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人在江湖走,不得不低头”,找到了自己不受待见的原因之后,多多决定,开始执行自己增衣节食的大计。
这时候是5月,气温将降未降,第二天下了班之后,郝多多直奔“新天地”商场而去,在那里买了她生平最贵的一件衣服:BURBERRY的衬衫。多多选中它,是因为它在领口处的裁剪有一小圈的格子花边。这种由浅驼、黑、红、白四色组成的交叉图纹,是BURBERRY的不二象征。多多穿着它在镜子前照来照去,觉得自己都跟着气度不凡起来。
好马配好鞍、挎着LM包就绝不能乘公共汽车这类道理多多是懂得的,第二天早上,她有意抛弃了一贯的交通工具:地铁,而改乘的士上班。
坐在的士上,多多突然想起了一个故事来。说是一个小女孩,起初只需要一个芭比。可是不久之后,随着产品宣传片的不同,芭比渐渐“长大”了,开始有了去参加舞会、PARTY的需求,并发展到约会种种……一年之后,芭比已经成功地让女孩的父亲,为自己添置了一位新郎、三栋别墅、以及一大堆适合不同场合的衣服和首饰……
郝多多预感到,从这件BURBERRY的衬衫开始,自己就像那个跟在芭比后边气喘吁吁的父亲,从此走上了“需要”的不归之路。
多多胡思乱想着,结果的士还一路塞车,倒比地铁耗时不少。多多到了公司,已经是快接近中午了。虽然说编辑不用打卡,但这个时间点还是离谱了些,于是被阮微小批一通。
多多赶快马不停蹄地抓紧补活,POLO衫都顾不得好好秀一秀。结果同事们还是注意到了她身上的衣着变化,反应却和多多预期中的完全两样。
大伙儿一个个盯着这件BURBERRY,眼神似笑非笑。其中一位还特意走过来,说多多这衣服是在秀水还是在动物园买的——都是北京出了名的批发大市场。把多多弄得既郁闷又不得要领。
多多这一天都是在大家意味深长的眼光里度过的,她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下完班后还闷闷不乐地坐在座位上想心思。
这时候人都已经走光,拍完了选题的Eric拎着一大箱衣服进来,原来他刚在附近拍完选题,这会儿把服装送回办公室。
多多一见Eric很高兴,忙拉住Eric说:“吃饭了没有,没吃的话我请你吃吧?”
Eric和多多平时逗笑惯了,这会儿听说她要请客,故意做出谨慎的样子来,说:“无功不受禄,肯定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嘛事儿?这会儿先说了,免得待会儿吃人家嘴短,我想拒绝你都难了呢!”
多多不好意思地一笑,帮Eric把衣服一件件挂到衣柜里。同时坚持道,吃饭的时候再说。
热气腾腾的饭菜上来,多多一边吃,一边说起身上的BURBERRY,她又沮丧又委屈地说:“这可千真万确是真货,可我越解释是在国贸买的大家越不信,卞琳还说‘穿假货无罪,最怕的是穿了假货还不承认’!”
Eric刚听完郝多多的困惑,就哈哈大笑起来,他指着多多的上身,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小姐,BURBERRY早就泛滥到三角裤和鞋垫了。现在它就是盗版的代名词,‘动物园’里几十元一件,还吆喝着买一送一的!”
Eric说,所以,这个牌子如果不是穿在名流上座的身上,百分之百的概率会被认定是伪冒。他替多多庆幸着说:“你居然还有胆穿出来,没被工商局逮进去,再塞进验真机里辨个真伪就已经很不错了!”
弄得多多有点儿一惊一乍,她更加发愁了,小声地嘀咕着说:“穿大牌不是,不穿大牌也不是,总不能光着身子来上班吧。”
Eric没有直接回答郝多多的问题,而是先问多多买这件衣服花了多少钱。
当他听说多多是以980元请回这件疑似伪冒版的BURBERRY时,眼睛都笑弯了。Eric教训郝多多,钱要花在刀刃上,要买大牌,更要会买大牌。
郝多多觉得这话挺难理解,她茫然地看着Eric。
Eric进一步点拨说:“你以为大家钱从哪儿来?以我们的这点薪水,每个月只能买半件MAXMARA,而不少人都穿比它还高一个档次的AGNESB。你不会天真到以为它们都是真的吧?”
多多有点儿糊涂,她傻乎乎地请教说:“”你的意思是:大家穿的都是——仿品?”多多不好意思说出假货来,只好用仿品来代替。同时特困惑地想,自己的真品被当成假货嘲笑了一通,敢情大家每天穿的倒都是名副其实的假货。她搞不清其中的逻辑了。
Eric自己倒是不以为然,他点点头,纠正道:“确定地说,是A货。”
Eric严肃起来,以传经授学的态度向郝多多传授“仿品”购买学:“第一,要买A货;第二,要买不会被轻易怀疑上的A货。”
多多还被告之,说虽然同是作为打肿脸充胖子的一家,大家都是这样干的,但碍于面子问题,这又是编辑中心照不宣的小秘密。
这Eric生平一大爱好就是在衣着上对别人指点江山,当下达成共识,约定第二天进行大采购,开始对郝多多麻雀变凤凰的改造计划。
眼见郝多多求助,当然乐意。不过在点头之前,他认为很有必要摆一摆身为人师的谱。于是矜持着说:“要我帮忙也没问题,前提是,你得先听我的话,把这个古董玩意儿拿掉。否则我嫌有辱师门的形象。”
Eric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郝多多的眼睛前晃晃。他指的是多多鼻梁上戴的眼镜,这个问题他已经向郝多多抗议过很多次,都被她不以为然地忽略过去了。Eric认为很有必要趁这个机会旧话重提。
多多猜“师傅”是要她换上隐形眼镜,她心虚地说道:“隐形眼镜对眼睛隐患挺多的,新闻上常常报道。”
Eric一向对多多的实用主义不以为然,他撇了撇嘴,说:“为了美,一点儿隐患算什么?就像减肥药一样,哪一种减肥药没有副作用,可是有效的减肥药永远都卖到脱销的!”
郝多多还是有些不太想拿掉眼镜,嘟囔着说:“这也跟时尚有关系吗?近视又没有罪!”
Eric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说:“当然有关系了,一副眼镜会直接把你的气质升级成祖母或外祖母!”
为了证明自己言之有理,Eric说完,还字正腔圆地提供了一句英文做佐证:“MEN SELDOM MAKE PASSESAT GIRLS WHO WEAR GLASSES(男人一般不与戴眼镜的女生调情)——这可是连钱钟书他老人家都知道的时尚大忌。”
说完之后,Eric趁热打铁,向郝多多推荐说:“不过,可千万别戴普通的隐形眼镜——又呆板又没有特色。要选择‘美瞳’——就是那种带颜色的,面积比普通镜片大上一圈。一戴上去,眼球立刻明亮N倍、扩大N倍,马上就会拥有传说中那种既无辜又天真的眼神。”
Eric说完,还特意强调要买韩国出品的,既正宗又有最多款颜色的选择。他的眼睛同时放射出热烈的光芒来,其狂热和专业,活像一个眼镜销售商。
第二天正好周末,Eric带着郝多多,先是直奔“动物园”而去。他打算先从包包开始,让郝多多了解“要买A货,还要买不被怀疑的A货”这句话的精髓。
作为北京大名鼎鼎的服装批发市场,“动物园”具备着与之身份匹配的氛围和景观,建筑低矮不成章法,人声鼎沸,空气中充满讨价还价的热情。两个人走迷宫似的在一大片混乱庞杂的楼群中钻来钻去。郝多多在不止一次地被彪悍的批发商们用超大型黑色塑料袋撞到之后,终于按捺不住,问Eric什么时候才到传说中的藏宝之地。Eric却带着她在一个快拆迁的二层小楼前停了下来。
Eric拿出熟客的架势来,口吻老到地告诉多多,一楼全是批发货,没啥看头。然后领着她穿过黑压压大声砍价的人群,直接就奔上了二楼。
于是在二楼近200平米的店铺里,多多很长了一番见识,她第一次见到了这么多的超级大牌挤在一起:法国的、美国的、意大利、日本的……一个挨着一个地挤放在玻璃货架上,空间有限,有的还干脆摞在一起,一点儿也没有体现出“大牌”的尊贵待遇。多多饶有兴趣地看着,觉得它很像一个LOGO集中营。
一下子面对着这么多的“世界名牌”,郝多多颇有点儿眼花缭乱,不知道从哪一款开始“下手”好。Eric于是从柜台上拿过一本册子,塞给她,一边说:“按图索骥、按图索骥!”
多多看看册子封面,印刷得非常精美,虽然是日文,但还是可以看出名字是《名牌图鉴》,Eric告诉她:“这本册子是供鉴别使用的。几乎每家A货供应商都会有这种东西,上面按照牌子做出图录,列出细节和标注上价格,这样消费者可以以此为根据,以最接近正品的方式消费A货。”
Eric一连串给郝多多介绍完,又细又软的声音里透出了一股子急迫。他虽然是陪郝多多来扫盲和变身的,而一来到这个集中营就开始两眼放光。他让多多自己慢慢看,自己则三步并作两步,径直走到架子前挑选起来。这些“牌子”在外面身价非凡,在这里则二三百一个,再淡定的人进得门来,都会变得兴奋和疯狂的。
多多很好奇,心想果然行有行规,A货“A”得还挺理直气壮的。她打开一看,发现内容全是日文,好在LOGO和细节都是相通的,所以看图识包,辨认起来很容易。
多多津津有味地翻看着,觉得很有意思。她看到光一个BIRKIN的标志,就讲究诸多。比如它的皮包开口处是否藏有等级标志的:如果标示着“^”符号,就表示皮革来自野生的鳄鱼,因此价格最为昂贵;而换成一个“..”符号,则档次马上自动下降一级,说明皮革是从人工饲养的鳄鱼身上扒下来的;一旦有“S”的标示,则表示这是折扣品……多多忍不住暗暗称奇,觉得时尚之学并不比道德经好理解。她由此联想到了那些时尚达人,简直要心生敬意了。
一路看下去,又突然看到一个叫“BIRKINBAG”的HERMES手袋,售价居然100000元。多多有点儿吓一跳,心想真是在物质世界里,贵的想象力真是可以无止境的。
多多很好奇这款10万元的包袋做成A货是多少钱,可是店家却很愦憾地告诉她没这个款型。
Eric一听她这话露怯,忙趁店家上洗手间的工夫小声地给郝多多扫盲,原来,这款包包的A货几乎绝迹,原因就是因为它的气场太强,强到A货制造商都不敢近身。Eric教训多多说:“这都是行规,少问多看,免得店家看你不识货,把价钱抬高事小,别掉了你的时尚身价!”
多多吐了吐舌头,把手里的书放下,跟着Eric一起挑选起包包来,Eric突然小声叫了起来:CHANELCOCOCABAS!声音里全是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