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夜为念忆把桂花饼做好,又偷偷回到了慈宁宫的密室待着。
躺在母后曾精心为我准备的榻上,无论如何都无法合眼。
二十多年了!
我已经苦苦熬了二十多年。
如果单单从成就大业的角度去看,慕容毓卿此番重出坤宁宫于我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自从母后让我接近她以来,我就一直按照母后的计划,博取了慕容毓卿的信任,激发了她心中的仇恨。
我在她身边待了四年,好不容易把她对闻人擎苍的恨意激起,并且让她重新点燃了对权势与欲望的追求。
我知道,只要我把慕容毓卿心中的恨意掌握得当。那么,待她重新得到闻人擎苍宠爱的时候,就是我离自己多年来的目标更近一步的时候。
我该高兴的。
她已经渐渐朝着我原先预想的方向走去,渐渐变成我的棋子,我应该举杯畅饮,好好庆祝一番才是。
可……从个人的角度来讲,我这一颗心好似被什么堵着了一般,半点也感觉不到舒畅。
我知道我对慕容毓卿所产生的情愫根本就是错的!
一开始,在我发现自己对她越来越不对劲儿的时候,曾试图把它掐死在摇篮里。也曾孤傲的认为,自己有那般能力。
可是,当我在每一个见不到她的夜里,一颗平淡无比的心开始变得炙热而疯狂。当我一次又一次看到她为了闻人擎苍而面带愁容,就恨不得把她占为己有。当我的私欲越来越重,心思越来越不由自己所控。
我才知道,爱上了便是爱上了,不管承不承认,事实就是如此。
甚至……
在我最疯狂的时候,曾想过……
只要慕容毓卿愿意留在坤宁宫里,我可以为了她放弃一些什么,承受一些什么,也可以为了她去寻找一些借口来搪塞母后的催促。
关于对慕容毓卿动心,其实一开始我也为自己找过借口。
在我发现自己无法停止对她的思念之后,我曾一再安慰自己。我爱上她,不是因为她有多迷人多可爱。而是……我想得到她的心,然后彻彻底底的利用她为我卖命。
这种自我安慰,我用了很久很久。甚至就在前几天,当母后追问我慕容毓卿的近况时,我还曾拿出来自欺欺人。
然而,当慕容毓卿真的决定要重出坤宁宫的时候儿,我竟觉得自己是如此无用。
人活着,前途究竟是好是坏永远无法预料。她一旦走出了坤宁宫,这几年来的平静日子便会被彻底打破,很多事情也再无法回头了。
不管是她和闻人擎苍,还是与我。
我该拦着她么?还是任由她顺着我和母后的计划往下发展?这是一个能把人折磨至疯的选择。
我在榻上睁大着眼睛,脑海里不断涌现出的是从小到大自己所受的委屈,和慕容毓卿的音容笑貌。
我在就此停手和继续利用之间挣扎不休,不知该作何选择。
直到……
我无意中瞥见自己从坤宁宫带回来的桂花饼,才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桂花饼!呵……我一个大男人,原本是不会做桂花饼的。这饼子,是当年母后手把手教我的啊。
还记得我从宫里出去以后,跟随在慕容烈风身边。慕容烈风是个铁铮铮的汉子,心思不如女子细腻。所以,他虽然对我很好,可也没少让我受委屈。
那时候儿,我无故被父皇所害,又跟素来疼爱自己的母后分离,整天都闷闷不乐。夜里,更没少偷偷躲在被窝里失声痛哭。
慕容烈风看了,便去寻了母后。母后为了解我的思念之情,亲手为了我做了一些桂花饼。
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年的桂花饼又香又甜,咬在嘴里觉得整个世间都如此美好。只可惜,慕容烈风是外臣,母后是后宫之主,相见一次极其艰难。所以那桂花饼,也只吃了一次罢了。
后来,好不容易得以见到母后。我哭着跟母后说我想她做的桂花饼子,想到夜里常常无眠。母后含着眼泪,连夜采摘了桂花花瓣,手把手教我做出了一模一样味道的桂花饼。
虽然……
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可当时我对母后的依赖,我们母子之间久别不能相见的苦,依旧十分清晰。
罢了……罢了……
一开始接近慕容毓卿,为的不就是今天这个结果吗?而慕容毓卿想要重出坤宁宫,也是她做的决定。既然如此,便顺其自然吧。
母后已经够苦了,我也已经够苦了。这种苟且偷生的日子,是时候该尽早结束了。还有慕容毓卿,她跟在闻人擎苍身边所过的日子也不快活不是吗?
不如狠下心,该如何做便如何做!待把闻人擎苍收拾了以后,我定会把天下最美好的一切都给慕容毓卿奉上,让她快快活活的过一辈子!
闻人擎苍给过她的痛和伤害,我绝不会给她!
……
我终是没有阻止慕容毓卿,反而,还调动了不少黑煞的人助她一臂之力。
九月二十六,是五公主满月的日子。闻人擎苍在太和殿设宴,而慕容毓卿,则选择在这个时候出去。
这一天的慕容毓卿身着了一件纯白色的衣裙,裙摆曳地。三千青丝披于雪白的锁骨之后,面容艳丽无比,凤眼媚意天成。
她不再如往常般淡扫蛾眉,而是精心装扮了一番,浑身上下都透露着雍容华贵。
我站在黑暗之中,看着她神色冷淡地踏出坤宁宫大殿,突然有种再也无法拥有她的错觉。于是,不免站直了身子,浑身上下竟还有些僵硬。
许是我的目光太过灼热,慕容毓卿很快便察觉到了我的存在。于是,朝我缓缓走来。
我把眼睛挪开,望着太和殿的方向“黑煞那头儿……都准备妥当了……你放开手去干吧。”
“嗯……”她淡淡应了一声儿,算是给我的回答。
我见她如此淡然,心中突然有些苦涩。随后,又觉得自己实在窝囊“卿儿,如果我足够强大,你便不用如此费尽心思了。”
是啊,若我足够强大,便不需要利用慕容毓卿。我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以把整个天下都夺下来!
待我坐上皇位,绝不会有三千佳丽。只有她慕容毓卿一人,我便已经觉得足够。届时,不管是慕容家的恩怨还是两个孩子的安危,都不在话下。
可偏偏,此时此刻的我除了眼睁睁地看她飞蛾扑火,别无他法。
“你又何苦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慕容毓卿稍稍偏了脑袋,并不觉得我对不起她“这里是皇宫啊,不是无忧无虑的慕容将军府。有时候儿,千方百计也是一种历练。”
说罢,她又冲着我笑了笑,微微勾唇百媚生“慕容逸辰,我现在所做的正是你当初所希望的。你一定会理解我,对不对?”
言毕,紧接着又问了句“你比任何人都懂,对不对?”
几句话说出口,我竟听到了她言语之中的哭腔。
是……
我能理解她,也能懂她。
可为什么,当一切都按照我曾经所希望的那样去发展时,我却不能理解我自己了呢?
想到此,我深吸了口气儿。知道慕容毓卿还在等我的回答,便作轻松一笑“我自是明白的。”
慕容毓卿听言,朝我勾唇一笑。两人四目相对,彼此心中有太多太多的话……还来不及说。
就在此时,时辰已到。
黑煞中的部分杀手按照原先的计划,率先对太和殿发起了进攻。
刀剑相撞的声音,桌椅打砸的声音,女人尖叫的声音,接踵而来。
纵使我和慕容毓卿并没有看到黑煞的人是如何下手,可听着太极殿那头儿传来的声响,便能想象那边儿是何等的混乱。
“好戏开始了……”
慕容毓卿笑了笑,满脸邪魅。
我转过头去看着她“这场戏,你想怎么唱,便怎么唱!”
慕容毓卿点了点头,交待我道“待会儿,你去护着黑煞他们离开!”
“好!你放心吧!”
……
慕容毓卿听到我的回答,飞身离去。
我看着她洁白的倩影渐渐消失不见,也随即戴上面具,往太和殿的方向飞去。
……
此时此刻的太和殿,早已鲜血淋淋。
慕容毓卿跟黑煞的人打成一片,白裳上全是鲜红。
我寻了一颗大树匿藏,冷漠地看着太和殿里所发生的一切。
看她以白绫当做武器击退黑煞杀手,看她拾起软剑斩杀了襁褓婴儿,看她双眸凌厉,没半丝懦弱之色。
我终于明白,今夜过后,一切都无法回头了。
……
太和殿的事情落幕后,我并没有继续待在紫禁城内。而是随着黑煞一齐逃出了皇宫,回到基地——峨眉山。
没错,黑煞中的所有杀手,都藏匿在峨眉山中。
因峨眉山有当今太后娘娘礼佛,所以外人根本不敢轻易靠近。虽然峨眉山下有很多士兵把守,可晃过那些士兵对于黑煞中的人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从我们建立黑煞至今,他们一直安然无恙的生活在峨眉山里。
……
一路马不停歇,手底下的人并没有机会与我说话。直到回到峨眉山,煞亦才重重跪在我的脚下,向我请罚“主子,属下没有完成任务,还请主子责罚!”
“责罚?”我在桌前坐下,漫不经心给自己倒了杯茶“此话从何说起?”
“主子曾吩咐过属下,若有机会一定要挑断那狗皇帝的手筋脚筋。可属下……却没能在主母出场之前解决好这一切。”
“无碍”我瞟了煞亦一眼“早在出发前就跟你们说过,一切以辅助卿儿出坤宁宫为主。如果能趁机挑断闻人擎苍的手筋脚筋自然最好,若不能,也不可勉强。
闻人擎苍身边毕竟围着太多高手,光凭我们现在的力量,不可能轻轻松松得逞。更何况,咱们还得顾及卿儿,不能让她生疑。”
“主子,那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你让他们好好歇几天”我想了想,道“既然卿儿现在已经出了坤宁宫,那咱们就静观其变。”
“是,主子!”
“轩儿,你回来了。”煞亦才应了我的话还未退下,门外便传来了母后的声音。
我朝着煞亦使了个神色让他下去,便起身给母后请安“母后安好。”
“哀家方才似乎听你说……卿儿已经出坤宁宫了?”母后虚扶了我一把,便在一旁坐下。
“是。”我点了点头,淡淡应道。
“好啊”母后勾唇,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哀家等了四年,她总算舍得出去了。这颗棋子,哀家没白布置!”
“母后放心吧,卿儿现在一门心思只想着复宠,为慕容家查明真相。她对闻人擎苍早已死心,只恨不爱。只要咱们利用得当,大业得成指日可待。”
“好!好!”母后拍了拍我的手,笑道“哀家等的,就是今日!”
说罢,母后又问“对了,近些日子慕容烈风的那些旧部可还安分?”
“嗯”我淡淡应了声儿“虽然那些人鲁莽了些,心气儿也高。可就目前来看,他们还算听话。”
“他们以前都是跟在慕容烈风身边的,对慕容烈风极其忠诚的。只是,因为是武夫,又跟着慕容烈风过惯了好日子,自然有些傲。
你虽然是慕容烈风的义子,也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可说到底啊,还是个晚辈。想要让他们服你,你得用点心思。”
说完,母后想了想又吩咐了几句“现在既然卿儿已经重出坤宁宫了,那么你便要利用好这一点。以卿儿要复仇查明真相为由,把那些人牢牢拽在手中。”
“是,儿臣明白。”
“轩儿啊,那些人虽然因为慕容烈风的事情受到了一些波及。可大部分人还在朝中效命,身居要职。
你只要在他们面前表明你对慕容家的忠诚,把他们变成你自己的人。迟早有一天,他们是会派上大用处的。”
“母后放心”我知道母后的担忧,她不仅怕我无法掌控慕容烈风的旧部,更怕我瞧不起那些莽夫。于是,为了让她安心,我只有安慰她道“我会拿捏好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