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画妹妹见我这个神情,脸色突然就冷了下来“你不知道?难道是说……皇上没有下令重新审查我小产一事吗?”
我一听,下意识的垂下了眼。
我虽只是一介太医,但若皇上当真下令重新审查了知画妹妹小产的事儿,我必定也能得到消息。
“呵……原来如此。”知画妹妹嗤笑了声,便全身无力的坐在了破旧的椅子上“我说呢,怎么进来冷宫这么些日子,硬是无人前来传召于我。”
“画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绣花鞋是谁的?华妃娘娘手中的绣花鞋,是不是可以证明你的清白?”
一直以来,除了知晓知画妹妹是被别人摆了一道外,其余的事情一概摸不到头脑。
如今听知画妹妹突然提起的绣花鞋,一下子就仿佛看到了希望一般。
然,知画妹妹却摇了摇头,失望透顶“没什么,你就当我从未说过这些话吧。”
我见知画妹妹这副模样儿,知晓在她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于是,也没强迫于她。
只是给她把了脉,又从随身的药箱里拿出了滋补的东西给向阳含冬,吩咐她们好生照顾知画妹妹。
……
从冷宫出来后,我便悄悄寻人去打听了有关绣花鞋的事情。
只是,除了在华妃娘娘身边人套出了一些话外,便再也得不到任何消息了。
华妃娘娘宫里的人说,知画妹妹怀疑自己生辰宴席上,所穿的那双绣花鞋有问题。于是,便让华妃娘娘把绣花鞋呈上去给了皇上。
华妃娘娘心善,自是照做的。只是,绣花鞋呈到了皇上面前已经好些日子了,皇上那边却是一点风声也没有。
回府的时候,也与父亲说过这双绣花鞋。可当父亲知道皇上那边这么些日子还没有半点消息的时候儿,便勒令我不许再插手此事。
其实,我很明白父亲的心思。
皇上这么久还没有动静,要么是那双绣花鞋没有问题。要么,便是皇上存了心思不再审查此事。
父亲为了不让我越陷越深,也为了早日把此事打住,所以自是不会让我继续追查。
我对此当然不甘,可长期以来,又是在寻不到半点破绽,最后只好不了了之。
只期盼着知画妹妹能熬过这阵最艰难的时期,莫要胡思乱想,让父亲担心。
……
我依旧每隔半个月便去冷宫给知画妹妹请一次脉,看着她越发憔悴的模样儿,我当真心疼极了。
有时候想想,若当初我能够放下自己的私心。在父亲告知我他打算把知画妹妹许配给毓晟的时候,能劝说父亲早点行动。
这一切,或许都不会发生。
毓晟不会前往边疆那寒苦之地任职,知画妹妹也不会在冷宫里受罪。
可是,事情既已经发生,就算我有三头六臂,亦是回天乏力。
本以为,毓晟的出走与知画妹妹的煎熬,已是我罗家与慕容家最坏的处境。
可没想到,六月初八的这一日……
六月初八,是毓卿的生辰。
往年,毓卿还在京城的时候。每逢六月初八,四不离不管手头上有多少事务缠身,都必须得停下,前去相聚。
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好聊的。
四个人聚在一块,无非就是喝喝茶,赏赏花,下下棋罢了。
可是毓卿那性子,就算一场相聚再百无聊赖,她也容不得有任何一个人缺席。
还记得有一年,我因没有完成师父交代的事儿,所以没与知画妹妹去将军府一同食长寿面。
毓卿那丫头,便亲自带着一碗长寿面,随着知画妹妹来了罗府。
按理说,她能这么惦记我我该高兴才是。可偏偏,那一碗长寿面里加了一大把盐。一夹子面条入嘴,舌头都能苦到麻木。
我若吃,她便像看着一个傻子般的看着我。我若不迟,她就又哭又闹,说我存心与她过不去。
嘿,也不知到底是谁与谁过不去呢?
今日,还未出门的时候父亲便叮嘱我,让我等太医院的事儿处理完了以后,抽空去一趟将军府。
说是毓晟离京太远,毓卿又不知去处。将军夫人是个木纳的人,毓秀又不懂讨慕容将军欢心。
所以父亲希望我能去陪慕容将军下下棋,让他在毓卿生辰的这一日,莫要太过思念远在外头的儿女。
我点头答应的同时,不免感叹父亲与慕容将军之间的情分。
两家是世交,彼此也十分了解,就连对方儿女的生辰之日,也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除了在朝堂上,父亲与慕容将军私底下基本没有任何明面上的往来。就算是逢年过节的问候,也都是交于儿女前去走动。
看起来很是凉薄,但偏偏,又暖到了心窝。
好在今日太医院的活儿并不多,收拾了一些东西后边跟院判告了假,打算提前离宫。
可谁知,就在离开太医院不远的时候儿,却正巧听到了几个宫娥的对话。
“听闻今日才入宫的倾城美人长得跟一个天仙似的,你可有瞧见了?”
“今日在那倾城小主入宫门的时候,我远远瞧了一眼。虽然瞧得并不真切,可从那玲珑的身段和气质看来,的确是个难得的美人儿。”
“那倾城美人的今日可瞧见了,真真是极美的,难怪皇上会给了她这么个封号。”
“你瞧见了?在哪瞧见的?”
“你们忘了,我可是在承乾宫当差的!”
“哎哟,梅儿姐姐,我险些忘了,你现在被调到了承乾宫当差,那倾城小主又住在芙蓉轩,你自然是能瞧得见她的。”
“可不是么?倾城美人才一入宫,便去给丽荣华请安了。你们可不知,丽荣华瞧见了倾城美人的那张脸后,气成了什么样儿!”
“那倾城美人,当真有如此容颜?竟能让明艳动人的丽荣华,也自愧不如么?”
“丽荣华是明艳动人,可比起倾城美人来,那可就差远了。”
说罢,那自称在承乾宫当差的宫娥又道“这么说吧,若把倾城美人比喻成凤凰,那丽荣华顶多就是个麻雀。”
“嘘……梅儿姐姐,这话你可得小心谨慎的说。若不小心让小主们听了去,可是大不敬之罪。”
“是啊,咱们虽好奇倾城美人的容颜,却绝对不能出言得罪了别的小主。
这宫里容貌出众的女子多的是,也不见得人人都有好运气。这倾城美人虽然倾国倾城,到以后的日子过得如何,还说不准呢。”
我一向对宫娥这些舌根并不感兴趣,可自从知画妹妹被陷害入了冷宫后,为了打探消息,便也学会了偷听墙角。
要知道,很多时候宫娥和太监的对话,能得到不少有价值的东西。
所以这一次,我也不例外的停下脚步,听了好长一段时间。
后宫容貌出众的女子的确很多,可以后的日子过得是好是坏,的确很难判定。
皇上正值盛年,不过是看见了个美人,下旨召入宫中,并无什么稀奇。
就在我无奈摇头,打算离去的时候。谁知,却突然又闻……
“这可未必!倾城美人家世显赫,岂是寻常貌美小主能比的?要知道,倾城美人的母族,可是将军府啊。”
我一听,顿时汗毛直立。
将军府……
这普天之下,能称得上将军府的,便只有京城慕容家一族。
“家世显赫又如何?那娴荣华的家世也不差啊!如今,不也一样被打入冷宫了。”
“那怎么能一样!娴荣华家世再好,罗大人也就是个文官。动动嘴皮子,算什么本事?
可将军府不一样啊!慕容将军可是征战沙场的能手,听年纪长的姑姑们说,这天下都是慕容将军打下来的!
所以,这慕容将军的女儿跟娴荣华比起来,身份更要尊贵一些。”
一开始,我还疑惑,这将军府究竟是不是慕容家。
可当我听到她们说起慕容二字的时候,一切便已清清楚楚。
呵……
看来,这将军府我今日是不必去了。
父亲在府中担心着慕容将军会思念女儿,却不知人家早就把女儿给叫了回来。不仅如此,他还把毓卿送入了后宫,来讨皇上欢心了。
只是我不明,既然要把毓卿送入宫中,两年前选秀的时候便让她进来,不是极好么?为何,还要大费周章的把毓卿送走?
……
既已经得了假,我自是不能再回太医院的。
于是,只好独自离宫,回了罗府。
父亲见我回来,便招呼我过去“素儿,你待会去将军府的时候,记得把这坛酒拿去给慕容将军。”
说罢,父亲又笑道“慕容将军没别的嗜好,平日里倒是喜欢饮几杯酒。
他年轻的时候儿,每每有战事需要他,我都会与他饮上一杯,才送他出城门。
只是现在,却是再也不能了。先帝驾崩,皇上年少登基。外有他国盯紧,内有腐臣之患,上有太后娘娘,下有黎民百姓。
皇上的心思是,是越发捉摸不透了。”
言毕,父亲指了指那酒“若可以,我当真希望能早早告老还乡。得空的时候,再与他饮上几杯。”
“爹爹……”
“好了,我回书房处理公务。你歇会,便把酒送去吧。”
“爹爹,这将军府,我今日怕是不用去了。”我忍了许久,终是没能忍住。
“什么?”父亲一愣“不去了?”
“爹爹,我得到消息,毓卿已经回京了。”我垂下眼,道。
“慕容家那丫头回京了?”父亲不可置信“她好端端的,回京做什么?这才过去了两年,风头还紧着呢!
这两年来宫里头虽然没有提过此事,可不代表太后娘娘和皇上就不记恨着。”
说罢,父亲又问“她可在外头许了人家?就算要回京,也应当有了婚约,或是嫁作人妇再回来啊!这样,皇上就算再想把毓卿那丫头召入宫去,也是不能的。”
我见父亲到了此刻,还在为慕容家着想,不免有些心酸“爹爹,毓卿不仅回京了,还入宫了。”
说罢,我不等父亲开口再问,又道“今日从紫禁城大清门入宫的那名倾城美人,正是毓卿!”
“什么?”父亲瞪大了眼,神色有些难看“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可否可靠?”
“消息是在出宫的时候,不小心听宫娥们嚼舌根的时候得到的。”说罢,我顿了顿才又继续道“其中一个宫娥,是在承乾宫当差,消息想必不会有错。”
“今日有一倾城美人从大清门入宫为妃的消息,我的确听说了。朝中不少人对此都十分好奇,想着那名女子究竟是谁,竟有着如此大的面子。
唯有……慕容将军一人闷闷不语。我原本以为是他太过思念毓卿的缘故,没想到,竟是因为那倾城美人就是毓卿。
哎……造化弄人啊,造化弄人!我与慕容将军都不愿自个儿的爱女入宫为妃,可千般躲藏,万般违抗,也依旧躲不过宿命啊。”
言毕,父亲又感叹道“你妹妹性子缜密,温婉沉稳。可入了宫依旧得了这么个下场。毓卿生性活泼,大大咧咧。入宫后,还不知有多少苦等着她呢。”
我听着父亲的话,有些生气“爹爹到了现在还在为将军府的人着想,可将军府的人对爹爹却是百般隐瞒!
慕容毓卿从回京到入宫,总得有些时日。慕容将军不仅没把消息透露给您,反而在毓卿入宫后,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爹爹您如今在这里心疼他们,但依我看,他们慕容家从把毓卿送离京城再到回京入宫,都是一场阴谋。说不定,他们这么做就是为了让皇上求而不得,得而珍惜。”
“混账!”父亲一听,立即呵斥道“你怎么能生出这种心思?
毓卿离京本便是为了逃避选秀,她回来,自然是不能大张旗鼓!
再说了,画儿入宫我们不愿,你以为毓卿入宫,慕容将军就愿么?他这段时间愁容满面,担心的恐怕就是毓卿!”
“可是……”
“可是什么?”父亲瞪了我一眼“若慕容将军想让毓卿入宫,两年前便已经这么做了!何必,冒着满门抄斩的风险,把毓卿送走?”