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报记者趁势追问:“温总可否透露一下,对本市的哪家地产公司有收购意向。”
淡然自若地与温行遥对视,温行远语气倨傲:“本市四大地产公司之一。”
众人哗然。
本市四大地产公司自然有天裕地产的席位。而现在世人皆知,身为温氏决策人的温行远与天裕地产的韩诺有着多么微妙的关系,大家不禁猜测,温氏要收购的对象非天裕地产莫属。
这个话题点到为止,媒体更为关注的是:“温总,近期时尚杂志关于您未婚妻与天裕地产韩诺经理的报道,您作何感想?”
此次记者招待会不可回避的问题。
温行远亲昵地握住郗颜的手,紧扣的十指上订婚戒指轻轻碰在一起,一如他们的心,紧密相连。眼尖的记者迅速按下快门,抓拍下这一幕。
温行远侧首过来,眼神沉静凌厉,声音却很平静,“感谢各位对我未婚妻的关注,一篇报道,一张照片,记录的是郗颜和韩诺从大学恋人到如今成为好朋友的历程。每个人都有过去,我尊重未婚妻的初恋,对于那段流失的岁月,我除了感谢韩诺对她的照顾,更遗憾没能陪在她身边。至于报道中无中生有的说词,我不想追究,只希望某些媒体朋友自重。不是所有错误,都会被一而再的原谅。”
他的嗓音温和低柔如安静的流水,带着深浓的感情,“我和郗颜年少相识,十年聚散,我庆幸,在经历过失败之后,郗颜依然相信爱,并为我勇敢。这次受伤,让我深切地体会到生命的无常和脆弱,以及郗颜对我的爱。所以,我会积极配合治疗,争取早日康复,确保婚期不变。当然,如果我未婚妻不嫌弃,我很愿意婚期提前。”
前面深情,后面幽默,在场众人都笑了。
除了郗颜。
一句“十年聚散”,何以道尽他等待与守候的心酸?
所以,当记者问及她对于温行远与韩诺的评价时,郗颜只回应了一句:“这世上,唯温行远的爱,不可辜负。”
聚光灯下,有星星点点的浮尘在视线中安静飞舞。记者们自发的掌声中,郗颜分明看见温行远英俊的眉目在瞬间肆意舒展,生动如明月清风般干净爽朗。
然而,那眸中的湿意又如何能够掩藏?
就是这样一个容易感动和满足的男人啊。
郗颜握紧他的手,附在他耳边轻语:“我爱你。”
会后,温行远与郗颜对彼此的深情告白占据了所有报纸的头版头条,照片中,两人十指紧握,深情凝视,尤其是一对婚戒的特写更是异常醒目和抢眼。都市时报把对温行远的独家专访刊登出来后,当日销量突破全年日均销售记录,创下业界销量奇迹。
另外,温氏计划收购本市一家地产公司的消息也传入了韩天裕的耳里,他几乎可以肯定,温行远的目标就是他的天裕地产。要与整个温氏抗衡,韩天裕完全没有底气。他太清楚,一旦被温行远盯死,他费尽心机篡权夺位得来的天裕地产有在业界消失的危险。
但又不肯轻易低头服输。
怒不可抑的同时,韩天裕试图做最后的反击。他以董事会的名义向韩诺施压,要求韩诺势必拿下“蓝天计划”,以增加和温氏抗抗衡的砝码。
一旦韩诺成功拿下“蓝天计划”,他在董事会的威望就会攀升。反之,韩诺就无法在天裕立足。那个时候,或许也是天裕被收购的日子。
韩天裕把“蓝天计划”视为破釜沉舟,放手一搏。
对韩诺而言,这是扳回局面的唯一机会。
各行其是。
先前韩诺并未负责“蓝天计划”,如此一来,程澈成了忙人。韩诺给了她自己亲自培养,最为信任的团队,在公司附近的星级酒店开了豪华套房,让他们专心制作方案。
期间,韩诺邀请程澈用过一次餐,以工作之名。
然后第二天,信息报就出一则吸引了大众眼球的头条,除了文字报道:“私人会所里,天裕经理韩诺与其女秘书亲密用餐,期间,韩诺情不自禁亲吻程澈——”还附带了一张清晰的,韩诺隔着桌子倾身向程澈的照片。
与温氏记者招待会的报道联系起来,时尚周刊关于“韩诺与郗颜这对初恋情人爱火重燃”的说词不攻自破。
于是,两个男人默契地选择了高调方式化解这场外人眼中的“误会”。只是,这样的交锋并不是他们所乐见的。尤其是韩诺。
面对一言不发的程澈,他很抱歉:“公司方面,我会解释,希望不会影响到你。”
程澈的笑容一如她的名字,澄澈干净:“都是些不相干的人,何必解释?”
韩诺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似乎要在她脸上找到哪怕是一丝一毫的违心或是勉强之意,但是失败了,所以只说了一句:“谢谢。”
程澈的嗓音清润干净:“我享用了一顿丰盛的晚餐都没说谢谢,你就不要客气了吧。”她像个孩子似的俏皮地眨眼:“其实你应该事先告诉我的,那样我就能配合你了。反正都被记者点名了,不如给他们一张高清的正面照,也省得外界猜来猜去。”
韩诺垂眸看她,目光温煦,在她的回视中,他意味难明地说了两个字:“下次。”
程澈想了想,没明白是下次再有这种情况事先打招呼,或是下次再请她享用丰盛晚餐。
然而,无论是前者,或是后者,哪怕会为自己带来中伤或伤害,她也是,愿意的。
不知是在哪一天,悄然情动,再难自抑。
随后一周,风平浪静。
郗颜每天上午留在医院陪温行远做例行的检查和治疗,下午他回华城处理公事,她就去看季若凝。每次离开的时候都会遇上唐毅凡,对于季若凝的拒不见面,郗颜不愿勉强,只是发信息告诉她:“他在楼下。”
终于有一天,季若凝主动提起了唐毅凡:“他说没有想过要背叛我和我们的婚姻,可当我问他如果在我们结婚前和张妍重逢,他的选择会不会是张妍时,他居然说‘不知道’。他这么说,我们还怎么继续?他为什么就不能骗骗我。”
心底的伤还在剧烈的疼,却希望对方用谎言来治愈。这样的爱情,怎么放弃?
至于唐毅凡,他所说的“不知道”,也令郗颜秀气愤。
温行远的理解却是:“男人通常比女人更为理性,这种根本不成立的假设,要他如何回答?换成是我,也是同样的答案。小颜,不欺骗也是爱的一种表达。”
因为爱你,不愿骗你。
面对这样难以令人接受的真实,季若凝犹豫了。她邀郗颜去西山看日出。两人到达山顶时,晨曦微露,她们裹紧外套,跺脚跳着,一起迎接黎明的到来。
日出东方,郗颜拥抱她:“你要幸福,哪怕唐毅凡不是那个可以相濡以沫的人,也不可以放弃。”
望着天际爬升的太阳,季若凝决定:“设计院要派人到国外学习,我去。”
这一去,就是一年。
用时间来考验爱情,或许有些浪费了。可是,郗颜紧了紧手臂,鼓励道:“想去就去吧,如果他的爱够坚定,漂洋过海也无法把你们分开,我等你回来。”
对于这样的结果,唐毅凡超乎寻常地平静,甚至有些如释重负:“她在犹豫,在逃避,就说明她还爱我,她舍不得,那我就不是没有机会。”然后他笑了,说的斩钉截铁:“一年而已,我等。”
或许,海阔天空就在退一步以后。
怀着这样的想法,唐毅凡没有挽留,只是在季若凝离开时告诉她:“很多女人成为我的途经站,直到遇见你,我才动了停下来的念头。我视你为我的终点。如果一年后,你还是不愿原谅我,我也就不再往前走了。”
季若凝背过身去,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眼泪。
唐毅凡却知道她哭了。走到这一步,他心里的难受不比季若凝少,但错是他犯下的,后果必然要由他一力承担。不顾季若凝的挣扎,他自身后紧紧地抱住她:“别就这样放弃我。”哽咽的语气,无力的恳求。
季若凝几乎哭出声来,滚烫的泪滴落在唐毅凡手臂上,晕湿了衬衫的纯棉衣料。
究竟是谁,伤害了爱情?
华诚总经理办公室里,温行遥把获得的一手资料曝给温行远听:“韩天裕那老小子被你一句收购吓疯了,居然让韩诺负责‘蓝天计划’,简直慌不择路。”
温行远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他不做出点不明智的举动,我们不是白算计了。”
“算计他是他的荣幸。”温行遥哼一声:“调查组有眉目了,‘金碧’的事故和项目经理陈明脱不了关系。”
这对温行远来说才是好消息,他问:“怎么?”
“陈明和韩天裕是旧识。确切地说,韩天裕是陈明的伯乐。在陈明最困难的时候,是韩天裕把他推荐给了韩天启。”
“陈明曾在天裕供职过?”
“当时还是天启地产。”
“原来如此。”
“后来韩天启发现他挪用工程款,把他辞退了。”
“由此可见,韩天启不是一个会赶尽杀绝的人,否则也不会顾及陈明的体面。”
“唐毅凡提议给陈明透露点消息,让他知道我们怀疑他了,他一慌,很快就会露出马脚。”
温行远思考了下,点头:“自从季若凝走了,唐毅凡的脑袋灵光了不少。”
似是不满他对唐毅凡的贬损,温行遥把手中的资料掷过去:“有机会让小颜给说句话,这么耗着,何必?”
“给他个教训也是好的。否则他永远不懂什么叫‘珍惜’。”
温行遥继续前一个话题:“你这么帮韩诺,小颜知道吗?”
温行远没正面回答:“贺阿姨那场车祸,我和郗贺都怀疑是韩天裕幕后策划。但他做得滴水不漏,东窗事发,居然把不利证据都推到了亲哥哥头上。韩天启年轻时追求过贺姨,与郗叔在商场上针锋相对,不过是意难平罢了,我始终不愿意相信,他是真的要至郗家于死地。可当时的情况,郗家确实危在旦夕。我怀疑是韩天裕擅自作主,改变了韩天启针对郗叔的计划,最终导致贺姨车祸身亡。而韩天启之所以承担下了一切罪责,实际是在向郗家赎罪。确切地说,是向贺姨赎罪。韩天裕正是利用了韩天启对贺姨的愧疚,为夺权篡位奠定基础。”
温行遥没接话。
温行远叹了口气:“事隔三年,要想找出扳倒韩天裕的证据谈何容易。”
只能以“金碧”事故作为切入点。
三条人命,足以对韩天裕治罪。而与他为敌,就是在帮韩诺。
温行远不否认自己的私心,“依小颜的善良,不可能对韩诺身处困境坐视不理,与其让她为难,不如顺水推舟。”
所以,在韩诺无法参与“蓝天计划”的情况下,温行远高调地对外界宣布要收购天裕地产,就是算准了韩天裕会以“蓝天计划”为筹码与温氏抗衡,别无选择之下,只能冒韩诺会借此把他取代的险。
对温行远来说,给韩诺的助力只是举手之劳。
韩诺是聪明人,感激不言而喻。
而郗颜,才能安心。
也算两全齐美。
至于如此大张旗鼓地对外宣布收购,最后又如何下台一事,温行远根本不在意:“这是我温氏的商业决定,与他人何干?我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包括媒体。”
他语气倨傲,有身为王者的霸气。
温行遥佩服弟弟的魄力:“‘蓝天计划’的标书我重新作。”
温行远眼神沉静:“提高我们的预算,确保韩诺中标。”
“需要提前和郗贺打招呼吗?”
温行远摇头:“不用。看了标书,他必然就懂了。”
属于男人间的默契,无需言明。
就在男人们为“蓝天计划”忙碌时,郗颜接到了程澈的电话。郗颜并不认识她,对她的了解只限于那篇报道。隐隐猜到韩诺是借由报道为她澄清,郗颜对程澈多了几分关注,甚至是好感。所以对于她的邀约,郗颜欣然前往。
两人约在上游见面,环境优雅的咖啡厅里,郗颜与程澈迎面而坐。
程澈五官精致分明,眼睛澄澈清亮,看起来就是乖巧伶俐之人,而她的言语,更是有礼和客气:“冒昧约见,请原谅我的唐突。”
郗颜的眉梢眼角轻轻弯起,清淡闪亮的目光完全是不介意的样子:“是为韩诺吧?”
如此直接令程澈大感意外。
洞悉了程澈的心思,郗颜挑了下秀眉,神情透出几分俏皮:“就是不知道以我的微薄之力,能否帮上他。”
“如果连你都不行,即便‘蓝天计划’中标,他依然受困于韩总。”
郗颜的目光是疑惑的。
程澈也不铺垫了,直言不讳:“要天启地产重新挂牌,他需要的除了‘蓝天计划’作为阶梯,最重要的是51%的股权。”
郗颜恍然大悟,但是:“我能做什么?”
尽管约郗颜之前也料到她未必会拒绝帮忙。但身为温氏总裁的未婚妻,程澈很担心她会有所顾虑或犹豫。
忽然明白韩诺为什么要“利用”自己为郗颜澄清了。这样的女孩子,这样的初恋,换作是谁都会维护的吧,即便她很快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
程澈隐隐有些心酸,“他用了很多方法,动用了他作律师那三年积累下来的所有关系和人脉,也仅仅只握住了46%的股权。”注视着郗颜,她慢慢说:“我想请你,帮他争取那至关重要的百分之五。”
程澈寄希望于她,一定是有道理的,郗颜平静地问:“拥有那百分之五的人我认识?”
程澈一句废话都没有,轻声说出一个名字:“文韬。”
“文韬?”郗颜猛地想起,在文韬的古韵香庭与韩诺相遇的一幕,“他去古城是为了文韬手里的股份?”
何止是这样。程澈的回答明显慢了几秒:“表面上是。”
郗颜听懂了她的话外之音,但她选择了忽略,“文韬为什么不肯给他?不满意价格?韩诺决不会吝啬。”
“文先生要的,”程澈斟酌了下措辞:“天价。”
郗颜不懂。
于是,程澈给她讲了一个关于承诺和辜负的故事。
三十几年的情感纠葛,不过只言片语就讲完了。郗颜无论如何没有想到,韩诺与文韬竟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除了震惊,一时间,她给不出第二种情绪。
“韩叔叔与文阿姨在古城相识,文先生在古城出生时,韩叔叔在A市结了婚。韩叔叔的承诺毁了文阿姨一生,直到死,她才不得不承认自己被辜负了。我不清楚三十年里,韩叔叔和文阿姨有怎样的来往,我只知道,文韬拿着她母亲留下的天启地产百分之五的股份,是韩叔叔唯一留给文阿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