伤醋,不成任食③;中始可噉;近骨上,生腥不堪食:常三分收一耳。脔小则均熟。寸数者,大率言耳,亦不可要。然脊骨宜方斩,其肉厚处薄收皮;肉薄处,小复厚取皮。脔别斩过,皆使有皮,不宜令有无皮脔也。手掷着盆水中,浸洗去血④。脔讫,漉出,更于清水中净洗。漉着盘中,以白盐散之。盛着笼中,平板石上迮(zé)去水。
世名逐水。盐水不尽,令鱼乍脔烂。经宿迮之,亦无嫌也。水尽,炙一片,尝咸淡。淡则更以盐和糁(sǎn)⑤;咸则空下糁,不复以盐按之⑥。炊杭米饭为糁,饭欲刚,不宜弱;弱则烂鱼乍。并茱萸、橘皮、好酒,于盆中合和之。搅令糁着鱼乃佳。茱萸全用,橘皮细切:并取香气,不求多也。无橘皮,草橘子亦得用。酒,辟诸邪恶,令酢美而速熟。率一斗鱼乍,用酒半升;恶酒不用。
布鱼于瓮子中,一行鱼,一行糁,以满为限。腹腴(yú)居上。肥则不能久,熟须先食故也。鱼上多与糁。以竹篛交横帖上⑦,八重乃止。无篛,菰、芦叶并可用。春冬无叶时,可破苇代之⑧。削竹插瓮子口内,交横络之。无竹者,用荆也。着屋中。着目中、火边者,患臭而不美。寒月穰厚茹,勿令冻也。赤浆出,倾却。白浆出,味酸,便熟。食时手擘,刀切则腥。
作裹鱼乍法:脔鱼,洗讫,则盐和糁。十脔为裹,以荷叶裹之,唯厚为佳,穿破则虫入。不复须水浸、镇迮之事。只三二日便熟,名曰暴鱼乍⑨。荷叶别有一种香,奇相发起香气,又胜凡鱼乍⑩。有茱萸、橘皮则用,无亦无嫌也。
【注释】①鱼乍:一种用米饭加盐腌制的块鱼。用相同的方法腌制肉类,也可以叫鱼乍。特点是利用淀粉糖化之后,最后经乳酸菌作用产生乳酸,有一种酸香味,并有防腐作用。酿制中单纯用米饭和盐,不加曲类发酵剂,有时加酒调味并促使早熟。乳酸菌须要有淀粉类物质才能生长良好,只靠鱼肉本身的淀粉是远远不够的,所以须加入大量的米饭,补给其糖化剂的不足。②衷,院刻等同。黄麓森校记:乃裹之讹。日译本改为裹字。按:《要术》中并无襄鲜法,下面就是作裹鱼乍法,此字可能是裹字之误。不过考虑到下篇有作浥鱼法,注明可以作鱼乍,浥同,则亦不排斥其称浥鱼作的鱼乍为鱼乍,故仍其旧。③不成任食,成,疑衍。湖湘本任作佳,亦欠妥。④洗,明抄等同,院刻、金抄作法。从法推测,疑洗亦误。按:这时正在切脔,随切随即掷入盆中,只是浸着自然汰去腥血,没有功夫洗,等切完脔块后才净洗。而法又写作泫,跟汰字极像,容易致误,怀疑洗是汰字的辗转之误。⑤糁:凡搀和在鱼肉、菜肴中的米饭都叫糁。本篇是用来腌制鱼和肉,下文羹腥、蒸缹、煎消、菹绿等篇,则用以烹调各种羹肴,都叫糁。⑥不复,湖湘本如文;两宋本作下复,意谓下糁后再加盐。但这样使咸蚱更咸,失其以淡糁矫味的作用。《今释》、日译本均采用下复。后者无释,前者的解释是,糁本身可能霉坏,再加一层盐可以防霉。启愉按:蚱和菹同类相似。都是利用乳酸细菌营乳酸发酵作用而产生酸香味,并有抑制腐败微生物干扰的防腐作用。乳酸菌须要有碳水化合物才能生长良好,但只靠鱼肉本身的碳水化合物是不够的,所以须要加入米饭(糁)以补其不足。米饭必须先经淀粉酶使淀粉糖化,才能被乳酸菌利用,最终产生乳酸。这里的糁是先用茱萸和好酒拌和着的,茱萸和酒在糁中都有抑菌作用,即所谓辟诸邪恶,而且还将糁搅拌使粘附在鲜块上,而鱼乍块本身是沁入盐分的。这样,糁本身就含有盐、酒、辛辣果油,不必再下盐防霉,自破其矫成使淡的要求。再者,最后鲜块入瓮,一行鱼,一行糁,用糁很多,但纯用淡糁,根本不下盐,这个糁加酒后还有加速酵解成熟的作用,并不怕霉坏。所以应以不复为正字,不必迷信宋本。⑦鹑,各本均误作翦(注同)。《食经》、《食次》文作箬,字同。这里明显是篛字之误,显误径改。⑧苇:就是芦。但分开来,古时称孕穗前为芦,成熟后为苇。《要术》称新鲜的为芦叶,称老死的为苇和干苇叶(下文),还保留着这样的古名。⑨暴:速成,快熟。⑩奇相,别扭,疑奇字应与上句末香字倒易,这三句应作:荷叶别有一种奇香相发起,香气又胜凡鱼乍。
【译文】凡是作鱼乍(zhǎ),以春秋二季为合时,冬夏二季作不好。冬天冷,难熟。夏天热,非加盐不可,但咸了就没有味,而且又容易生蛆虫;夏天只宜用〔腌过的〕浥鱼作鱼乍。
用新鲜鲤鱼,鱼只有大鱼为好。瘦鱼更好;肥鱼虽好,但不耐久。鱼肉长到一尺半以上,皮骨坚硬,不能作脍的,都可以作鱼乍。去鳞之后,就披成脔(luán)块。脔的大小,二寸长,一寸宽,五分厚,每块都要带着皮。脔块过大的,外层熟过头了,太酸,不好吃;只有中间这层才可以吃;靠近骨头的,还没有熟,有腥气,更不好吃,所以三分之中常是只有~分好吃的。只有脔块小了,才熟得均匀。所说寸数,只是大致的说法,不是呆定的。不过脊骨那里宜于直着斩下去,肉厚的地方皮要狭些,肉薄的地方皮要稍微宽些。一块块披切下来的脔,都得有皮,不宜有不带皮的脔。随手扔在盛着水的盆子里,浸着让它〔自然汰〕去腥血。披完之后,捞出来,再在清水里洗清净。又捞出来放在盘子里,用白盐撒在上面。然后盛在笼子里,放在平正的石板上榨去水。世人叫做逐水。盐水不榨尽,鱼乍肉会烂。榨一夜也没有关系。水榨尽了,炙一片尝尝咸淡。淡了可以在糁(sǎn)里和进些盐;咸的话,只单纯用淡糁,不再加盐。
将粳米炊成饭,用来作糁,饭要炊得干硬,不宜太软,软了会烂鲜。连同食茱萸、橘皮、好酒一并在盆子中混和均匀。搅和到能让糁粘附在鱼乍块上才好。食茱萸整颗用,橘皮切细,都只是取其香气而已,不要多搁。没有橘皮,草橘子也可以用。酒可以辟除各种恶味,而且使鱼乍鲜美,成熟得快。标准是一斗鱼乍,用半升酒;劣酒不能用。
把鱼布放在瓮子里,一层鱼,一层糁,以放满为限。腹下的肥肉放在最上层。因为肥的不能耐久,熟了须要先吃掉的缘故。最上层的鱼上面多搁些糁。用竹〔箬〕交叉着平铺在瓮口上,铺八层才够。没有〔箬〕叶时,茭白叶和芦叶都可以用。春天冬天没有新鲜芦叶,可以劈破苇茎拿苇皮来代替。再削些竹签穿过叶子再穿上来,这样交叉地编牢着。没有竹签,可以用荆条。瓮子要放在屋里面。放在太阳下面或者火旁边,会有臭气,味道不美。冷天要用黍穰厚厚地包裹,不让它受冻。血浆出来,倒掉。白浆出来,带酸味,便成熟了。吃时要用手撕,用刀切会有腥气。
作裹鲜的方法:把鱼切成脔块,洗净之后,就用盐和过的糁饭放上去。十脔作成一裹,用荷叶包裹起来,总要裹得厚厚的为好,因为破了穿了孔,就会有虫进去。不再需要水浸和压榨的手续。只要三两天便成熟了,称为暴鱼乍。荷叶有一种特别的香气,同鱼乍香相串着散发出来,所以这种鲜的香气又胜过一般的蚱。有茱萸和橘皮就用,没有也不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