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古莉兰的心情颇为愉快。编辑部的设立的确为广告部带来了不少隐形功效,尤其有郝多多这么个花心思傻干活儿的。别的不说,“天衣无缝”的单子签得就很漂亮。
手下任务完成得好,上司自然跟着沾光,尤其每个单子签下来,广告总监也能跟着提成。
古莉兰对郝多多的态度大有转变,这一天临下班前,还特意走到她桌前,笑眯眯地递上一张邀请函。
多多接过一看,不禁兴奋得小声叫唤起来,“哎呀,Moleskine的新品发布会!”
郝多多这时候时尚知识已经大为进步,她很轻易地从请柬上的图像分辨出这是电影里PRADY女魔手中挥舞着、用来发号施令的那个笔记本品牌。
古莉兰卖弄人情说,受邀的虽然原本只是自己一人,但考虑到应该让编辑们更多地拓宽视野,所以她跟主办的公关公司打了招呼,好不容易多添了个名额,把郝多多的名字也填了上去。
发布会是一周之后,古莉兰让多多把身份证号报给小白办港澳通行证,并说,Moleskine那边会负责所有相关费用。
听得卞琳在一旁暗暗咬牙。
古莉兰说完,把头转向耳朵高高竖着的卞琳,安抚性地说:“这一次名额有限,考虑到多多正在做‘天衣无缝’的采访,让她更多熟悉香港会有利于选题操作。”
她尽管把卞琳当成3岁小孩儿一样哄,说是“下次其他品牌发布会,你们再轮换着去哈……”
卞琳笑眯眯地表示没关系,心里已经怒得想甩脸走人了。
晚上回家,卞琳懒洋洋地把包往桌上一放,再把自己整个扔进沙发里。她把头埋进软绵绵的沙发垫上,愤愤不平地想,下次?下次黄花菜都凉了!
同时卞琳很实际地想,“下次”在广州本地的可能性是99%——这当然比不得香港风光。
而且在时尚的坚定拥护者卞琳看来,连是二线还是三线都分不清的时尚编辑郝多多,实在不配去参加这样一场发布会。
卞琳知道所说的“天衣无缝”只是古莉兰天平倾斜的一个借口,郝多多早就说过了,天衣无缝那边在采访上比较配合,各种资料也都提供得很详细。所以—根本不需要通过了解香港来更上一层楼。
而古莉兰在说“下次”时的表情相当自然,不知道她是忘记了当初在护肤SPING各方面被讨教得心花怒放时,随口就向卞琳许诺下各种机会优先,还是压根儿没打算“想起”。
卞琳对古莉兰的“临阵倒戈”很是不满,同时又不免有些浮想联翩,她想这一次还是自己在旁边听到的呢,背地里古莉兰不知道塞了多少好处给郝多多!
这样一想,卞琳觉得胸中一阵憋火,郝多多平日里的不声不响,此刻在她眼里,更像是一种蓄势待发,她觉得对方简直就是阴险了!
卞琳突然意识到什么,迅速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眼中充满了不安。
她想到了不久之后的日本培训。
几天之后,正在为《Q》拍摄一组片子的卞琳,心不在焉地看着摄影师摁动快门。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盘算着要将郝多多从摩那踢出局去。迟迟没有碰到合适的机会,她心里有些上火。
卞琳既然心情不爽,就不太有心思一张一张盯着镜头看质量,最后索性让摄影师自由发挥,她乐得待在一旁想心事。
卞琳正心烦意乱着,没想到好运气送上门了。
手机在提包里叮当作振,卞琳掏出一看,是郝多多的电话。
多多在电话里问卞琳,这会儿她这边合作着的模特是不是黑朵(模特艺名)。
卞琳不太好声气地回答之后,郝多多在电话那头高兴起来,直说难怪她之前打黑朵的手机无人接听,敢情是因为工作静音中。
多多满世界找黑朵,因为其是第二天拍选题中要用的模特。她之前已经跟黑朵打好招呼,只是没有最后敲定时间。
模特工作时是不会接电话的,多多便请卞琳帮忙转达第二天的具体拍摄时间,并嘱咐说千万不可以迟到。因为受场地(服饰店)营业时间所限,拍摄时间只有4小时。
卞琳知道这家服饰店是郝多多“三顾茅芦”的结果。广州有很多低调又牛气的生意人,这家服饰店店主便是一位。据传其是电视主持人,平日里经常出国购物,于是索性开了家服饰店,以售卖各国服装为主。店主自身品位好,再加上一些名人效应,利润高得惊人,照样不耽搁生意的爆棚。
鉴于主持人的特殊身份,这家店有它的隐秘度,再加上这里的顾客基本是靠口碑相传为主,店家对于媒体的报道一向不感冒。而郝多多一周之内去了好几次,还咬着牙在这里买了一条尼泊尔项链。诚意外加“顾客”身份,才终于说服了店家,勉强答应拍摄。不过时间限得很死,并且只允许拍摄一次。
转头看看远处摆着各种POSE的黑朵,卞琳突然想起离杂志截稿日期已经没几天了。她心里一动,满口答应会帮忙转达。
放下电话的卞琳走到摄影机前,一张张重新盯起镜头来。
第二天一早,郝多多和拍摄助手赶到拍摄现场,准备各项前期事宜。
郝多多这次拍摄的是综合性选题,北、上、广几大城市各推荐一个购物环境,由三地编辑共同操作完成。广州这边店家的态度牛烘烘的,很多场地工作都得由郝多多自己准备,还好事先计划得周全,助手也很给力,事前工作很快就完成了。
正式的拍摄时间是7:00,大模特需要提前一个小时来化妆,这是行规。万事就绪,化妆师也已经如约前来。抬头看表,6:05分,模特还是不见踪影。
郝多多连忙拨电话,得到的回应却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郝多多又给卞琳打电话。卞琳那头正等着多多这个电话呢,得到“模特失踪”的证实之后,故作惊讶地说:“怎么回事,昨天她分明一口答应的……”
卞琳假装沉吟,然后提出了一种可能:会不会模特把7:00听成下午的1:00,所以关机睡觉中?
这种可能性非常大,黑朵的敬业在模特圈里是有口碑的,她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失踪。郝多多的头立刻“嗡”地扩大一圈。
卞琳装模作样安抚了郝多多一番,然后放下电话,心里暗暗得意。黑朵从她那里接收到的信息本来就是“1:00”,就算过后事发,也死无对证。何况卞琳觉得郝多多并不具备这么周密复杂的逻辑性。
卞琳觉得自己挺聪明,昨晚的拍摄还故意找借口挑剔质量,拍照时间一直折腾到半夜,模特这会儿不关机大睡才怪呢。
作为非常实际的目标主义者,卞琳是铁了心要去参加日本培训的。她深知一个高起点的开始,对于今后的升迁晋职将会起什么作用。所以绝不会允许任何一块绊脚石的出现。而显然,郝多多目前就是这块最大的绊脚石。
况且,卞琳还顾忌着:多多的力量已经初步显露。如果不趁早把这块绊脚石挪开的话,日后对自己的威胁将会越来越大。
动了要整人的心思后,卞琳一个理由一个理由地往上加,好让自己的不安减少一些。她甚至还未雨绸缪地想到了如果郝多多一走,自己将是广州编辑部的唯一元老,替补的人无论如何也动摇不了这个。因此别说一次培训了,以后的各种竞争,自己都会占尽先机。
她盘算着事情的后果:这一次模特放了“鸽子”,照片肯定拍不成。拍摄选点又如此不好找,等郝多多勉强再找到替补,杂志恐怕早就上市了。郝多多头一次为《服·妆》拍照就出了这么大的差错,就算不被开除也不会再受重用的。
不用坐班是编辑的一大好处,卞琳带着即将梦想成真的欢喜,这才把手机调成静音,重新钻进被子里,踏踏实实睡了个回笼觉。
郝多多在电话这头有点儿傻眼,还有一个多小时就拍照,摄影师、小模特儿很快到位,就像一部大片拍摄,大小配角齐聚一堂,主角却突然宣传缺席不来了!
郝多多欲哭无泪。这戏不知还能怎么导下去。
多多、助手、化妆师三人大眼瞪小眼,化妆师在这一行的经验最长,郝多多问她有没有碰到过类似情况。
化妆师说有,并且说解决的办法是重拍。多多一听更沮丧了。情况不一样,不存在复制条件。
多多心里飞快地盘算着还有没有其他可能:换新的模特?她心里立刻又否决了,路程种种,在时间上首先就不具备可行性。
苦着脸面面相觑,化妆师也挺郁闷,等模特的当儿,她已经把眼影的颜色都搭配好了,这一会儿模特失约,意味着她十八般武艺还没施展便已夭折。
化妆师很无奈地挥舞着手里的眼影笔,对多多开玩笑:“干脆,她不来,你上!”
郝多多实在无心开玩笑,应付地指着助手说:“她比我漂亮,给她画好了。”
话音落后,顿了几秒钟,郝多多和化妆师同时扭头——她们一起看向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