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正浓。
唐仲骁低头看了眼腕表,身后的宾客还都没散,他却一颗心全挂在许念身上。不知道为什么,今晚总觉得不安,再看唐莫宁倒是一直老老实实待在母亲身边,可就是整晚心绪不宁。
容妈说见许念提前回去休息了,他按捺着性子一直应酬,现在再也待不住。
“还有事,先走了。”他说着转身欲走,也不管大哥唐启森的脸色如何。
兄弟两感情一般,唐启森再开口时语气便刻板冷硬:“谁都看得出来今晚妈有意撮合你和倪薇,你现在中途跑了,她要不高兴。”
唐仲骁闻言顿了脚步,回身时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我的态度一直明确,你不敢争取自己的爱情,可不代表我也会乖乖任妈摆布。”
这话让对面的人彻底沉了脸,一双眼陡然变得锐利迫人:“早晚你会明白,对一个男人来说情情爱爱根本不算什么。”
唐仲骁讽刺地看着唐启森,鼻间溢出一声冷笑:“那这些年,你为何始终不要大嫂的孩子?”
正好起风了,那句话掷地有声地落进了唐启森耳朵里,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恼怒让唐仲骁越发鄙夷:“你一个决定害了两个女人,我不想像你一样,更不希望倪薇和大嫂一般终日郁郁寡欢。”
他的话音落下,倪薇正好从厅里出来。也不知这话被听到了多少,眼底有些晶晶亮亮的东西,可她还在努力克制着,露出温婉的笑:“伯母让你们进去。”
唐启森面色铁青,径直就进厅里了。
唐仲骁则一句话都没有,转身就走,他从来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太清楚,所以根本没办法将就。
那身影决绝地渐渐远去,只剩倪薇呆怔在原地,这个男人总是这样,让她连恨都恨不起来,眼泪终究还是没忍住夺眶而出。
一个夜晚,心碎了几个人。
唐仲骁还没赶到南苑就在路上遇到了球球,小家伙哼哧哼哧一路跑过来,脸颊都开始通红,远远见他更是迫不及待,连声大喊:“舅舅!”
一把接过扑上来的孩子,他不由蹙了蹙眉:“怎么你一个人,阿秀呢?”
球球充耳不闻,只瞪着一双扑闪的大眼睛死死睨着他:“你和许阿姨吵架了?”
唐仲骁不明所以地望着他,球球的表情更严肃了:“我看许阿姨好像哭过呢,你欺负人家啦?”
“哭?”
“嗯,眼眶红红的。”
小家伙说着还抬手比了比自己的眼睛,一副没撒谎的样子,又忍不住开始指责他:“她爸爸妈妈没在这,舅舅你就欺负人。”
唐仲骁的心忽然被狠狠揪了一下,心莫名地有些乱,正好下人一路寻了过来把孩子带走了,他便一刻不停地直奔南苑。
从没怕过什么的人,这还是第一次尝到了恐惧的滋味,每次见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就会控制不住地焦虑,哪怕她待在自己身边,却依旧是得不到一丝丝的安全感。
他心里太清楚,最大的雷始终藏在他心里,一天没引爆便一天寝食难安,可引爆之后,他简直不敢想……
许念的房间有灯亮着,可推开门之后一个人影都没有,他站在门口,正好有穿堂风迎面而来,将他的头发全都打乱了。
房间里安安静静地,摆设都没乱,和他离开前简直一模一样,可他就是觉得哪不一样了,果然往衣柜那一瞥,她的行李箱已经没了。
这预示着什么他几乎不能再想下去,拿了手机就拨那个号,可马上就传来机械女声一遍遍重复着,关机。
他险些要将那黑色机身捏碎,余光忽然看到桌上留了张纸条,是他熟悉的笔迹,却只是果决利落的四个字:别再找我。
心一下子就空了,多奇怪,明明那个人一直抗拒住进他心底,可就是因为这句话好像被人从胸口无端剜去了什么。
许念从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所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可他仔细想依旧无解,每件事都该在他掌控范围之内才对,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脱轨的?
终于到了青州,才离开不过几日,却像经历了漫长的几个世纪。许念站在机场门口,抬头就是明晃晃的天,那一阵子的阴霾忽然就散尽,可她的心再也晴朗不起来。
小纪把行李装上车,他女朋友越越没来接机,所以脸上的表情格外不好看,但还是耐着性子说:“许总,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回去……
许念想了想这句话,如今,她还能回哪里去?
她茫然地看着眼前熟悉的城市,许久才说:“去公司吧。”
小纪讶异地瞪大眼:“你一路都没睡。”
可许念上车之后就闭着眼,小纪踟蹰着终究什么都没再说,他能感觉得到,许总此刻心情不太好。这段时间在唐家虽然没被苛刻,可也隐隐约约地嗅到了一些不对劲。
一个孤身女人,想也知道要承受多少未知的心酸。他将空调温度打的刚刚好,叹了口气发动车子。
一路开到了公司楼下的停车场,许念又坚持不要他送,转身要走时忽然又回过头来:“好好珍惜越越,她是个好姑娘。”
小纪越发惊讶了,虽然许总偶尔也会开他和越越的小玩笑,可很少这么严肃认真地和他说这种话,心里不由有些担心:“许总,你没事吧?”
许念看着一脸茫然的小纪,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这么单纯的爱情,还能拥有着何其幸运。
正是忙碌的点,许念乘专用电梯直接到了顶楼,没人留意到她,除了刚从她办公室出来的陆舟。
“你怎么忽然回来了?”陆舟脸上有毫不掩饰的欣喜,急忙将她手中的行李接过去,“不是说那边还有事没处理完。”
许念看了他一眼,微微垂下眼直接推开办公室门板:“嗯,都忙完了。”视线正好落在办公桌上,旁边有很大一捧百合,绿白相间,在单调的黑色摆设间增添了一丝生机。
她疑惑地看了眼身后的男人,他竟不好意思地笑了:“朋友开了个花店,算是捧场,你这平时也太单调了些,我记得以前你很爱百合。”
许念一言不发地走过去,沉默几秒还是说了声“谢谢”。
陆舟能感觉到她情绪不高,以为是旅程劳顿,于是识趣地说:“你休息,我先出去了。”
她点了点头,等房门被带上才如同虚脱一般闭上眼。
心情经过一夜的沉淀也依旧没能平复下来,胸口像是压了块巨石,拿过一旁的文件逼着自己看,可什么都看不进去。这些年支撑她走下去的一切忽然坍塌了,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她需要好好想一想。
正在走神,办公室门被叩响,这次是邹颖。
她从陆舟那听说许念有些反常,于是特意过来看一看,刚进门就被她的气色吓到:“你这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动物园的熊猫跑错地儿了呢。”
许念被她夸张的用词给说得一阵无语,靠着椅背叹了口气:“只是一夜没睡,有那么糟吗?”
邹颖将手机上的反光镜面递到她眼前:“你自己看看,到底出什么事了?”
面对这个唯一还能信任的人,她反而无从说起,额头抵住冰凉的桌面,良久才溢出一声苦笑:“陆山有个儿子,快五岁了。”
邹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也一副被雷劈到的样子,显然这件事不仅她觉得难以承受,任何人听到都觉得不可思议。再听她将一切说完,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唐家未免也太欺负人,家大业大就可以拿人命不当回事?”
见许念脸色一直不好看,她微微咳了一声:“事已至此,你何苦和自己过不去,他人都不在了,再难受折腾的还是你自己。”
邹颖说完心里越加难受,也正因为如此许念才更可怜,心里憋着气,偏偏没地方发作,比那些遭遇丈夫出轨的女人还要郁闷。
幸好她再抬头时脸色和缓了许多:“我没事,再难的事也能熬过去,已经傻了五年,总不至于再继续傻下去。”
那副样子让人心生怜悯,邹颖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平时空有一张巧嘴,这会儿连半句暖心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力握紧她的手:“我会一直陪着你,小念,总会好的。”
她说完又小心翼翼地问:“那唐仲骁——”
果然再提起这个名字,许念的脸色变得煞白。她心里忍不住一阵唏嘘,当初以为这个男人说不定就是她的良人,可现如今一看,恐怕那个男人瞒着她的事也不少。
“你这么难受,真的全部都只因为陆山,没有别的原因?”邹颖的一席话让许念越加狼狈,她那点藏在角落的小心思,还是被对方一眼就看穿了。
一周后。
许念正在会议室听下一季度的发展策划,透过玻璃墙面忽然就看到了那个男人,他穿着简洁的黑色西服,站在那安安静静地望着她,一双眼深沉如墨。
若不是身边的人唤她,许念差点以为是自己生出的幻觉,随便交代了几句下去,再往外看时唐仲骁依旧站在那里。
在坐的人开始窃窃私语,本来公司里就有两人不好的传闻,许念只好拿了手边的文件站起身:“今天就到这里。”
她如芒在背,走出去时一颗心也在“怦怦”直跳,终于走近那人,还是如第一次见面时那般,客气疏离地笑:“唐总回来了?”
唐仲骁看着她,人还是那个人,可就是不一样了,眼神又变回了以前那般探究审视的样子,他心脏一沉,率先就往前走:“我们谈谈。”
的确需要谈谈了,开诚布公地,许念眼神微微暗淡,还是抬脚跟了上去。谁知刚进办公室他就反身将她压在了门板上,居高临下地睨着那双眼,迫不及待地低头吻她。
她没有抗拒,可也没有半点回应。
唐仲骁心底的不安再次被放大,只能盯着那双眼,低哑地说:“我查过那晚的监控了。”
也就是说他全知道了?许念的眼神更加平静了,一言不发地望着他,像是在耐心地等他接着说下去。
他握在她肩膀的手指越收越紧,艰难地开口:“我以前……的确做过一些对不起你的事。”
即使全都猜到了,可听到那一刻,许念承认心里还是会疼,原来这么多难堪的事揉在一起,非但不会让疼痛感变得麻木,反而只会让心脏越发难以负荷。
她藏在身侧的拳头越攥越紧,脸上却什么都不敢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