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得他口能言,身不能行之态,不禁哑然失笑。
便听乾坤子轻笑道:“阿弥陀佛,王施主莫要心急,听他把话说完。”
“砍球**哩!王戈,别人笑便也笑了,你他娘的喜由何来?快说!”华机大笑一声,以手一拍王戈肩头,王戈顿觉全身骨头似散了架一般难受至极。他嘴一咧,发出一声哀嚎之声,续道:“大哥正倾力与大休拼斗,忽觉背后劲风袭来,识得有人暗算。此时,他无暇躲避,只得气运于背,脊梁一挺,硬接了一招。他与大休拼斗数时,真气耗费大半,硬接一掌,便觉体内血气一阵翻腾,见得他口一张,一股血箭喷出口外。他身子一趔趄,差点摔倒于地。他站稳身子,凝全身功力于双掌,大喝一声,向了大休拼命推了过来。大休见他舍命出手,却也不愿硬接,身子一闪,退后数步。大哥回头向后瞧了过来。见老夫手掌尚未收回,直气得身子抖个不住,当下以手指了老夫,暴叫道:‘你……你……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算我白疼你了!’猛然一掌,向了老夫击了过来,此时,他内伤极重,功力自是大打折扣,饶是如此,含恨一掌,还是将老夫击倒于地,所幸老夫并未负伤。他拼命出手,牵动内伤,便又大口地喷血不止。若在往日,老夫与‘石总管’以传音入密之术说话,自是瞒大哥不过的,但当时他正全力与大休拼斗,精、气、神儿全集于对敌之上,哪里又能顾得他事?是以便半句亦未听到了。大哥击倒老夫,转过身子,抹了抹嘴角的鲜血,昂首挺胸,大步向大休逼了过来。大休见他浑身血迹,须发戟张,凛凛有如天人,心中一颤,身子不由连连后退。他退了数步,便又身子飞起,向了大哥直撞过来。听得‘砰’的一声巨响发出,见得大休被震退几步;看大哥时,身子被震得直飞而起,鸢子也似飘上天空。大哥身在空中,虽是七窍流血,但神志尚清,由怀中掏出一颗皮荸荠来,以毕生功力向了大休射了过来。大休见皮荸荠奔行如电,却也不敢硬接,身子疾忙一闪,避了过去。听得‘哎哟’一声惨叫声传将出来,见得皮荸荠击中大休背后一名大内待卫的面门。大哥全力一击,声势煞是骇人,皮荸荠嵌入此人面门竟达半寸之深!大哥打出皮荸荠,真气一泄,身子摔落于地,犹颤颤发抖。他不愧为武林盟主,武功盖世,身受如此重的内伤,虽是站立不起,却能坐地调息。
“‘石总管’见大哥如此了得,冷笑道:‘王帮主莫要劳神费力了,上路吧!’手掌高举,便要拍下。却听大哥尽力喝道:“石鸩,慢!王某身负重伤,已无出手之力,便算是输于大休了,你为何要苦苦相逼,非欲取王某的性命不可?’‘嘿嘿,王帮主,若不取你性命,朝廷之计怎可行得?’‘石鸩,什么朝廷之计?朝廷之事与王某何干?’‘哈哈,王帮主过谦了,若无你们青龙帮及武林朋友相助,朝廷怎可灭得黄巢逆贼?’石鸩见大哥面现惊讶之色,冷笑一声,当下将朝廷定计之事对大哥细细道了一遍。大哥听得石鸩之言,怒斥道:‘卑鄙,卑鄙!料不得堂堂一国之君竟做出如此卑鄙无耻之事!石鸩,你身为大内护卫总管,如此助纣为虐,便不怕武林朋友耻笑么?’‘卑鄙无耻之事?王帮主忘了么,《三十六计》中不便有借刀杀人之计么?且得朝廷之事,又岂是你、我之辈所能参详得透的!王帮主,休发感慨了,还是赶紧上路吧,免得误了去森罗殿点卯!’石鸩冷笑一声,倏忽一掌,向了大哥当头拍下。
“石鸩见得大哥气绝身亡,又见数名青龙帮弟子均被大内侍卫击毙,阴笑一声,手出如电,点了身旁的一名大内侍卫的哑穴,对老夫低声道:‘王兄,以后之事,便全仰仗您之力了!’老夫叹了口气,颓然道:“石总管,斩草不除根,只怕要后患无穷了’‘王二兄,此言何意?’老夫苦笑道:‘石总管,王某原以为王雕弟兄会随了前来,料不得我大哥竟让他们留在了总舵之地;此四人不除,日后不便有些麻烦了么?’石鸩笑道:“王二兄只想着个人私事,却忘了朝廷大计了!王雕弟兄若是随了王砥一同归西,凭王二兄一人之力,能号令得江湖群雄共击黄巢叛军么?留下他四人的命来,不正可助咱们一臂之力么?’老夫听了他的话,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却未说什么。石鸩见老夫心情不佳,大笑道:‘王兄休要思虑如许多,王砥已死,这青龙帮的帮主宝座,舍王兄还有何人能坐?王砥的武林盟主之任未满,王兄岂不是名正言顺的武林新盟主了么?石某恭喜王兄了。’当时,老夫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心中只觉沉甸甸的,打不起精神来。老夫寻了一兵,掘出一坑,葬了大哥的身子,便带了被点了哑穴的大内卫士回到了桂州。
“‘难缠’弟兄见老夫一人而回,心中颇感诧异。‘鳔锅’一把抓住老夫的手,急问道:‘二叔,你们到何处去了?怎的这么快便回来了?我爹呢?’老夫推开他的手,肃声道:“‘老二,别问这么多了,二叔先让你们见一个人。’老夫转身走出门外,将被点了穴道的大内侍卫拖进屋内,向‘难缠’弟兄四人道:‘你们看此人是谁?’‘鳔锅’只一瞧,便惊道:“哎呀,黄三兄!黄三兄不是随黄二兄北去了么,怎的今日又回到了此处?莫非义军出事了么?’‘黄三兄’听得‘鳔锅’之言,头摇得似货郎鼓一般,双足顿得地地面‘啪啪’作响,额上现出豆角似的青筋来,”嘣嘣“地跳个不停,眼珠亦几乎努出眶外。‘鳔锅’见得他痛苦之态,关切地问道:‘黄三兄怎么了?身子不适么?’扶他于座上坐了。‘黄三兄’挣脱了他的手,猛然站起身来,向了老夫扑了过来。老夫身子一闪,避了过去,一把扣住了他的脉门。‘鳔锅’心中大感惊疑,急问老夫道:“二叔,黄三兄怎会如此?’老夫口中只是唉声叹气,却不言语。‘难缠’身子直跳过来,抓住老夫的胳膊,使劲晃了晃,大声道:‘二叔,事儿到底如何?二叔快告诉雕儿,雕儿快急死了!’老夫推开他的手,大声道:“雕儿,去问铁铮子吧!’‘难缠’转过身子,对了大内侍卫疾声道:‘黄三兄,快说与我知道!’老夫在大内侍卫脸上狠狠地扇了几巴掌,愤声道:“恶贼怎的不说话?’‘黄三兄’目光狠狠地盯住老夫,口中吐一口带血的浓痰于老夫脸上。老夫气愤至极,又踹了他几脚,将他踢倒于地,才恨声道:‘雕儿,只怕是问上千遍、万遍,这恶贼也是会装聋作哑不说的!’”
“‘鳔锅’见老夫如此对待‘黄三兄’,又听老夫如此说话,直惊得目瞪口呆,旋又将老夫扯于一旁,肃声道:“二叔,黄三兄便是不愿开口说话,二叔亦不可如此待他!’老夫甩开他的手,切齿道:‘老二啊,二叔对他如此,算是便宜他了!二叔恨不得抽他的筋,扒他的皮,方解二叔心头之恨!’老夫咬了一会牙,又凄然道:“老二,你爹便是被这厮弟兄害死的!’‘什么?二叔,你说什么?’‘难缠’弟兄四人身子一震,异口同声问道。老夫叹了口气,悲声道:‘你爹被黄巢贼子截杀了!’此言才出,便听四声惊叫声一起发出,见得‘难缠’四人的身子几乎跌倒于地。良久,才见‘鳔锅’上前一步,摇晃着老夫的手,抖声道:“二叔,事情到底是怎样的?’老夫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嘶声道:‘老二,几日前,你爹接到黄巢的贴子,邀他去越城岭会晤,说是有事相商。你是识得的,咱们青龙帮与义军交往过密,咱们爷儿几个与黄巢弟兄交谊深厚,是以你爹接到黄巢的贴子,心中虽是有些感到意外,却也不疑有他,又以为不久便回,是以便未对你们弟兄道明原委,亦未惊动帮中其他人,便只带了二叔及几个弟子去了越城岭。我们到了越城岭,见了黄巢,才识得他邀你爹来,是要你爹让出武林盟主之位,自己来当武林盟主……’老夫说至此,却被‘鳔锅’截口打断:“二叔,那黄巢乃义军之主,要这武林盟主何用?’‘老二啊,这你便有所不知了:那黄巢为了尽早夺取李唐江山,当个开国皇帝,便想借江湖各门派之力对付唐军了,是以这武林盟主便成了他眼前必取的目标了。你爹虽是心高气傲,却是深明大义之人,黄巢若是好好与他相商,他定会将武林盟主之位让了与他;偏偏那黄巢乃是不识高低之人,倚仗义军势大,却要硬逼着你爹退位,如此,你爹又焉能咽得这口气下,答应于他?二人一语不合,黄巢便率大队人马将我们几个围了起来,大下杀手。我们被迫自卫还击,怎奈寡不敌众,数名青龙帮弟子登时被杀戮干净;你爹虽然武功盖世,但遭数十名顶儿尖儿高手围攻,却也不敌,激战中,被黄巢一刀砍中后背,手下一慢,又被众兵击中,终于倒地身亡;二叔见势不妙,却也不敢恋战,擒了铁铮子黄邺,以他为人质,才得以突出重围。唉,苦非二叔见机得快,只怕连个回来报信的人都没有了!’说至此,老夫眼中又流出泪来。此时,黄巢离桂北伐,正驻军越城岭左近。‘鳔锅’听了老夫之言,已是有几分信了。但他乃是一精细之人,况义军驻桂州数月,与‘难缠’父子已算是莫逆之交了,是以他闻得老夫之言,尚存一丝疑惑,见得他沉思片刻,又肃声道:‘二叔,这倒有些奇了,咱们与黄家弟兄交情不薄,难道为了一语不合,黄巢便对爹爹下此毒手么?’当时,老夫冷笑道:“老二,看来你是怀疑二叔的话的了?哼哼,交情?交情与一朝人王帝主比起来,又算得什么?道义、天理又算得什么?’”
“‘鳔锅’听老夫如此说话,疑虑全消,他顿了顿足,恨声道:‘料不得黄巢弟兄看似正人君子,却实是人面兽心的畜生!’他跪下身子,又发誓道:“父亲在天英灵有知,鹏儿弟兄若不拿黄氏诸贼的人头祭奠您老的忠魂,便自刎在您老灵前!’‘难缠’三人亦跪地发誓。‘难缠’听得‘黄三兄’口中‘咿咿呀呀’地叫个不停,心中怒极,大喝一声,手中铁松树一挥,见得松针如雨,向了他射了过来,将他的身子扎成了个‘刺猥’。‘鳔锅’见得‘黄三兄’气绝身亡,大惊失色,高声道:‘大哥,坏了,坏了!这铁铮子黄邺一死,可就死无对证了!’老夫听得他之言,冷笑道:“老二莫要惊慌,黄巢贼子面门上中了你爹的皮荸荠,不是绝好的铁证么?’‘鳔锅’听老夫如此说话,却也不再多言。我们料理了一下帮中之事,便一路的北上去追赶黄家弟兄。我们追来追去,终在江北追上了义军。‘难缠’性急,还未见到黄氏弟兄之面,便与义军交起手来。义军势大,‘难缠’弟兄四人虽是拼命厮斗,终是败下阵来。以后的数次寻仇,均以‘难缠’弟兄铩羽而归而告终。此后,‘鳔锅’弟兄见义军所作所为尽为天下苍生,却也不愿为己之私仇而毁了义军救民水火的大事,又见得义军势盛,识得便是日日去寻仇,却也讨不了好去,于是,报仇之念,便也渐渐淡了下来。可笑的是,‘难缠’弟兄多次寻仇,终未能见到黄巢弟兄一面。
“老夫原以为大哥已死,青龙帮帮主之位非老夫莫属,谁知帮中众长老却力推老二‘鳔锅’做帮主,‘鳔锅’推辞不过,便继了帮主之位。老夫费尽心机,到头来却是‘狗咬猪尿泡——空欢喜一场’,心中自是恼怒交加,更想挑动青龙帮与义军争斗,以便借义军之手除掉‘难缠’弟兄。老夫思来想去,心生一计,于是对‘鳔锅’道:‘老二,你父被黄氏诸贼害死已久,至今未为他报得大仇,难道此事便如此罢了不成?老二,杀父之仇,可是不共戴天啊!何不趁你这武林盟主之任未满之际,召集天下各门派共击黄巢贼子?如此,便是义军势力再大,只怕亦是难敌江湖群雄的了!你们借此良机,诛杀黄氏弟兄,报杀父血仇,岂不易如反掌?’老夫原以为‘鳔锅’报仇心切,听了老夫之言,定会立马传讯各门派集会,寻义军复仇,哪里料得他竟淡淡地道:“二叔,杀父之仇,咱们定是要报的,但此只是咱们与黄氏弟兄之间的事,与义军无关,更与整个武林无关。我们总不能因为我们的一己私仇,而与整个义军为敌,毁了义军的大业吧?义军乃仁义之师,做事尽为百姓,咱们若是不顾道义、违背黎民意愿而进攻义军,不便要遭受千古唾骂么?若是让江湖各门派卷入争斗之中,岂不要让天下武林掀起腥风血雨?鹏儿以为,复仇之事,不需兴师动众,亦不急于一时,我们日后寻机找黄氏弟兄单独算账便是了。’老夫听了他的话,冷笑道:‘单独算账?哼哼,老二,说来轻巧!那黄氏弟兄时时身处千军万马之中,咱们如何便能与他们单独算账?难道他们一辈子不离开义军,咱们便今生今世不报仇了么?老二啊,你父的血海深仇不报,咱们叔侄还有何颜面活于世上?’‘鳔锅’面上一红,旋又慢条斯理地道:“二叔,机会总会有的,黄氏弟兄还能一生一世不离义军半步么?此亦非一朝一夕之事,来日方长,咱们日后再从长计议吧。’老夫识得不宜多说,只得作罢。此后,黄巢义军全军覆于狼虎谷,‘难缠’弟兄为父复仇之事,便也算是到此作结了。
“前些日子,老夫探得黄巢之子黄浩占据池、庐二州,啸聚起事,凑成么子‘浪荡军’,又造起反来了。老夫得知此讯,心中念头一闪,便又鼓动‘难缠’弟兄前去寻仇,以借‘浪荡军之手除去‘难缠’弟兄,老夫也好登帮主之位。‘难缠’乃一鲁莽之人,架不住老夫撺掇,先动了报仇之念;‘贴树皮’与‘粘窝窝’也嚷着要去;‘鳔锅’虽是一帮之主,见大哥、三弟、四弟拼死拼活地要去,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随了‘难缠’三人到了池州。老夫挑动他们去找‘浪荡军’寻仇,本便是使的借刀杀人之计,是以老夫亦不随之前往,借故留于总舵之地。只是后来,‘难缠’弟兄败于黄浩之手,到桂州求老夫出马,老夫为了在青龙帮弟子中树威,便也随了‘难缠’弟兄到了池州,寻黄浩交手。以后之事,你们都是识得的了,便不用再说了吧?”
“不,王戈,你还有许多事未有交代!”王戈话音才落,乾坤子便沉声喝道。他念了声佛,又道:“王戈,冒充‘铁铮子’黄邺黄三侠的大内侍卫是谁?假扮黄巢大侠者又是何人?黄巢大侠面门中的皮荸荠由何而来?”
“冒充‘铁铮子’黄邺的大内侍卫是‘钻天鹞子’冠义,假扮黄巢之人便是‘震九州’严洪。”王戈喘了口粗气,又低声道:“一年前,华机等人为黄巢出殡,老夫易容后,混于送葬的人群之中,探得了黄巢的葬身之处;到了夜间,老夫掘开黄巢之墓,将一颗皮荸荠嵌入他的面门之中。”
他“中”字才出口,便听“啪啪啪”几声脆响发出,随之,又是一阵嚎啕大哭声传将过来。众人吃得一惊,向了声起处望将过去,却见华机以手掌在自己脸上狠命拍打着,边哭边诉道:“砍球**哩!全怪老华粗心,大哥出殡之时,老华怎的未想起将送葬之人查上一查,以致让这个老王八蛋钻了空子?”诉说一回,又恨恨地顿足不休。
众人正觉好笑,却听一人叹声道:“华兄休要自责,此事也怪在下弟兄报仇心切,竟未瞧出黄巢大侠面门中的皮荸荠乃是嵌进去的!”看时,却是“口能言,足不能行”的“鳔锅”在高声说话。
“阿弥陀佛,二位施主莫要争着承担责任了。以当时的情形看,是谁也不会想到此些事的。”乾坤子颂了声佛,笑道。他转过身了,又向了王戈问道:“王戈,皮荸荠乃王老帮主的独门暗器,怎的到了你的手中?”
王戈老脸一红,讪讪地道:“八、九年前,在越城岭下,老夫葬大哥尸身时,由他身上搜出了数颗皮荸荠。”
“砍球**哩!呸,王戈,你老小子连死人的东西都不肯放过,真他娘的是个要财不要脸的货!”华机笑骂道。
“鳔锅”听得王戈的供词,不由他不信了,但他乃是一思虑周密之人,却也心中尚存一丝疑虑,于是向了乾坤子点了点头,沉吟道:“大师,在下有一事不明,还须请教大师,请大师明示:便是大师何以便晓得家父的公案?”
乾坤子见他心细如丝,心中暗自寻思道:“怪不得青龙帮众人推他为一帮之主,原是他当真精明过人!”面上微微一笑,道:“王施主,事情原是如此的。十数日前,老衲云游至颖州,正撞上‘花面狸’薛毅、‘黑脸海熊’薛亭弟兄在轮奸一个少女,老衲愤而出手,捏断了他二人的琵琶骨,废了他们的武功,以防二人日后继续作恶。薛氏弟兄昔年便是名动江湖的采花淫贼,只是后来,为躲避正派人物的追杀,才避入唐宫,充当了大内侍卫。后来,二人千方百计奉承宦官总管田令孜,很得这个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皇帝‘阿父’的欢心,成为他的心腹。不知何故,二人那日却到了颖州。按说,二人在宫中隐身二十年,早该洗心革面、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了,岂料二人不仅恶习未去掉半分,反而变本加厉了,才出宫,便又疯狂地干起了采花盗柳的勾当来,有无数贞洁之女毁于二人魔爪下。也是天理昭彰,二人在颖州作恶时撞在了老衲手中。按得二人昔日犯下的罪孽,便是让二人死上千次万次,也是难抵其罪行之万一的,但当时老衲寻思:‘佛说以慈悲为本,俗语亦道得放过处且放过,得饶人时须饶人。薛氏弟兄虽是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但老衲毁了他们的性命,又于事何补?倒不如废了他们的武功,令其改恶从善的为是。’是以老衲制住他们后才未取他们的性命,只是捏断了他们的琵琶骨。老衲废了薛氏弟兄二人的武功,以手一指他们,喝道:“去吧,但愿你们二人日后能痛改前非,不再作孽,做个好人!’料不得老衲饶二人不死,二人不仅不领老纳之情,反破口大骂道:‘老和尚休要惺惺作态,假充慈悲!老子们不吃你那一套!你废了老子们的武功,令老子们不死不活的,不能为所欲为,寻乐子、找痛快,老子们活着还有什么味儿?倒不如杀了老子们的痛快!’老衲听得二人之言,心中甚感诧异,于是愕然道:“阿弥陀佛,你二人怎的如此说话?好死不如赖活着,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薛亭向地上唾了口,大叫道:‘老和尚休得眼镜蛇打喷嚏——满口放毒!老子们整日打打杀杀的,在刀头、枪尖上讨生活,早将脑袋拴在了裤腰带上了,准备随时送人,还会怕死么?你将老子弄成如此模样,让老子力不从心,生不如死,老子有去了痛快么?’”
“他冷笑一声,又道:“哼哼,乾坤子,我们黑道之人,虽是杀人放火,剪径掳掠,无恶不作,但我们做事不遮不掩,痛快淋漓,敢作敢当,便是闯下诛灭九族的弥天大祸来,也是敢承当的!你们所谓的正派人物、江湖侠士,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却千方百计加以掩饰,甚而不惜杀人灭口,血流成河,还自称是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真让老子笑掉大牙!呸,货真价实的欺世盗名之徒,无耻至极!’老衲听他如此说话,心中大感惊疑,于是问道:‘你怎出此言?老衲何时又做过不明不白之事了?’薛亭‘嗤’的笑道:“老和尚,老子虽识不得你做过见不得人的勾当与否,却也晓得你是个枯名钧誉之辈!’老衲心中愈觉疑惑,又问道:‘薛亭,老朽如何便是一枯名钧誉之辈?’薛亭冷笑道:“乾坤子,你自称是侠义之士,你可识得侠义之士是何等样人么?’老衲听得此等话由此等人口中说出,心中暗觉好笑,于是大笑道:‘阿弥陀佛,薛亭,你提这不着边际之事作甚?哈哈,老衲还识不得何样人为侠义之士么?侠之之士,不便是惩恶扬善,敢于为友两肋插刀,肯于舍己救人之士么?此些侠义之士,应救护忠臣孝子、烈女贞妇、正直之士,诛杀贪官酷吏、恶霸豪强、不法之徒!’‘好,好,好!老和尚,老子问你:王砥算不算正派人物?’薛亭大笑一声,问道。‘王老帮主古道热肠,乐于助人,且又疾恶如仇,自然是当之无愧的正派人物了?’老衲听他提起王砥来,心中虽是略感诧异,却也笑道。‘嘿嘿,乾坤子,亏你还晓得事儿!王砥既是正派人物,他被人杀害,你怎的不敢去寻凶手,替他报仇,却来管老子的**事?此也是侠义之举么?哼哼,看来你也是雷公打豆腐——专拣软的欺了!’老衲心中更感愕然,惊问道:“薛亭,杀害王老帮主的凶手不是黄巢弟兄么?如今,黄氏弟兄死的死、亡的亡,教老衲如何去为王老帮主复仇?’薛亭晒然道:‘乾坤子,你不仅胆小如鼠,而且还善装神弄鬼!’老衲沉声道:“薛亭,此言何意?’薛亭冷笑道:‘乾坤子,你明明晓得杀死王砥的真凶并非黄氏弟兄,却假装糊涂,不是装疯卖傻么?’‘什么?薛亭,你说什么?’老衲大吃一惊,疾声道:“杀害王老帮主的真凶既非黄氏弟兄,那又是何人?’薛亭面色一变,旋又大声道:‘乾坤子,你既真的不晓得此事,老子便说与你知道!杀死王砥之人乃是当今天子、大休、石鸩与王戈等人!哼哼,你识得了此事,敢寻他们报仇么?’老衲心中大吃一惊,疾忙追问究竟,薛亭便道出了当年王老帮主被害的真相。由薛亭之口,老衲又识得他们弟兄二人与石鸩、大休有隙,受石鸩二人排挤,在宫中存身不住,才又重新流落江湖的。此时,老衲才晓得薛氏弟兄将王砥帮主被害的公案告于老衲,并非出于义愤,让老衲为王老帮主复仇,而是要挑动老衲与大休、石鸩争斗,以便借老衲之手为他们出一口恶气。老衲听得薛亭之言,心中却是将信将疑,正踌躇间,忽听‘砰’、‘砰’、‘扑通’、‘扑通’数声声响传出,见得薛氏弟兄各自以头撞壁而亡,死尸栽倒于地。此时,王老帮主被害之事,不由老衲不信了。
“老纳晓得此时令弟兄正四处寻黄家人复仇,识得若不尽快说个清楚,不定会闹出甚事来,哪里还敢再耽搁?当下便急急地向了池州方向而来。老衲才动身,忽的想起一事,便又转身向了京师赶来。当夜,老衲潜入皇宫,按薛氏弟兄所说方位,寻了起来。老衲寻来寻去,费了不少功夫,才在一个不起眼的地窖里,寻到了一副棺木。老衲一个出家人,本不该启人之棺,造下罪孽,但事情紧急,却也顾不得许多了,略一踌躇,便将棺盖打了开来。因地窖极为阴寒,棺木封闭又密,是以棺中之人虽是死去已久,尸身却也完好无损。老衲仔细瞧时,却见死者面门之中,果有一荸荠状的印痕。老衲见了尸体,心中倒有些犹豫了:偌大的个尸身,由宫中带出,实为不便。老衲思来想去,终得一法。当时,老衲亦顾不得佛祖怪罪了,念了数声佛号,以刀割下死者头颅来,又在宫中寻了一个小木匣儿,盛了,疾忙出宫而去。老衲所以夜入皇宫大内,取死者首级,原是老衲识得令弟兄乃精细之人,定会向老衲索要凭证的,是以老衲才取了该死者之首。该死者乃是大内侍卫副总管‘震九州’严洪,当年,便是这严洪冒充黄巢大侠的,在王老帮主与大休争斗时,中了王老帮主一颗皮荸荠。严洪的棺木所以存于宫中地窖里,原是自肃宗朝宦官李辅国把持朝政时始,便定下一条规矩来,便是凡对朝廷立有殊功的宦官,死后,其棺木均可存于朝廷专设于皇宫之中的地窖里,以享朝廷供奉;这严洪乃是宦官出身,又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是以死后其棺木便存于地窖之中了。也亏得棺木前的牌位上均书有死者之名,否则,偌大的个地窖,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棺木,只怕老衲寻上个一年半载,也不定能寻到严洪的尸身了。老衲出了皇宫,一路疾行,便赶到了此处了。”
乾坤子解下肩头的布袋,取出一个小木匣儿来,以手指了,讪讪地道:“阿弥陀佛,王帮主,此小匣儿所盛之物,便是严洪的首级了”。手掌一用力,掀开了匣盖。
忽听“哎啊”一声惊叫声传出,便见得乾坤面色由灰转白,由白转红,由红转紫,最后变得铁青,听得他口中连声叫道:“阿弥陀佛,邪门,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