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锦儿是咱们的亲人。”我看着母后，一字一句问“她这些年来为咱们付出不少，母后拉她出来做垫背，会不会太不近人情了些。”
“轩儿，成大事者就该心狠手辣不拘小节。锦儿是咱们的亲人没错，也为咱们做了不少事情。可是你别忘了，她早已不肯为我们卖命。”
母后对我的话毫不在意，而是慵懒道“更何况，她是咱们的一颗棋子。而棋子二字看起来简单，但却只在有用的时候才能配得上这个称呼。一旦没了作用，咱们就该弃了它。锦儿能在临死前还被我利用一番，也算是死得有些价值。”
临死之前！
我猛然抬起眼盯着母后，手中的茶杯竟不自觉被我捏碎“锦儿怎么了？”
母后见我如此，并不退缩。而是十分坚定的看着我，大方承认“死了。”
死了。
说得当真是轻巧啊。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不久之前。”
“母后，您好狠的心！”
“狠心？”母后冷笑了声儿，道“她的命是我给的，我什么时候想收都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更何况，用她的死去换来云承的死，值得！”
“她是您的侄女儿！”
“侄女又如何？”母后微微挑眉，语气略有激动“难道当年，你不是你父皇的亲生骨肉吗？难道，你在杀慕容烈风的时候，没想过他是你义父吗？你父皇都能对你狠下毒手，你也能对有着多年养育之恩的慕容烈风痛下杀手。为什么，我就不能对锦儿狠一点呢？”
说罢，母后又笑了笑“锦儿是自缢去的，还算走得体面，你不必内疚。她这一生都过得孤苦，从小没了父母，又寄人篱下。一辈子唯一的心愿便是跟你在一起，却又求而不得。我对她狠心，也是给她一个成全。让她可以……早日脱离苦海。”
呵……
是啊，我有什么资格责怪母后心狠手辣？我在边疆对慕容烈风做的事情，难道会比母后在紫禁城离做的事情更好看吗？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和父皇，和母后的手段，都是一样的。
只是因为他们杀了自己想杀的人，而我，则对锦儿心怀愧疚。
……
我随意寻了个借口，把母后打发了回去。也不知为何，总觉得近些年来的自己越发力不从心。纵使自己做的事情跟母后并没什么两样，可却发觉自己越来越无法理解她了。
甚至，当我看着母后满脸带笑地告诉我，锦儿已经死了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十分厌倦现在的这种生活！
……
我饮了些酒，但并不算醉。
睡下的时候，迷迷糊糊就梦到了锦儿。
梦里，她还是一个穿着粉色裙子的小丫头。梳着两个俏皮的辫子，手里拿着一本《资治通鉴》朝我跑来。
——表哥表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我把书本翻过来一看，顿时笑了起来。
——姑娘家家的，怎么看起这种书来了？
她扬起笑脸，笑颜如花。
——锦儿发现表哥最近都在看这本书啊，所以也想瞧瞧里面有什么名堂。可是里面的意思，锦儿很多都不懂呢。
——傻丫头。
我温柔地敲了敲她的脑袋，画面突然便转到了好几年后。
那时候的锦儿已经是安家的女儿了，而我，也跟随在了慕容烈风身边。
我跟锦儿已没有机会时常相见，只是在有一次偷偷跟母后见面的时候，正巧她在。
她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姑娘了，瞧见我的第一眼起，便哭红了眼眶。
——表哥，锦儿终于见着你了！
——嗯，锦儿长大了。
——表哥，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家中发生了很大的变故，咱们都……
——好了，小时候都不爱哭鼻子，怎么长大后就成了爱哭虫了？
紧接着，画面再度一转，便又过了几年。
锦儿入了太子府，成了闻人擎苍的侧妃。而这件事情，我在一开始并不知晓。只知道母后在闻人擎苍身边安排了个姑娘，那姑娘会为我们办事。
后来知道入府的人是锦儿以后，她已成为了闻人擎苍的女人。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是母后让你这么做的？
——是我自愿的。
——锦儿，你怎会这般傻。
——只要是为了表哥，让锦儿做什么锦儿都愿意。
——待在闻人擎苍身边，整日跟他那些女人争来夺去，当真是你想要的吗？
——表哥，虽然这种日子不是我想过的。可助你完成大业，却是我这辈子唯一想要做的事情。
——你心思单纯，并不适合过这种生活。
——表哥放心，锦儿会学。
——学？
——学着与别人斗，学着心狠手辣，学着两面三刀，学着对自己厌恶的人微笑。表哥不是从小就夸我天资聪慧吗？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啊，不过是小意思。
还未等我再度开口，画风又一次转了起来。
这一次，我仿佛置身于汪洋大海之中。我的四周，被无数个锦儿围得水泄不通。
左手边的锦儿，一身白衣，满目含笑。
——表哥，你终于来看我了。
——表哥，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只求你在大业得成的那日，认真看看我，把我留在你身边伺候。
——表哥，你是我一生中唯一一个动过心的男子，不要拒绝我，好不好？
——表哥，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一起吟诗作对那会儿吗？那……真是我这辈子觉得最快活的日子了。
——表哥，你一定能得偿所愿。我信你，一直都信你。
右手边的锦儿，满脸愁容，自哀自怨。
——表哥已经有半年没来看我了，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会不会想起我。
——表哥给我送的玉镯竟被不长眼的东西打碎了，这件事情若让表哥知道，他定要不高兴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表哥就在宫里。可是他……怎么就是不来看我呢？
——最近表哥提起卿儿的时候，眼中的那抹欢喜真的好甚。我真怕，怕他会对卿儿动心啊。
——一年了，表哥都没有出现一次！他是不是已经把我忘了呢？不，他不能把我忘了，我是他最疼爱的表妹，他是我一生最景仰的男子，他不能忘了我！不能！
对面的锦儿，紧蹙眉头，哭得梨花带雨。
——为什么？为什么让表哥动心的人不是我，而是卿儿？这不公平，不公平。
——明明为表哥付出了一切的女人是我，表哥怎么能对别的女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眼看着宫里的女人一个又一个有了身孕，我也好想有一个孩子啊。有一个，属于我跟表哥的孩********里的日子真寂寞啊，心里憋了好多话，却根本遇不到一个知心人。如果表哥能常来看我便好了，只是来看看我，我便心满意足了。
我被这几个锦儿折磨得十分慌张，于是连忙转过身去。却发现身后的那个锦儿，鲜血淋淋，满目憎恨！
——闻人浩轩，你赔我命来！
——闻人浩轩，枉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竟如此待我。
——亏我叫了你那么多年的表哥，为你脏了一双原本干净的手。到头来，竟还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闻人浩轩，我诅咒你！诅咒你今生今世，生生世世，都爱而不能，求而不得。诅咒你断子绝孙，永远都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说着，锦儿离我越来越近，朝我张开了血盆大口。
我从梦中惊醒，浑身皆是冷汗。
惊恐地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身处密室之中，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锦儿，午夜梦回，你来索命了么？
呵……
锦儿啊，是表哥对不住你！若表哥当时就在宫里，必定不会让母后对你下手。怪只怪我离开的时候，没能为你设身处地的着想！
……
锦儿的死，让我在很长的一段日子都深受噩梦缠身的折磨。
后来，因闻人擎苍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慈宁宫，我终日忙着对付他，渐渐便也拜托了锦儿的梦境。
也不知闻人擎苍从哪里察觉到了猫腻，竟知道了密道的存在。不仅进来看过，还把原本慈宁宫的人杀害，换了一个易了容的替身进来。
好在我平日里多留了一些心思，对那宫女了如指掌。最后，因为那个替身仅仅只在密室里伺候了我一日，便因一个倒茶的动作，让我起了疑心。如若不然，我还不知，自己跟母后竟已被闻人擎苍盯上。
……
我这边出了意外，坤宁宫那头也没闲着。
当初那个偷听了墙角的司棋姑娘，不知为何竟勾搭上了闻人擎苍。后，又不知为何被执了猫刑。宫里的各方势力，一下便变得紧致了起来。
母后在这个时候寻到了我，打算速战速决“那秘笈如今都没有任何线索，怕是难以寻到了。既然闻人擎苍已经对我起了疑心，我们不能再浪费时间！
好在卿儿为你生下了云安，过阵子云安便要满周岁了。咱们也是时候动手，速战速决了。”
我听言，朝母后问道“母后可是寻到什么法子了？”
“云承已除，现如今只剩下云鹤和云岩。轩儿，咱们只要抓紧时间把闻人擎苍的这两个孩子除掉，便算成了！”
说罢，母后又道“以前你因要顾及着自己的身份，所以必须寻个名正言顺的法子。咱们多次刺杀闻人擎苍，却不能夺他性命，这才浪费了如此都的时间。现在有了云安，你名不正言不顺也没关系！只要云安登基，这天下一样是你的。
先把云鹤和云岩除掉，再对闻人擎苍动手！届时，又云安登基，卿儿垂帘听政，你在暗中辅佐。闻人江山，便可牢牢握在咱们手中。”
“母后说的法子儿子也曾想过”我看了母后一眼，脑海中不自觉闪现了云鹤那张正经得跟小老头一样的脸，心中竟有几分不忍“只是，卿儿把他保护得极好。这孩子，从小又十分聪慧。想要动他，恐怕不易。”
“这便不用你担心了”母后笑了笑，道“一切，交给母后便是。”
“母后想到对付云鹤的办法了？”
“轩儿可还记得，当年那个假冒童氏入宫的棋子？”说罢，母后又道“我已让她接近了慕容毓秀，想来，很快便有好消息了。”
“慕容毓秀？”
“没错！慕容毓秀那丫头，你可别小瞧她。她虽然蠢笨，但这种蠢笨却能助我们一臂之力，这也是为何，我会千辛万苦将她从边疆接回来的原因。”
说罢，母后高深莫测道“毓秀啊，她从小就对卿儿怀恨在心。我让童氏接近她，教唆她接近念忆。通过念忆的手，把毒物带给云鹤。”
“那假冒的童氏可靠得住？”我看了母后一眼，不禁有些担忧“慕容毓秀，又可否靠得住？这件事情一旦败露……”
“你放心，我既走了这步棋，自然便留了后路。”说罢，母后笑道“你且，等着瞧好吧。”
我见母后如此，不再多言。既然她已经放手去做，我便不会插手。
……
转眼，云安便一岁了。
他抓周的那天因为有闻人擎苍在，我并没有去瞧。
不过后来听安插在里头的眼线说，一岁大的云安十分可爱。他在一大堆的东西中，挑挑选选了很久，最后却选了一把铲子。
眼线还说，云安嘟着嘴把铲子举起，还不断低喃着，说那是簪子。
这小子，脑袋天马行空的，日后绝对是个有出息的主！
而我，纵使没能亲眼所见，也可想象出当时云安的模样儿。
这孩子的容貌，随我，也随卿儿。眼睛很大，从小就十分俊俏。眼角旁长了一颗泪痣，显得楚楚动人。虽是个男孩，可容貌却比女子精致。而这份精致，又不显女气，极其难得。
想到此，我恨不得赶紧把一切结束！这样，便能早日陪在云安身旁，伴他成长。
……
云安生辰的那天，是中秋佳节。
白天他抓了周，我无法接近他。夜里，他又被带去参加了夜宴，我便更没办法。于是，只好躲在坤宁宫里，遥望着太和殿的方向，想象着那里如今的丝竹之音。
可谁知，这一天注定就不平凡。
太和殿那头才乐呵到了一半，便突然传来了打斗我声音。我因担心卿儿母子的安危，连忙潜到太和殿外头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