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与裴元修得胜还朝之时,他珍藏着九儿的暖手炉。而后结庐小院、庄上荷塘、珍稀书册还有那琥珀把件儿……
若说是巧合,疑点颇多。
可若说是裴元修预谋已久,只为九儿。这十年间他们也只见过寥寥数面,且,当年九儿还不足五岁,便是再冰雪聪明,玉雪可人儿,也无法招出裴元修这般心思……
李隆佑想不清,思不明,辗转间于天蒙蒙发亮之时方恍惚睡去。
裴元修求娶公主的折子于顺启帝手中一压便是一月。只使得裴元修心中如长了草,早没了当初上折子之时的胸有成竹。
他求娶九儿本就是一场赌博,赌顺启帝的心思,也赌他与九儿之间缘不该绝,定数未变。然而,京城之中,皇上迟迟未有批复却令他心中忐忑起来。他之重生改变了太多定数,裴元修真怕某一日顺启帝会封一位郡主,送到北疆来与他完婚。若是如此,他真有提剑抹脖子的心。
就在裴元修惶惶不可终日的某一天,突然的他脑中灵光一现,猛然记起,上一世九儿下嫁皆因她自己点头。那么这一世,他二人可否再成夫妻,突破口还应在九儿身上。
可,到了此时,皇上迟迟没有允婚,难不成是九儿不愿?
裴元修拒绝如此猜测。
上一世他与九儿成亲之前可谓“素未谋面”,她皆可允婚,怎的两人都这般相熟,抱也抱过两回了,她还能不愿嫁与自己?
想来是九儿还不曾知晓罢!要思量个法子将消息透露给她方好!
不得不说,靖北王裴大将军此时的想法虽太过自恋,却也正确非常。珑玥还真是半点不知裴元修求娶她之事。
顺启帝在接到裴元修折子的当日便下了缄口令,谁也不可将此事透于珑玥知晓。
于是,当裴元修绞尽脑汁将此消息传入珑玥耳中之时,天儿已入了腊月。
而说溜了嘴的倒霉孩子李隆彻则挨了亲娘的马鞭子,趴在床榻之上好不凄惨。
珑玥坐于惊蛰殿内,抱着袖猫琥珀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思绪却非常之乱。她未曾想过,半年之前八姐姐问自己的那一袭话,竟这般快的就应验了。
靖北王求娶公主!
虽未指名道姓,然而,皇城之中待嫁的公主只自己一人。
远嫁北疆,嫁的虽是臣子,却也与合亲并无差别。
嫁?还是不嫁?
珑玥发现,这决定并非如自己所想的那般易下。原来,文成公主与王昭君也并不是一咬牙一闭眼便说当就当的。
辗转了一宿。
翌日,顺启帝刚下了早朝,便于勤政殿大门处见到了寒风中的珑玥。
白嬾的小脸儿被寒气吹得略微发红,一双熠熠翦水的眸子含笑望着他。
顺启帝只觉心中突的一酸。
自昨日晓得,彻哥儿不知从哪里听来裴元修求娶公主的消息,且当玩笑讲给了珑玥听,他就隐隐觉得这宝贝闺女将要离开自己了。
招了招手,看着珑玥如儿时那般甜笑着跑向自己。顺启帝牵起珑玥的手,进了御书房。
“说罢!这一大清早的来寻爹爹有何事?”
珑玥接过吉安奉上的香茗,揭开盖子,以热气嘘着冰凉的鼻尖,轻道:“女儿想知,彻哥儿所说可真?”
顺启帝点头。
透过水气看向珑玥,她那明亮的眸子于雾中忽明忽暗。
“那爹爹如何……”
“不予理会!”未待珑玥讲完,顺启帝便厉声打断,似乎晚一步,这女儿就要于他眼前消失。
“爹爹,女儿是大昭的公主!自小被爹爹捧在手心中呵护,虽娇纵,然,女儿也知身为公主自当有公主的责任。那靖北王的折子爹爹可以压上一月、一年,却不可压上一辈子。爹爹久不批复,那靖北王可是要终身不娶?”
珑玥轻抿了口茶,又道:“爹爹乃当世明君,怎可在此一事上落个宠女无度,误良臣终身的口实?”
顺启帝沉吟,而后道:“新年国宴上,朕自大臣之女中封一位郡主嫁与他便是了!”
“爹爹,八姐姐嫁了东辽国三王子!”珑玥将手中茶盏放于案几之上,站起身来,行至龙书案前,竟是跪在顺启帝面前。
“东辽国求娶,爹爹将一女远嫁番邦,到靖北王求娶之时,却要以臣子之女代之。爹爹此举虽护了女儿,可也寒了忠臣良将之心啊!九儿晓得爹爹素来最是疼宠女儿,然而,女儿却无以回报一二……”
说着,珑玥抬起头来,明眸中虽噙着水雾却也坚定非常,“大昭九公主瑞敏愿嫁北疆靖北王!请父皇恩准!”
珑玥的语调不轻不重,却透着一股子破釜沉舟之势,只令顺启帝心中一突,似有千斤重物砸于心上。
“九儿……”
“请父皇恩准!”
珑玥俯身,重重叩首……
十日之后,裴元修于北疆靖北王府接到圣旨。
“靖北王裴元修满门忠良,年少之时便一心为国,屡建奇功,然,于弱冠之年却未得娶妻,朕体恤尔一心为江山社稷,故,特将九公主瑞敏下嫁于子。瑞敏公主端庄娴淑,性情温婉……宣,靖北王即日进京,待瑞敏公主及笄之时完婚……”
“臣裴元修谢主隆恩!”
听完圣旨,裴元修心中自是激动万分,强忍着才压下了内心狂喜,正色叩首谢恩。然而,语调却也隐隐带着一丝微颤。
小心翼翼双手接过圣旨,又重重打赏了宣旨之人。
于晚间,裴元修对着贡桌上的圣旨傻乐,好似珑玥就在他眼前。
直令裴大裴小兄弟二人心中发毛,心中莫不猜测,他家爷魔怔了?
而惊蛰殿中,暖阁的碧纱橱内。
珑玥躺于跋步床上,纤纤玉指轻轻摩挲着那只蝴蝶琥珀把件儿。心中觉得,似乎嫁于裴元修也并非甚难过之事。且,她于心中隐隐觉得,自己冥冥之中就是应该嫁与他的。
珑玥轻笑,驱掉脑中这奇怪的念头。只捻着蝴蝶琥珀朦胧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